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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我想,你的病人快要烤熟了。”这是西弗勒斯睁眼后的第一句话。
因为怕对方感冒,哈利索性将暖气调到了颈间都在冒汗的程度。或许是多少有些疲劳,开始打起盹的他没留意到床上的西弗勒斯也是脸颊红润,额间渗汗。
“喔,抱歉。”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哈利脸红了。他连忙扶着手杖起身,调整暖气强度时仍一边下意识地等着他的朋友开始新一波的奚落。
不过,与预期不同。没有嘲弄,没有讽刺,西弗勒斯只是温和地注视着他。而这成功地让哈利露出了一个傻气的微笑。
他拆开药盒,折了片药锭连水杯一起递过。
“你知道了。”这是个肯定句。哈利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这是新药,去年才上市的,”他抬头将视线对上年长男人的。“所以我问了几家连锁药局,你知道,他们不是统一都会进货。”
“有什么想说的?”西弗勒斯转开了视线,语调平稳。彷彿某种并不真正期待回答的寒暄或问候。
相处了一阵子之后,哈利现在已经能够确定,西弗勒斯就是某种野生动物。与之相处时,即使已经相识了一段时间,依然充满试探,不安和超乎人类能理解的警觉。彷彿等待着哈利先一步表露敌意。他能察觉到男人不自然态度之下藏着的紧张感。
吞了吞口水,在犹豫了几秒之后他决定先提正事。“事实上,有个问题得先解决。我们得谈一谈。昨晚康托斯医生告诉我──”
“波特,想都别想,”年长的男人立刻截断了他的话语,“我不管康托斯对你说了什么而你又是如何理解的,那全是废话,不值一提的垃圾。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好谈的。我永远不会去动任何该死的愚蠢手术!”
遭直接点破来意,哈利仍试图争辩着。“不,但是,西弗勒斯──”
“不要──那样──叫我!”彷彿耐性耗竭,年长的男人猛然拔高了音量。瞪视着年轻者的目光中混杂着同等的厌恶与愤怒。“我不记得有允许过你直呼我的教名。你到底要什么,波特。我一再地问你,而你却总是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搞不清楚。哈!詹姆.波特毁了我的人生还不够吗?现在,这么多年后,换成他的儿子前来夺取我最后的宁静──”
无预警听见去世多年的亲人名字,哈利直接愣住。“我的父亲……他怎么了?”
怒极反笑,西弗勒斯扯了扯嘴角,咏叹般地说道:“让我变成这个鬼模样──这个答案之于阁下又如何?啧啧,老波特真是功不可没啊。”
对于那名前教师言语中的明示,对于那些他之前一直想知道的,与西弗勒斯病情成因紧密相关的事实──如果那是事实──只能以令人惊骇来形容。哈利只能瞪大双眼,面对这个他前一刻还以为是朋友的男人,他丧失了所有言语能力。
直到男人动作粗鲁地搆住了拐杖,强撑着站起身为止。
“你要上哪去?”哈利茫然无措地转过身,视线停留在那个已经相当靠近门口的身影上。
“出门去。哪里都好,有你在的地方简直难以忍受,波特。”
──西弗勒斯恨你。
哈利将脑袋埋在臂弯与膝间,思绪一团混乱。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糟?……他才得到了一个朋友,然后又失去了。他在一片悲伤之中模糊地意识到,在二人之中,真正倚仗着这份联结关系的人是他。
是他需要西弗勒斯。一个不会对他另眼相待的人,不会给予廉价的同情,更不为了名气而靠近……大致象是那样,但又不完全是。而那一切太过复杂,哈利也不是很懂;然而,至少现在他知道一件事──无论是为了西弗勒斯,还是为了自己,他都不能简单放过那个男人。
我至少得让他同意接受手术。他的膝盖已经不行了。眼中闪过一丝坚决,顾不得其它,哈利急忙奔了出去。
也许是希望哈利能起到劝说作用的缘故,那名骨科医生昨晚好心地解释了许久;早在六、七个月前,西弗勒斯的右膝就应该考虑开刀切除增生的滑膜,手术费并非问题,NHS会给付。但男人断然拒绝了。直到现在,RA已经破坏他的关节了,即使切除滑膜也没用……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进行人工关节换置。
但实行起来又有几项问题。
第一点是手术本身并非简单工程。不像人类衰老时会面对的关节退化,关节变形意味着增添换置时的难度。再来,现在才决定要排程的话,这名患者至少得再等上几个月──但他的状况恐怕等不了那么久。
最后一点,综合前面两项技术和时间因素,康托斯的个人建议是:如果财力能负担的话,上私人医疗机构去。对此,他可以提供几张名片;当然,他最后补充地说道,这只是经过评估的建议,也可以不采取这条路。加重剂量以及改药的话,西弗勒斯还能撑上一个多月……虽然他已经比常人还走得远了,若以一般标准值而言……大概早在三个月前,这名男人就该在哀嚎之中遭送进诊间了。
哈利知道他说的没错。那几个私人医疗机构在圈子里也很出名,毕竟职业运动选手几乎与和伤痛为伍。甚至有一个还是他相当熟悉的──他才离开那里一两年。只要负担得起,那些地方的医疗技术和受到的待遇都比公立医院要来得可靠。
──而哈利负担得起。
他在阶梯下拦到了西弗勒斯。幸好依那名前教师当前的身体条件根本走不远,但这也同时讽刺地正是他们必须一再争执的主因。
哈利一把勾住男人的胳臂,西弗勒斯则怒目而视。
“明天我将会联络汤普森,我们的队医,”无视男人一再试图挣脱,哈利用力地拉住他,“他能给你最好的建议,你的手术,全英国的私人医疗机构哪个最适合都能问他。或者是西班牙、德国……你的膝盖得尽早动刀。”
“有钱人的想法,波特?”年长的男人危险地瞇起眼。“很遗憾,这是我的生活,而我个人则倾向于在未来一百年内都不作改变。如果这个意见确实进入了你小巧的脑子里,现在马上放开手。”
即使心跳剧烈鼓噪着,耳畔一片嗡然作响。哈利仍尽可能以冷静的语气继续说服道:“不,既然那是詹姆造成的,那你更该接受这份好意,来自他儿子的补偿或者馈赠,随便你怎么称呼。这全是你应得的。毕竟我的财产里也包含了他留下来的保险理赔的一份。”
“那么何不先用在你自己身上,波特?”男人露出了一个假笑。
为什么所有事情一旦来到这个男人身上就会变得这么困难?
觉得已经听够了,为了避免演变成两个伤残者得打上一架的局面。按捺着直冲上脑门的怒气,哈利没让他再说下去。
──他真想朝着那男人大吼大叫。
吼些类似“你这该死的杂种,你什么也不懂,赫赛是这领域里最好的医生,连他都不行的话我真的是没救了,他妈的彻底报废了”之类的话。
于是哈利真那么干了。
“除此之外,”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断续说道:“听好了,你不一样,你还有救。虽然不可能完全康复,但是……但是该死的,你不能继续这样自暴自弃下去。生活,不是等死,也不是活着,你需要实际去过能决定自己想要什么的生活,西弗勒斯。我有钱,可我不能拿来换得回到顶端阵容里的机会,如果能,我愿意放弃一切。但我他妈的就是不能踢了。你明白吗?所以花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是没意义的。”
操。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何止现在不能踢,你连回去的可能性都是零了。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他说出来了,妈的。说出来了那么他就不得不面对了。他辛勤复健的理由,他坚持一而再而三地踏进医院的理由在此刻都成了泡影。不,它们原本就是那样。
哈利喘咳着,浑身因激动而不停发颤。彷彿世界在眼前旋转,他只能拼命抑止住自己离崩溃远点。但那条线很近了。
直到一只手僵硬且迟疑地搭上他的后背,以一种安抚的方式轻拍着,哈利终没能忍住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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