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初春的午后，天空阴沉沉地飘洒着蒙蒙细雨，她张开双臂，迎接雨水的洗礼。雨丝斜斜地打在脸颊上，花园中风信子的芳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扑进鼻腔，是她喜欢的味道。

　　心情从没有这样好过，终于要逃离了，在这个下着雨的午后，逃离一切束缚。

　　房间的门被敲得震耳欲聋，翟琳焦急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房门传进来，略显沉闷。她转过身关上身后阳台的推拉门，毫不犹豫地将那声音隔绝在玻璃的另一边。

　　光着脚踩在白色栏杆上，硌得有些疼，撑着身体的手臂始终在发抖。她摇摇晃晃地站上栏杆的最后一截横栏，一向没有什么运动细胞的她连这点小动作都做得十分费力。腾出一只手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头发，区昊歆，你连死都要这么狼狈，这就是你的命么？她自嘲着。

　　低下头看了看，三层楼再加上冰冷的水泥地面，如果落地姿势准确，足够死得彻底了。

　　即使是两道门也依然阻隔不住那刺耳的称呼：“少爷，少夫人她……”

　　翟琳的话还没有说完，房间的门已经被重重地踢开，她回过头去，看到郑臣聿气势汹汹地向这边冲过来。来不及多想，便抬起一条腿跨出栏杆，却在还没有找到落脚点的时候就被那只有力的手掌擒住手臂硬生生从栏杆上拖了下来。

　　猝不及防地就这样从半人多高的栏杆上狠狠地摔在地上，许是有这高级的长毛地毯垫在身下，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疼。

　　看到她被拉了回来，翟琳和几个佣人终于放心地悄悄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郑臣聿并没有就此罢手，他将她拖回房间里，用力甩在墙角处，头撞在墙上，脑袋“嗡”的一下。她终于明白，狼狈地死去算什么，狼狈地活着才是她的命。

　　他刚刚从外面回来，地毯上被他潮湿的鞋子踩出一个个印记。他蹲在她面前，身上还带着微微的寒气，即使是春季也没有彻底脱离冬天的寒冷。他穿着单薄的黑色风衣，肩头被雨水打湿，布料的细腻让雨水无法渗入，只得沿着衣袖滚落下来。

　　“想死，问过我的意见了么？你给我听清楚，你没有权利决定，无论是生还是死。”郑臣聿面无表情地说完，这才放开她的手腕，起身走向门口，在门关上的前一刻，他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门“砰”的一声关上，结束了这场闹剧。看着手腕上红肿的几个指印，红得快要渗出血来一般，她笑了笑，与郑臣聿对抗，恐怕她还没有这个本事。

　　于是她乖乖地换上那件他喜欢的丝质吊带睡裙，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向了主卧室。郑臣聿一向吃软不吃硬，既然死不了，她就得对他服软。

　　走进卧室的时候他正好站在窗前，外套已经脱下，只剩下里面白色的衬衫，在窗外透进的亮光下显得有些刺眼。他的衬衫从来都是这样干净，容不得一丝灰尘。这倒是很符合他那与生俱来的气质，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永远活得那么高傲。

　　她走上前去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他又瘦了，腰身整整瘦了一圈。郑臣聿不喜欢吃日本料理，偏偏又是那种一两天吃不好饭就会暴瘦下来的人，所以他每次去日本谈生意回来都显得消瘦很多。

　　“一周没见我，你就给我这样一个见面礼？”郑臣聿没有回身，语气淡淡的，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却依然冰冷。

　　区昊歆知道他是在给她台阶下，她也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她懂得一个道理：见好就收。

　　她绕过他来，双手一撑便坐上了他面前的窗台。他垂下眼来看着她，却依然不打算把他那高贵的头低下一点点。

　　她拉过他的手，指尖轻轻拨弄着他无名指上的那枚银色婚戒，漂亮的戒指，戴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透出一种高贵的气质，而戴在她的手上却又显得那么讽刺。

　　“我只是有点累，别生气了。” 她讨好般地笑了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拉到自己面前，吻上他饱满的唇。

　　他没有回应，她想或许他此时没有心情搭理她，暗自庆幸了一番便打算将嘴唇移开来，却在刚刚放松了手臂的时候被他一把揽进怀里，嘴唇被咬得生疼，她闷闷地哼了一声以示抗议，他这才减轻力道，顺势将她横抱起来向床边走去。

　　被郑臣聿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黑他才老老实实地睡过去，区昊歆悄悄下床走出了卧室。在衣帽间里换了身衣服，轻手轻脚地走下楼去，却还是不幸地在楼梯口遇到了翟琳。

　　“少夫人，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翟琳毕恭毕敬地行礼。

　　翟琳今年三十五岁，原本是郑臣聿的助手，是个精明干练的职业女性，自打区昊歆踏入郑家家门那天起，翟琳就成了她的管家，说是管家，其实就是郑臣聿安插在她周围的眼线罢了。虽说她们相处也有三年多的时间了，可翟琳毕竟还是郑臣聿手底下的人，拿着他给的薪水，自然要替他办事，否则今天郑臣聿也不会把时间掐得那么准。

　　“是翟姐啊，吓我一跳。”区昊歆装腔作势地抚了抚胸口，那些富家少奶奶不都是这样矫情么，在其位怎么能不谋其政呢，“我去见个朋友，少爷还在睡觉，等他醒了你跟他说一声，晚饭不用等我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门口的鞋柜里挑了一双高筒皮靴来套在脚上。

　　翟琳见她要出门又小跑两步赶了上来：“夫人，请问您这位朋友是？”

　　区昊歆停下脚步。虽然有些不快，但她还是忍了下来，毕竟在那个霸主手下做事也不容易，就像是今天的事情，若是她真的从楼上一跃而下估计紧接着被丢下去的就是他们这些个管家和佣人了。

　　“夏渃。”她丢下这个名字便开上车子离开了。

　　来到全市最热闹的酒吧一条街，区昊歆停好车子，还没来得及开车门就听见“咚”的一声，车子轻轻震了一下。她一把推开车门，把站在车门旁的夏渃撞得向后一个趔趄。下了车，区昊歆才看到自己的玛莎拉蒂车门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凹陷。

　　旁边的夏渃一只脚悬空着跳来跳去，表情痛苦。区昊歆鄙夷地撇她一眼：“活该，谁让你踹我车门。”说完便率先走进了旁边这家叫做SAB的酒吧里。

　　“姑娘，我跟你约的几点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夏渃踩着她的细高跟“哒哒哒”得像是要击穿地板一样。

　　来到包间里，服务生送来了她们预定好的酒水。

　　“郑臣聿回来了。”提到这个名字，区昊歆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

　　夏渃脱掉她的皮草外套，继续刚才的话题：“So？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我差一点惹毛他，不过还好，他没有追究到底，可能刚下飞机没那个心情吧。”区昊歆端起杯子将琥珀色的液体一口灌下，“我本来可以跳下去的。”

　　“你敢！”夏渃一句话吼了回来，门外透进来的音乐声都被她这一嗓子给压下去了。

　　区昊歆垂眸笑了笑：“活着有意义吗？”

　　“你活着，至少区叔叔还有个亲人。”

　　“亲人？”区昊歆讪笑一下，“他把我害的还不够惨吗？我所有的幸福全部毁在了他的手上，我凭什么给他当亲人？”

　　夏渃沉默了一阵，接着道：“你真的相信那件事是你爸爸做的？”

　　“相不相信都无所谓了，反正改变不了现状，我倒宁愿他一辈子吃牢饭。”她余怒未消，语气仍然强硬，只是末了，她又补一句：“反正出来也是受苦，不如坐牢。”

　　今晚区昊歆会喝醉也是在夏渃预料之中的，整日面对着郑臣聿这样一个恐怖的角色，想必比死了还要煎熬。可到头来，夏渃也只得用她的手机给郑臣聿拨了通电话，让他来酒吧接她。

　　对于郑臣聿，夏渃才不会畏惧，区昊歆说那是因为她还没有领教过郑臣聿最恐怖的一面，夏渃则不以为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