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朵花

　　第二日两个人都起晚了，席小箬先醒的，翻了几次身之后推开黎刻挂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坐起来看了一眼他安稳睡觉的样子，忍不住一脚把他踹开，爬下床去穿衣服。她穿好衣服，黎刻也起来了，正坐在床边穿衣服，席小箬坐过去，眼珠转了转，巴巴道：“你之前睡过别的女人吗？”
　　黎刻手上一顿身上一僵，意外的轻轻的“啊……”了一声，默默将视线转走。
　　席小箬脸一拉：“哼，那就是睡过了！”
　　黎刻一时慌乱，忙解释：“从军之人不知哪一日会丧命，总是及时行乐，我……军中营~~妓……”
　　一听营~~妓两个字，席小箬脸都绿了。
　　黎刻自知说多错多，哑然闭嘴。
　　席小箬兀自气了一气，哼道：“算了，原谅你，不过以后不许你再去睡别的女人。”
　　黎刻一愣，轻轻笑了一声：“好。”

　　黎老娘用黎刻带回来的银子特地去买了二两肉回来炒菜，还做了两碗细米给儿子儿媳，自己舍不得，仍旧吃糙米，喜滋滋的给两人夹肉，一点没有怪他们两个起晚的意思。
　　黎刻看看自己碗里一色的肥肉，又看了眼席小箬碗里一色的瘦肉。
　　黎老娘用筷子一敲盘子：“看什么，你媳妇不吃肥的，当然是都归你了。”说着，往自己碗里夹菜叶。
　　黎老娘一拍额头：“哎哟，忘了锅里还煮着鸡蛋。”说着风风火火的跑去厨房，从偌大的锅里舀出一颗鸡蛋，扒了壳放在席小箬碗里。
　　黎老娘走开的时候，黎刻用自己的碗换了黎老娘的。
　　黎老娘重新一坐下，看到碗里的细米和肉，眼眶一热，忍着笑道：“这死小子，你娘也不吃这肥的，来来快换回来。”
　　黎老娘伸手要换，黎刻闷不吭声的躲开，恍若无闻的吃起来。
　　席小箬在边上小声哼哼道：“等你接了你娘去，什么好东西吃不到，在这假装孝顺。”
　　黎刻也不说话，夺手抢了她的碗，把自己手里的塞在她手里。
　　席小箬气的用筷子戳米。
　　“别欺负你媳妇。”黎老娘不由好笑，“快把碗还她，折腾一晚上还不好好给她补补，娘上哪去抱大胖孙子去。”
　　两人闻言皆是脸上一红。

　　几日后黎刻的随从赶到，带来不少礼物。黎刻一一分发给村中各户，作为各人照顾他老娘的谢礼，丝毫没有介意村民在他回来那日对他的种种指责。对席家则直接抬了一个大箱子送去。
　　席阿爹和席阿娘都愣了，打开一看，满是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席阿娘叫了一声天：“这我们可不要，放在屋里还得防着被人偷了抢了的。”
　　席小箬忍不住噗的笑出来。
　　席阿爹也忍不住一笑，随即板了脸道：“不错，这些我们不能收。”
　　黎刻对席阿爹和席阿娘行了个大礼：“当年我家穷困，聘礼也拿不出手，岳丈顾全我家颜面，只收一枚铜钱视为下聘，这份情义女婿绝不敢忘，当日便立誓若有朝一日我飞黄腾达，定倾尽所有报答岳丈岳母的恩情，这些有价之物自然无法报答当日无价的恩情，只当做我黎家补上的聘礼罢。”
　　席阿娘看看女儿，忍不住道：“你该不会是把全部的家当都搬来了吧？那可不行，快拿走快拿走，你把家底都掏空了，我女儿不是还得跟你吃苦。”
　　“人家自有官职，每年的俸禄还不够养你女儿？”席阿爹低声道。
　　“你知道什么，他不得去京城供职？一家子搬过去不要买宅子买仆役？哪一样便宜。”席阿娘道。
　　席阿爹哭笑不得，暗暗道：“你这么帮人家算计家财做什么。”
　　席阿娘哼道：“那是我女儿女婿，我帮着算算怎么了。”
　　当着这么些人，席阿爹不好和席阿娘犟嘴，对黎刻道：“我们家也不缺你这些东西，只要你能对我们女儿好我们就心满意足了，东西你收回去吧，若真有心，好好置办在箬丫头身上便是。再说了，聘礼哪有补的，要真补，我们还得给箬丫头多添嫁妆，岂不是两头破费，快搬回去罢。”
　　两下里又说了半日，黎刻不肯搬走，席阿爹也不愿收，最后黎刻只得急急告辞，不叫搬东西来的人将东西搬走，就这么放在席家院子里。
　　席阿娘开了箱子，一边甄选里头的东西一边惆怅：“真是个混小子，这些东西扔在这，敢情我还得去给院门买把锁。”
　　席阿爹无奈，总不能找人再给搬回去，让人看着成什么样子：“算了，女婿一片心意……”算了收了，“你呀，之前死活不肯女儿过去，今日倒脸皮厚的帮人算起家计来，真是，说你什么好。”
　　席阿娘凤目一挑：“你是不是皮痒啊？”
　　席阿爹嘿嘿一笑，指着一匹桃红的布匹：“这个好，今年还省得给你买料子做新衣服了。”
　　席阿娘呸一声：“老不正经，这颜色也太俏了，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穿得出去。”

　　黎刻此次回来为的是将母亲妻子接走。
　　黎老娘在这住了一辈子，很舍不得。乡里乡亲知道黎老娘要走，接二连三的前来告别，送点这个带点那个，几日见席阿爹并不刁难黎刻，黎刻对席小箬也十分的好，也就不绷着了，顺口夸赞她儿子出息，又赞席小箬好福气，嫁了个这么念旧情的好男人，回到家中却感慨同样是从军，怎么自己家就没那么好命出个将军。
　　席阿娘倒是没有一丁点舍不得女儿的意思，席小箬对此十分失望，席阿爹宽慰她道此去是享福，又不是吃苦，席阿娘自然欢喜多过感伤，何况席阿娘一直不就是多喜少忧的性子。
　　席阿娘听见不乐意了，骂席阿爹是不是又在说她没心没肺了，席阿爹分辨哪里敢，席阿娘拉过席小箬，从脖子上贴身解下一块方方正正的晶莹剔透的玉牌：“谁说娘不关心你，来，这是咱们家的传家宝，你外婆在娘出嫁前传给娘的，传男不传女的，这可是羊脂白玉的，娘虽然舍不得，现在送你了，你可别给摔碎了。”
　　席小箬一脸纠结，从衣襟里脖子上拿出翠绿翠绿的一块玉坠子。
　　“这是哪来的？”席阿娘道。
　　席小箬脸红了红：“刻哥哥送的。”
　　席阿娘哼一声：“摘掉！换为娘的这块，娘这块可是很名贵的好玩意，你这块绿的等娘给你打个束儿给你当玉佩挂着。”不由分说就将席小箬脖子上的物件换了。
　　席阿娘瞧着这块的花样是白头鸟和牡丹，雕的精细，兀自一笑，顺手打了个同心结花样，还给席小箬：“瞧瞧，有娘的手艺才显出这块玉不俗来，虽然小了点，玉还是不错的。”席阿娘对着席小箬比了比，“还不错。”
　　席阿爹好笑道：“是玉不错还是女婿不错？”
　　席阿娘剜了他一眼。

　　黎老娘看席小箬回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块玉佩，纳闷是谁送的，席小箬不好意思说，黎老娘想想村子里送得起这东西的除了自己儿子那就只有她娘家了，猜测大概是席阿娘给的临别礼。
　　黎刻看见，眉头一皱。

　　夜里，席小箬解了衣衫褪了饰物，随手将玉佩扔在一边，将玉牌给黎刻炫耀：“娘给的，好看吧，娘说是家传宝贝呢。”
　　黎刻不语。
　　“怎么，你不喜欢呀？”席小箬悻悻道，“我觉得比你那块好看，你瞧嘛，上头还刻着字呢，多好看。”
　　“若是有人送你一块墓碑，你岂不是要欢喜的发狂。”黎刻冷淡道。
　　席小箬柳眉一立，随了席阿娘的那双惊艳的凤目一挑，十足十得了席阿娘的真传，喝道：“你平白无故的干嘛挤兑我？”
　　黎刻背身躺下不理她。
　　席小箬哼道：“要赌气睡里边去，省得我爬进去的时候你还得看见我。”见他仍旧不理人，将玉牌戴好，爬到床里面的时候故意踩他一脚。

　　临行之日，席阿娘到底还是泪眼汪汪的送别，拉着席小箬依依不舍，埋怨道：“铁了心把你嫁给邻里，为的就是你能留在爹娘身边，结果还是这么倒霉。”
　　席阿爹一听倒霉两个字，暗暗推席阿娘道：“怎么说话呢。”
　　席阿娘又去找黎老娘，黎老娘以为她舍不得自己来道别，忙忙的往前凑。席阿娘拉着黎老娘，叹道：“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了，又是亲家，你要是看我们离得远就欺负我女儿，我可要扒了你的皮。”
　　黎老娘不由苦笑。
　　黎老娘与席小箬坐马车，黎刻骑马，留下一对老夫妇照看老宅，随从十几人终于赶在晌午之前离开。

　　京城里，黎刻府上的管事姜赐早几日得到消息知道主子不日就要回来，忙不迭的让丫鬟将屋子收拾干净，将奴仆们好好叮嘱一边主子这回是接了老夫人和夫人回来，个个都机灵点伺候好点，别跟之前似的糊里糊涂，女主子可不比男主子好糊弄。
　　几个丫头凑在一块说闲话，说到老夫人不敢说什么，提到即将入主的夫人，忍不住嘲笑肯定是个又黑又壮十分难看的村妇。
　　木鹊道：“说老爷今年都二十有六了，乡下总是娶妻娶大，这个夫人不会三十多了吧？”
　　喜燕调笑道：“你怎么连老爷多大年纪也知道的这样清楚。”
　　木鹊脸一红：“我……我听人说的。”
　　喜燕还要调笑，怀蝶咂舌道：“夫人那么老？”
　　木鹊忙接道：“我猜还很黑很丑呢，乡下的女人都是又黑又糙的，打人骂街都是家常便饭，很可怕的。”
　　另外两个丫头闻言都怕起来。

　　颠簸了半个月，总算到了京城，席小箬新奇的掀了帘子想看看京城是什么样子，视线却被黎刻挡住，怎么说他都不肯走开，气的席小箬缩回车里。

　　马车进了院子停下来，怀蝶上来扶老夫人和夫人下车。黎老娘扶着怀蝶的胳膊下了车，伸伸胳膊腿，念叨这车坐的，都要把人颠碎了，不等丫头再去扶席小箬，自己一个回身，够着席小箬：“小心点，这还高着呢，别跟上次似的摔下来了。”
　　木鹊愕然，哪里见过这样的婆媳，若是不说，人人定都以为这是亲母女。
　　看到光鲜俏丽又年纪轻轻的席小箬，木鹊更是心里一颤，虽说她比不得那些正儿八经的小姐那样白皙，可也是年轻又好看，尤其是眼睛特别美，哪里是什么三十多的黑丑女人。
　　看到这么大的宅子，黎老娘不由咂舌，有丫鬟跟着，浑身不自在。
　　黎刻先将黎老娘送去卧房，命怀蝶留下伺候，自己带着席小箬往另一面去。

　　黎刻的屋子收拾的干净利索，被褥颜色深暗，黎刻见过席小箬将他老家的屋子弄成什么样，料她不喜欢，便道：“有什么不喜欢的让丫头按你的意思换掉。”
　　喜燕垂着头规规矩矩的倒茶，木鹊站在一边伺候，席小箬也不习惯被人伺候着，浑身不自在。
　　“你们下去。”黎刻吩咐丫鬟道。
　　等丫鬟都退了出去，席小箬松了口气，坐下揉着肩：“真是累死我了。”
　　黎刻张了张嘴，本想说行军时比这可苦上百倍累上百倍，又想她一个女儿家，哪有行军的可能，自然不会明白，也就不说了。
　　“那些丫头个个粉白粉白的好看，你是故意挑的吧？”席小箬斜眼瞟他。
　　“不过是随便买来的。”黎刻淡淡道。
　　席小箬扁嘴：什么随便买的，哪有那么多漂亮的姑娘会都跑来你家当丫鬟啊！

　　黎刻命木鹊和喜燕服侍花小箬，木鹊不由失言：“我们都伺候老夫人和夫人了，那谁来伺候老爷？”
　　喜燕深深的垂下头。
　　黎刻眉头一紧。
　　席小箬手撑着下巴，慢悠悠上上下下的将木鹊打量一遍，半嗔半怒，一字一顿：“你想伺候谁？”
　　木鹊说完就后悔自己嘴快，诚惶诚恐的跪下：“奴婢失言，夫人……夫人饶过奴婢吧。”
　　“要我饶你什么？”席小箬道。
　　木鹊哑口，想张口，先红了脸。
　　“我问你要我饶你什么，你想了什么倒还自己脸红起来了。”席小箬又道。
　　木鹊哑口无言，又羞又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席小箬还不足，问黎刻道：“你知道吗？”
　　黎刻对木鹊道：“以后不许房内伺候，下去。”
　　木鹊眼里含着泪，委屈的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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