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

　　走水路的确是快，而且也不用费事投宿。燕舞寒教了翟蒙些许吐纳功夫和基本的练功法门，所幸翟蒙天分高，学的也快，几日下来竟有小成。燕舞寒虽是女子，所练功夫却是走的阳刚一路，内力修为甚高，年纪轻轻，功力已可算当世高手。翟蒙也曾问过燕舞寒快速练成的法门，燕舞寒只笑而不答。这日又教了翟蒙一套惜花拳，名字虽起的柔弱，其要旨不过是取点到为止之意，攻少守多，便于自保。拳法并不复杂，燕舞寒只示范了几遍，翟蒙已学了个七八，自到甲板上习练。

　　傍晚寻了港口下锚，船工下船去买清水米粮，翟蒙无事，也跟去帮忙。付了银子，船工挑了所买之物，两人正要回船，却听得对面布庄有人对话，“夫人要布料何必还亲自来，派人说一声，小店送到府上就是！”又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道：“相公生辰快到了，我要挑块合心的做件新衣给他。”翟蒙听了声音，心头巨震，双脚竟也无力迈开。他扶着墙定了定神，先打发那船工回去，自己避到墙角，呆呆看着布庄的门口。不多时，从里面出来一位锦衣少妇，上了门口小轿。翟蒙只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不自觉的跟着轿子走了两条街，远远看着那少妇进了柳府的大门，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心中亦喜亦悲。原来那少妇竟是翟蒙昔日意中之人小若，出嫁后随夫来至此地。

　　却说那小若当日因了父母之命出嫁，心中也自悲戚，但那柳公子为人也算厚道正直，待小若也极好，时日一长，悲戚之心日减，只叹造化弄人，终究与翟蒙有缘无份，慢慢把一腔情意转在了丈夫身上，两人琴瑟相合颇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怎知那柳公子的父亲户部侍郎柳大人因为人耿直，造人陷害，于去年被革了官爵，竟一病不起，已然亡故了。所幸当今圣上体恤老臣，并未深究其家人，还为其子即小若之夫安置了缺位。柳老夫人也自随子来住。

　　小若将布料交给丫鬟，换了衣服，来到厅中，见已摆上晚饭，婆婆坐在正位，面色不愉。小若忙上前请安，礼才施到一半，柳老夫人挥手道：“罢了罢了，我可受不得！”小若心下一惊，忙赔笑道：“敢是媳妇做错了什么，冒犯了母亲么？”“我哪敢挑你的错呢！外面热闹的紧，自然比在家里伺候我这个孤老太婆舒服的多了！”柳老夫人冷冷的道。小若忙辩解道：“实在是为了给相公挑衣料耽搁了时间，母亲若不喜欢，媳妇以后不去就是。”柳老夫人道：“说这话倒成我的不是了，你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小姐，在外面待到这时辰才知道回来，也不怕旁人说闲话么！”小若心中委屈，“媳妇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旁人何来闲话。”柳老夫人道：“妇道人家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才是，你已嫁来三年，却未给柳家添个一男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旁人的闲话还不够多么！我说上一句，你总有原由顶着，咱们志明总不能因为你断了柳家的香火！”小若眼圈一红，不再言语。这柳志明乃是柳老夫人的第二子，因大公子早夭，故对此子疼爱非常。柳志明虽中了科举，却因其父获罪，直到半年前才获起用，官小俸微，忙碌非常。

　　那柳志明刚一进家，就见母亲对着小若生气，忙过去安慰了母亲，斥责了小若几句。小若欲待辩解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得忍住，一顿饭自是食不知味。回到房中，自己默默垂泪，柳志明见了又道：“我刚刚说话重了，你别放在心上。母亲年纪大了，你也该多担待着她些，一家人何必整日闹的不安生。”小若一边伺候柳志明宽衣梳洗，一边道：“我又何曾想要惹母亲生气，可母亲老是寻我的不是。”柳志明歪在床上道：“改日我再去母亲那里说说就是，我也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小若忙道：“我今日买了匹布料，你且先别睡，可看看合不合眼。”说着拿了布来，却见柳志明已睡熟过去，一时楞住，慢慢坐到床前发呆。

　　翟蒙因见到小若，却又不敢相认，心情郁郁，行至酒馆直喝个酩酊大醉，回到船上已是半夜。燕舞寒吩咐船工煮了醒酒汤送去，翟蒙将就喝了，倒头睡去，却不知自己梦中呓语泪流满面。燕舞寒在门外微叹，独自来到甲板，望着寒星点点，心中默道：不知当日为他疗伤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二天一早，船要继续上路，翟蒙只推身上不好，想再留一日，燕舞寒也不点破，说休整一日也好，遂也一并放了众船工的假。翟蒙下船信步来到柳府门前，却又不能进去，只得远远在街角站了痴望，不知不觉竟等了一天，可始终未见小若出来。黄昏时分，翟蒙正要回去，听得背后一人轻轻的道：“她就在里面么？”翟蒙回身望去，却是燕舞寒。

　　燕舞寒罩了件白色大毛斗篷，仍用薄纱遮面，“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你是想要见她么？”翟蒙道：“她已经嫁了人，我只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能见她一面，余愿已足。”燕舞寒微微摇头道：“真是个痴子。当放就放，何必太过执着。也罢，等天黑下来，我帮你见她一面就是。”翟蒙作了一揖，“若果真能见到，也不枉出门这一趟了。日后若有驱策之处，还请只管吩咐。”两人找了间茶楼坐等天黑，燕舞寒道：“过两日就是除夕，只怕咱们要在船上过年了。原先爹爹在的时候，庄里这时都忙乱的紧，等到过年，放爆竹、拜年，别提有多热闹了。如今爹爹不在了，我也懒的张罗这些，没成想今年更是躲到外面来了。”翟蒙念及父母，今年无人在跟前陪伴，心中一阵难过，又记起往年过年都是自己写了春联让暖玉去贴，也不知今年的春联是让谁来写？两人各怀心事，竟对视无语。

　　天色已黑，燕舞寒瞧瞧外边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去吧！”两人转至柳府后门，燕舞寒轻托翟蒙后心，纵身一跳，翟蒙只觉身子一轻，眼前一花，竟已到了院内。听得一阵说笑声传来，两人忙避到一边，原来小若与柳志明吃了饭回房，那柳志明也不知说了什么，直惹的小若咯咯娇笑。翟蒙远远看去，小若在房中缝制衣衫，不时抬头与柳志明说话，满脸幸福之色。翟蒙心中虽有酸楚，却更有一丝满足。燕舞寒道：“要不要我设计把她叫出来跟你见上一面？”翟蒙苦笑，落寞道：“这又何必，如今知道她一切甚好也就罢了，她若从此忘了我这个人，岂非更好？”燕舞寒道：“你若真能这样想就好，沉迷过往终究无趣。萧萧姑娘对你情有独钟，何不珍惜？”翟蒙看她一眼，“夜深了，心愿已了，咱们也走吧。”燕舞寒也不欲多言，仍施展轻功送了翟蒙出去。翟蒙羡慕道：“何时你能教我轻功就无须如此费事了。”燕舞寒笑道：“火候到了，自然就教了。你心也忒急了些，这才几天的工夫，基础还没学到皮毛，倒想学轻功了。”翟蒙道：“我是见你整日飞来飞去，翩然若仙，心下羡慕。”燕舞寒听了心中也自得意。翟蒙又道：“咱们离江南还远么，还有几天路程可走？”燕舞寒道：“这里也算江南了，再过得几天，咱们就可到江苏境内，从那里就要改走陆路，不必再坐船了。”翟蒙道：“我也坐的气闷了，若改走陆路也可多瞧些热闹！”燕舞寒顿了顿道：“只是，到了江苏，咱们要去拜会一人，到时你可要听我安排！”翟蒙笑道：“师父吩咐，弟子哪敢不从？”燕舞寒一笑，“我不是你师父，也别对旁人提我教你武功之事。”翟蒙道：“敢是嫌我太笨，怕辱没师门么？”燕舞寒点头道：“很是很是，想不到练了几天拳脚，脑袋也聪明起来了！”两人自回船休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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