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满天

　　第五章
　　我又仔细的看了一下罗坤那张单据，上面写明存入的时间是一个月前，取东西的时候我太过心急并未在意，但现在又觉得这时间实在是熟悉。对，就是凝菲的那封莫名其妙的电邮。
　　一个月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或者，我真的需要和启钧见上一面，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该知道个十分□□。
　　我记得我那部美国手机上还有启钧的号码，便连忙翻包找了起来。这时，我又想起昨天启钧的那通电话，我并没有告诉他我在这里，他想必也找了一阵吧。还有，这里已经长年无人居住，为何电话还可以畅通呢？
　　我摇摇头，不去想它了，反正一会儿见了启钧就什么都知道了。我平生好奇心并不重，却无奈总要碰到这些磕磕绊绊的事情。

　　电话是响了一声就接通了，“喂？”启钧在那头问道。
　　“我是秦姝。”我轻道。
　　“我知道。”他急促地说，“什么事？”
　　“你说有东西要给我……”
　　“是。”他打断了我，低声问，“你还在那里？”
　　“嗯。”我点点头。
　　“我去拿给你吧！”
　　我迟疑了一下才吐出一个“好”字，耳边已经是“嘟嘟”盲音，和昨天一样，他又径自挂断了电话。
　　说实话，看到他这样，我若说自己一点都不难受才是在骗自己呢。
　　启钧的为人处事说不上是积极或是热情，但向来极为随和，除了身体极度不适的时候，他无论对谁都能做到和颜悦色，不急不躁。他们说这叫气质，是比学富五车更可贵的修养。
　　可是现在，他好像对我就连这一点耐心都没有了，难道是因为凝菲的事吗？是我让她心怀愧疚，是我让她愁眉不展，甚至，是我让她不安于室……
　　他最后还是来怨我了，一如当年一般。

　　我还记得车祸发生一年多之后，和他偶然相遇的情景。
　　初夏傍晚是绿意盎然的，温润的草香沁人心脾。我垂着头看着手中的书，缓缓地从学校主楼后面走过，忽然一团黑影挡在我的面前，那是一张看起来很高级、很精致的轮椅，而他整个人却陷在其中，愈加显得羸弱。
　　是的，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宋启钧，那个噩梦我重复了很久，而他可算是其中唯一的亮色。
　　接着，我听到一个本应该很动听的声音冷冰冰地说：“你就是那个尹凝菲的同学？”
　　“是。”我生硬地道，她的声音从一开始就对我充满了震慑力。
　　宋启昭——启钧的大姐也是唯一的亲人——朝我点了点头，说：“以后启钧和你们就在一个年级了，以前的事情我们就都不追究了，希望你们相互体谅。”她顿了顿，然后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秦姝，凝菲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的确，凝菲实在相当难得。
　　车祸后不久，启钧就被诊断为腰部以下永久性瘫痪。这对于一个才刚刚二十几岁而且始终一帆风顺的豪门公子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似的灾难。和所有人在绝望中一样，他也骂人，绝食，自我封闭，就连宋启昭也几近崩溃。
　　但就在这时，凝菲却出现了。她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会时不时地给启钧带去惊喜，无论是她亲自烹制的补品还是各种精巧的玩物摆饰，这一切也许并不新奇，但它们却在启钧最惨白的一段生命中有着无限的意义。而对于这种种，我都是一无所知的。
　　后来我想，或许从我们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刻，凝菲的心中牵挂的就不止我这一张病床了。
　　不管怎样，凝菲是这样一个美丽而有充满爱心的女孩，她的出现唤起了启钧的希望，更让宋启昭感激万分。
　　这一切，我都可以理解。
　　但是，她接下去所说的，却着实让我大大的吃了一惊。
　　“秦姝，凝菲当时明明已经推开了启钧，你为什么还要让他挡到你的身前？为什么？”她几乎是在谴责了，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我猛一怔，我需要消化一下那个仅有几秒钟的故事。那只意料之外的恶犬，那辆突如其来的货车，凝菲又急又惊的脸庞，还有我那一瞬间的决定，我愿对天发誓，我的本意绝非如此……
　　不过很快，我便释然了，我低垂下头，正巧碰上启钧同样愤怒又多了几分疑惑的目光，我不知他是疑惑凝菲的话语，还是在回忆我当时的行为。我没有立即辩解，对于盛怒之中的姐弟，那无疑是一个蠢办法。
　　凝菲也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更何况，此时的启钧在我的眼里也依旧是那个“漂亮而沉静”男生。
　　我只是礼貌性地冲他笑了一下，同时也带着无奈和发自内心的愧疚，到底还是有我的责任啊。
　　他的神情略微一动，似是闪过一丝笑意，算是对我的回礼，之后马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为什么我从他的笑中却看到了狡黠。我并不清楚他对我作何看法。
　　不过，肯定是有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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