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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琴操
[三十]
该怎样去形容眼前这位老者呢？
很多时候，深觉词汇的贫瘠和语言的肤浅。我看着面前这位正值耄耋之年的老者，此时此刻却朱颜鹤发、白须白袍的端然坐在面前，那双眼睛坦荡荡的望着你，你便觉得喧然的世界顷刻间化为乌有，直觉看着分外亲近。
他扯下玄色的纱幔。浮现于面前的却不似我一贯熟悉的竖琴模样。
颤，巍巍。
如桃花临水，我走上前去。抚摩雕刻成鸟翼的乌木琴架。婆娑四十七条仿若轻灵飘逸的羽毛的琴弦。同时，却有一行清泪不觉间滚落……
那不是一架琴，在我眼里，它意味着的东西太沉重、太复杂。而这样的感情随着我见到它的那一刻汹涌而来，使我不能够避视。
我缓缓坐下，慢转明眸，轻舒玉腕，按弦调歌。
按。
颤。
揉。
滑。
一首《旋梦》将竖琴滑奏式的空灵音质表露无遗。这首幼年时常常弹奏的音乐，轻轻撩拨着过去的回忆。
有道是“楼中少女弄瑶瑟，一曲未终坐长叹。”一曲后，我愣愣的坐在原处发呆。院落中只听得到树叶在风中轻舞时发出的簌簌声。
“笛籁笙风邈邈来，纤音曼乐共徘徊。移辉动影矜羞月，片片彩云时与开。”老者低声吟诵。“为何老夫看到涓涓的细流中却有哀伤的海潮滚涌？悠长婉转的清雅旋律中却让人感知到莫名的酸楚？”他问。
“制琴前，曾有一个看过琴图的人说过，这架琴形，犹如一只有弦之弓。今天，又见您将鸟翼附于琴架上，我想，它所奏出的音乐应该就是箭发弦鸣后鸟儿的鸣叫声吧？！”我苦笑。
“哦？有弦之弓？”老者精神矍铄的望了一眼立于侧的师清澈。缓缓道：“当初尚书大人传人来请老夫的大弟子，说府中小姐要制架特别的琴。老夫还只当是玩笑。想不到，澈儿晚些时候竟取回张如此特别的琴图。听说这琴图是你梦中遇见了仙人指点方才画就，可即便如此仍觉得不可思议，这么繁复的工艺能够将它们牢牢记住并且画于纸上，实在是奇迹……”
“老夫这才来了兴致，动用了手下所有徒儿不分昼夜调试修整了十日，直到昨夜上好最后一根弦，都无法想象众弦的拨动之时，耳旁将会有怎样闪亮而玲珑的声音出现……”老者仰天一叹，道：“不负我心啊，这真真是一把旷世奇琴。只听这一曲却仿佛看到一夜芙蓉迎风涉水而来……”
“这么说来，当初爹是请您的大徒弟师清澈为婉凝制琴，而不是……”我又开始语无伦次了。
老者冁然而笑，轻轻点头。
我趋步走上前去俯身一揖道：“婉凝多谢师父成全。只是这琴上空白那处字，还要求师父听过音乐后题上。”
老者哈哈一笑：“好个聪明伶俐的女子。和传说无半点想象之处。”正说着，只见师清澈快走两步到老者近前，从包裹中拿出一方印章同一支毛笔来。
老者接过两样东西后行至琴前，那只执笔的阔袖在迎风招展成一张旗。我走上前去看，却只见琴身龙飞凤舞的题了四个朱笔字：“云墨烟缈”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我脱口而出。“看来以后抚这云墨琴需要借半分月光方能达到澄澈烟缈的境界了。”
老者听后哈哈一笑：“外界口口相传，说这尚书府的大小姐，不但脾气如那烈火轰雷，而且腹中更是犹如空竹，眼里不识一丁。今日一见，愈发觉得这传说和真人全然不符，这倒也堪称是件奇事。”
“其实坊间传的也不算错。但凡女子都需经过修炼方能平和安顺。婉凝离这境界实在还差太远。至于说无才一说，那就更加无可挑剔，自这次病愈后不过是略略翻动过几页书稿，字其实也识不得几个……”这最后一句绝对发自肺腑。古代汉字毕竟还没有经过简化，所以每次看书或其他都觉分外吃力。
老者拈须点头：“小小年纪不但心思沉稳，而且如此虚怀若谷真是难得。”他沉吟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本宝石蓝色封面的薄册。“这本《琴操》今日便赠予你，老夫相信他日你必在琴艺上深有造诣……”
我谢着接过琴册。只见首页端端然写着：“美而不艳、哀而不伤、质而文辨而不诈、温润调畅、清迥幽奇、忝韵曲折、立声孤秀。”这三十一个字。再仔细琢磨才发觉是告诫练琴的人需有清和淡雅、古淡疏脱、清静和远、淳静简略、恬淡清逸、静远淡逸的琴德。这弦外之音意味着的深静和幽远境界让自己不觉汗颜。待再抬头看时，才发觉刚才还清风颂雅的院落中，只余碧奴静立风中。
我怅然一笑：“虽然说再怎么投契也要分离，可他们离开时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儿？”
碧奴却定定的看着我手中的琴谱和我身后的竖琴道：“小姐，直到今日我才发觉，原来自己这许多年来，从不曾认识过你。”
被她这样无端一说，不觉先出一身冷汗。
“几时又学会说这样的话来伤人？”我强辩。
“碧奴斗胆问一句，小姐可知刚才那白发老者真正的身份？又可知现下拿在小姐手中的《琴操》有何来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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