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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人忆断肠人(上)
屋外的月光,像大片大片的霜,寒意森森的蜿蜒到荒原的尽头,洛雁书看着这样的月光,精疲力尽的走着,她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个回头的动作也没有,就那样绝然的走掉了,如霜的月光霸道的笼罩着天与地,它凝固了荒原的风与尘,也凝固了洛雁书的眼与心,她在窒息的沉寂中想着,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剧烈的毒药在她的血液中四处肆虐着,她每走一步,就有一丝鲜血夺口而出,腥涩的冲击着她残留的意志,洛振良扶着气息微弱的她,心似火燎,着急道:“小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拿解药出来。”
小南双拳紧握道:“仅有的一份解药,遵照小姐的吩咐,已经给姓李的了。”
洛振良错愕无比:“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一份解药?那么,还有谁手中有解药?”
小南僵直的摇头道:“没有了,为了计划不至于落空,就连仅有的那份解药,也只能解得了姓李的一时之毒,不用多久,他还是会再次毒发,这是公子的命令,我们的手中,从来只有致人死命的毒药,根本就没有救人的解药。”
一种无法忍受的折磨冲击着洛雁书的身体,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目中最执著的东西被残酷的命运之手一点一点的耗干,她已经绝望了,可是她的亲人居然连一丝声息痕迹都不肯让她留下,她的努力与挣扎,最后只能像一个傻瓜一样站在这里,怒气冲天的问着这世上最傻的问题:“那么,没有解药的我,还能活多久?”
小南很是艰难道:“最多可以捱过今晚。”
洛雁书秀气的长眉微微一动:“那么李麟呢?”
小南掐指算道:“他有两个月的时间。”
“很好!”洛雁书对小南的答案好像十分的满意,她点头道:“已经很不错了,我至少不是现在就死,而他还可活那么长的时间,以他的身份地位,总有办法解得了毒——”她遥望着月光,忽然道:“我真是后悔,如果我知道我明天就要死了,那么,我一定不会走开。”
洛振良心痛莫名,他颤巍巍的拭泪道:“丫头,你若是想回去,我们就回去吧!”
洛雁书凄切一笑,低声道:“爹,雁书没那个命,雁书回不去了。”她这样的微笑,于冷月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与沉重,片刻后,洛雁书终于向往常那样高高的挺起了胸膛,恬静的微笑道:“没想到我死之前还能见哥哥一面,老天爷也算待我很好了,我只希望哥哥能放下一切,好好的活着。”
下半夜里,狼山下忽地卷起一阵大风,那风声呜咽着自帐篷外飞速撞过,像醉酒的汉子,莽撞的拍打着单薄的帐帘,洛雁书被这样可怕的声音惊醒,眼未睁开,背脊已叫冷汗全然浸透,她痛苦的呻吟着,正要掀开棉絮爬起来,一只温热的大手忽地按住了她,耳边嗡嗡的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躺着别动。”
洛雁书的心倏地一惊,她听得见自己的呼吸,急促的围拢赶来,在胸腔那里剧烈的起伏着,连带着太阳穴都隐隐作痛,她已经猜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哥哥?是你来了吗?
心里不是没有期待,但还是难逃忐忑不安,洛雁书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烛光在一旁跳跃着,映出一张线条刚硬,眼神坚毅的脸,静静的落入了洛雁书的眼帘,虽然多年未见,但洛雁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哥哥,果然是哥哥来了——这个英俊沉默的男子,就是洛王府的五公子,当年以一手妙绝书法誉满都城的洛子言——
“哥!”洛雁书的声音,忽然变得全所未有的平静:“哥,你还活着,真好。”
洛子言满目风霜,表情再也不复当年的意气飞扬,唯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冷淡,让他与人生硬的隔绝开来,哪怕面对的是自己久未谋面的妹妹,他也只是不冷不热道:“醒了就好,你昏迷多时了。”
洛雁书气息微弱道:“已经感觉好多了。”
洛子言的声音忽地突兀的拔高:“你也真是糊涂,明知那酒里有毒,你为什么还要喝?难道,你嫌我们洛家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洛雁书呆愣了许久,最后才低低道:“哥,我,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洛子言斥责她道:“以后?哪里还有以后?我听燕雨妹妹说,你并不想为我们洛家雪耻报仇,即如此,哥哥也不勉强你,你身体里的剧毒被我用内力暂时压住,短期内是不会有问题的,等哥哥派人为你寻来解药,你就可以恢复健康了,这段时间,你就在塞外好好养伤吧!”
洛雁书怯怯问道:“哥哥,那你呢?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和你在一起?不!”洛子言重重的摇头:“我身为洛王府唯一活下来的男性子嗣,身上肩负的重担就是为洛家报仇雪恨,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若死了也就罢了,既然活下来了,还是得拼死一搏,我是不会这样屈辱的活着的。”
再也不能犹豫了,这一天,也许早就该到来了,只要她的生命没有耗尽,哪怕她走了再多的弯路,兜了再多的圈子,最终她也得走上这一条路;洛雁书没有半点的挣扎,还是很平静道:“不!我也不能这样活着,哥哥,我要和你,还有姐姐站在一起。”
洛子言先是愕然,尔后是不忍:“妹妹,算了吧!你不要勉强你自己,你已经尽力了。”
洛雁书认命道:“我没有勉强自己,我只是认识到自己的命运而已。”
洛子言长长的叹息了一番,继而感叹道:“好!很好!这一次我败得太惨了,我希望,下一次形势会如我所愿。”
洛雁书横着一颗心问道:“哥哥,你所说的如你所愿,到底指的是什么?”
洛子言冷冷道:“我只想夺回原本属于我们洛家的东西。”
洛雁书很快就接过了他的话:“可是,李麟曾向我承诺过,他说他会还我们洛家公道,哥哥不相信他的话吗?”
洛子言铁板钉钉道:“除非他肯杀了他的皇帝老爹,否则的话,我绝不会相信他的话。”
洛雁书几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哥,我不想利用我的感情,再去践踏别人的感情,妹妹只想与人正面交锋。”
洛子言淡淡的“哦”了一声,他微侧着脸,烛光只够照到他的半张脸,那明暗之间的弧度坚硬得吓人,洛雁书只见他轻抿嘴唇,开口道:“妹妹,你是不是爱上我们的仇人了?”
“爱?”洛雁书很是茫然了大半天,最后终于肯定的点头:“我想,我是爱上了。”
她这样的坦白,反而震住了洛子言,洛子言探究般看了洛雁书半晌,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情:“我的傻妹妹,你不该爱的啊!什么才是真正的毒药,哥哥告诉你吧!就是这世上人歌颂了千百年的爱,看来,不仅李麟与崔一醉中毒了,连你也被毒到了。”
洛雁书两眼一闭,执拗得心窝发麻:“我知道爱不得,所以我不会再爱了,我现在只想跟哥哥姐姐在一起,你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哥哥啊!如果不陪你拚死一搏,只怕你和姐姐到死都不会瞑目!
当那阵大风越刮越烈时,洛振良不得不从帐篷中走出来,冒着风去查看马匹的情况,有几匹马明显受惊了,正嘶叫着想挣脱缰绳,洛振良很是花了一番心思才安抚了那些马儿,许是年纪大了,眼睛花了,他总觉得一字排开的拴马桩上多出来一匹马,他数了又数,最后才完完全全的确定,没错,真是多出来一匹马——
即便是天光昏暗,即便是洛振良已经双眼不济了,可那匹马,还是神骏飞扬的落入洛振良的眼中,马,是最上等的宝马,一身皮毛,黑缎子一般闪着光,这样可怕的大风,其它的马匹皆瑟瑟不安,只这一匹马镇定如初,它高傲的站在那里,像尊贵的将军俯视自己的军队似的,洛振良不禁诧异的自言自语道:“这莫非是哪里的野马闯进来了?可是不对啊!野马会自己把自己拴住吗?”
正大惑不解时,一条人影忽地慢慢的由远及近,等走到眼前时,洛振良方才叹气道:“是你啊!你来干吗呢?”
崔一醉神情落魄,眼神是那种难得一见的憔悴,他行礼道:“伯父,一醉冒昧了。”
洛振良连忙退后几步,不住摆手道:“我一介平民,怎能劳你清南王行礼。”
崔一醉双眼通红道:“清南王?什么东西?总有一天,我要摆脱这可恶的封号。”
他这样的哀伤,倒触发了洛振良的恻隐之心,他不由得温言道:“年轻人,这么大的风,你还是回去吧!”
崔一醉喃喃自语:“仗也打完了,我原本想抛弃一切,带着雁书远走天涯,在江湖中行侠仗义,逍遥一生,一辈子对她千依百顺,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她既然想了结恩怨,那我就陪她再走一程吧!”
他像是失了魂魄,幽幽的飘荡在凛冽的风中,洛振良不忍再听,只狠下心挥手道:“这都是命,没有办法的,你走吧!”
崔一醉倒也听话,果断的一点头道:“是啊!我该走了!”他跌跌绊绊,只走出几步,那匹黑马忽然凄切的嘶叫了起来,这马儿的嘶叫声清亮洪越,一时居然盖过了风声,它好似舍不得崔一醉走,四蹄不停的刨着地,叫声隐隐让人悲伤,崔一醉立即就顿住了脚,他依依不舍的赶回那匹马的身边,疼爱的抚摸着它的头道:“唉!算你有点良心,你——”
不远处忽然现出一道亮光,原来是有人掀开了帐帘,那帐篷内有烛光倾泻而出,只一下的功夫,那道亮光又沉寂了下去,有一个熟悉到心悸的声音缓缓响在了崔一醉的耳边:“爹,我方才好像听到我的马叫了,它在哪里啊?”
崔一醉的手径直跌落了下去,像断线的风筝,无力的溶在暗夜里,洛雁书总算看到他了,她不惊不讶,很平静的问候:“是你,你怎么来了?”
崔一醉微笑道:“我一直都没有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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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坚持啊坚持!这两章写完就好写了,天气太热了,脑子也跟着变得不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