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百鬼夜行

　　【零——自杀公园】

　　呆滞的坐在电视机前，遥控器按来按去，到处都播报着那条相同的新闻。地板上一全是被撕碎的报纸。
　　“又有奈奈的影迷自杀了！自农历7月1日，当红的影星奈奈因不明原因死于X市中心公园后，10天以来，已经有5位奈奈迷因无法承受偶像死亡的悲伤，在相同的地点自杀身亡，随着从各地各地赶来祭祀奈奈的影迷日渐增多，警方担心这些青少年会受彼此悲伤情绪的影响，互相鼓动，继而发生集体自杀的事件。基于安全上的考量，直到奈奈小姐七七四十九天的祭祀期结束为止，警方将对X市中心公园进行全封闭管理，禁止任何人进入，以防再次发生意外……”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影迷的情绪崩溃，大量自杀呢？是否是奈奈的阴魂不散，来带走迷恋她的人们？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鬼魂这回事，本台特别请到了XX大师为我们做解答……”
　　“专家希望，青少年要保有健康的心理，不要过分迷恋偶像，不要对偶像有不实的幻想。正是因为时下青少年对明星过分迷恋的心理，才会造成明星死亡后，青少年因无法接受事实，情绪崩溃，而相继自杀的事件……”
　　“近日，针对奈奈影迷相继自杀的现象，众多娱乐大腕发起声明，号召艺人应当树立一个健康的形象，不要误导青少年。本次新闻发布会上，挖掘奈奈的著名导演张导痛心疾首的说，对奈奈的事他感到很悲伤，但是他也希望艺人既然身为公众人物，就该保持健康的习惯，给青少年带一个好头。奈奈生前就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以病态式的表演在青少年心目中树立一个另类的形象，导致这种不健康的审美观扩大，造成现在的情况……张导说，其实这事他也有错，在下一部戏里，他将会采用一个很阳光甜美的女新人，同时该片也是一部励志电影，希望青少年朋友可以通过这出戏，走回一条光明的道路……”
　　“针对演艺人员心理疾病的问题，我们还走访了很多圈内知名人士。如知名影星陆小毅就说自己平时就有健身的好习惯，运动可以发泄压力，希望年轻人要多运动。而影视歌三栖天王胡美丽也幽默地说自己爱好游泳，经常去海边，太阳晒多了，当然人也变得的阳光了……”
　　“砰——”把枕头扔到电视屏幕上，忍不住大骂：“现在的人都很无聊吗？人都死了，他们还来议论什么！”
　　疯狂的砸东西，从奈奈死后我就一直是这样……
　　在皇家准备的房子里昏昏沉沉地睡着，醒来看见铺天盖地关于奈奈的死讯，抓狂似的骂人和砸东西……
　　我知道自己这样继续下去是不行的，因为皇莲跟我说，还有很多事要等我去了结，奈奈影迷的死确实不寻常，他说，这件事只有我才能解决。可是，我就是振作不起来。
　　奈奈，其实你错了，我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没有人能够得到真正坚强的内心，我们一直都是软弱的。看似坚定的眼神只是为了掩饰越来越脆弱的内心。
　　每一个人，都处于自信与自卑的边缘，每一个人，都时常徘徊在坚强与脆弱之间，只是因为心中有渴望得到的东西，所以一直向前走下去而已。用坚定的信念包扎伤口，每一个人都以为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时就会得到幸福，但当我们得到一切后才发现，自己失去更多。人是最不容易满足的生物，也许世界上没有真正坚强的人，很多时候，幸福只是很小的一个东西，但我们总被自己的软弱蒙蔽了双眼，因为担心失去，所以渴望更多。因为渴望更多，所以变得不幸福。
　　也许，这是所有人的不幸。
　　奈奈，即使你要妒忌也选错了对象，其实，你自己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即使是那样虚伪的笑容背后，我也能感觉到你的执着，能够这样坚持自己信念的人是很了不起的。
　　每个人都渴望幸福，不同的幸福。为了得到幸福，人们把自己裹在一个叫“强者”的保护膜里，那是一个很脆弱的保护膜，轻轻一碰就会碎了。行走在路上，人与人发生交集时，保护膜产生摩擦，总有人会伤害到别人。因为谁都想要更幸福，所以谁都想要更强。弱肉强食，成为强者的代价就是不断刺破别人的保护膜，扩大自己的保护膜，伤害更多人。
　　说到底，幸福不过是欲望的借口罢了。
　　说到底，强不过是自私的表现罢了。
　　说到底，其实我们都很懦弱。
　　“你还没想清楚吗？我以为这次的事可以让你想通了。”高瘦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房间的角落。
　　我默默的站上体重称，36公斤，比之前纤细很多的手腕，说明了这段时间的痛苦。
　　“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含泪，“这时候我才发现，当初选的路真的是错的可怕呢！”
　　是的。当初中立的想法真是无聊透顶，抱着所谓的拯救念头，以为会得到感谢，以为这样可以减轻逃避必须面对的命运所产生的愧疚感。说到底我不过是个自私的人，因为我什么都想得到，却又不想负责。
　　道貌岸然，假惺惺……无可救药，终于让道家的人发怒，连累到了奈奈……我又变成一个人了……奈奈死了，我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在昂流的训练下，有那么一点点通灵能力的我自满起来，以为自己的存在是多么有价值，潜意识里把自己神话了，结果我连帮奈奈超度都做不到。
　　一瞬间，我所信仰的一切，全部破灭了。
　　“阿零，9月你就是个高中生了，现在可以成熟一点的告诉我你的答案吗？皇家还是道家？你要选择哪一边？”
　　道义，情操，原则……全部滚边去吧！如果这是命运，那我就按照他的轨道走下去吧！
　　“我将完全服从皇家的任何命令！”灿笑如花，但手心却是冰凉。
　　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既然我是个“器”，那我就做个尽职的“器”吧！谁创造了我，我就毁灭谁。
　　我恨道家，我一定要为你报仇！虽然，就算我杀了道家所有的人，你也回不来了，但是至少，我的心可以得到安慰。其实我就是个最自私的人，打着报仇的幌子来换回自己心灵的平静。
　　“我不会要你毁了道家的，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改变循环的命运，让所有的罪过在我们这一代就完结。”皇莲淡淡的说，“你选择了皇家，就是把一切都交给我了。所以，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都必须服从。”
　　“是的！”
　　“今天晚上到那个公园去吧。把你看到的一切告诉我！”
　　皇莲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房间里又恢复先前的平静，只剩下电视里依旧播放着无趣的新闻。
　　用力拉开室内厚重的窗帘，窗外耀眼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差点忘了，现在是白天，时间观念完全混乱……
　　要产生恨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现在的我大概也和那些厉鬼没什么两样，我已经舍弃一切了，现在我活着的目的就是报仇。
　　“哈哈哈……”大笑，眼角渗出几滴泪水，“欧阳零，你是大傻瓜！早就应该做出选择了，这么简单的事，你却要想那么久，你真是大傻瓜……结果连奈奈都因为你的犹豫，牵扯进来死掉了……欧阳零你是大傻瓜，当初不管是道家还是皇家，随便选择一个就好了……”
　　现在道家害死奈奈，我只能选择皇家了……
　　继续大笑，笑到身体发软，平躺在地板上，一边笑着，泪水克制不住的顺着脸颊两侧流下：“我好高兴哦，很快就要过生日了，我好高兴哦，自己变成熟了，终于懂得选择的重要性……我好高兴哦……”
　　原来人真的只有在伤痛中才能学会成长呢……长大的代价真昂贵……
　　伸手遮住双眼，遮住那与自己对比强烈的光线，努力的擦去泪水。
　　“奈奈……对不起……”
　　还有道莲……对不起……也许我和你挥刀相向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就在某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再见，幼稚可笑的中立派的欧阳零……我的双手也将染满鲜血……

　　深夜，总有一些睡不着的人在游荡。
　　中心公园大门前站着几位警察，街道上不时还有巡警走过，大概是为了防止疯狂的影迷冲到公园里自杀吧。
　　皇莲没有跟来，铃铛也没有跟来。我又是孤独的一人，面对所有的一切。或者从一开始我就一直是一个人而已。我不相信公园里是奈奈的鬼魂作祟，因为那天我明明确认过现场没有一点灵魂存在的痕迹。即使奈奈想刻意避开我，但因为我的灵视比较优秀，即使她再怎么躲，只要她的灵魂存在，我都找得到的。所以，这次公园里奈奈的影迷频繁自杀事件，肯定是另有蹊跷。
　　绕到公园后门，趁看门的警察没注意的瞬间，冲进公园里。不过，还是被发现了。
　　“那边的人，你在干什么！这里现在是禁止进入的！”身后的警察叔叔大叫着追了上来，在他的呼唤下，附近的巡警也跟着追过来。
　　糟糕，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忽然，追上来的警察的身体一软，全部昏倒在地上。一个微笑着的少年跃过倒地的警察，向我走来。
　　“好久不见，零。你看起来像是变了个人啊！”是昂流，那个总是让人摸不透想法，冰冷的微笑着的少年。
　　“嗨……你也是来查这次的事吗？”我不自在的笑着开口说。
　　“不……我只是来看你而已。顺便告诉你一声，我回皇家了。现在我不会再在外面随便游荡了，因为我已经决定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是吗？”
　　“你也选择了皇家这边不是吗？虽然选择了皇家，但我相信最终你还是会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因为我们很相似。道家的那群人终于掩饰不住他们的野心，现在开始做的事比我们还要狠辣。你会为奈奈报仇吗？”
　　“会啊！”大笑，干裂的唇却说明我的无奈，“我恨道家。牵扯上奈奈这样无辜的人，所以我一定会为奈奈报仇的。就算是减轻我的负罪感也罢，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次我一定会把伤害过我们的人杀死的！一报还一报，很公平不是吗？”
　　“给你的留言珠看了吗？”
　　“我现在不想接触任何有关道家的东西，所以丢掉了。”
　　“说谎，其实你看了吧！不然，你的脸上的表情不会这么绝望。”
　　“那又如何？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我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道家的人！”
　　“很好很好！”昂流大笑着鼓掌，“我喜欢看你这么绝望的样子。你进去吧！我不会插手这件事的，今天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我公园中心走去，那是奈奈的死亡地点。身后的昂流没有移动，只是远远的站着，微笑地看着我前进，眼睛里有太多我弄不明白的东西。
　　空无一人的公园中心，风冷冷的吹着。农历七月十五日，传说中的鬼节（又名盂兰节），据说是一年一度鬼门大开，让地狱里的鬼类回家探亲的日子，每到七月，鬼节前后的一段日子，街上的气氛总是有一些诡异。今天离鬼门开不到一周，按照上次道婷说的，这个中心公园又是“阳地阴心”之处，所以，在这个区域里有很多浮游灵在我周围飘荡。其中也混杂了一些带有恶意的厉鬼，伪装成浮游灵的样子，企图袭击我。但发现我比他们强大时，只能放弃。在这样的地方，奈奈死亡的日子又是鬼月第一天，来祭祀的影迷情绪大都很低落，如果有火焰比较低的人很容易就被诱惑，被这里聚集的鬼魂迷惑心志自杀。
　　松了一口气，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奈奈影迷自杀事件应该与奈奈无关。奈奈是真的魂飞魄散了……有些高兴又有些难过，其实我很想再见到她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道莲神色复杂的站在我面前，似乎他也是来调查奈奈影迷事件的。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面的我们相视无语，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到他那张充满歉意的脸，我的恨意反而没地方放了。对他，我真的恨不起来。即使我恨道婆婆，我恨道婷，我恨整个道家，但我恨不了道莲，他是唯一的例外。即使我看过那个留言珠，知道了一些事，我还是无法真的去恨他。
　　因为什么原因，我不知道。
　　只是，现在的我们，面对面时，看着对方越来越消瘦的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后的灌木丛隐约传来对话的声音，道莲一把抱起我，跃上旁边的大树，茂密的枝叶将我们两人完全隐藏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嘘！”道莲伸手捂住我的嘴，“有人来了……”
　　身体和身体贴的很近，道莲的体温源源不断的透过肩膀传来。依然像以前那么温暖，他的味道……让我有些不自在，扭动着想挣脱他的怀抱。
　　“不要动了……不小心就掉下去了……”道莲轻声说着把我抱得更紧，大概真是怕我因为乱动而掉了下去，其实，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关心我的。那时候看留言珠的时候一点都不生气，因为现在的我不像以前那么幼稚了，能够明白他在这些行为背后淡淡的关心。他被很多责任束缚着，即使这样，明知不可以……他还是忍不住的关心我。
　　想到这，鼻子有点酸酸的。
　　大概是好久没有接触到这么温暖的怀抱了……这段时间这么多事几乎让我忘记人的体温是很温暖的……如果当初，我能好好的把握住这个温暖的怀抱……现在的我们又会是怎么样的呢？奈奈大概也不会死吧……
　　当时……是我亲手拒绝这份温暖的……现在我还有什么好后悔的……不该啊不该……有那么多的奢望……
　　眼泪顺颊而下，落在道莲的衣袖上，引起他的注意。
　　“为什么哭……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吗？连暂时的被我抱一下也厌恶到要哭……奈奈的事……我也很无奈……婆婆她是背着我安排那一切的……我只是名义上的道家当家……但却不得不负责……道家的傀儡……可以这么说。我是个无用的男人，什么事都做不好……难怪你会这么厌恶我……难怪你会选择皇家……果然，是因为我太无用……”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不该犹豫不决，说什么要中立，谁都不选……结果反而害了更多人……包括奈奈……”
　　悔恨。无奈。自我厌恶。烦躁。
　　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笨蛋，企图违抗命运，却被命运玩弄，付出昂贵的代价。
　　注视对方，想说什么却说不口。
　　道莲的脸越靠越近，我闭上了眼……也许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奈奈……”不寻常的哭喊声打断了树上暧昧的气氛。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蹲在水池边大哭，手里抱着奈奈的电影海报和花束，很明显她是奈奈的影迷。低落的情绪，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马上就让周围的鬼魂往水池周围聚集，个个都蠢蠢欲动，寻找机会让这个女孩成为他们的同伴。
　　我正准备跳下树，阻止那个女孩的行为。她很危险的！
　　谁知，道莲一把拉住我，阻止了我。
　　“你干什么？放着她不管，是很危险的！”
　　“等一下！我们来这里是要弄清楚到底这次的事和奈奈有没有关系，难得有这个机会，不如我们在这静观其变，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有危险，我们再下去也不迟。”
　　“你是说，我们把那个女孩子当饵？”我停下挣扎的动作，安静的把自己藏在树叶中，算是默认道莲的话。
　　心中隐隐升起不安的感觉。如果真有所谓的先见之明的存在，那个时候我就会跳下去阻止那名少女，然后我就看不见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就可以欺骗自己……
　　可惜，所谓先知永远只存在于书上，我连自欺其人都做不到。
　　当那些鬼魂越来越接近那个少女，我和道莲的手都放进自己袋中的某张符上，随时准备冲下去，当我们以为这就是事情背后的真相时，我最不想看见的事却发生了。
　　鬼魂忽然全部分开，有一股强大的怨念正在接近这里……
　　带着这种强烈的恨意慢慢走来的……是……奈奈！
　　苍白瘦削的脸，没有血色的唇，没有笑容的冰冷的表情……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那样熟悉的眉眼，除了奈奈以外，还会是谁呢？
　　奈奈没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她向那个少女招手，而那个少女在看见奈奈的眼睛后，即刻无法动弹，迷茫地向她走去。
　　“好孩子……这个世界不能给我们幸福……所以我们一起去地狱吧！有你们陪我，我就不会寂寞了，我们在一起……就不会寂寞了……”
　　我和道莲因为太过震惊，完全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奈奈伸手插入那个少女的喉间，少女挣扎了几下，脸色从青紫变为灰白，最后完全停止呼吸。奈奈的唇边漾起一抹妖艳的带有诡异满足感的微笑。
　　“奈奈……”我惊慌失措地跳下树，跌跌撞撞地冲到奈奈面前。
　　奈奈看了我一眼，冷淡地转身准备走。
　　“不准走！”道莲跳到她面前，拦住她。
　　“怎么？你们想消灭我？对哦，现在的我可是你们最讨厌的厉鬼。”
　　“不是的……”我伸手想拉她，却发现自己只抓住冰凉的空气，奈奈确实是死了……无奈的干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我很寂寞，所以想要多找些人来陪我。”奈奈的笑很干净很简单，比她活着的时候更纯粹。
　　“那你就不要死啊！如果你没死，有我在，我们相互依靠，你就不会寂寞了，我也不必……”我终于崩溃的大叫，自奈奈死后，复杂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瞬间，所有的感情只能通过语无伦次的大叫来表达。
　　“互相依靠，你在说笑吗？零，如果我没死，你就不必做出决定，可以永远享受道皇两家人的追逐，永远保持乖宝宝的面具。你从来就不是我的依靠，你只是用我们所谓的友情来掩饰自己的自私罢了！”奈奈不屑的轻笑，比起以前，她的眉眼间多了太多我不懂的张扬和恨意。
　　身体变得冰冷。不知道是因为这个鬼气森森的环境还是因为其他。
　　“奈奈，不管以前我们是什么关系，现在我必须超度你，人鬼殊途……你不能再这样枉杀无辜的人……过去那几个影迷都是你带走的吧！”道莲在奈奈没注意时，把一张符贴在奈奈的头上。
　　奈奈大笑：“道莲，现在的我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你要超度我就超度吧！让我魂飞魄散也好！可是，在阿零面前，你下得了手吗？”毫不畏惧，她只是站在那，阴寒的眼神直直射进我的心里。
　　“……啊喇嘛……婆萝密……”道莲没有回答，闭上眼，开始念咒。
　　奈奈的周围开始有火焰升起，那种景象我很熟悉。那个火是地狱的红莲之火，烧光冤孽的业障，在痛苦中升上西方极乐净土。
　　那个火越烧越旺时，奈奈像是受到极大的煎熬，开始发出哀号。火光映在我的脸上，好烫……眼泪滑落……
　　心里很清楚，今天的奈奈已经不是以前的奈奈了，她是鬼，在人间无论对她还是对其他人都是不好的。早日超升才是正确的，道莲说的没错，人鬼殊途，奈奈到那个世界才是幸福的，不该继续在人间徘徊……可是为什么，我明明知道，即使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伸手了，忍不住闯入道莲的魔法阵，被强大反噬力撕裂肌肤，伸手将奈奈头上的符咒撕下，转移到自己身上，让红莲之火在我周围燃烧。因为我不是魂魄，所以火很快就熄灭了。可是，道莲和我都因为被法术反噬，受到强烈的冲击，身上满是伤痕。
　　我真是糟糕的人，这种的愚蠢的行为伤害自己也就罢了，还连累到道莲……可是，即使如此，我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奈奈在我眼前消失。
　　“哈哈哈哈哈哈……”疯狂的笑声从奈奈口中飘出，“果然如我所料呢！阿零你的好孩子面具戴得真彻底啊！还真的跑来救我了！”
　　在我们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前，奈奈的指甲瞬间变长，乌黑的指甲充满阴寒之气，刺入道莲的胸口，道莲立刻呕出一口乌黑的血。“这是回报道家的……代替我向道婷问好，我很快会去找她的……”
　　“你……在吸收我的气……”道莲不敢相信地叫着，“你跟皇家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死之后……去过……”话没说完，道莲因为被吸收太多的力量晕倒了。
　　“奈奈……你该不会……杀了……”
　　“你放心好了。”奈奈回头，向我走来，身上的怨气比刚刚更凌厉，“我不会杀了他的。鬼也是有感情的，不会完全不分是非的伤害人类。只是因为刚刚他的法术让我体力流失比较厉害，如果我要离开，必须得借用一点他的力量。只是没想到，道家人的力量真是让人垂涎，一不小心就吸太多了。”
　　“奈奈，你究竟想要什么？为什么你要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不知道，人死后在人间徘徊不去是不对的。”
　　“什么叫对？什么叫错？这世界上有这么绝对的事吗？因为我还活着的时候有没有完成的事，在我死后只有完成这件事我才能安心的走，我只是想完成自己来不及达成的心愿，难道有错吗？反正我就算准时超升要到不了西方净土，不如就留在这里，完成那件事，即使完成后魂飞魄散无法再超升那也值得。我不想让自己死了以后还留下遗憾。”
　　奈奈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蛋，冰凉的像空气一样触感，却隐约让人感觉到温暖。
　　“阿零，我要走了。虽然现在我们已经走上不同的路，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刚刚帮了我，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的。过几天你的生日要到了吧……为了感谢一直以来你对我的照顾，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还有……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不要再这么优柔寡断了，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请你……忘记我们的友情吧！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太留恋过去，只是给我机会让我杀了你！”
　　话音刚落，奈奈化成一团青烟，消失在夜空中。
　　“砰砰——”天空上忽然出现青色的烟火，绽放，消失，慢慢组成一句话……眼泪流下……后来才知道……那些烟火就像我和奈奈的友情，美丽却很短暂，从开始到结束，只是瞬间的回忆。我们都是罪孽深重的人，我们都注定得不到幸福。
　　“阿零，生日快乐！祝你幸福哦！————奈奈”
　　那些字样渐渐模糊，很快就消失不见，夜空又回复平静，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世界上总是有太多的无奈，越是想要的东西越是得不到。伤痕累累了，还要故意逞强。我们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只能像一只水母，被命运的洪流推着四处游动，游到哪就是哪。面对伤害，毫无招架之力也必须接受。我和奈奈，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条裂缝，再也无法修补……
　　擦干眼泪，使出全身力气背起依然昏迷不醒的道莲。一个大男人，对我这样偏瘦型的女孩子来说，果然太沉重了，好几次，我拖着他走没几步就摔倒了。可是，这是我欠他的，我必须送他到安全的地方治疗。
　　衣服被汗水浸透，眼前一片花白，除了前方的道路外，其他什么的我已经看不见了。道路尽头，有一个长发男子站在那等我。
　　“你……看见什么了吗……”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可是我已经无力回答。
　　“请你……帮帮他……”我只记得这句话，然后眼前一片漆黑……
　　“你……真是笨蛋……”我没注意到，那个一向平静无波的男人脸上有了一丝变化，“为什么要一再勉强自己……”
　　皇家大宅，阴暗如鬼域的房间内，我睁开眼，看见铃铛坐在我的床头。我动了动嘴唇，想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把麻烦带进来了……被道家的人知道皇家的确切所在地，对我们以后……”叹了口气，铃铛不语，只是她身上骤然散发出的阴森鬼气刺得我生疼生疼。“如果，皇家因为这件事变得危险，那我一定会在道莲出门前就杀了他，不管你或皇哥哥说什么，我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道莲不是那种人……那是我欠他的。所以我一定要救他……如果，皇家真的有人因此受伤，那我会负责的。我欠你们的，我一定会还的。”
　　“你能负什么责？一直以来，你只是一直接受我们皇家的帮助，没有我们，你能做什么？你算什么？阿零，不是我故意想要跟你争吵，只是你把你自己看得太重了，世界不是绕着你转的。皇家不会因为你是‘器’，而无视自己的危险。今天你把道莲带回来，明天是不是要把道家的大部队也带来？”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因为当时道莲伤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想找皇莲……”
　　“闭嘴！你没权利叫皇哥哥那个名字！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名字意味着的东西！我原本就不喜欢你，现在我讨厌你！讨厌你总是暧昧不清的态度，到底你还想怎么对我们皇家！你根本不是帮助我们的‘器’，你是祸根！我现在就要把你铲除！”一把由鬼气幻化成的长剑抵住我的脖子，锐利的剑气立刻划破我的肌肤，鲜血流出。
　　“我最近还真惹人生厌啊……这么多人讨厌我……”忍不住自嘲的笑。
　　“住手！铃铛！”呵斥声之后，皇莲出手打落了那把剑。剑落在地上，化成一缕黑烟，消失了。
　　“阿零，我和铃铛有话要说。道莲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好……谢谢……”
　　“等等，”皇莲背对着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你必须靠自己。我不想再看见一个总是徘徊不定的欧阳零。”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对不起皇家了！”丢下这句承诺，我掩门而出。
　　“阿零……为什么你要带我来这里……”道莲脸色苍白的从黄花木床上坐起，“你想拿我做人质，帮助皇家打败道家？”
　　“不是的……只是因为我一个人帮不了，所以才把你带到皇家请皇莲帮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
　　“那……”道莲伸出手，冰凉地我住我的手。
　　奢望，是永远不可能达成的愿望。
　　“既然你已经醒来，应该有办法自己回家了吧？一会皇莲会派一个人送你下山，然后就请你自己回道家吧！我就不送你了……这次救你一命是因为我欠你们道家一条命，虽然中间有许多波折，道家终究还是帮过我。所以这次是我还你的，以后……我们两不相欠。若皇家与道家真的兵戎相见，我……绝对是站在皇家这边的。即使要我杀了你，我也绝不手软！”用力抽回手，丢下的这段话意味着我和道莲的关系完全断绝，以后两不相欠各走各的路，两条完全相背的道路。
　　“好……”道莲收回手，默默地站起，推掉皇家人为他准备的新衣服，从地上捡起染满血迹的脏衣服穿上。“我不需要皇家的人送，我自己可以下山。”有些狼狈又有些骄傲的站直身体，即使十分虚弱，道莲依然是那个硬骨头的道莲，熟悉而又陌生的道莲。
　　“我走了，欧阳零！虽然早了些，但我要祝你生日快乐！这个礼物，我想你也不会收，因为现在的你已经是皇家的人了……那既然如此，它也就没有作用了……”道莲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丢出窗外，项链闪耀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消失了。
　　美好的事物总是这样，来去匆匆。
　　关上门，连声再见也不说，他就走了。
　　大概是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再见的机会。
　　再见时如果注定互相伤害，不如永别。
　　连笑着道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他走了。
　　“怎么，舍不得吗？”突兀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他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他看了多久？他又知道什么……
　　“昂流……你……”冰凉的手摸上我的脖子，不时在气管附近徘徊，充满杀意的。
　　“有时候我真想就这样杀了你，这辈子，我最讨厌像你这样犹豫不绝的女人……当年皇家的那些老头也是那样……迟迟不做决定……让我比那家伙晚来了一些……结果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其实我对道家和皇家的战斗没兴趣，我谁都不支持你相信吗？”
　　“你……”我转身打掉他的手，“你总是带有暗示的对我说些奇怪的话。到底你的目的是什么？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请你说清楚，不要再老是这么暧昧不明的了！”
　　“阿零，其实我是站在命运之神这边的，一切都必须顺着命运的轨道走完。你，两个莲还有我……我们都必须完成自己身为棋子的宿命。有谁偏离轨道了，我就把他拉回来……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解决道皇两家的争斗，你相信吗？”
　　“我……”不由自主的抓紧昂流的衣袖，我的情绪有些激动，“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喂！我说，我想帮你！我是你的盟友！奈奈现在在我那里哦！”
　　“什么！”
　　“是我教她怎么做一个厉鬼的办法。她已经决定和我一起下地狱了呢！”昂流大笑着说，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他指着我的胸口说，“不如，你也跟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反正你也活不久了。”
　　“……”再次打掉他的手，我颤抖着说，“带我去见她！现在！马上！”
　　“好啊！”这个少年，他的心底破了一个洞。今天，透过他的微笑我终于看见那个洞，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已经是无法被填补的洞。
　　有些人有自我疗伤的本领，有些人没有，只能任伤害越来越深。当昂流看着我时，我觉得自己好象也被他拖进那个洞里了，周围一片黑暗，只能顺着他的脚步前进。即使前方的道路是一条毁灭之路。
　　“你生日的那天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找奈奈，我们一起堕入地狱吧！”
　　“如果能换回奈奈的生命，她的幸福，即使要我现在就死掉，我也愿意！因为那是我欠她的！”我笑着许下承诺。
　　我欠奈奈一条命，那次是她从道婷手下救了我，如果她想要，那现在我就还给她。
　　欠下的债，一定要还。
　　说到做到。
　　生日那天，一个人。没有祝贺者，没有礼物，没有蛋糕，没有蜡烛。
　　没有笑容。
　　晚上九点，昂流穿着一身黑衣来接我。像是丧服一样，充满不祥的预感。我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他是来带我走的死神。
　　“准备好了吗？”
　　“我们走吧！”我把手交给他，他带着我走向迷雾森林的深处。
　　明知前方是悬崖，我却必须义无返顾的跳入。
　　不可挽回啊不可挽回……
　　农历七月十五日，盂兰盆会，俗称“鬼节”，也是我的生日。我该祝福自己吗？祝我生日快乐？
　　欧阳零，恭喜你，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说不定，我这一去，等待我的就是死亡……不用等到那个预言中的日子了……
　　“生日快乐……”我轻声地对自己说。
　　苦笑。

　　[零——自杀公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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