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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刀宗宗主（下）
姜听雨捂着肩膀向后滑步拉开距离，些许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曦和看到姜听雨受伤，忍不住惊呼一声。
谢云流听到曦和的惊叫，有些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大惊小怪，不过皮外伤，那小子还死不了。”
曦和对谢云流极为畏惧，闻声也不敢放肆，噤若寒蝉的往熊老三身后躲了躲，只是一副担忧的样子盯着姜听雨的背影。
谢云流看曦和对自己如此惧怕的样子，心头倒也生出几分怜爱之意。当日谢云流和纯阳决裂，在如今纯阳五子之中，他唯独和灵虚真人上官博玉交好。曦和看上去柔弱可爱，又是灵虚门下，让谢云流不免生出几分护幼之心。他看了看曦和，淡淡的说：“那小子剑断了一截，估计有些麻烦了。”
曦和闻声看了谢云流一眼，见他背过身毫不搭理这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她想了想，把自己的佩剑遥遥向姜听雨掷去：“师兄，接着！”
姜听雨闻声也不回头，将手上的断剑插在地上，反手背向身后，凌空抽吅出曦和掷来的佩剑。旁人看这个动作只觉得行云流水、潇洒至极，熊老三等习武之人看到之后就是大为叹服－－这个动作看上去简单，但姜听雨头也不回就能察觉到背后的状态，说明他的警觉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境地。他选择这样的接剑手法并未刻意耍帅，而是紧盯面前的柳生葵真，丝毫不露任何破绽。姜听雨这套手法精妙非常，可见他对用剑的感觉远超于寻常剑客，让谢云流也微微颔首。
柳生葵真双目紧闭，并不被姜听雨的动作所影响，他手握刀柄弓步对着姜听雨，宛若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谢云流看看姜听雨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语般说：“柳生家的刀法一脉相承，这拔刀瞬斩就是这一族最强横的招式。拔刀瞬斩以攻代守、迅疾凌厉，选择正面对敌，实属不智。”
曦和诧异的看了谢云流一眼，总觉得他态度暧昧，倒像是在指点姜听雨一般。她心思机敏，托起下巴思考起来。小鱼也是直勾勾的盯着谢云流，对场上的战局反而漠不关心，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柳生葵真猛然弓步向前，拔刀出鞘，这一次比刚才的挥刀速度慢了许多，但是刀上所裹着的磅礴刀气将姜听雨完全笼罩，让他避无可避。
姜听雨看着柳生葵真，若有所思，眼看着刀刃临到面前，他才缓缓抬起手上的长剑。
谢云流见状，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骂一句：“蠢材！”
曦和看着姜听雨的反应也是一阵莫名，刚刚和柳生葵真正面相争之时，姜听雨自己手中的长剑被其斩断，加上谢云流似有似无的提示，他总该有些策略才是，怎么会……她正在焦急，耳边突然传来谢云流轻轻的一声“咦”。
姜听雨和柳生葵真一触而分，竟然没有听到任何刀剑相碰的声音。柳生葵真退后两步，猛地睁开眼睛，有些诧异的看着姜听雨。
谢云流微笑一下，轻轻的点点头：“混小子倒是有点心眼。”
曦和一脸茫然，呆呆的看下场地中央，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仔细看看姜听雨的脚下，眼睛一亮，不禁脱口而出：“原来如此！”
姜听雨浑身上下，除了刚才的刀伤并无其他伤损，但他刚刚插入地上的断剑却不见了踪迹。原来刚刚姜听雨并非随意将断剑插入地上，而是在剑中灌入了自己的真气，以断剑为轴形成一片由自己剑气笼罩的气场。柳生葵真劈斩之时步入气场之中，纯阳一脉本就是观气运劲的行家，姜听雨看准劲气流转的关键方才出剑，因势利导将柳生葵真的杀招系数引到地上，令其无功而返。
姜听雨一招得手，也终于印证出自己对柳生葵真招式的猜测－－他深知柳生葵真是决心和自己全力一战，所以看到柳生葵真紧闭双目的时候微微有些诧异。姜听雨深知柳生葵真不会如此托大将自己置于险境，也就是说他闭目是为了更好的进行下面的战斗。姜听雨原以为他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用出障眼法之类的法子来干扰自己的注意力，但交手一招才发现对方并没有打算用什么花哨取巧的手段，也就是说，柳生葵真闭目不是为了防止自己受到视觉上的影响，而是舍弃视觉专注在其他的方面。
姜听雨察觉出柳生葵真拔刀时气机的变化，加上谢云流含含糊糊的暗示，决定反过来利用柳生葵真的弱点。柳生葵真闭上眼睛，正是为了全力感知自己的气息，好把握自己出刀的时机与力道。自己就专门埋下气场干扰他的感知，挥剑引导他发力，使柳生葵真这气势磅簿的一招毫无建树，空使一截断剑深深没入土中。
柳生葵真还没想明白，突然眼前一花，只见姜听雨凌空挽出漫天剑光，如同暴风骤雨般刺向自己。柳生葵真倒是不慌不忙，下意识挥刀招架，却没想到刀轻飘飘的划过剑光，什么也没有碰到。
谢云流轻哼一声，冷冷的说：“混小子自知速度和力道不如一刀流，弄些花哨手段拼起巧劲来了。”谢云流说这话时内心颇为复杂，他虽然言语上处处针对纯阳，但不过是对掌门李忘生一人的芥蒂，实则还很是在意自己纯阳一脉的出身。一刀流虽说是自己改良，但和纯阳的授业之情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从意愿上讲，他并不愿姜听雨的纯阳剑法败给柳生葵真的拔刀斩，然而立场上他又和纯阳势不两立，大大不愿姜听雨当真胜出。
曦和听得谢云流语气古怪，对姜听雨又似贬低又似褒奖，一时也不知此老心中在想些什么。她并不觉得谢云流会帮助自己这般，但又畏惧谢云流的气势，只好暗中偷瞄小心提防。
柳生葵真武功身经百战，虽然姜听雨的虚招太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明白自己招式远不如姜听雨的精妙，但招式的破坏力却是远远胜过。柳生葵真双目紧闭，寻找姜听雨的气机，打算舍弃防御全力一击－－如此一来，自己虽说会被姜听雨的剑招刺中，但自己也能一斩重创姜听雨，以自己轻伤换对方重伤，倒很是合算。
谢云流看到柳生葵真闭上眼睛，微微摇了摇头：“米粒之珠，终究难比皓月……”他方才言罢，身影就出现场地正中，将姜听雨和柳生葵真两人恰到好处的隔开。谢云流轻轻挥舞衣袖，将两人从容震开，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柳生葵真一眼：“是你输了。”
柳生葵真一怔，脸上虽然有些不服，但还是恭恭敬敬的低下头。
谢云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你也不必不服，刚刚你面对那个混小子的虚招，本可以以静制动不断消耗，但你顾及面子偏偏想速战速决……这却正好掉入那个小子的算计之中。”他指了指左小薰，看着柳生葵真：“刚刚这小子和那个丫头的一战想必你已经看到，难道竟然毫无防备？”
柳生葵真猛然惊醒，刚刚姜听雨击败左小薰时划出无数剑气，虽然伤害不大，但密集的气机让自己完全无法捕捉到姜听雨真实的气机。如此说来，姜听雨是故意用虚招诱使自己去捕捉气机，接着用刚才的招式破坏自己的感知……到那时自己既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岂不是俎上鱼肉？他想到这，又惊又惭，额头上渗出汗珠。
谢云流随意的探出手臂，对着姜听雨比划了一下：“你准备施展的这招，可是出自纯阳的八荒归元？”
姜听雨惊讶非常，自己当时确实想使出“八荒归元”的变招“倚楼听雨”，这招是他根据八荒归元自己独创的招式，卓凤鸣颇为赞赏甚至用他的名字将这招命名为“倚楼听雨”。姜听雨素来对这招颇为自豪，不料自己只是摆了个起势就被谢云流完全的看穿，他骇然之余心中涌上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谢云流见姜听雨并不答话，看其神色猜出他心头所想，忍不住轻声一哼，转头看向柳生葵真：“何必一副丧气样子，江湖之中何人能从不受挫？今日不敌，难道就没有来日了吗？”
柳生葵真恭恭敬敬的点头，不敢言语。而姜听雨心头一动，总觉得谢云流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看看谢云流的背影，只觉得那股气势依旧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不由得暗自怀疑自己终其一生，到底能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谢云流回过身来，看着姜听雨：“小子，你的剑法是姓卓的教的？”
姜听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的“嗯”了一声。
谢云流轻哼一声：“姓卓的据说天生神力，虽没见过他出手，但能代吅理纯阳掌门，想必也有些本事。”他冷眼瞥了一眼姜听雨：“这样的人物虽然入不了我的眼，可做你的师父已是绰绰有余，可你却为何消极怠慢只学皮毛？还是说纯阳上下都如李忘生那般小心眼，藏私不肯教你？”
姜听雨闻言只觉得血气冲顶，正要发作，衣服却被赶来的曦和狠狠的揪在手中。他扭头看了看曦和担忧的神情，心下冷静了许多，当下众人的性命都攥在谢云流手中，实在不宜招惹他，当下强忍怒气一言不发。
谢云流看到姜听雨一脸不忿的样子，倒也不以为忤，淡淡的说：“你的悟性不错，用剑的灵气也殊为难得，但是你剑招太过死板，偶然灵光一现，但是始终脱不开那些条条框框。纯阳弟子无数，武学用招的规范本就是平庸之人所用，让他们对敌之时不至于太过吃亏。你既为璞玉，何必将自己泯入庸人之中？”他话音方落，就将衣袖一扬，探出手指直接点向姜听雨胁下。
姜听雨见那招虽然不急不缓，但是自己竟然避无可避，只好提剑来挡。他剑锋所到，逼走了谢云流的手指，正要用挥剑追击，突然终止。姜听雨挥剑回防，一步踏出，以足心为轴向外铺设出一圈剑域气场。他刚一抬头，额头上就按上一只大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脑袋上就被不轻不重的砸了个暴栗。
“胡闹！”谢云流恶狠狠的训斥着姜听雨：“刚刚招架之后变招，你在想些什么？”
姜听雨被吓了一跳，但看到谢云流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没由来的一阵亲切，口中随之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招架之后你就向后退去，我本想迫近，但是你出招太快，在我脚下刚刚‘生太极’之后就被……”
“胡闹！胡闹！胡闹！”谢云流气鼓鼓的一连说了三个“胡闹”，他瞪着姜听雨的脸：“你本能是想怎么做？”
“我本能……本能是想挥剑之际用‘万剑归宗’迫你退后，然后你退后之后距离稍远，寻常剑法不能够到，只好用‘八荒归元’追击。然后若是你招架我的‘八荒归元’，我也能用‘剑冲阴阳’赶到你身边……”
谢云流连连颔首，然后皱着眉头看着姜听雨：“这套法子极为精妙妥帖，但为何用出那一套不知所谓变招？”
姜听雨虽然对谢云流有些敌意，但心底还是承认其是本门前辈，被一通训斥不免有些心虚，嗫嚅着说：“因为纯阳剑诀教导中说明，‘一剑八荒灭，双足太极生’。对敌之时，‘三环套月’与‘无我无剑’相辅相成，双足踏步‘生太极’步步为营，而‘八荒归元’是在对敌取胜之时，用以一招定乾坤的招式……”
“庸才！李忘生这个庸才竟然将纯阳上下都教成这般的庸才！”谢云流怒吼一声，真的周围人无不胆寒：“他除了把坐忘经练得炉火纯青之外，可还有什么能向师父交代的地方？庸才！真是庸才！”谢云流骂了个够，然后转过头瞪着姜听雨，好一通训骂：“你也是个呆吅子，你当对敌之人都是木桩石头，任由你心意？等你双生太极，对手早不知人在何方了！说不定你的脑袋都被别人拎在手上！八荒归元虽然耗费真气，但是以你的内功，难道只能施展一次吗？既然知道此招为杀招，自己也有灵性改良，为何不见机而用？就算一招不曾得手，难道稍稍调息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你这蠢材！临战之时，最忌讳畏手畏脚，机会转瞬即逝甚至决定生死，你这般瞻前顾后是嫌自己命长吗？”
姜听雨被骂的狗血淋头，但谢云流针砭自己弱点句句落在实处，只觉得汗流浃背，但还是支支吾吾的辩解：“但……但典籍教训上说……”
“去他娘的典籍教训！小道士，你这么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一样！”人群中突然穿出一个雄厚霸气的声音，只见一个扛着长枪的身影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这老爷子给你讲的这般透彻，你还在啰嗦什么？让人听着着急。”
柳生葵真心中微微吃惊，只觉得来者不善，对身边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两个黑衣人见状遁入阴影之中，转瞬间一前一后出现在来人上空，挥刀就要斩下。
来人倒是不慌不忙，随手把肩上的长枪往地上一插，腾出双手凌空一握－－正好抓吅住两个黑衣人握刀的双手，不等黑衣人反应过来，他双手用力一挥，黑衣人的两把刀就硬生生的斩在一起。这撞击之力极大，竟让两刀都从中折断，同时也隐隐传出黑衣人肩膀手臂骨骼发出的闷响，也不知是错位还是折断了。
两个黑衣人倒颇为悍勇，虽然各自手臂软塌塌的握在来人的手中，却都忍痛用另一手握空中被崩断的刀刃。一前一后，默契的握着刀刃刺向来人的前后心。
来人双手高举，胸前毫无防守，眼看着刀刃及体，这人突然大喝一声，身周迸发出强大的劲气，将两个黑衣人连人带刀刃震飞出去。两个黑衣人在地上一连滚了好远，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柳生葵真这才看清面前是个身着藏青色镶甲袍子的劲装男子，他眉头一皱，身边的黑衣人已然行动。劲装男子仿佛视黑衣人若无物，慢悠悠的拔吅出插在地上的长枪，随手一刺，枪尖撞上冲在最靠前的黑衣人胸口。男子出枪的手法毫无花哨，但力道却是让柳生葵真隔得老远都感受的到。柳生葵真怔怔的看着枪尖，那枪尖还没有刺入黑衣人的身体，但强大的劲道已经让自己听到了那个黑衣人肋骨断裂的脆响。
姜听雨看着面前的变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耳边听到一声口哨，他闻声看向屋顶，只见一个人带着斗笠优哉游哉的坐在房顶上，屁吅股下还垫着一个黑衣人。姜听雨认出那是旷修，心头一暖，只觉得满是安心：“旷……”
旷修伸出一根手指，对他做了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手指指了指场地中央。姜听雨顺着手指转头看去，只见那个劲装男子在战局之中大发神威。劲装男子的招式并不复杂，来来回吅回就是挥枪横扫和击刺，但或是枪杆，或是枪尖，只要被他的长枪蹭到的黑衣人，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骨折身亡，转瞬之间黑衣人稀里哗啦的倒了一地。
劲装男子见一众黑衣人胆寒后退，也不追击，只是随意的把长枪扛在肩上。他看着谢云流，大大咧咧的说：“老爷子，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很中意！”
谢云流笑了笑，心中暗想，今天遇到的后生怎么一个比一个狂妄。他伸手捋了捋雪白的须髯，看着劲装男子：“天策枪法到你手中倒也放出光彩，不过看上去你并未改良，倒像是删减了许多。”
“好见识！”劲装男子对谢云流伸出个大拇指，接着微笑着说：“天策枪法招式繁多，我懒得都记，索性删去一些。”
谢云流有些惊讶这男子的气度和坦然，赞许的点点头：“天策枪法朴实之中尽是奥妙，如此删减，未免有些可惜。”
男子不卑不亢的摇摇头，目光绽放出一种别样的神采，他傲然看着谢云流，淡淡的说：“左右那些枪法又不能杀人，学来何用？”
谢云流微微一怔，接着仰天大笑起来：“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苏若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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