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67 章
东万送走了侍书,呆呆的在厅内坐了半刻,深思良久,终起身回房去了。
次日一早,东万便来到文府,政赫前些日子里招了风寒,往日里一向康健的他此次病来如山倒,竟一病不起了。东万去瞧了他,见他面目虚肿双眼涨红便没有提及彗星送信之事,径直去找君尽了。
来到君尽房里,并未见得其人,只听得隐隐远处有凄凉萧瑟的乐声,东万寻音而至,在文府枫林内见到一个白衣男子立于树下,手执长箫,静静听来,竟是彗星离京那日吟诗所和之曲。只是箫声呜咽,比及那日所闻的琴音要悲婉许多,声声泣血,那满院的翩翩红叶更显得秋日里悲凉肃杀。
一曲即罢,那人收起长箫,微微颔首叹了口气,轻轻吟道:“子眸深处前尘现,往昔恩难断。为君抚琴为君愁,此去经年,知音又何求。欲言珍重难珍重,相对默如许。最难背负是离忧,清泪两行,孤影却双流。”
他所吟之词,正为彗星当日所赋,东万心下暗自叹息,停步静静望着那树下的痴人,不忍上前叨扰。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正是那双目失明的君尽,他小心摸索着前行,东万忙抬步迎上一把掺扶住他。
“东万哥?”君尽虽然瞧不见,但耳朵却是异常灵敏,任由东万牵着慢慢走到院内的石桌旁坐下。
“你也是的,怎的一个人便跑了出来?也不叫下人跟着,万一跌撞到了可怎生是好?”
君尽憨憨一笑:“惯了便也好了,而今我便是无人相伴,也可以在这府内走动了。我虽是个瞎子,但旁人可皆是眼明之人,我也撞不了他们。”
东万笑着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静了一静开口道:“昨日回去,正碰上返京的侍书,他托我带了彗星的信与你。”
君尽一愣,随即转过了头去,声音闷闷的:“为何送信与我?倒瞧不出做大事之人有这么许多闲暇,牵挂这些鸡毛蒜皮的。”
“你既然明白他是牵挂你,你便也不该辜负他一番心意。”
“辜负?”君尽声音僵硬而冰冷。“二师兄,你可莫要忘了,当日是何人教我,做戏子,万万不可动了心,若是真的动了心,那便要置身于万劫不复。”
“那些话,原来你还记得……”
“其实我一直都记得……”君尽用手轻轻摸着箫,神情黯然:“只是做不到……”
不知二人静默了多久,君尽复又开口道:“我原本是个莽撞任性的人,但却也是个小气的脾性,原只道是我不看不听不想,这世上之事,便可当不曾发生。那时在李府,日子怎生的艰苦难熬,我却也不曾轻生,只因我曾说过,我是戏子,但我也是人!纵使我有求于他,但我总还是活人一个,只要守着自己一颗心,便也不怕甚么……直到那日,彗星哥他冲到李府,我方惊觉,原来有些事,并非是装作不知,便真的可以不知的……当时能从李府出来,我便想着,倘若让我捡回一条命,我便再无所顾忌,拼着什么也要到他身边去的。”
“既是如此,又为何不跟他走?”
“走?”君尽无奈的笑了笑:“如何走?走到哪里去?他乃驸马府郑家唯一的烟火,而今还是朝廷官员,而我不过一个落魄戏子,且还是个瞎了眼登不得台的戏子,我要如何跟他走?”
“如若他和你当初一样,也愿意放下一切呢?”
“好男儿志在四方,堂堂七尺男儿自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如若要过着避世藏匿的苟且之日,那与死了又有何分别?”君尽挺起胸膛,掷地有声:“且不说他,若只是我,却也决不愿为了儿女情长而荒废一生,如若我真害得他失去一切雄心壮志,那我与罪人又有何异?我也是男人,虽谈不上有何治国平天下的宏志,却也知道成事立业的道理,有哪一个好男儿不是希望凭己之力创下一番作为,即便谈不上光耀门楣,至少也可济人助世,惟有如此,方不悔此生。”他微微仰起头,脸上是刚毅的坚定。
“只是这一切,乃是你我所不得,所以你惟望他可过上……”东万轻轻的从衣袖中拿出了彗星的那封信,递到君尽手中:“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兄弟一场,我也不再相劝或是相阻。这封信,我交与你,读与不读,只在你一念之间。”
东万站起身来,看看轻轻拿住信的君尽,不再说话,抬步走开去了,只留君尽一人静静坐在红枫树下,一手握箫,一手执信,默然不语……
想起昨日里侍书捎来的彗星之话,东万不得不叹,果然还是彗星最为明白君尽。彗星已料到君尽那日不肯送别必是有所苦衷,但他人而今远在千里之外,只得托东万相为照顾,钱财药食,彗星自会安排人送到东万这里。
可是眼下,君尽固然可以不看不听不想,但如若一年过后,彗星回到京中,君尽又要如何去避呢?
夜里,文府隐隐传来如泣如诉的箫声,清远悠长的乐声冷冷的在月光下晕开,政赫斜靠在床头,听着着萧瑟之音,不由得只是心酸,不论自己如何用心,如何做事,那人心中牵挂的,终究不是自己……
“二爷该歇息了。”诗妍走来轻轻抽出政赫手中握着的账簿,小声道。
政赫一惊,随即笑笑:“也是,瞧了许久,人也乏了。你有身孕在身,如何有跑到这里来,莫教我再沾染了你一身病气。”
“相公身子不舒服,诗妍却不能为君分担,已是罪过,如若连看也不来看,那又岂是夫妻和乐之道?”诗妍将账簿在书案上放好了,又走到床畔轻轻的握住了政赫尚有几分烫的手。“相公身子有疾,尚可读书阅账,如若心中有了疾,这文府上下,便要乱城一团糟。于公于私,妾身都期望相公早日安康,也奢望妾身可以终身侍君左右,为相公分忧解难。”
政赫垂下了眼,只觉愧对诗妍,柔声道:“哪里来的奢望?我既娶你过门,自是爱你护你,直待白首。”
诗妍眼中含泪,声有哽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哪怕相公是出言相欺,诗妍也愿一世沉与美梦,不再醒来……”
窗外箫声依旧,凄凉清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