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还的心

　　下课铃响的时候，月光正铺洒在校园的每个角落里。各栋大楼，篮球场，跑道，小柳园，园里的池，甚至那列长长的车棚，所有的一切浸在那皎洁的光芒中，美得如诗如画。所有醒着的生灵都早已沉醉。
　　“空气好清新啊！”跑到操场上，醒伸伸胳膊，回头看在楼道上使劲挪移的愿。晚上站了那么久，她的脚硬邦邦的，像是两只大木板接在身上似的，不听使唤，走一小步都得费大劲。可她执意要自己走出学校。
　　“我背你！”醒挡在面前。
　　“开玩笑。”
　　“我背你！”她表情认真。
　　“你不行。”愿靠在墙上。
　　“小看我？”
　　“没有。你会被压扁的。”
　　“我有信心。我背你。”
　　“别玩了。”愿试着再迈出一步。
　　“这样不公平…”
　　“什么？”
　　“体育课晕倒时，你背着我到医疗室，你可以，我今天当然也行。”
　　愿有意识看了下她，说：“那是因为其他的没人肯背你，我只好受罪了。”
　　“我想背你，”醒真诚的眼光让人难以抗拒，“我想试试背别人的感觉，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背我。我常想，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沉吧！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只好顺从了，愿轻轻趴到醒瘦削的背上。她吃力挪动的时候，肩头顶着愿的手臂。终于，一步一步地，醒背着愿像只蜗牛慢慢挪出了楼道。操场上，月光映亮她脸上的汗滴，一闪一闪的，她的脚步开始歪斜、摇晃，强烈的喘息，一阵接过一阵……
　　“喂，我自己可以走了。”醒的汗水湿了愿的手背。
　　“星醒，我下来自己走……啊！！！”
　　只一阵摇晃，两人猛摔在地上。
　　愿爬起身的时候，发现旁边的她躺在地，紧揪着胸口，痛苦地喘息挣扎着，那月光下的面孔格外苍白。
　　“怎么啦？你怎么啦？”愿急把她扶坐起来，拭她脸上的冷汗。
　　“我的心…好痛……好痛……”醒痛得哭出来。
　　心痛？怎么办？
　　愿慌乱地忙用手刮刮她的胸口，四处探望，找寻经过的人救助。
　　“你不要有事啊！撑着。”愿脑里一片空白，反射式开口喊“救命”。太晚了，晚自习放学这么久了，操场上的人几乎都走光了。月光下空荡荡的校园只能让人绝望。愿试着自己去背她起来，可是一次次都站不起来。不知试了几十次，她们最终还是躺倒在地。筋疲力尽的，动不了。愿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想哭的心情一发不可收拾。
　　“喂，算了，我没事。”
　　这刻，醒恢复正常的声音风铃般悦耳怡人。她望着夜空，挣扎过后显得更平静了。
　　“谢谢你，同桌。”
　　“你的心？”
　　“经常这样，有时跳得太快了，我会难以呼吸。因为怕妈妈看见，痛起来的时候总是得躲起来。咬住自己的手，想着痛，往深处地想，慢慢就好了。这是从催眠术里学来的。”
　　“你没看过医生吗？”
　　“晚点去看，等补习完了，或是更晚一点，高考完以后。”
　　“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呢？什么都不清楚地活着，总能心平气和的。高考前学习以外的事情就先放下吧！身体注意锻炼休息就行了。当然不能像你那样只读书，饭也可以不吃。不吃饭怎么能考好试呢！”
　　她说得很轻松，刚才的痛苦的挣扎像梦一样，醒了就过了，丝毫不在意。此刻，她平静得像深夜的月光。
　　“跟你呆着真舒服。”愿说。
　　“谢谢，你真是好人，因为这句话，我或许可以多活几年。”星醒微笑，嘴角月光的痕迹。
　　“你会长命百岁的。”愿说着，望着浩瀚的夜空，心里渴望从这天起不要有天亮的时刻。没有天亮，她就不用面对明天该面对的一切了。
　　“段长对你很严格，你今天很难堪吧！”
　　“很痛，那耳光比被篮球砸到还痛，我现在的脸是一个面包了。”
　　“受伤了吧？”
　　“没有完好的地方可以增加新伤口了。”
　　“你不回家，你妈妈会担心的。女儿哭了，妈妈一定会跟着哭。”
　　因为这样才不能回家，愿想着，她只是想在外面透透气。
　　“怎么不说话了？”醒转脸看她。
　　没有回答。
　　“我要活着。”坚定的语气。
　　“当然得活着，尤愿是家人的天使，再黑暗的地方有你在，总会明亮起来的。你，是个坚强的人。”
　　天使，坚强的人，是吗？整颗心到处是伤痕。
　　“因为哥哥的病，爸爸妈妈背着沉重的包袱，精神上身体上都已疲惫不堪，所以把所有剩下的希望寄托在小女儿身上。懂事的女儿在压力下，只有不断努力，坚强地奋斗，才能不让自己内疚。唯一能证明给别人看的只有在学习好好加油，所以女儿把高考看成自己的命。女儿总是强调自己要活着，因为开始担心了。是这样吗？”
　　星醒看透了愿的心，有些问题愿自己都没想清楚，她却这么清晰明了地陈述出来。一下子让迷茫的她在白雾中看见了自己一样，欣喜又彷徨。
　　“这样错了吗？”愿等待答案，或许根本没有答案。
　　“我也不知道。就那样吧！”醒睡着的样子。
　　“醒，我们不要回你宿舍了，就这边呆着吧！这样躺着望着夜空，可以忘掉自己。”只有忘掉自己时，她才能从容地喘口气。
　　“忘掉睡觉吗？不行，晚上有露水，我们会着凉的，明天还得上课呢！”
　　“说的也是，再呆会儿吧！”
　　“你的脸还痛吗？”
　　“我忘了…啊！如果我们能去太空一趟多好，浩瀚无际的太空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星座，它们是有生命的，有着神奇的故事，天琴座传出的旋律四处飘荡，我坐着哥哥的纸飞机在星际随着音乐绕过了天鹰座，飞向遥远的双鱼座……”
　　那时，自己就把自己忘掉了，是吗？醒望着她遐想时的侧面，她脸颊上的那淤青在扬起的嘴边褶了个小皱，甜甜的小梨窝真美。飞吧！看到下个星座时，记住笑笑就是了。醒也望向天，轻轻问了句：
　　“现在到哪个星座了？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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