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辰歌

　　同是绮年少女，初辰心中原就对这英云存了亲近之意。适才见她当面斥责谷设，性情爽朗直率，更增好感。因此上她策马缓步行至英云马前，双手一举，笑吟吟地将刚才叼羊得来的胜利品捧到英云面前。
　　英云一怔，瞬间晕生双颊。但是草原女儿到底大方爽朗，她伸手从初辰手上接过羊，行动绝无半点犹豫迟疑。
　　谷设本来远远站在一边，脸色铁青，狠狠地盯着初辰。这时见了英云接过初辰送的羊，脸色更是难看，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挥手，带着从人飞驰而去。
　　英云看了初辰一眼，拨转马头就要离开，走了几步，又勒住马，回头再望向初辰，忽然开口问道：“壮士高姓大名？”
　　初辰未料到这样一个突厥少女居然突然开口讲汉话，一怔之下，下意识地答道：“章初辰。”
　　英云嫣然一笑，道：“我叫英云。”说罢，这才策马离去。她带来的随从也都跟在她身后一同去了。
　　初辰心中仍然在疑惑，为何这个少女懂得汉话？难道她也和阿史那大柰一般，有一段特别的经历？
　　她正在思索，还未来得及回过身来，贺罗已经奔过来，满脸欢喜，嘴里也在不停地说这些什么。
　　初辰听不懂突厥话，但是却也明白贺罗这是在表达欣赏崇拜之情，虽然语言不通，却也为他的挚诚之情感染，含笑看着他听他说着。
　　贺罗说到兴奋处，伸出大手连连拍着初辰的肩膀。初辰适才见过贺罗也曾试图这样对待谷设，却被谷设冷语相向，想来这个率真的草原汉子习惯便是如此，就也没有闪避。
　　阿史那大柰和程咬金此时也走到近前来。
　　程咬金笑道：“初辰，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身手，实在是高明得紧。”
　　初辰抿嘴一笑：“程大哥，阿史那大哥，你们别打趣我了。我不过是仗着马快，那谷设又先有了轻敌之心，被我抓住了机会而已。”
　　阿史那大柰道：“初辰你谦虚了，你赢了那个狂妄少年，我们都替你高兴，你看连我这些族人都欢喜是你赢得了叼羊。”
　　他话音未落，早有一群草原青年和少女围拢过来，一张张笑脸或粗犷，或明媚，但是不约而同都洋溢着蓬勃喜气，目光中带着赞赏钦佩。
　　阿史那大柰笑道：“初辰，他们这是来拉你去喝酒呢。我们这一族远离突厥王庭，对突厥人和汉人之别倒不是太在意，但是最看重英雄好汉。看来今儿晚上你不醉都是不行的了。”

　　初辰捧着头，未消的宿醉带来的隐隐头痛，提醒着昨夜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纵饮。
　　阳光从帐篷顶上开的天窗漏下来，给帐中的一切镀上浅浅的金色。地上铺着的兽皮，桌上兽角兽骨做成的各式装饰品，显示出这里原是族中招待贵客的所在。
　　初辰正四处打量着，忽然帐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公子，我可以进去吗？”虽然音调吐字略带古怪，但是明明白白说的是汉话。
　　初辰连忙道：“进来吧。”
　　帐门一挑，从外面进来一个少女，头上结满了一圈小辫子，浓眉大眼，手中还端着一盆水。
　　少女将水放下，道：“主人让我来服侍公子洗漱。”说着，双颊绯红，眼睛却还瞧着初辰，目光中充满少女对英雄的崇拜。
　　初辰忙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少女一怔，刚要再说什么，帐门外有人道：“阿伊，你先出去吧。”阿史那大柰和程咬金从帐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那个叫阿伊的少女扁了一扁嘴，道：“是。”一边退了出去，一边还不忘偷眼再看一看初辰。
　　阿史那大柰摇摇头，道：“阿伊的父亲跟随我父亲同为处罗可汗效命，后来被铁勒人所杀，就剩下阿伊一个人，自小在我家长大，虽然说是下人，可也和我的妹子差不多。”
　　初辰笑道：“怪不得阿伊姑娘能说汉话，原来是阿史那大哥教的。”
　　阿史那大柰道：“她见我学，非缠着我教她。这小丫头，难缠得紧。”虽然嘴上说着责怪的话，他神情中却难掩宠溺之意。
　　一旁的程咬金向初辰道：“初辰，没想到你身手不错，连酒量都这么好，昨儿喝了一夜，这才刚中午，酒就醒了。”
　　初辰苦笑道：“程大哥别打趣我了。我这还头疼着呢，哪儿像两位大哥，都没事儿人似的到处走。”
　　阿史那大柰笑道：“倒不是我们酒量比你好，只不过昨夜喝得没你多。再者，你头一次喝咱们草原上的酒，还不习惯，也是有的。”
　　初辰想起昨夜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向自己敬酒，虽然他们说些什么，自己全然都听不懂，但是那种挚诚和真心，原不需要用言语来交流，在草原的月色下，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这些草原儿女的真性情远比醇酒更容易让人醉。
　　想到此处，初辰不由得叹道：“草原上的人真热情，我算是见识到了。”
　　阿史那大柰哈哈大笑道：“初辰，你会发现还远不止如此呢。”他带笑压低声音道：“你这下子成了咱们这里的大英雄，长得又是这样秀气，咱们族里的少女们怕是都要把你当成梦中的情人了，刚才阿伊那个样子你还没看出来吗？”
　　初辰一怔：“这……”
　　程咬金也忍不住笑道：“大柰兄弟还没把你是个女子的事儿说出来，这里人人都以为你是个有本事的汉家少年。”
　　初辰哭笑不得，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程咬金正要再调侃她几句，忽然见高挑的帐门口，贺罗正往里张望。
　　阿史那大柰招呼贺罗，贺罗走进帐内，两个人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阵，阿史那大柰才转过头来，道：“贺罗是来告诉你，那个红衣姑娘昨天连夜就带着随从离开了。”
　　初辰怔了怔，才想起来原来他说的是英云。
　　阿史那大柰又向贺罗问了几句话，贺罗一个劲儿地点头，双手捧着一件物事递过来。
　　阿史那大柰从贺罗手中接过来那件物事，瞧了瞧，递向初辰道：“那姑娘留下话让贺罗转告你，说她有急事要办，只得连夜赶着走了，你如果有心，就去王庭寻她。这是她送给你的佩刀。”
　　初辰从阿史那大柰手中接过刀。这刀连柄带鞘不过一尺有余，与其说是刀，还不如说是匕首更贴切些。刀鞘乌沉沉的，用上等牛皮硝制而成，不见半点装饰，只是在吞口附近用金丝镂出一个狼头图案。初辰伸手拔出匕首，只见一道寒光，直逼眉睫，忍不住赞道：“好刀。”
　　“刀还罢了，”阿史那大柰指了指刀鞘：“只是这个狼头，是突厥王族的标志，等闲人却是用不得的。”
　　程咬金皱眉道：“难道那个姑娘竟然是突厥的公主？”
　　阿史那大柰道：“只怕纵然不是公主，也是颇有身份的贵女。”
　　初辰蓦然想起来昨日英云和谷设两人对答，所提到的始毕可汗和义成公主。她忍不住“哎呀”一声，忙问道：“她去的哪个方向？”
　　阿史那大柰道：“既然她是回转王庭，那么应该是向西无疑的了。”
　　初辰跳起身来，道：“我得去追这位姑娘！两位大哥，后会有期。”
　　说着，她反手抓起一旁自己带的随身包裹和灭魂剑，已经冲出了营帐。
　　阿史那大柰和程咬金一怔，连忙也跟着冲出营帐，却见初辰已经跃上御风，策马扬鞭向西去了。
　　阿史那大柰和程咬金面面相觑，言语不得。
　　好半天，程咬金才道：“没想到初辰妹子听说那位姑娘离去，竟然这么着急。难道她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吗？”
　　阿史那大柰皱眉道：“初辰妹子要真是个男子，因此特别着意这位姑娘，倒也罢了。可她明明是个姑娘家。这真真让人猜度不透。”
　　程咬金看向阿史那大柰：“大柰兄弟，你还没告诉初辰你们草原的规矩，赠送叼羊的胜利品原本是男女定情的仪式。那位英云姑娘接受了初辰的羊，怕是对她乔装成的少年颇为有情。”
　　阿史那大柰道：“我哪里有机会说？还没来得及张口，初辰已经冲出去了。”
　　程咬金跌足道：“如若那姑娘真的是突厥公主，初辰只怕这番惹上的麻烦不小。”
　　阿史那大柰苦笑道：“本来我还想跟初辰说，虽然始毕可汗势大，也要给咱们西突厥一裔几分面子，她就算惹上什么麻烦，只管在这里住着也不打紧。回头那位姑娘要是不甘心再寻回来，咱们再慢慢商议对策不迟。没料到初辰竟然就这样追去了，岂不是自己撞上去？”
　　程咬金怔了半晌，才道：“不过初辰身手了得，坐骑又神骏，等闲之人也奈何不了她。就算不敌那突厥公主身边人多势众，打不过总也该逃得过。”
　　听他如此说，阿史那大柰忍不住笑道：“程大哥说得是，初辰妹子自保总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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