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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见到华章的时候,她坐在一只小小充气沙发中,冲我微笑:“思思,你不用说了,我这就回去,这是公寓钥匙,你不妨多住些日子,好好享受假期。一切请便。”
我这才注意到,屋子收拾的很干净,华章身边一件小小行李,不禁说:“你可倒好,当初净着身子回来,如今回去还是净着身子,可是你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华章一下子笑了:“谁说不是呢?我们哪一个不是赤条条的来又赤条条的去?如今世界是民主的,如果有奴隶,那一定是自己遣自己去做的,否则人人做大,谁又使唤的动谁?”
旋即起身,拎起行李,拍拍我的肩膀:“思思,想做什么一切随你,想呆多久,也都没有关系,我是不会收你房租的。”
我打掉她的手:“罗嗦,赶紧走,仔细误了飞机。代我问姨妈好。”
屋子里少了一个人,顿时清净。我前后的打量这间小小公寓。普通的一室一厅,厨卫各一间。客厅一侧是个书架,寥寥几本书。一只充气沙发,可见平时连客人也无。甚至没有电视。卧室里只得壁柜与床,打开壁橱,我意外看到一件红色礼服,空空荡荡的壁橱里只得这一件衣服。整间公寓最多四十几平,因着东西异常的少,倒也不显局促。一年前华章回来,说是置了间公寓,有六十平,急坏姨妈,以为她就此抛弃一切,来此安家落户。现在看来,空空荡荡的似个旅店,可见不过是虚张声势。早知道叫姨妈自己来看,一定不再担心。
可是她回来干什么呢?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将近一年的时间?你也许会说,年轻的人图浪漫,爱自由。可是不,华章已经31岁,而我,我也已经29岁半。呵呵,并不是浪漫的年纪了。即使现在这样开放,我想,也没有人愿意接受女人三十一朵花,那群男人与姑婆们,他们不说我们豆腐渣我已阿弥陀佛。
然而华章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样回去了。干脆得让我怀疑一年前那个执意回来的人究竟是不是她。
电话铃想起,我的福尔摩斯梦被打断,李融轻快的声音响起:“思思,到了?好好享受假期,还有半年,不要浪费。准备怎么玩?”
我一下笑出来。来来来,且让我与你们介绍李融:我的中学同学。同学之时,基本不讲话,待上了大学,各奔东西,不知怎么,突然与我联系多起来,后来竟成了朋友。大学毕业前,我们见面,我对他说:李融,如果30岁君未娶妾未嫁,我们不妨结婚吧?到底还算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他同意。于是7年来以我未婚夫自居,近一年来更加时时提醒我,婚期将近。我哭笑不得。
我告诉他:“我要先找一份工作,当下赚的当下花,不动我的嫁妆。”
李融在电话里怪叫:“你个男人婆!!让你放假你去找工作??你的嫁妆不用等着干什么?等着便宜我?你以为我没有那点钱就不能娶你吗?”
我笑的打跌,挂了电话。
李融是个人才,当然他不会把我的身家放在眼中,可是,我有我的自尊,我有我的退路,即便对方是李融,将近30岁的女人还是要自食其力。社会自古都是优胜劣汰,现在更加金钱面前人人平等,凭你是妇,凭你是孺,弱者人人得而诛之。
既然是假期,我收起会计执照,精简了简历,跑到一家公司应聘了一个经理助理。经理姓施,是个小开,盯着我的简历研究半天,然后上下打量我。我乐得坐在那里被他看。最后大抵觉得我尚可胜任一个助理职位,终于叫我周一来上班。我立刻做出一副皇恩浩荡的表情,千恩万谢,恭恭敬敬地退出办公室。
日子过的十分安逸。我每日上班整理施小开的桌子,接接电话,复印文件,做做会议记录,轻松的不得了。下班在这个城市里步行,逛蔬菜市场,看主妇们与小贩讨价还价,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是在生活着。
然后回家,看着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撒在路面上,想象着那些窗户中正在演绎怎么样的悲欢离合。
这一天,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下雨。
我打伞步行回家。正是晚饭时分,公寓区内的路上人形稀少,然而我楼下的路灯旁却站着一个男人,没有伞,挺拔的身影在橙色的路灯光中被雨渲染的温柔且模糊。他似在等什么人。
经过他身边,我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很多雨水。
我犹豫一下,站住了。问他:“你可是需要帮助?”
他看看我,喃喃说:“她怎么了?手机停掉了,敲门没有人应,电话亦没有人接。她难道出事了?”
我问他:“请问你找谁?我住这里,或者可以帮到你。”
他迟疑一下,终于还是问:“你可认识住这里203室的郑小姐?”
华章?我也楞了。隐隐觉得此人与华章的关系非同凡响。但是,华章已经离开,她若愿意我知道,自然会同我说,她既不说,我又何必苦苦将她的故事追究出来?
当下我温和的告诉他:“先生,203室的郑小姐已经搬走一个月了。你不要等了。”
他如遭雷击,自言自语:“搬走了?她走了?”
我将我的伞递给他:“回家去吧。”
他呆呆地接过伞:“家?是,我还有个家。”
我不再理他,于是上楼回家。
换好衣服正欲沐浴,门铃突然响起。
我打开门,是楼下那男人。他见是我,马上大叫:“怎么是你!你把华章怎样了!你怎么住了她的房子!!”
我看着他,冷静地说:“先生,我是这里的新住客。我已经说过,郑小姐一个月前搬走了。请你速速离开,否则我要招警了。”
他似清醒一些,解释说:“我看到灯亮,以为她回来……”
我心里觉得不忍,轻声劝他:“回家去吧,时间不早了。”
终于他转身离去。
我关上门,似被他的悲伤传染,轻靠在门上,心下不停的问:“华章华章,你究竟留了怎么样的一个故事在这个房间?”
一夜辗转,第二天带了两个熊猫眼去上班。
一进公司就听到几个小女孩在兴奋的议论:“听说对方是派崔明杰来呢。”“是啊,终于可以看到他了,我梦中的白马王子啊。”“算啦,听说他刚渡蜜月回来,你就不要花痴了,人家新婚正甜蜜呢!”
我于是好奇的问她们这是哪路神仙。
大抵她们觉得我属于大婶级别,没有什么竞争力,告诉我说:“今天和纪氏的那个会,他们派的代表是本行有名的谈判专家崔明杰,年轻英俊有为。你是新来的,所以不知道。”
这样。呵呵,那她们确实有够花痴啊。
开会时候我照例坐在角落做会议记录。对方公司代表确实厉害,一张利口滔滔不绝,我头也不抬的做记录,边记边想,施小开应当将这一群倒戈的花痴女清除出公司去,方能谈判成功。慢着,这声音,怎么恁的耳熟?我忙里偷闲抬起头,人影瞳瞳,看不到说话的人。
会议中途休息,我站起身,去倒一杯咖啡。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是你?”
我转头,竟是昨晚楼下那男人。
他突然说:“是否我们格外有缘分?你在这家公司工作?”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笑了。
不可否认,他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倘华章与他有什么,我不会怪她。
会议结束,我默默收起记录。崔氏在后半场会议一反之前的咄咄逼人,和施小开有商有量,简直是饶了他的狗命一条。这笔生意一成,施氏下半年简直不用再上班。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心里暗想,施小开啊施小开,罚你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华章的大恩大德。
下班走出公司,崔明杰在楼下等我。我并无太大吃惊,意料中事耳。
我走到他身边,站住。他看着我,突然轻轻说:“你昨夜,也没有睡好。”
我有些震荡的感觉,但仍不忘自嘲:“呵,是。先天下之忧而忧。”
他笑了,他听懂了。
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对我说:“来,我请你吃饭。”
我抬头看看他,笑:“还是算了,崔君,你的时间应该多花在新婚妻子身上。”我心里突然有些替华章委屈。新婚妻子。那么华章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为什么要一年前跑回来?
他却说:“你是对方公司的人,我当然可以同你吃饭。”
我维持我的笑容:“可是崔君,我已经29岁,不大愿意替老板在业余时间卖命了,况且我在公司位置不痛不痒,你或者可以找公司其他比较重要的同仁。”
我转身离开,却失魂的在街上游荡了很久。
回到家,电话震天响。
拿起电话,就听到李融大喊:“去哪去了你???手机关机!!电话也没有人接!!一个人在个陌生的地方这么晚不回家!!你让我怎么放心!!!”
我见李融动了真火,连忙连声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开会关了手机,忘记开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下次??你还敢有下次?张思思,我且警告你,不要这样考验我,否则我娶别人!!”
娶别人?开玩笑吧?我已经29岁,他娶了别人,让我到哪里再找这样一个好对象?当下我眼泪掉下来。
他听到电话一端异常沉默,知道说话过了份,口气也软下来:“思思,对不起,我是担心你。总这样我会心脏病的。”
我拭去眼泪,问他:“你可见到华章?”
他答:“当然见到,瘦了许多。但是心事好象轻了一些。回到公司去做事。每天好象都很忙碌。阿姨担心她的婚事,四处为她张罗对象,她只是不肯去。”
不肯去,当然不肯去。换做我是华章,我也不肯去的。
失眠越发严重起来。以至于上班时候我竟打起瞌睡。
“思思。”
朦胧中听到有人叫我,我连忙张开眼睛,居然是施小开。我本以为会被扣工钱,谁知他竟然喜气洋洋,颁圣旨一样对我说:“公司与纪氏签约,晚上举行PARTY。我们请了崔明杰,他点名要你去。记得穿正式点。”
我来不及反对,他已经出门去了。
我哪里有正式的礼服?
蓦地我想起华章那件红裙。会不会有些太夺目?算了,华章穿得我便穿得。
谁料到那衣服效果惊人,穿在身上我似换了一个人。一出场便艳惊四座,崔明杰的目光更加一刻没有离开我。为了避免成为焦点,待施小开祝了酒,我便逃到露台。
然而崔明杰的声音如影随形:“那一日,我婚礼上,华章她便穿的这身衣服……”
我暗自顿足,怎么会这样巧?
他仍旧不放松,问我:“是否上天派你来,派你来取代华章?”
我看着他有些迷离的眼睛,对他说:“崔君,你醉了。”
“不,我没有。你住她的房子,你穿她的衣服,你到底是谁?告诉我?是否你就是华章?你整了容为了躲避我?”
越说越荒唐了。我狠下心,干脆说出实情:“崔明杰,你放清醒点,你听清楚,我母亲姓韩,华章母亲也姓韩,她们是亲姊妹,我是华章的表妹。”
他呆住,许久,他问我:“告诉我华章在哪里?”
我说:“她回去了。”
崔君突然哭了:“她怎么会走?她怎么会离开我?怎么会?怎么会?”
我也哭了,忍不住终于说:“这样爱她,为什么不去找她?为什么还要结婚?”
旋即扔下他离开。
到家电话李融:“可不可以来陪我?”
他毫不迟疑:“当然,随时可以。”
我奇道:“你有时间?”
他笑了:“这么多年,你第一次开口这样约我,我怎么能没有时间?手上的工程缓缓不迟。”
可见真心想来总是有时间的。没有时间不过是个借口。
我有些歉意:“影响你工作了吧?屋主会愿意等吗?”
“怎么会?他们不愿意等大可换一个室内装修师。”
啊,原来他已经做的这样出色了。只有行业翘楚才不担心被顾客换掉吧?倘是银样蜡枪头,怕是要成天围着上帝们转,生怕被炒掉。真是的,金子在哪里都发光,本事才是硬道理。
我请了假去接李融。
在机场,李融的大笑脸刹时让世界阳光灿烂,我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抱他。他端详我:“瘦了,眼圈黑了,但是热情大增。”貌似还算满意,“没有关系,我会很快养胖你。”
我突然泪盈于睫,华章,她一定没有我这样幸运吧?
我带他回我的蜗居。
他打量着屋里,笑:“这样小,幸得两间卧室,不然我们只好同居了。”
我纳罕:“两间卧室?李融,你哪只眼睛看到两间卧室?统共就一间卧室一张床。”
李融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推那书架,竟然是一扇门!
我目瞪口呆。
他笑着过来弹我额头:“我的小笨蛋,你不是一直以为这是一室一厅吧?”
到底是室内装修师,法眼里不容沙子。
我握着他的手轻轻抖起来,华章华章,你的秘密是否就在这扇门背后?
终于我对李融说:“来,让我们一起去看看这间卧室。”
一进屋我已经呆住,这里和外面完全不同。墙上挂满照片。可以看的出这是一个男人从小到大各个时期的照片,有的上面有华章,有的没有。越看越眼熟。最后一张,是一张结婚照。那男人我认识,是崔明杰。
啊,原来华章不是第三者,她不是。他们从小就是相识的。
我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整整齐齐,满满一屉,全是信件。我抽出几封,发现是按时间顺序排放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信封上的字体逐渐进步。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崔明杰的信。我注意到第一封信的邮戳是21年前。
我不能想象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故事。李融很显然也被深深震荡,不能发一言。
电话铃打破了寂静。
崔明杰对我说:“思思,你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看向李融,他说:“你去吧,这样的男人我很放心。”
我披了衣服下楼。
他载我至另一处公寓。进得屋去,我惊呆了。满墙是华章从小到大的相片,很多我没有见过的,有些有崔君在里面,我在华章的墙上已经看过。
我觉得荡气回肠。一句话说不出。
崔君的声音这时突然轻轻响起:“我上小学时候班里有个女同学,户口不是本地,说话有口音,许多同学欺负她。”
呵是,这我知道,自外婆离开后,华章被送到她祖母家。是了,是这个城市。
他继续说道:“她个子细小,头发短短,象个男孩子,总是倔强的不说话。有一天,她被一群男生推来推去,我冲上去,拉了她的手,带她跑开。”
我突然说:“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听到明杰大声的抽噎。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那之后,你们成了朋友。”
他很快自控,点头:“是,我是华章唯一的朋友。我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写作业。对数学题的答案。华章粗心,总是有小差错,我帮她检查作业,这样她可以不被祖母罚。”说着笑起来,“你一定不相信,华章错一道题是要被罚抄一百遍的。我帮她抄过很多次。”
“十岁的时候她转学回家去了。那时,我们开始写信。”他走到桌子前面,打开抽屉,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我已经在华章那里见过一次。那是满满一屉的信。且我相信,那些信,肯定不止这一屉。
他抽出几封:“你看,那时候我们的零花钱很少,总是不够买邮票,我们在邮票上刷了胶水,寄到后,用橡皮擦掉邮戳,将邮票揭下来,继续用。你看这张三国的,被我们用了不知道多少次,都掉了一个角。”
我笑了,笑到眼泪淌出来。
“我们一直写信,有时放假她来祖母家,我们就可以见面,我带她去吃糖葫芦,去喝酸奶,去天坛放风筝。思思,你知道吗?在日本,人们说风筝是上帝的信使,在放风筝时候许愿,上帝就会听到。那时我请求上帝,能够让我和华章永远在一起。可是,上帝可能比较忙,他没有听到。”
“大学的时候,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那是最快乐的四年。你看那些照片,”他指着他与华章合影最密集的一段时期的照片,“那些都是我们那时照的。我们回到小学去看以前的教室,学《东京爱情故事》里面的完治和莉香,将名字刻在了学校的柱子上。”
“毕业的时候,华章的工作签到了一个很远的城市,而我,留在了本市。我记得那时她对我说:‘明杰,30岁之前我一定回来,我一定回来,30岁,我们结婚,好吗?’我说好。于是她走了。”
“我们继续通信。事无大小,我们都向对方报告。可是,两年之后,华章告诉我,她要去法国读书了。”
这我知道。不光是她,两年后我也去了。并且很快地,姨妈也去了法国。
“我得知那个消息之时,痛哭了很久,我想,我要失去她了。可是她却突然来到我身边,对我说:‘明杰,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离30岁还有好远呢,你不会失去我。’于是我继续等她。”
他拉开另一只抽屉:“你看,这些是她在欧洲,每到一地就寄一张当地的明信片给我。这些年,攒了这样多。”
“又过了两年,她毕业了。我以为她会回来,可是没有,她在当地找到了工作。她说要事业稳定些,有些基础再回来。我觉得有些绝望了。那时候,我已经27岁了,家里催我找女朋友。万般无奈,我去见了一个女孩子。她是很好的一个女孩子,一切以我为重。况且家里压力实在大,我开始和她走。”
我终于忍不住插嘴:“你可知道?彼时我与姨妈刚刚出去,需得她来料理我姨侄二人生活,她若回来,我们两人断然无法活下去。”
“可是华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直到我三十岁生日时,华章突然电话我,她在电话里大喊:‘明杰,我回来了!!回来嫁给你!’我不顾一切冲到机场。然后消失在家人朋友的视线里。我每天同华章在一起。我们去看了刻在我们的小学柱子上的名字,去大学的图书馆,象以前一样一起看书。我们去天坛放风筝,我又许了那个愿,可是,思思,上帝他是个聋子!!!”
讲到这里,崔君哽咽不能言。
我问他:“为什么不带华章回家?为什么不争取一下?”
“我争取了,可是我与那女孩子也走了三年,两家关系良好,我父母十分喜欢她。并且认为华章事事以自己为中心,不考虑我的感受,不能够为我,不适合做我妻子。家母对我说,如果选择华章,则不要再做她的儿子。而那女孩,我与她走了三年,她确系无辜,我不知道怎么能够忍心伤害她。”
“可是华章,”我喃喃道,“华章她多么傻,她为了回来,辞掉工作,不管姨妈,扔掉所有的一切回来,就只为了你。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为你做二十岁的事情。你不能够伤害那女孩子,却能够伤害华章?”
“华章一直等我与父母周旋,她以为我是个大英雄,会驾着五彩祥云来娶她……”
“是,”我随口接上去,“她猜中了这个开头,却猜不出这样的结尾。”
“最终,我与她摊牌,告诉了她我的婚期。我以为她会大闹,可是没有。她非常平静。她带我去一个法国糕点店,和店主用法语交谈,然后走到厨房,亲手烤面包给我吃……”
“婚礼当日,我以为华章不会来。可是她来了,穿的便是那袭红衣。婚礼正在进行,我走不脱。待终于礼闭,我再找她。她已不见。”
“婚宴结束,我来不及找华章,即与妻子去蜜月。回来之后,便遇到了你。”
沉默许久,终于我说:“请送我回去。”
到了楼下,我对他说:“请你随我上来,我有东西交给你。”
他随我上楼,看到李融,不禁一愣,然而李融同他微微颔首。
我引他进那卧室,对他说:“相信这间公寓你已经来过很多次,但是你一定没有来过这里。你与华章,你们不约而同地为对方做了一间博物馆,你们根本是一个人。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有这样一句话:每只蝴蝶都是一朵花的灵魂,飞回来寻找她自己。你们多么幸运,你们遇到了。可是,你们自己蹉跎掉了。”
崔君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告诉他:“崔君,华章来迟了,她的花上落了其他的蝴蝶,她只能飞走。这些东西,从此是你的了。她这样离开,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请你,不要再找华章。便是我们,”我望了李融一眼,“我们明天也要回去了。请你,不要辜负了华章的苦心。”
崔明杰此刻望向我:“生活?我该怎么生活?从我七岁起,她就在我的生活之中,她从未真正离去,我的每一寸记忆都与她相关,她走了,我该怎么样生活?”
李融突然开口:“没有那么严重,珍惜你现在拥有的,相信我,三十岁,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华章,她也会好好生活。她会得忘掉你,相信她也希望你能忘掉她。”
崔君终于离去。
我与李融对望良久。终于紧紧拥抱。
我说:“我们回去就结婚吧。”
他点头。
我在他怀里放声哭出来:“我多么傻,李融,我竟让你等了这样久,我险些失掉你,如果你也似崔明杰,我便也就是另一个华章。”
他紧紧搂着我:“傻孩子,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会和他一样。我一直同你一起发光发热。”
多么肉麻,也就只有他还叫我孩子,可是此刻听在耳中,我无比心安。
在飞机上,李融突然问我:“华章真的可以忘掉吗?”
我想了想:“不会。按照华章的性格,她失掉自己的花,宁可变成孤魂野鬼,也不会去落在另一朵花上,她一定不想另外的蝴蝶如她一般失掉自己的花。”
“可是崔君一定会忘却。”
“那是当然,”我毫不迟疑地说,“男人三十一枝花,他们的生活从三十岁开始,古语有云:三十而立。况且此事两人都有不对,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过去的过去算数,既往不咎。”
李融笑了。
然而我忍不住感叹:“叹今生,谁舍谁收。”
“什么?”李融不明白,满脸打着问号。
“没有什么。”我转过脸,望向窗外,满目都是,过眼烟云。
如果是崔明杰,他应该是明白的吧?可是明白又能怎样。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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