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之青樓秘史

　　回到家里，我反复地揣摩父亲说的话，虽然这些话都是陈词滥调，但父亲毕竟是为了我好，我确实不该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我必须为今后的生活考虑，认真地规划自己的人生。由于前段时间跟寻欢在外纵情玩乐，我出海跑船赚来的钱都已经挥霍一空，如今一点积蓄都没有，再不出去找事做，恐怕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了。
　　可是除了船舶与航海，我对其它行业几乎一窍不通，只能选择门槛较低、专业性不强的工作。我跑到三藩市的人才市场应聘求职，没找到适合我的工作。我继续东奔西跑，到处投递简历，几天下来仍毫无结果，我疲惫不堪、心力交瘁，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去一家物业公司应聘保安。
　　其实我根本不想当保安，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我实在很难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只有先找个岗位混着。
　　顺利通过面试后，我正式被物业公司录用了。
　　我在环境幽雅、别墅成群的清水湾花园当保安，在这里居住的人都很富有，不是高官就是大老板。
　　我每天上八小时班，分白班夜班，工作内容比较简单，主要是站岗、巡逻。
　　工作稳定以后，我便按照父亲的吩咐，开始集中精力寻找女友，去烟花场所找对象显然不切实际，但我的交际圈又十分狭窄，认识的女性朋友不多，所以只能去婚介所征婚。
　　我找到三藩市名气最大的鹊桥婚介所，缴纳一定的服务费用后，我登记了个人信息，留下我的照片和电话号码。
　　鹊桥婚介所的红娘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她问我有没有具体的择偶要求，我思量片刻，说：“我也说不清楚，非要见过本人才知道行不行”。
　　几天以后，红娘打电话通知我，说有个姑娘愿意同我见面，收到这个消息后，我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觉。
　　（1）
　　第二天，我和姑娘在佳缘餐厅见面了，这个姑娘很热情很主动，缠着我问了很多问题。出于风度和礼貌，我几乎是有问必答，也装出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其实我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有，她的雀斑、朝天鼻、满口黄牙和矮胖的身材都令我感到沮丧，有好几次我都想找个借口提前撤退，但我不想让姑娘难堪，毕竟她的态度很诚恳，所以我一直坚持坐到最后，当做对意志力的一种磨练和考验。可我点的咖喱牛肉炒饭确实是浪费了，炒饭端上来以后，我胡乱扒拉几口就没吃了，不是我不饿，而是实在没有任何食欲。
　　我回到鹊桥婚介所，明确告诉红娘我对姑娘不太满意，让她再帮我物色一个。
　　红娘满口答应了，并一再向我保证：“尊敬的叶先生，你既然交了钱，就是鹊桥婚介所的尊贵客户，我们一定帮你找到满意的伴侣，让你远离孤独。”
　　（2）
　　没过几天，红娘又为我安排了第二个姑娘，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把她约到餐厅见面，而是陪她绕着百合公园走了一大圈，如今回忆起来我仍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我们虽然走了很长的路，但从头至尾姑娘只说了一句话：“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该回家了。”
　　我心里清楚得很，姑娘对我并无好感，所以态度极其冷漠。她对我提不起兴趣，我也压根没看上她，所以并不觉得可惜。可能她自以为天生丽质、姿色出众，只有年轻帅气的富家子弟才能配上她，但我却认为她各方面条件都很一般，无论外貌还是气质，举止或是修养，都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她全身上下毫无亮点，却摆出一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姿态，委实令我迷惑不解。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是葡萄本身就不甜。
　　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两个女人，一个是餐厅见面的矮胖女，一个是公园见面的高傲女，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矮胖女，因为我生平最厌恶的，就是狂妄自大、盛气凌人的女子。
　　第二次相亲失败后，我再次找到鹊桥婚介所的红娘，要求她再帮我物色一个。
　　“不要气馁，”红娘安慰道，“感情的事就是这样，缘分未到，再怎么着急都没用，阳光总在风雨后，我相信你下次就会成功的。”
　　（3）
　　几天以后，红娘又为我安排了第三个姑娘。
　　这个姑娘非常直接，还没等我开口，她就直截了当地说：“对不起，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咱俩聊天纯粹是浪费彼此的时间，我今天还有好几个相亲对象，我先走一步，失陪了。”
　　她的语速极快，我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连她的相貌都没看清楚，她就像个屁一样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我独自伫立于风中，感叹着造物的荒诞与神奇。
　　（4）
　　见第四个姑娘以前，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我这次肯定会成功的，我马上就要遇到我的真命天女和未来媳妇了，因为“四”一向是我的幸运数字，“四”从来都没让我失望过。
　　然而在恋爱的问题上，所谓的幸运是不存在的，我的厄运来势凶猛、无法阻挡。
　　我对第四个姑娘印象不错，她和我聊得也比较投机，在约会过程中，局面一直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然而谈到我的工作时，良好的趋势便急转直下，姑娘通过我从海员转行当保安的事实，得出我不可能从一而终的惊人结论。她说我最初的理想是当海员，却仅仅因为在海上吃了一点苦头，就轻易放弃自己的理想，改行当了保安，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我不是意志坚定的人，我很有可能对婚姻不忠诚，有婚后出轨的倾向。
　　对于姑娘奇妙的推理和神一般的逻辑思维，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没有跟她解释什么，因为我压根就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或者我干脆就可以下定结论：她其实是想拒绝我，但苦于找不到理由，所以编出十分可笑的借口来敷衍、搪塞我。
　　当第四次相亲又以失败告终时，我恍然领悟到：失败也是有惯性的，对于物理学上的现象，我不能违背、反抗，只能听天由命、顺应自然。
　　再次走进鹊桥婚介所，红娘微笑着鼓励道：“在爱情的战场上，就要屡败屡战、永不言弃，只要你再接再厉、坚持到底，成功必将属于你！”
　　（5）
　　于是，我又见了第五个姑娘。准确地说，她不是姑娘，而是大婶，是五岁孩子的妈妈。
　　在公园见面的时候，她的孩子不停地哭闹，五姑娘满怀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孩子离不开我，非要跟过来，我怎么劝都不听。”
　　我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没事，我喜欢孩子。”
　　“是吗？太好了，”五姑娘激动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嫌弃孩子呢，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我用尽全力挤出一个笑，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笑得肯定比哭还难看。
　　其实我是个有涵养的人，但我回到婚介所后没忍住，对着红娘大发脾气：“你们是在给我介绍媳妇呢，还是在给我找妈？”
　　红娘一面向我陪笑脸，一面耐着性子说：“叶先生，你不要生气，我们再为您介绍一个，保证让您满意。”
　　（6）
　　很快，我见了第六个姑娘，但第六个姑娘没见到我。大家可能不太理解此话的意思，没关系，我把来龙去脉叙述一遍，你们就全明白了。
　　我跟六姑娘在电话里已经约好，让她在珍爱茶吧的六号台等我。当我进入茶吧，兴致勃勃地走到六号台时，就看到一个面貌丑陋、歪瓜裂枣的姑娘，正坐在桌前大扣鼻屎，一股狐臭味迎面飘来，我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眼看形势不妙，我正转身要逃时，六姑娘开口问道：“你是叶孤鸿吗？”
　　“不是啊，”我强装镇定地说，“你认错人了吧。”
　　“哦，我在等一个人，看到你朝我这边走过来，我以为你就是他呢。”
　　“原来如此，”我尴尬地笑笑说，“我还有事，不打搅你了，你慢慢等吧，我先走了。”
　　我走的时候还听见六姑娘说：“这姓叶的是怎么回事啊，害我等那么久，一点诚意都没有。”
　　再次找到红娘后，我又忍不住咆哮了。红娘继续对我保持微笑，用温和的语气说：“叶先生，你第一次来征婚的时候我就打听过，问你想跟什么样的女孩交往，但你含糊其辞、模棱两可，我们也很难帮你物色对象啊。”
　　我低头琢磨了一会儿，说：“我要找个形象气质佳、看着舒服顺眼的，如果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那就更好了。”
　　“算了吧，就凭你的条件？”一说话粗声粗气的肥胖女人打断我和红娘的谈话，大摇大摆地走到我们跟前。
　　肥胖女人冷冷地瞟我一眼，说：“你如果是个帅哥，我肯定给你介绍一位美貌才女，可你不是啊，谁都想找个漂亮媳妇，但找以前也要掂量掂量，看自己有多大能耐。”
　　我指着肥胖女人，问红娘：“她是谁啊？”
　　红娘说：“她是我们的老板。”
　　肥胖女不紧不慢地对我说：“你的事迹我都听说了，给你介绍了六个姑娘，你一个都没谈成，你也不总结一下失败的原因？你真觉得自己没有问题没有过错？第六个姑娘在茶吧等你等了两个小时，你连个面都不露，你的架子可真大啊，就因为你无缘无故地爽约，把我们鹊桥婚介所的信誉和名声也毁掉了！”
　　“小红，”老板娘对红娘说，“你再给她介绍最后一个，如果这个姑娘还谈不成，咱们就把钱退给他，让他上别的地方找对象去，我最怕这种难缠的客户，挑三拣四、嫌这嫌那的，他们的钱我宁可不赚。”
　　老板娘走后，我问红娘：“你们老板娘结婚了吗？”
　　红娘说：“她早就离婚了，到现在还是独身。”
　　“她既然是开婚姻介绍所的，就没想到给自己找个老公吗？”我疑惑道。
　　“她一直忙着帮别人牵线搭桥，反而把自己的个人问题忽略了。”
　　“我看是没人敢要她吧，”我说，“这娘们如此尖酸刻薄，要想跟她融洽相处，得需要多大的气度和胸襟啊。”
　　红娘递给我一张照片，问：“叶先生，你觉得这个女孩怎么样？”
　　我看了看照片上的女孩，称赞道：“长得还不错啊，眉目清秀、五官端正，一看就是温柔贤惠的姑娘。”
　　“我把她介绍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我爽快地答应道。
　　“你等一下，我现在就给她拨个电话，问问她的意见。”
　　红娘拿起电话，正要拨通号码，我拦住她说：“小红，你对我印象怎么样？要不我们凑成一对算了。”
　　红娘立刻收敛起笑容，满脸严肃地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7）
　　在咖啡厅和七姑娘正式见面后，我们聊得很愉快，我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智慧和口才，运用风趣幽默的语言，把七姑娘逗得前仰后合、捧腹大笑，而她爽朗的笑声和外向的性格也令我深受感染。
　　我不由得心生感慨：老天果然待我不薄，在经历过一番挫折和坎坷后，终于让我找到真爱了。
　　最后要走时，七姑娘的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她不肯离开座位，让我一个人先走，但我不同意，坚持要送她回家，七姑娘便试探似地问：“你会不会嫌弃我？”
　　“嫌弃你？”我感到莫名其妙，“不会啊，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其实，我是个残疾人，”七姑娘从桌下拿出两根拐杖，格外艰难地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我跟前，我看看她的下身，竟然只剩一条腿了。
　　七姑娘说：“我本来想在残疾人群体中寻找我的另一半，但我的生活不能自理，所以想找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人照顾我。”
　　“完了完了，这回又完蛋了，”我在心里说道。
　　回到婚介所时，老板娘刚好也在，我便提高了嗓门说：“你们鹊桥婚介所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你们是故意给我推销废品吗？”
　　老板娘趾高气扬地说：“就凭你的条件，还想找个啥样的？我们有素质高、相貌好的姑娘，你配得上吗？你区区一个小保安，月收入才二千大洋，还把择偶标准订得那么高，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愤慨地说：“你不要狗眼看人低，我现在当保安，不代表我一辈子都干这个，我总有时来运转的一天，你最好记住今天说的话，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
　　老板娘用略带讽刺的口吻说：“好啊，叶老板，我们每年都会举办富豪相亲会，等你以后飞黄腾达了，一定要记得来报名啊，鹊桥婚介所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
　　几天以后，我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
　　“儿子，工作找得怎么样了？”父亲开口便问。
　　“我在当保安，上班都快一个月了。”
　　“啥？保安？”父亲惊讶地说，“搞了半天……你就找了这么一份工作？我还准备帮你物色对象呢，你当了保安，我以后怎么跟别人介绍你的职业？”
　　“放心吧，我干不长久的，只要找到更好的事，我马上就辞职。”
　　“算了，当保安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在家呆着强，”父亲安慰似地说，又问，“上班累不累啊？”
　　我说：“上班还比较轻松，就是大部分时间闲得发慌，特别无聊。”
　　父亲说：“那就找点事干呗，你们公司如果有女保安，就上去跟别人聊聊天、谈谈心，没事送点礼物、献献殷勤，这一来二去的，好事不就成了吗？”
　　“这还用你教啊，你真是多管闲事，”我不耐烦地说，“再者说了，我们保安队伍全是男的，哪有女的？”
　　电话那头，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找对象找得咋样了？”
　　“还在苦苦寻觅。”
　　父亲说：“你要加油啊，我前几天看过一条新闻，说太平国目前男多女少，预计未来有一千多万男同胞要打光棍，你可别变成一千万人中的一员啊。”
　　我颇有自信地说：“你放心吧，别说一千万，就算有九千万的单身汉，我也不会是其中之一。”
　　“好，本来我看了新闻还有点担心，听了你的话，我是吃下一颗定心丸啊，”父亲说道，“儿子，如今的社会就是这样残酷，找工作要竞争，找媳妇也要竞争，你不迎难而上、主动出击，就要被淘汰出局。你看看自然界的那些畜生是怎么求偶的，有的雄性动物为了争夺雌性，不惜展开血战、厮杀搏斗，争得头破血流都不肯放弃，我建议你看看动物世界，你肯定能从中得到启发。”
　　我哭笑不得地说：“我真服了你了，连动物世界都搬出来了，现在是法治时代、文明社会，你让我找谁厮杀搏斗啊？”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父亲解释道，“我是让你学习动物身上那种锲而不舍的进取精神，不是让你找人拼命。”
　　“您啥也甭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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