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凤仙的那些年

　　操等谨以大义布告天下：董卓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今奉天子密诏，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华夏，剿戮群凶。望兴义师，共泄公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姚远歪歪地靠在榻上，脸色苍白，闭目听陈宫念着曹操捣鼓出来的矫诏，神色平静，心中念头却转了不知凡几。

　　陈宫念完，面带忧色，开口道：“曹孟德发檄文去后，后镇诸侯皆起兵相应，第一镇，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第二镇，冀州刺史韩馥。第三镇，豫州刺史孔伷。第四镇，兖州刺史刘岱。第五镇，河内郡太守王匡。第六镇，陈留太守张邈。第七镇，东郡太守乔瑁。第八镇，山阳太守袁遗。第九镇，济北相鲍信。第十镇，北海太守孔融。第十一镇，广陵太守张超。第十二镇，徐州刺史陶谦。第十三镇，西凉太守马腾。第十四镇，北平太守公孙瓚。第十五镇，上党太守张杨。第十六镇，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第十七镇，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诸路军马，多少不等，有三万者，有一二万者，各领文官武将，已投洛阳来。”

　　姚远嘴角微弯，笑道：“却是公台不知，漏数一路，应是十八路诸侯讨董才是。”
　　陈宫颇为好奇，开口道：“不知还有哪方豪强？前方传来的消息怎生只有十七路。”
　　姚远听得“豪强”二字，闷笑不止，不小心牵动肺腑，咳声连连。
　　陈宫被他笑得一头雾水，忙不迭递了杯水给他。

　　略微过了一会儿，姚远清了清嗓子，带着笑意道：“这第十八路，说是诸侯也是抬举了他，不过数十骑兵马，现投在公孙瓒麾下，领头的是三兄弟，名叫刘备，关羽，张飞，原先都不过是织鞋贩履，屠猪卖狗之辈。”
　　陈宫听得此言却是朝天翻了个白眼。
　　姚远神色一敛，沉声道：“但这些都是别人的看法，依我看来，刘关张三人，关张乃武夫，纵有万夫不当之勇，但侯爷却是此间第一人，此二人不值一提。唯有刘备，隐忍沉着，且兼之素有仁义之名，昔年我以观气之术望之，周身似有白龙腾雾，吞云纳海之状。公台万不可随那些庸人一般，以出身论英雄，岂不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陈宫面带愧色，起身，向姚远行了一礼：“宫受教了。”
　　姚远一惊，连忙探出身子去扶。

　　说话间，门外进来一老者，一身医者打扮，正是原先给姚远看病的张仲景。

　　张仲景步履悠闲，颇有仙风道骨地踱步过来，抬头一看，见姚远被子滑在腰间，只着一身单衣，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简直怒发冲冠，小碎步跑起来，袖子一轮，一把把姚远塞回被子里，实在是老当益壮。

　　姚远缩在被窝里，露出几根呆毛，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雷霆之怒的老头。
　　张仲景憋得面色赤红，显然是被姚远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遵医嘱的行为气的不行，但看到姚远这幅求饶的样子又骂不出口，可怜医者父母心，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姚远眼睛一转，刚想使个眼色给陈宫，让他安抚一下张仲景，却见房中空无一人，门外一个藏青色袍角闪过，分明就是见情况不对开溜的陈宫。
　　姚远忍不住伸手冲陈宫的背影比了个中指，刚比完却感觉房中又冷了点，探头一看，却见张仲景脸色青黑，盯着他伸在外面的胳膊，浑身颤抖。
　　姚远冲他讪讪一下，一下钻进被窝里，只听见张仲景一声怒斥，数落之声实在是铿锵有力，节奏鲜明。

　　半柱香后，姚远打了个呵欠，听着骂声，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不多时，张仲景掀开姚远的被子，看着睡得缩成一团的少年叹了口气，把了会脉，给他盖好被子背着医箱出去了。

　　房门吱呀一声轻轻地关上，一室沉静，姚远翻了个身，埋在被窝里睡得香甜，阳光打在少年青涩的侧脸上，在微弯的睫毛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张仲景摸着自己稀稀拉拉的胡子，刚转身，却见陈宫正站在廊下抄手站着，显然等了有一会了。

　　陈宫听见脚步声转头，几步上前，问道：“姚远今日如何？”

　　张仲景沉吟半响，回到：“已无大碍，只是他病中思虑过甚，修养的不太好，这病才拖着迟迟不好。”
　　陈宫听得此言，微叹了口气：“现下时局动荡，主公又不长于谋略，宫之才远不及姚远，实在缺不了他。”
　　张仲景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接什么，两人就这么都沉默了下来。

　　“方才老朽听见你和姚远的对话，曹操矫诏讨董一事可是真的？”
　　半响，张仲景回过头，紧紧盯着陈宫问道。
　　陈宫不语，只是点了下头。
　　张仲景叹了口气：“要变天了。”
　　陈宫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一起走远了。

　　半响，从廊门后转出一人。
　　吕布端着一碗药和一盘桂花糕，望了陈宫和张仲景的背影一会儿，神色晦暗不明。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整座洛阳城在凝滞的阳光下仿佛留在了时光的缝隙中。

　　姚远醒过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阳光暖暖的气息，榻边的矮几上放着一碗药，还隐隐约约冒着点热气。
　　望着房顶发了会儿呆，姚远伸了个懒腰，拿过药碗几口喝了，一股土腥味瞬时萦满口腔。

　　“苦吗？”
　　姚远冷不防听见一个声音，药碗差点没吓掉。

　　吕布隐在矮榻旁的帷幕的阴影里，斜靠在房柱上，依稀可见棱角分明的下巴和紧抿着着的嘴角，也不知在那呆了多久。

　　姚远刚想抱怨，嘴里却被塞了块东西，粗糙的指腹擦过他的下唇，带来一股酥麻的感觉。
　　姚远不自觉的感到一股燥热，两只耳朵微红，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往里边去点。”
　　吕布俯身把姚远连人带被子往里面挪了点，就着空出的地方就躺下了。

　　姚远只觉得身边一股热气袭来，刚凉下去的耳朵一下子又红了起来。
　　姚远偷偷转头看了吕布一眼，却见他双手枕在脑后，两眼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响，吕布出声：“好看吗？”
　　姚远正看着吕布出神，呆呆地回了句：“挺好看。”

　　“我当年离开家，参军时遇见义父，也是这样的天，我是粗人，说不出别的话，只觉得这天比阿娘那条红色裙摆上的花纹还好看。”吕布的话里略带惆怅，声音悠长，就好像陷在不明的过去之中。
　　姚远回过神，就听见吕布的话，差点没臊死，心想还好吕布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好看。
　　想了想，姚远回道：“侯爷今日也算位极人臣，再等到他日手刃董贼，也不负丁大人当年的知遇之恩，万事还得往前看，过去的事就当他过去了。”

　　吕布翻了个身，看着姚远道：“你真觉得我很好，不嫌我学问不多？”
　　姚远翻了个白眼，问道：“你识字吗？”
　　吕布点头。
　　“你能看得懂战报吗？”
　　吕布猛点头。
　　“你是当主公，又不是当谋士，或者搞文学创作，你要那么多学问下饭吃吗？”姚远戳着吕布脑袋猛点。
　　吕布迟疑地点了下头，却还是似懂非懂。
　　姚远叹了口气，道：“学问不是一个上位者的必备条件，一个上位者要会的是驾驭他的手下，学问只是帮助他更好的驾驭的工具之一，那会显得他更有魅力，别人或许需要，但你不一样，你不需要，你只要义务教育的水平就够了。”
　　吕布直接忽略了自己听不懂的那些，看着姚远，沉声道：“为什么我不需要？为什么我是不同的？”
　　姚远紧紧盯着吕布道：“吕奉先，我要你记住，总有一天你会一战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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