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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
慕景兮抬头看晒在衣架上的黑色衬衣,蓦然想起自己为李源挑选的第一件白色衬衫,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递去给他,害怕他会穿着不好看,又坚信一定会是青春无敌的风采。
只是后来,大二的暑假,慕景兮跟李源失去联络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在S市一家高级成衣店外面,那时周子弋忙着毕业论文的事情,她替周子弋去那家店里拿衣服。
六月38℃的高温里,她隔着玻璃远远看到李源熟悉的侧脸,然后停下推门进去的动作。
郁菲儿耐心的给他整理领结,一举一动虽不暧昧,倒也温馨。
店员拿出李源换下的衣服,熟悉的颜色,熟悉的款式,就连李源望着它的眼神都是熟悉的,慕景兮站着,像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听不到那个世界里的对白,只是看到店员轻轻地把那件换下的衣服扔进垃圾桶。
然后李源,似乎是毫无表情吧。
她听到马路上轰鸣的引擎声,一声声揉碎她构筑的温柔时光。
她转身离开,半个小时后再回来。走过垃圾桶的时候取下指间的戒指,纤细的银色戒指在厚重的羊毛毯子上滚落一圈,慕景兮假意去拾,目光瞥过那件白色衬衣的商标,又迅速移开,捡起那枚尾戒,匆匆戴上。
李源指尖摩挲着冒着热气的玻璃茶杯,透过窗户看到S市飘起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细细碎碎散落在玻璃上,转瞬即逝。
他想到四年前的那个冬天,也是下着这样的雪,他站在慕景兮宿舍楼下等了整整一夜,在他收到慕景兮那条突如其来的分手短信之后,他打不通她的电话,社交网络上也找不到她的踪迹,似乎失去一切联系,卿忱在另一个城市上大学,只是含含糊糊说不出清楚情况。他以最快的速度从地球一边赶到地球另一边,在飞机上他也只是简单的以为慕景兮只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只是想以消极的方式来逃避这段沉重无果的感情。
只是,当他在雪地里站了一夜之后,只是在晨曦中看到周子弋给她裹上大衣,有雪花飘落在慕景兮的发梢,周子弋替她轻轻掸去,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不得不令人心生恻隐,如果站在一个完全旁观的角度,李源应该也会认为这是一对再般配不过的人吧。她的脸色像是被冬天的寒气所染,煞白到毫无血色,但是她逞强式撑起的笑容却依旧这样子熟悉。
树上的雪花漫漫坠落,落在他虚空的怀抱里,没有温热,他似乎感到什么东西在渐渐融化。
原来你躲开我,只是因为有另一个更为留恋和温暖的怀抱。
李源甚至找不到冲上去诘问的立场,他给不了她的现世安稳,而现世之人又都如此残忍,太多人宁愿选择切合实际的爱与怀念,而不是将年华虚掷给等待吧。
然后,他只是转了一个身,让自己看不到眼前的一切,接着离开,就当只是浮世梦一场。
李源请了三天的假,飞机来回花了两天两夜,在慕景兮宿舍楼下空等了一夜,这是他最为狼狈的经历,为一个人千里迢迢,最后却只是默默塞回准备许久的礼物,一个人离开。
没有只言片语,她甚至没有看到他,就这么错肩而过。
慕景兮看到阳台外纷飞的雪花,皱了皱眉头,似乎一直对雪怀着某种敌视的情绪,或是因为某些阴暗记忆的侵染吧。
她向来不喜欢冬天,冷落到骨子里的阴气森严。
她起身进屋,只是没有去客厅,而是转向了过道的另一边。
李源公寓里所有的房间都没有落锁,慕景兮好奇就推了进去。整齐的布置,黑白的简单格调,应该是李源的卧室。
慕景兮走到书桌前,眼光很轻易就被那枚精致的戒指所吸引,跟她手上一直戴着尾戒是情侣款,李源出国之前送给她的,代表孤独而心灵守望的意思。
只是,她的还紧紧套着,李源的却已是孑然卧在书桌上。
在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寒假,慕景兮看中一款限量版的情侣戒,李源说下次回国的时候送给她,用他自己赚的钱来讨自己喜欢的女人的欢心。
只是后来,在慕景兮经受了流产之苦不就以后,还承受了失去李源之痛。他发短信给她,说,不再爱了,失去愉快,不如分开。
慕景兮挂了两天点滴之后,不得不回去上课,收到短信的时候,她正坐在窗户透风的教室里听微积分,然后眼泪难以自抑。
她还没有告诉他承受失去一个生命之时的疼痛,他就已经忍不住开口不要她,那个严寒即将过去的冬日傍晚,慕景兮只是体会到彻骨的寒冷。
回拨电话过去,却只是一遍遍重复的已关机。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距离意味着什么。
但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摘下那枚戒指,承诺的四年后,当时自己是有怎样甘之如饴的勇气,在巨大的失去面前,依旧不肯认输。
也是那个在成衣店外偶遇的夏天,慕景兮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市里,再次撞见李源。
宿舍的一个女生生日,慕景兮她们难得奢侈的去了江边的旋转餐厅。李源坐在斜对角线的方向上,卡座之间隔着人造绿植。慕景兮起初也未留意,是过生日的那个具有少女情怀的花痴妹子突然指着那边说:“帅哥啊,鲜美可口啊。”慕景兮抬起视线,看到正对着她坐的李源以及旁边几个没有照过面,但也风姿卓越的男子。
然后心跳漏了一拍,愣愣的看了好几秒。
“连我们素来以圣姑形象闻达于世的慕小兮都看呆了,果然有杀伤力啊。”同宿舍另一个妹子打趣道。
“小水,你不是没准备我的生日礼物么,来,帮姐姐去要个电话,礼物就免了。”
被称为小水的那位亲,一向以艰苦朴素为美誉,能蹭蹭一顿,能逃逃一次,自然二话不说很乐意干这事。
“要哪个的?”小水一脸谨遵圣意的样子。
“火力集中于中间那个穿黑色T恤的,如果不成的话,那其他随便哪个都是精品啦,你自己看着办吧。”
慕景兮看了一眼穿黑色T恤的李源,埋下头吃饭。
“慕小兮,这样子的还不符合你的标准么?你是准备好无人送终这条不归路的么?”
“舍长大人,不要这样子啦,伦家还是小女森啊,不好谈恋爱的啦。”慕景兮奶声奶气的回答道。
舍长大人假意呕吐了一下:“够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5分钟之后,小水碰了个一鼻子灰回来,坐下就开始狂喝白开水,然后就很英勇的呛到了。
慕景兮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你慢点啊,喝那么急干吗?”
“我要灭火,还有,白开水不要钱。”
慕景兮看着她一脸喷火又带着稚气的脸蛋笑了:“怎么?被禽兽非礼了?”
“非礼倒好了,可是我这么好一块肉送上门去,那群禽兽居然不领情,一个个不是有女朋友了,就是国外号,丫的,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他们其实只喜欢男人么,我会祝福他们的。”
慕景兮被小水的话逗笑了,舍长大人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道:“哎,你的礼物逃不掉咯。”
小水一脸哀怨的看着舍长:“中间那个黑色T恤确实不好下手啊,人家无名指上戴着戒指的,横刀夺爱什么的咱们做不出来是吧。最恶毒的就是坐左边那个花衬衫的了,就是他拒绝了我的,丫的。”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一脸受相,还穿个花衬衫,一定是爱好男,所以就直接忽略了他,本来那个运动装的帅哥哥都要给人家号码了,就因为他一句‘No way’就没给。气死老娘了。”
慕景兮从那句无名指上有戒指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了,直到小水拉着她去上厕所,然后好死不死在厕所门口遇到花衬衫男,小水一向是个有仇必报的货,假装不经意的一洒,就把刚刚洗过的手上的所有水都洒在了他的花衬衫上。
“喂,你长没长眼睛啊。”
小水淡然一笑:“如果你长了眼睛就应该能看到我有没有长眼睛,据我目测你的视力应该可以保障你在可视范围内判断我是不是一个盲人,而你明明知道答案,还要问这个问题,那只能说明你极度不自信,哎,也是,穿花衬衫的男人总是有点障碍的。”说完还同情似的的看了一眼他。
“你就是那个要电话的白痴少女吧,怎么,没要到电话伺机报复啊?”花衬衫男反唇相讥。
“你是因为我没问你要,自尊心大受打击吧,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口味应该对女人的评价无感的,要电话也没要你的啊,谁有你电话谁是变态,哼。”小水应该是心疼自己本来可以得到特赦的礼物,作为一个靠奖学金勤工俭学生活的学生,其实大家都是可以理解她的难处的,舍长那么一说也只是玩笑,只是像小水这样性格的女孩子还是会当真吧。
花衬衫男打量了小水两眼,逼近两步,长臂一伸,直接从小水的裤子袋里拿出了小水的手机,还没等小水反应过来,手指开始忙绿。
小水愣了几秒,马上作势去抢:“你干嘛,快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放心,我对安卓系统的苹果手机没有爱好,如此别致,实在是驾驭不了。”花衬衫男抬眉戏谑似的的看了小水一眼,感觉到自己衣服袋子里手机的震动,满意一笑,话说完的时候也完成了手部的动作:“呶——我跟你互换过电话了,变态小姐。”
小水应该是第一次遇到行为如此诡异的男人,一时难以反映,愣愣的接过手机,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是金苹果啊,你没看到它的边框是金的么,高端大气上档次啊喂——”
慕景兮在一边看了瀑布汗,顿时产生这两个奇葩好般配的错觉。
花衬衫男走过慕景兮身边的时候,看了两眼,摇摇头:“你怎么这么眼熟。”不过他只是自言自语,没等慕景兮开口,就直接离开了。
“小水,走吧。”慕景兮示意还明显状况外的小水。
“哦。”小水慢吞吞的跟上来,“刘珩其,好奇怪的名字。”
“看你那春心荡漾的小脸蛋哟~”慕景兮笑着打趣她。
“算了吧,我可是新世纪好青年,珍爱生命,远离花花公子。”
“好见地。”
“那必须,也不看看你水姐这层次,杠杠的啊。”
两人谈笑着往吃饭地方走的时候,小水的金苹果突然响起,她“皇上,有刁民求见,是见还是拖出去斩了”的奇葩铃声瞬间在响彻原本安静的大厅,四面八方的目光瞬间集中她们这里。
慕景兮有地遁的强烈欲望。
小水却是尤为镇定地接起,舍长大人大吼一声:“你们两个是掉在马桶里被冲走了么?”
小水为了方便一边讲电话一边打游戏,就开了免提,舍长的河东狮吼应该连坐在数米开外的她自己也能听到吧。
慕景兮想,在场的所有人中应该只有小水表现得最为镇定了,她只是很自然的回答道:“对啊,所以现在跟你对话的是——一!坨!屎!”
慕景兮赶紧按掉了她的电话,以一百米冲刺速度冲回座位,她再也不想跟小水这样的高危动物呆在一起了。
她一抬头就对上花衬衫男投来的打量目光,然后花衬衫男用手肘碰了碰李源,示意他往这边看。
慕景兮赶紧低下头去,才舒了一口气,然后心生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潜意识的想要逃避李源呢。
如果慕景兮站在另一个角度看整个局势,那么她一定不会这样庆幸自己机智的逃过李源的目光。
因为从刘珩其的口中,李源就知道慕景兮也在这里,慕景兮的照片一直夹在他的钱包里,或许说他有恋物癖,从不喜欢换掉熟悉而喜欢的东西。
刘珩其说,我看到了你钱包里的小姐,跟刚才那个来要电话的女孩在一起。
然后李源看着慕景兮坐下,看着慕景兮匆匆躲开他的目光。
像是逃避一场灾难。
刘珩其那天晚上发短信逗小水说要追慕景兮,小水回来短信说,名花有主,禽兽收爪。
李源看着短信不置可否的一笑,没有解释,只是喝了一晚上的酒。当然,外人看来,只是因为那天他运气太背,输了一晚上的牌,然后被罚喝了一晚上。
是郁菲儿扶他回的宾馆,喝成这样,他自然是不敢回家面对那个对他尤其不苟言笑的父亲。
郁菲儿坐在床边陪了他一晚,他唯一清醒记得的只是郁菲儿问他:“值得么?她已经不要你了,她不过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她受不住寂寞。”
李源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意识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没有丧失思考能力,他说:“只要是为她,就不用问值不值得。如果我早一点知道,她也会难过,也会害怕距离,那我就不会远走,是我太怯懦了,这就是代价。但是看到她在另一个怀抱里快乐,而对我,却是避若蛇蝎,她的幸福不是我给的,多么悲哀。”
不知道是酒喝多了泪腺会发达还是怎样,李源竟然感到眼角隐约的湿意,难怪那么多酒品不好的人喝醉之后都会又哭又笑。
这就是距离最为残酷的力量,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之间错失原本最为信赖的事,和最为珍惜的人。
或许在如今看来,他们之间的误会实在简单,似乎只要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只是一个眼神,就可以解开这个横亘在他们之间多年的槛。
可惜,谁也没有给谁这个机会,李源换了手指位置的戒指遏制了慕景兮苟且的幻想,慕景兮逃避的眼神熄灭了李源希望闪烁的火焰。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就这样毫无商量的被对方抛弃,起初是人事的阻隔,然后是命运的玩笑,又或者,从一开始,他们两个极度相近不愿妥协,又忍不住互相吸引的个性,也就决定了这场感情的鲜血淋漓。
我记得你欠我一个解释,但是你不提,我也不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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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悲伤的记忆,我没有跟你分担。
所以你现在的人生,我就无权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