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到世界也苍老

　　慕景兮坐在Taxi里的时候，眼睛一直瞄着窗外，迅疾变化的风景让历历在目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关于她和李源。
　　从路灯下他情真意切的表白开始，灼灼目光像是可以探进心里。他们在六月街头十指相扣地漫游，那种旁若无人的幸福是年少最丰盛的记忆美丽。还有慕景兮生日那晚一场好大的烟花雨，像是越过几个光年的距离，直直射进她的生命里。
　　从那一刻她便知，李源是她的在劫难逃。但是她，其实从未想过逃
　　她跟李源第一次吵架，李源在教室门口堵了一整个晚自习。她怄着气，没有出去，她只想逃避，因为这个话题实在沉重，他要出国，奔赴这个星球最遥远的另一边，而她，除了等待，别无选择。
　　慕景兮从来不信赖无线电波这种虚浮的表达方式，她怕，那样子美好的爱情会变成朝生暮死的水蛭。
　　后来李源在教室拐角抓住背着书包急急离去的慕景兮，慕景兮一眼不眨地看着李源隐匿在阴暗中的脸，轮廓分明，像是要把他刻进心里去，变成一个尘封的秘密。
　　“兮兮，你听我说，出国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有我自己的无奈。但是我决定爱你，便是一生一世的事情。”
　　就在那一刻，在他吐出“一生一世”这个词的尾音的时候，慕景兮便知，爱他，是自己一辈子的痼疾，这场声势浩大的瘟疫，注定无人能够平定。
　　此时的慕景兮默默想着往事，眉间也是不自觉的笑意。她记得，自己当时一定是点了头，承诺等他的，自己四年的痴守是为了兑现一个年少孤勇的许诺，即使她在三年前得知，答应坚守这个诺言的另一人或许已经弃城而去。
　　她那时只是简单地想，再等等，这个浮躁的社会里，满城皆是爱情的逃兵，她不愿丢盔弃甲，勉强幸福。
　　“景兮，想什么呢？”顾卿忱凑上温润的小脸，温和地问。
　　慕景兮的思路突然被打断，就不知该从何再想起，更不知该从何去说起，她从不将自己的爱置于他人面前，因为她觉得，爱不是一种炫耀，也不是一种卑怯。它是个人选择更好生活下去的方式，从来只是一个人的事情，与人无尤。
　　“我在想，你哥哥有没有带个妖冶妹纸回来。”慕景兮嘟了嘟嘴，故作深思状。
　　顾卿忱紧了紧手，慕景兮显然感受到手中力度加重，看着旁边之人一脸凝重的表情到显出气定神闲来：“放心啦，姐姐不会在机场大哭给你们跌面的。”慕景兮看着她，心里想说的是：我亲爱的小孩，你温润的眉心，与你哥哥有着相同表情。
　　苏向宸在前座听着慕景兮的话，心里五味杂陈。现在她们都像是被置于一个棋盘的棋子，没有固定的来路与去路，而局面又显得那么迷惑人心。聪明如她，如景兮，都断然不知，下一步是保全还是阵亡。
　　因为爱情的棋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楚河汉界。只是谁愿意做那永远过不了河的象，此生只能隔河相望？
　　她们三个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坐在机场的大厅里，看着那么多人相聚或离别。
　　“哥，这里。”顾卿忱激动地挥动她的小手臂的时候，三人已经因为飞机晚点等得怨念丛生。
　　慕景兮顺着机场的灯光抬头，在强烈的灯光里四目相对，时光像是退回到原来格局。那时我们尚且年少无知，但一切都遵从心意。就像当时自己答应等他，只要他的未来里还有自己，她便祝福他前途广阔，再久也是没有怨怼，没有自悔。
　　只是一秒，慕景兮心中小小的侥幸便被紧随李源而来的如花笑靥扼杀殆尽。她也曾这样想过，在安静等待之后是否真的可以不计较利害得失，只为了成全年少青葱之情。但当看着李源跟郁菲儿言笑晏晏地走来时，他的怀中红颜姿色依旧美好，只是面目不是当初说法。慕景兮还是会觉得心像是被狠狠鞭挞过一般疼痛。
　　她荒唐扯动嘴角，但又分明在郁菲儿茶色的墨镜里看到自己拙劣而刻意的表情，错误百出。但她没有办法，不能哭，又要怎么笑得天衣无缝。
　　她、李源、郁菲儿，像是被命运锁在了一条绳子上。她在李源表白的那个夜晚认识气势逼人的郁菲儿，她看得出郁菲儿的心意来，她这样子勇敢，敢于将自己的爱光明磊落地公诸于众，那是自己从不曾承袭的勇气。
　　命运兜兜转转，她以为自己完败了这个有点公主脾气的女生，却没想到，经年之后再次相逢，姻缘错落，她们却已悄然换了位置。
　　慕景兮低头调试一下表情，迎向郁菲儿笑得灿烂的脸，她想，即使在这场爱情里一无所获，我还是要抱着自尊与我相依为命。
　　她不愿意让他们踩着她爱情阵亡的尸体，执手嘲笑那份孤勇之爱的荒谬滑稽。
　　郁菲儿伸出手来的时候，慕景兮低低呢喃一句：“欢迎你们回来。”然后转身离开，顾卿忱在后面看着，那逆光的身子这样子寂寞失落。
　　慕景兮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行为的有失妥当，又回过头去，朝李源说：“我去打车，机场的车很不好打。你们累了，应该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吧。”
　　未及李源答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其实她说那番话本就不是等着李源给一个应答，只是用最看不出感情的姿势告诉他：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自己学会了照顾自己，还有那些事不关己的其他人。
　　李源轻轻得“哦”了一声，伸出去凌在半空的手什么都没有抓住，嘴角干笑一下，就又放下去。
　　郁菲儿看着李源纷繁复杂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他执意回国的道理。生活不习惯都只是借口而已。但纵是前路崎岖，她也不会妥协。从小到大，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数年前，她输过一次给慕景兮，绝不输第二次。
　　慕景兮走在机场明亮的路上，她多么希望自己没有来过这里，不抱那个渺小卑微的希望，那么李源，还是可以以翩翩公子的面目存在下去。她突然觉得，那么多年不曾变过的人事，突然一下子迅速老去。
　　外面开始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十一月的S市逐渐展现出湿冷的倾向性。她白色的衣裙在风中摇曳生姿，但纵是再美的风情也抵不过韶光的流逝。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素洁的颜色在郁菲儿性感艳丽的Versace和Chanel五号香水味里总是轻易显示出弊病来。
　　慕景兮叹了一口气，她丝毫不羡慕郁菲儿，她富有的家世可以任其挥霍，无可厚非。每个人只要自己好好的生活，便没什么后悔责难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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