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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下限的若干人等
童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先把窗户打开,微凉的风吹进来,拂过窗帘,一片荡漾。
梁珍妮紧跟其后也进了办公室,端给他一杯刚冲好的咖啡——80度是喝咖啡的最好温度,他随意的喝了2口,放下杯子,拉开柜门,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挂进去,拿出白大褂穿起来,今天没手术安排,他戴了框架眼镜,斯文的淡金色边纹,倒是像温和的大学教授,跟平时拿手术刀的犀利样子判若两人。
一边翻着桌上的一沓住院记录,童晖一边问梁珍妮:
“昨天做手术的5床醒了没有?”
“早上就醒了,刚才他老婆给熬的粥,喝了一大碗。”
童晖皱皱眉,“回去告诉他家人,刚做完手术少吃点东西,不然给心脏压力太大……”还没说完,就听到梁珍妮插嘴嘲讽道:“我早说了,医院每天给他打那么多吊针不是白打的,有葡萄糖饿不死人,他非要吃他老婆带来的粥,不过也是么,奈何桥上转了一下又回来了,吃的了这顿吃不着下顿,下次谁知道咱们还能不能再拉他一把,你说是吧,老大?”
童晖听着小师妹发牢骚,没接话,顿了一下,又问:“13楼的张先生今天出院?”
“嗯,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见您最后一面,say goodbye了。”
童晖低头咬牙挤出几个字:“见我干嘛?”
梁珍妮从白褂口袋里掏出一把漂亮的水果糖,挑拣了一下,找出一颗红色包装的撕开,丢进嘴巴里,嘎嘣嘎嘣的响声蹦出来,其他的连同糖纸全部又都装进口袋里,嘴巴里有糖,说的话就不清不楚的了:
“银家感下粘嚒,塑化说,%&&&……%*¥#”
一堆英文中文夹杂出来,童晖快疯了,大早上就要遭受她的荼毒,“啪”的一下把病历本摔桌子上,恶狠狠的看着他,“说国语!”
“人家感谢你么,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大您千辛万苦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他简直是感谢你们童家祖宗十八代,只要一想到他从此要长生不老,千秋万代,寿与天齐,临走之前怎能不好好见见自己的救命恩人?以后定能不负所托,安邦定国,安贫乐贱,安然无恙,所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来见你,你也不能拒人千里之外吧?”
一口气蹦了一堆出来,童晖抬头看着她,梁珍妮还在那边摇头晃脑,沾沾自喜:“老大,我最近苦学国语,自我感觉良好,中国话果真是博大精深,叫小女子我佩服佩服!”
见童晖半天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脸色似乎越来越青,眼睛里连点温度都越发的木有了,她才开始胆战心惊,怯怯的不讲话了。
童晖放下正准备签出院证明的笔,慢条斯理的拿起咖啡杯,一口气喝完,苦苦的味道把那股要发狂的欲望稍稍压低了一些,他淡淡的问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珍妮梁,请问你最近是通过哪些途径在学中文的?”
他这个小师妹,从小到大一直在美国,除了医学术语能够用中文表达,其他差劲到离谱,老早就叫她好好学学,跟他回国快2年了,完全还是半调子。
想想就头痛死了。
梁珍妮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老大:“我看了一部电视剧,一本成语词典,还听了一个午间半小时的娱乐节目,里面有你们中国的小品,怎么样,我前边说的很好吧,我也觉得我最近有进步了~”
童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自己才30多岁,再皱眉,就真的都是皱纹,满脸褶子,想想就可怕。
“除了一个博大精深,其他全部都错,”他看着梁珍妮惊愕的表情,无语的跟她讲,“说你多少遍了,不要看肥皂剧,不要看耍嘴皮子功夫的娱乐节目,要不要我去给你在附近小学报个补习班?跟小朋友一起上课比你用来打发时间的那些无聊东西有用多了!”
梁珍妮一张吃瘪到极致的脸,垮垮的摆在那里,平时嘴巴利索的像刀子,这会已经被牢牢的锈住了。
“叩叩……”随着敲门声,门口出现一个顶着胖包子脸的小妞,“童医生,护士长叫珍妮姐过去一下哦~”
就见梁珍妮迅速抬起头,“老大,护士长叫我肯定有急事,我过去一下,您大人大量,稍后再训吧。”然后不等童晖反应过来,急速转身出门去也,顺便还拉走了趴在门框上的包子小妹。
很快,楼道里的说话声顺着未关的门传进童晖的耳朵。
“小包子,这次又多谢你,回头给你买Swiss Thins! ”
“哈,谢谢珍妮姐,我说谎的技术越来越高了吧,刚才语气很真吧?呜呜……”声音听不清楚了,估计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巴。
“嘘……不要大声讲,童老大会听到!我们走远点,快走快走,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童晖在办公室里咬牙切齿,气到快爆。
梁珍妮,你到底看了多少集《天龙八部》?
靠近市里医院后角门的两堵墙围起来的那个空地,有一幢比较老的小楼,台阶上还深深的刻印着1997年H市人民医院的蓝色标记,这是市立医院的前身,后来扩建翻新,只有这一幢留了下来,充当实验室。
几棵大树掩映下的3层小楼,平时只有门口传达室一个老大爷端着茶看报纸,老式的房子,中央空调也没有,窗式空调开起来就“哗啦哗啦”的响个不停,跟哮喘病人抽风一样,总感觉似乎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去见上帝。
整个楼都是阴森森的。
几乎不管什么时候都静悄悄的,很多教授都不在这里做实验了,常来的只有童晖带的小喽啰们了。
林熊后背拖着一具“尸体”,手上拎着边走还边发出“丁零当啷”响的一袋“内脏零件”,粉红深红玫红透过半透明的塑料袋印出去,以假乱真到可怖的地步。
他脚上踩着一双明显由白色变成土黄的运动鞋,白大褂下是黑裤子,下脚摆上甩着几个很明显的泥点子,眼镜片上一层灰蒙蒙,眼睑上青白交加,熬夜的宅男形象展露无遗。
米纯纯刚从角门拐进医院,她中午凡是有休息的时间都是回家吃饭……盖不住人家离家近,每天骑个破烂的自行车绕过一条街就到了,还能美美的睡个午觉。她个子小小的,脸圆圆的很可爱,自行车丢在破实验楼门口,锁都没锁,刚走上台阶,就看见林熊拖尸的身影在前边楼梯口一晃而过,她快速的跑过去,高跟鞋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擦过,敲击声在这空寂的老楼越发显得悠长而瘆人。
林熊早就听到了鞋跟戳地那凄惨的声音,他一直很难想象一个小妹子穿高跟鞋骑自行车的画面,可是却常常要莫名其妙的直面,越发觉得他们这一票人,不是不三不四,就是毫无节操,无三观,无下限。
背上的尸体很重,手上的内脏很沉,楼道里昏黄的灯又似乎看不清楚109的门牌到底刻在哪里,以至于米纯纯跳起来拍到他肩膀的时候,他思绪还是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然后一晃神,塑胶尸体从后背直接滑了下去,米纯纯高跟鞋明显慢了一拍,被尸体砸了个正着。
林熊阴森森的转过身,看着跟“尸体”滚在一起的米纯纯,他慢吞吞的把“尸体”拖过来,继续往前走,对于可能扭了脚的米纯纯,压根连看都木有看一眼。
“林熊猫!你就不会扶我一把?”
米纯纯行为一直很2,声音却属于南方标准小女人,温温软软,就算是质问,听起来,更多的也像是在撒娇。
可是林熊猫同学充耳未闻,他终于找到楼道另一头的109,从口袋里摸索着找出钥匙,插了半天才插进去锁眼,又在墙壁上摸了摸,打开灯。
这是一个老式的实验室,一看就是退休的手术台,无影灯挂在头顶,打开开关,有一半以上是不亮的,一些半旧不旧的刀子镊子剪子随意的堆在墙角的桌子上,连个体外循环机都没有。果真,只是“实验室”,都是不能用的山寨货。
他用力把尸体甩到手术台上,作为“唯三”的男性,每次搬器材都是他的活,季潇更是干瘦到不行,童老大虽然看起来明显比他身强体壮,但是他打死也不敢叫对方干这种杂活。
胸腔大开的尸体就堆在那里,他又把那一袋内脏一股脑的倒出来,拼拼凑凑的看哪些是左心房右心室,然后塞进胸腔,把盖子再合上,坐在旁边摇晃的板凳上喘气。
“哟,这比上次的实验室还差劲。”梁珍妮扶着一拐一拐的小包子米纯纯走进来,环顾了一下这环境,最近新的实验楼在装修,很多教授能不做模拟就不模拟,手术都是直接上,只有童晖,还沿袭了在外国的传统,凡是开胸手术,都要事先模拟,特别是,现在第一助手还是个空降兵,看起来就是胸大无脑的那种。
“小苞米,刚才没摔坏吧?”米纯纯差异的抬头看了看林熊,分析着他说话的意思,还是慢了半拍,吐出来一句:“还活着。”
林熊嘻嘻的笑了一下,“我就知道,脸圆屁股大,不怕摔,哈哈哈……”
米纯纯气到不行,作势就要去打他,被梁珍妮拽了一下按在门框上,弯腰一把从米纯纯脚上脱下高跟鞋,就朝林熊丢过去了,林熊不愧自称“熊猫大侠”,被手术台挡着都能从鞋跟飞来的反光中迅速做出反应,猛地闪到一边,避开了险些毁容的危险——但是他还是躲不开梁珍妮这混血妞子,梁珍妮的身体紧跟着鞋跟而至,快的叫人难以想象,已经一脚把他踹翻在地,顺手从地上捡起米纯纯的半筒靴,用鞋面敲打他后背,还带说辞:
“我叫你欺负小包子,不是个东西,还给她起外号,不是个玩意儿,臭熊猫,我也叫你外号,混帐货……”
她那怪异的中文发音,逗得米纯纯咯咯笑个不停,似乎已经忘记刚才被摔到痛的屁股了。
林熊猫同学被砸的哇哇乱叫,其实不过雷声大雨点小,梁珍妮专用鞋背敲打,麂子皮的鞋面,又是中空,打在他羊毛衫外的白大褂上,就跟鸡毛掸子掸土一样,男人皮糙肉厚,不算啥。
可他还是要装腔作势一番,嘴皮子噼里啪啦上下翻动,蹦出一堆词来:
“珍妮姐,您老人家动作神速,最近是否又练了哪些神功?功力越发深厚!”
梁珍妮“嘿嘿”怪笑道:“凌波微步!”,然后顿了一下,又突然扭头跟米纯纯说道,“小包子,你想知道林熊猫练的什么武功么?”
米纯纯瞪大眼睛看着她,一脸的求知欲顿现:“求科普!”
“嘿嘿——”梁珍妮不怀好意的朝林熊下半身瞄了瞄,“葵花宝典!”
林熊猫闻言装模作样的半爬起来,右手捏着兰花指做了个拂过额前碎发的动作,斜蔑了二位女子一眼,眼神突然变成风情万种,慢吞吞说了几个字:“人艰不拆。”
梁珍妮却不懂,回头看米纯纯等着她解释,米纯纯慢慢合上自己刚才张到可以塞一个鹅蛋的嘴,然后默默的回了林熊一句:“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阴风阵阵。
楼道里飘来一句带了回音的“关切问候”:“你们为什么放弃了治疗?”
大BOSS童晖站在门口看着这场闹剧,那名贵的镶钻领带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身边站着刚才笑着说问候语的麻醉师季潇。
实验室里的3个人,瞬间石化了。
林熊在脑子里迅速的过了一句话:老子去年买了个表!
不过他没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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