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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祭祖过后,我心中惦念曹操,又听得曹昂说曹操最近总是腰痛,我就打算和曹昂一起去濮阳,曹植还小离不得娘,本想留下曹彰和曹丕,曹彰却黏上了曹昂,再看一眼曹丕,小嘴嘟噜着就不太高兴了,算了,一古脑我全带上了,反正有兵丁护送的。因为担心我路上劳顿,丁夫人就让曹清和我一起去了,曹丕可开心了,拽着姐姐的衣角,唧唧咕咕地说个不停。这次出行可算浩浩荡荡,家从仆妇一堆,出门的时候,丁夫人又叮嘱了曹昂几句,让他军前多加小心。
清小姐是第一次出远门,毕竟仍是个小孩子,虽然总是很努力地维持大家风范,但是不经意间却会流露出兴奋来。实际上,我可能更希望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可以肆意大笑的活泼的女孩子。所以,一路上,我会给她介绍这样那样的地方特色,新奇事物。她也慢慢显示出活波的一面。
走了十七八日,我已遣人先行告诉了曹操,到了定陶附近的一条不知名的小溪边,我们稍事休息,在我的怂恿下,清小姐和曹丕,曹昂在水边嬉戏着,曹彰却被我严令不得靠近水边,他不高兴地噘着嘴被奶娘牵在手里。曹植躺在我怀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很开心地吸着他的手指。
清小姐的裙裾绾到腰间,露出两条纤细的腿,嬉闹着,脸庞上透出红晕,真正美丽风景,我一时被他们的情绪渲染了,也呵呵地笑了起来。清小姐一眼看见不高兴的曹彰,笑着跳到岸上来,走到小曹彰身边,眼睛一眨,摊开手,“小彰儿,看,姐姐送给你。”曹彰看到清小姐一手的漂亮的小鹅卵石,立刻就被吸引了,抓过好几个,也咯咯地笑了。
突然,我看见清小姐快速地放下腰际的裙裾,红着脸站到了我的身后。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人,素袍纶巾,面如冠玉,斯文儒雅。他正含笑看着清小姐。我站起身,他走到我面前,躬身施礼,“在下戏志才,奉主公命,特来迎接夫人。”我曾经听过他的名字,是荀彧推荐的谋士,曹操说其谋略过人,相当器中,委以参谋议事。我微一点头,曹昂上岸,高声喊着“志才兄”,亲亲热热地打着招呼。我抱着曹丕兄弟三人和清小姐一起上了车,一众人等随戏志才等去往濮阳。
我在濮阳郊外仍有一座茅舍,只是已无可能再复当年夫唱妇随的田园生活了。一次,偶尔想起来,就和阿清过去看了看,屋子里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土,院子里的藤架无人照料也早已枯萎,惟剩杂草丛丛。茅舍里旧时的东西还在,我给阿清讲屋里他父亲亲手做的竹凳,藤架下找人搭的石台和修过的小吊桥。讲起当年的一些趣事,比如和曹操河边摸虾,架下乘凉,阿清都很感兴趣,对我的生活充满羡慕。我开心地摸着她的头说:“阿清,长大了嫁个好夫君,也可以过九姨一样的生活,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庭前赏花。”阿清的脸咻地红了。
难得见阿清如此喜欢这间茅舍,我就送了给阿清,阿清很是开心。但是茅舍有些旧了,门前的篱笆都有些破损了,我让曹昂找时间帮妹妹修修,收拾收拾。这几天,阿清每日都要出府去打理她的小天地茅舍,我暗自叹道,古今女人都是对自己房子的装修很上心的啊。阿清越来越活波,眉眼间都透着笑意,比起大家闺秀,我倒是更喜欢她现在的样子,这样子才像是个健康的女孩子。
初平三年,四月二十六日,长安传来消息,传三日前,司徒王允并都亭侯吕布奉皇帝诏于未央殿前杀董卓,夷三族。天下大庆!曹操闻听此信,开始并不相信,后来,朝廷诏令下宣布了董卓二十大罪,这才相信。濮阳城中士子百姓都竞相庆贺,家家户户燃放烟花,点灯庆贺,酬神拜天师,竟比过年还开心。
初平元年那年,不得已留了任红在王允府上,快三年了,三年前,我曾遣暗使去洛阳,因为当时不敢直接去拜访王允府邸,只能暗暗查访,却得不到小妹任红的下落,后来董卓迁都,京城消息闭塞,就更加断了联系。如今董卓已死,朝廷复归刘姓所有,我便写了一封信,着急地派人去长安的王允府上找寻任红的下落。
月余,得到王允的回信,对当年未能保全我们主仆极之歉意,另外提到,任红在迁都途中走散了,消息全无。握着王允的回信,心中一阵翻腾,往事历历在目,两个待我以诚,姐妹相称的女子,一个已香消玉殒,另一个不知流落何方,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我阿九自负有两世智慧,却保全不了我的妹子,而她们,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实是难过地无以言表。
曹操一手牵着曹丕一手牵着曹彰走进院子,见我独自神伤,曹丕懂事地走上来,小手帮我擦去眼角的泪,而曹彰则摇摇晃晃地扑上来不管不顾地涂了我一脸口水。被他这一亲,脸上湿嗒嗒的,我无奈地拉开曹彰,瞪了眼曹操。他抱着胳膊,似笑非笑,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看我有些恼怒的样子,他才乖乖地走上前来,抱起曹彰,一手拉着曹丕,苦着脸叹气道:“唉,小三小四,娘不要我们啦。”曹彰眨巴着眼睛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曹丕却故意皱着眉,学得像个小大人的样子,也重重叹了口气,看着又好气有好笑,噗哧就笑了出来。“娘亲笑啰!”几人欢呼道。被他们这一搅和,心情倒也真平复不少。
晚间,曹操向我讲起长安事,告诉我传言说吕布为了董卓身边的一个侍婢,怒起杀了董卓。我嗤笑道:“如何?当年我说过吕布此人对董卓必不会全心以待,为了一匹马已经可以杀丁原了,为了一个女人当然也可以再杀董卓。你还说吕布必会士为知己者死,吕布可不是国士啊。看走眼了吧!”曹操点点头,拥着我说道:“是,夫人教训的是,操受教啦!”我得意地倪眼看着他,“孺子可教,来吧,服侍本夫人更衣!”曹操如小厮般一躬身,“诺”,说着便抽下我头上一根长簪,青丝垂落,他贴着我的耳际轻声说道:“替夫人更衣,操固愿尔!”一室旖旎…
后来,朝廷又有新诏书到,命各府衙追剿董卓旧部。曹操对我说起诏令,我叹气说道:“唉,糟糕糟糕,董贼已诛,首恶已除,这一连带追剿,岂不要逼反了董卓凉州兵旧部。民心思定,纷争再起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了。”
曹操颔首道:“戏志才也是此言,我已命他们加紧训练兵丁,朝廷到时又必要我等也发兵了。只是目前人手不够,难啊。”
我想了想,问他:“可问了荀彧先生的意见没?”
“文若先生已派人四处搜寻人才,总需要些时日吧。”
“你可知道汉祖高皇帝颁下过招贤诏令,令各府衙车马接送贤德之人。”
“当然知道,这正是举孝廉的由来,可各县里举上来的孝廉多是些有名无才之辈,文不足谋略,武不胜带兵。”曹操不屑地说道。
“孝廉多考核的是贤德品性,有才的人不一定品德十分高尚,高祖年间的陈平盗嫂受金,品德也未必高尚,但是却是有谋有才之人。你何不仿照高祖做法,张贴招贤令,不问贤德,唯才是举,只要有专才皆可来投!”
“这…”他沉吟道:“岂不是也会召来鸡鸣狗盗之辈。”
“嗯,对,但是孟尝君也是靠着鸡鸣狗盗之士逃回了齐国。只要知人善任,鸡鸣狗盗之徒也必有其可用之处。况且,连对这些人都礼贤下士,真正无双国士又怎会不来投!”
曹操听后连连称是。
不到半个月,果然听说董卓旧部李傕郭汜反了,大军逼近了长安城。
长安尚有禁卫军约二十万,况且还有一干朝廷大员并三公九卿,我知道历史上有李傕郭汜之乱,但是料想长安不会太快被攻破,而危急时朝廷应该会有召集各地兵力的诏令。外省兵无诏令入京等同造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却不料,等了三个月诏令都没有下来,反而是传来消息,李傕郭汜占据长安,杀死了司徒王允,给王允罗织罪名为杀害忠良。天子下诏,李傕被封为车骑将军池阳侯领司隶校尉假节钺,郭汜封为后将军美阳侯假节钺,同秉朝政;其余手下诸将皆有封赏。天下哗然!
各地郡守都有意杀奔长安,勤王护驾。荀彧此时却劝曹操稍安毋躁,静观其变。此前,曹操早已颁下招贤令,并专门设置了招贤馆,宴待来应召之人,并由荀彧荀攸叔侄考评任用。有不少人前来投奔,平庸者可以择为文书或军士,上佳者可以聘为军中从事,如毛玠满宠,荀彧考评后特别推荐给曹操,二人便成了军中得力干吏,当然也会遇上来混吃骗喝的,碰到这样的人大都会客客气气地送出馆驿。
这一日,阿清邀我去看看她的新居也就是我之前送给她的茅舍。好久不曾出府,我就舍弃了马车,只徒步和阿清走过去。正路过招贤馆门口,见里面轰出来一个人,此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道袍,头上的道冠也是歪歪斜斜。他忿忿不平地骂着,“什么唯才是举,都是屁话,道爷就只懂风水术数,算不得才么?”
他从地上捡起一个脏兮兮的包裹,兀自骂骂咧咧,低着头就往前走。我和阿清躲避不及,竟和他撞上了。他的包裹掉在地上,哗啦啦东西散了一地。
“哪个不长眼地档了道爷的道…”他正开口骂,一抬眼看见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一愣,话就咽了回去。阿清施了一礼,轻轻说了句“对不起”,那个人也就不好意思再骂下去了。
我一眼扫见那人的包裹里散落开的东西,有一块青铜的刻着符号的方盘、一个黑灰色的勺子、绳索、蜡烛、糯米、墨斗等等东西。糯米?不像是用来吃的。我好奇地拿起方盘,这东西可不常见,中心凹下去一个圆窝,圆外盘面分层次铸有天干地支和卦象。那人有些生气地从我手中抢过方盘,再拾起勺子,随手放到方盘的圆窝处,勺子打了个转转稳稳地贴在方盘上。
“指南针”我叫了起来。那人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并不理我,又把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收到包裹里。
他正要走,我拉住那人,问道:“那个指南针…”
他不耐烦地说:“那是司南,蠢妇!”
听到他居然骂我,我也有些火了,冷冷地说道:“这位先生,不就是个指示南北的东西么,有什么奇怪的。司南之杓,投之于地,其柢指南。可我见过的指南针却是用一根小小的针来辨别方向,先生可听过?”
那人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回头看我。
我继续说道:“先生不止精于风水术数吧,必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我欲请先生茶楼一叙,不知可否?”那人想了想,一点头随我去了附近的茶楼。阿清好奇地一路跟着我,几次欲张嘴问我,又忍了下去。
我进了茶楼的厢房,叫了好酒好菜招待他,他看来也饿了,也不推辞,大口大口吃着菜,喝着酒,阿清皱了皱眉头,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那人吃饱喝足,问道:“夫人,有什么要问的,说吧。”
倒是够直接,我轻声笑道:“不知先生贵姓,何处谋生?”
“什么贵不贵姓,夫人叫我蔡金就行了,现在也就是四处游历,替人看看风水罢了。听说东郡太守出了招贤令,以为凭借风水之术可以谋得一官半职,却不料他们竟说我不过是个骗子,多说几句竟把我赶了出来。”
想起他刚才的狼狈模样,我不由地轻轻笑了一声,继续问道:“先生所看的风水似乎不是简单的堪舆吧。”
“嗯,这个,这个…”他有些迟疑
“我与荀彧先生有些故交,如先生据实以告,我等可作引荐。况,先生所看的风水不知是否有违大汉律法。如先生一意隐瞒,我等怕也很难保全先生啊。”
“我早年随高人习得易经术数,后被李傕揽至军中,替他摸金敛财,后来被他发现私藏珍宝,被打得半死,赶了出来。”
阿清一旁听得好奇,终于忍不住问:“何为摸金?”
那人低语解释道:“摸金是行话,就是盗掘坟墓,发死人财。”
“啊”阿清惊呼了一声。我也有些惊讶,开始只是从他吞吞吐吐的言语和神情中猜测他所作之事必是不大能见光的,连哄带骗下,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盗墓贼。东汉盗墓贼!我便问他一些详情,诸如都盗过谁的墓,墓里有无机关,墓里可真的有僵尸之类。我给他说起什么人点灯鬼吹灯、粽子、黑猫之类现代小说的情节,一谈之下,他居然把我引为知己。而一旁的阿清脸色却有些发白。阿清拽拽我的袖子,我才意识到天色有些晚了,于是,从怀里摸出一些散碎银两,付了酒钱,又给了那人一些,让他去找住的地方,并与他约定次日早上再叙。然后,我和阿清就回府了。
第二日,阿清不肯与我同去,我只得自己去了前日的茶楼,那人早在厢房的桌子边等我,盗墓者都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但是的确是有些规则的来避免在地下遭遇诸如氧气不足,有毒气体,洞穴塌方,机关暗道等等。他告诉我,他盗的多是距今并不久的汉墓,因为汉朝早年物阜民丰,汉朝人多厚葬,墓内金银器物数不胜数。他是通过堪舆风水看地形走势,找墓穴所在,准确率十有八九。他曾在李傕手下也与其他一些同行一起切磋,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说起被盗之墓,多半是被搜刮一净,墓主尸骸随意丢弃,不知道对后世的文物保护造成了多大的破坏。我最后问他为何会被李傕赶出来,如今,李傕可是车骑将军啊。
他默然道:“当日,董卓把天子迁到长安之时,留下了李傕处理洛阳事。后来孙坚攻洛阳,城破之日,李傕焚毁宫殿,当时我也在,我们当时杀了很多宫女宦官,其中有个宫女死死抱着一个盒子,被我抢了过来,里面装着两块玉玺,我偷偷藏了起来,后来被李傕发现,把我打得半死,幸亏当时孙坚军队冲进洛阳,我就趁乱逃了出来,其中一块完整的玉玺就在混乱中遗失了,据说落到了孙坚手里。我跑出来以后哪敢再去找李傕。”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包着布的玉玺给我看,我打开一看之下竟有些微微发颤,其通体青碧,光照之下有隐隐的晕,方圆四寸,上盘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玺上一条螭龙的一角有些破损,贴了包金。
我赶紧把布包上,正色对他说:“此物不详,你可知你死之不远矣。”他有些疑惑,见我说得郑重,神色也有些紧张了。
我继续说道:“春秋,楚人卞和得璞玉,献于楚王,被挖去左右足,后来良工从璞玉中得宝玉为和氏璧。楚为此璧失汉中地,后为赵所得。秦灭赵,得和氏璧,雕琢而为传国玉玺,不久江山易主,汉得玉玺。王莽篡政,太后怒而掷玺于地,破其一角。王莽令工匠补之。后王莽兵败,光武帝得玉玺。玉玺随江山易主凡不下十数次,其主多无善终。据我所知,袁术已为玉玺杀了孙坚之妻,而他们拿的不过是个假的。如果让他知道玉玺在你手中,怀璧其罪啊,此物必为你带来杀生之祸。”那人听完竟有些发愣,手微微地发抖。
过了一会,那人扑腾跪倒,“夫人如此熟知此物,夫人救命!”
我忙搀起他。我点点头,“我肯告诉你此物来历,就自当给你想出解救之法。我问你,当日,你发现此物时,除了李傕,还有谁知道?”
“当时人多眼杂,不过,见过此物的只我一人,李傕也以为只有一个,所以只抢走了一个,而抢走的正是完好无损的那个。”
“好,这个东西你不可随身放,此物不得外露,如你信得过我,我替你保存此物。你也不能再流落江湖,日后,若有人得知袁术手中玉玺最早自你手中得来,免不了要找到你。你就在曹军中吧,我替你引荐给太守。”那人听到此处深鞠一躬。
晚间,我给曹操说起偶遇的这个人,其中隐去了传国玉玺一事。曹操听说那人曾替李傕从坟墓中搜寻财物,脑袋一转,竟让此人又干起了老本行,并专门设立了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的职位,也替他搜寻军资。天哪,我居然是曹操盗墓的罪魁祸首,我见无法阻止,只得用些鬼神之事,吓唬他们,并立下规矩,不得丢弃骸骨,不得毁坏整体墓室,不得尽取墓中财物等等。
不过,摸金校尉们在墓中括尽前朝翰墨,搜穷历代彝章,我终是成了历史的千古罪人。
正是:
董卓被诛天下庆,国难未已悲民心
李傕作乱犯长安,古都历经十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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