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同人〗国王的另一面

　　战争的第六年——后世之人称之为胜利曙光的前夕，可是处在彼时时间鸿沟之间的精灵无法看到或预料，无论是用双眼还是心。他们最大的奢侈和幸福就是忘记一切，享受一个短暂的宁静之夜——而期间的欢笑与其说是虚幻与伪装，倒不如说是希望与梦想。

　　瑟兰迪尔站在高处，一只脚轻轻踏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不慌不忙地擦拭着宝剑上的血污，双眼静静地审视着血污散尽之后那被星光重新镀上的洁白光辉。他一直保持着微笑，战场上利剑是他对付敌人的武器，而这样的笑容则是另一柄无形的宝剑，用来斩除他心中的恐惧与犹疑。他站在高地，以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够看到他，他们的国王陛下。

　　当伊瑞斯靠近他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抬头，低沉的嗓音却瞬时扼住了空气：“命他们把酒抬上来。”

　　褐发战士明显犹疑了一下，问：“这样做真的合适么，陛下？”

　　没错，他们刚刚才取得了胜利，在经历了无数个血腥的噩梦之夜后，这样的胜利就如埃兰迪尔之光一般璀璨明亮——可是谁又能保证这道光能照到多远，以及，它能够闪耀的时间呢？这只是一场突围性的胜利，半兽人可以落荒而逃，也可以很快重整旗鼓而来——在它们的主人鞭策之下以比先前厉害数倍的姿态。

　　瑟兰迪尔抬起眼皮，几乎是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永远不要怀疑我的决定——既然你们尊我为大绿林的国王。况且，既然诺多们那样慷慨地驻守于前方，我们应该很信任这些朋友对不对？毕竟他们的装备比我们好太多了，就算半兽人真的来袭，在它们砍烂他们的盔甲之前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享用美酒。”

　　仍然是讽刺的玩笑口吻，仍然是傲慢的慵懒姿态，却也使得近处的伊瑞斯微微叹了口气。无法避免的战争给每一个人都带来改变，对于他所熟悉的瑟兰迪尔来说，发生在他身上的改变不仅仅只是国王这个头衔的忽然降临而已。要是从前的瑟兰迪尔王子殿下——他注视着他的国王沉默地擦拭宝剑——那样骄傲，那样年轻气盛，那样锋芒毕露，他或许会直接冲进吉尔加拉德的营帐里理论，而不是如此淡然地站在这里。

　　是战争使得他改变，也是战争使得他成为国王。

　　一坛接一坛的酒被抬到了空地中央，这些酒是来自从前人类国家所援助的物资——当然那些补给链已经断了很久，不过这些酒一直被存于后方没有动过。那么多年来，他们始终需要保持近乎残酷般的清醒和冷静，从来不曾想过还有机会打开这些酒坛，从来不曾想过还有机会可以享受那种美梦般的醉感。

　　一瞬间，几乎所有精灵眼中都闪过耀眼的星辉，却又瞬时熄灭。瑟兰迪尔察觉到了他们的犹疑，收起了宝剑，微微侧身面向众人。

　　“我从来没有承诺过把你们每一个人都平安地带回大绿林，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样的承诺根本毫无意义。可是身为你们的国王，我至少能给你们一个今夜这样的夜晚——有多久就算我们阖上双眼也无法享有美梦，因着刺耳的喧嚣和喷涌的鲜血包围了所有的梦境？既然我们无法梦到美梦，就醒着自己去创造一个吧——今夜我命令你们忘记一切，没有悲伤与眼泪，只有欢笑与歌声。”

　　沉默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接着木精灵们欢呼着打开酒坛——芬芳浓郁的酒香魔力般地赶走了残留在空气中的血腥气息，为这个夜晚拉开了一道美妙的序幕。

　　“虽然通常来说我并不太喜欢人类的东西，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在酿酒方面的确拥有令人羡慕的天赋和技巧，”伊瑞斯捧着一坛酒走过来，然后倾身为他的国王陛下倒上一碗，“这令我想起了还在家的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在森林的怀抱中沉沉睡去——哦，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被带进那些玫瑰色的美妙幻境中，到了那时，就算半兽人忽然出现拿剑刺我也再没有半点疼痛。”

　　瑟兰迪尔微笑着，没有言语，而是一口气喝干了碗中的酒。

　　“看来你比我更想醉，陛下。”

　　“今夜你会醉。”瑟兰迪尔淡淡地看着他的臣子，他的朋友，仿佛在诉说一个承诺。

　　今夜是一个宁静之夜，因为不再有恐怖和绝望的喧嚣；今夜却也是一个喧闹之夜，因为时隔六年，木精灵的欢笑与歌声首次响彻在这片焦黑之土上。

　　“他们在干什么？”瑟兰迪尔一边饮酒一边注视着不远处几个精灵，显示出淡淡的好奇。那几个人一边大笑一边站着空地中央凭空比划着什么。

　　“他们在想象那里有一棵高大的橡树——我记得王宫门前就有一棵很大的橡树，从前我在上面午睡还不小心掉下来过……大绿林里有很多那样的橡树，只可惜这里一棵也没有。”

　　“还能够笑着去想象，说明他们心中仍有希望。不论结局是什么，这样的希望总是值得守护的。”瑟兰迪尔再次轻轻牵扯出嘴角的弧度，这一次他的微笑是发自内心，因为连带着他凌厉的眼角也柔和起来。

　　“是啊，我想象着我的小小勇士已经长得足够高也足够顽皮，会像他父亲当年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地去爬最高最粗壮的树……”伊瑞斯陷入了回忆与对儿子的思念，轻轻抚摸着自己右手上的护腕，“我还记得出征那天，他哭着死死咬住我的护腕不肯松口——一个孩子能有多大力气？但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仿佛还能摸到留在上面的牙印似的。”

　　瑟兰迪尔叹了口气——而他的叹息是那样轻微，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收敛自己所有的情感？他又饮了一口酒，将头偏向一侧寂静的方向——因着精灵天赋般的目光，他可以轻而易举就看见那个小小的坟头。

　　“看啊，”就算是已经习惯成为国王陛下的他，此刻也无法掩饰嗓音中的小小惊讶，轻轻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示意他也一同看去，“那些花……我从未见过在这样寒冷的季节还会绽放的花，而我的确从未见过这样的花……”

　　父亲的坟头上，开满了洁白的小花——它们的忽然出现，就好像入夜之后的漫天星光。

　　瑟兰迪尔露出了今夜最柔和的微笑：“等一切结束之后，或许我会把这些花带回大绿林，让它们在我的王国里继续绽放。”

　　渐渐地，此起彼伏的歌声中，不断有精灵倒下去，没有鲜血没有伤痛，只是软绵绵地进入期待中的美梦。天亮之后，他们依旧会醒来，依旧会拿起武器再次面对残酷的战场，可是至少他们已拥有过这样一个美梦。

　　伊瑞斯的脸上已显露出浓浓的醉意，可是当他颤抖着双手继续为瑟兰迪尔倒酒时，他的国王陛下却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

　　“够了。”他的脸上也有酒后的红晕，双眼却依旧冷静清醒。

　　“不用担心……有士兵留守于前方，就算你是国王陛下，你也有权利跟我们一起放松自己，瑟兰迪尔。”

　　很久没有听见朋友唤自己的名字了，瑟兰迪尔大声笑着，却仍旧阻止他为自己倒酒。

　　“我的目的就是把你们都灌醉，伊瑞斯，这样就没人可以见到国王的另一面了。”

　　“国王的另一面？听上去挺有意思，我还真想看看……”

　　“事实上它并没机会出现，”瑟兰迪尔握着朋友的手，令他改变方向把酒凑到了自己鼻下，“喝吧，伊瑞斯，我说过今夜你会醉掉——但却不是我。”

　　当他忠实的老朋友成功躺倒在他身边时，夜晚的歌声已经逐渐演变为呢喃般的低语。少数木精灵还在坚持着吟唱家乡的歌谣，却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渐渐曲不成调——可是那些断断续续的音律仍然能够勾起留存于瑟兰迪尔心中最深沉的回忆，令他情不自禁地开口，用自己轻柔缓沉的嗓音将那些家乡之音重新聚集糅合：

　　“托隆的号角清音响彻大地，

　　绿林响应召唤从睡梦中醒来，

　　我们心怀梦想，远道而来，

　　从此许下誓言，再不离开……

　　绿色森林，生生不息的绿色森林，

　　承载了无数森林儿女的希望，

　　洁白的彼岸是太过遥远的美丽传说，

　　这里才是我们的家，唯一的家……”

　　瑟兰迪尔顿了顿，然后继续吟唱着他的心声：

　　“哪怕鲜血覆上双眼什么也看不见，

　　哪怕嘶叫刺入双耳什么也听不见，

　　最沉重的黑暗力量也无法夺取我们心中的嘹亮声响：

　　回家，终有一天我们会回家！

　　……”

　　一年之后，索隆溃败，黑塔倒塌，最后联盟之战取得了胜利，却是以惨重的代价换来。

　　一年之后，瑟兰迪尔带着他的子民回家——活着的人还不到七年前出征人数的三分之一，归途的歌声中国王陛下一直沉默着，他的身边空空荡荡，最忠实的朋友寸步不离的陪伴已经成为回忆，烙印般地留在了他捧在手中的护腕上。

　　一年之后，瑟兰迪尔只带回了父亲坟头上的那些花儿，因为他没有勇气面对记忆中父亲温柔的笑脸已经化为冷漠的白骨。

　　一年之后，大绿林迎来了新的国王陛下——瑟兰迪尔组织臣民重建家园，他那些放肆的笑容、暴躁的脾气与凌厉的手腕又回来了，还有那一杯又一杯的美酒，在他手中仿佛从未停止过。

　　只是，战争造成的改变从未停止过。

　　只是，国王的另一面，仍然未有任何人见过，过去没有，将来也一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