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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笙歌
莹妈妈刚跟街口的王裁缝算完账,劳累的不行。按照季节,每一季姑娘们都会合着一起做衣服,这账自然是由莹妈妈结的。
“姑妈,尝尝我做的白糖糕。”半白眉开眼笑的打开一个四喜碗,里面是一块块菱形的晶莹雪白点心,上头撒了一层透亮的白芝麻,看着就十分可吃。
莹妈妈拿起筷子小尝了一口,夸到:“恩,竟比口味轩做的好吃。看出来你厨艺上的确有天分,小时候就爱捣鼓着吃的,还记得你的画画儿也好,有一年还给我捎过来一个小山青竹的扇面,很得趣味,我喜欢的紧,得空了一定再给我画一面。”
穆半白小的时候就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在长辈面前,半白从小就极会演戏,说话小小声,性子又柔和,时不时的给长辈送东西表孝心,动不动还会脸红,加上母亲早亡,有一个弟弟也在两岁上夭了,半白就更得长辈们的怜爱。这会儿听到姑妈夸她,老毛病又来了,微微脸红道:
“要是姑妈喜欢,我明日便能给姑妈画一面,让姑妈看看我这些年进益了没有。只是,不知道那件事姑妈谋划的怎么样了?”
莹妈妈一听,抿着嘴笑了,拉着半白的手亲亲的说:“这不是刚送走了王裁缝,原打算就去找你说呢,瞧瞧我这记性,吃了这一口白糖糕,正事抛忘到天边儿了。姑妈说话你也不要臊得慌,俗话说宁给好汉牵马坠蹬,不给赖汉当祖宗,这上流社会的男人也分三六九等,我就踅摸着找一个脾气好能成事的,只是不一定能迎你进家门——”
半白垂着眼睛巴巴听着,若有人愿意救出父亲给她解了贱藉,就烧高香拜佛祖了,她都这个身份了,又容貌平平,还能有什么奢望?她安慰自己说,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只要肯争取,受了这一茬苦,后面就有福气了也说不定。
“行不下春风,望不来秋雨,侄女儿明白怎么处置。”半白掀起眼皮,望着莹妈妈恬静的笑了,只是下一瞬又调皮的眨巴了眼睛,安慰道:“再说,不是还有离欢姐姐帮忙吗?实在不成的话,就不信她那些名士朋友没有急公好义的——”
莹妈妈正在给半白整治领窝,听了这话,笑着直摆手:“赶紧趁早歇了这念头,你可千万不要指望离欢的那一群风流才子,让他们吟个诗作个对儿的还行,若是托付正事儿,那是花绸子盖鸟笼,外边好看里面空,都是不成事儿的,指望不上,有那三五个不济事的,身无分文,临了还要离欢出钱搭救呢!”
半白一听来了兴趣,早先就在话本上看过,什么落难公子和名妓头牌之间的爱情故事,只是过程都是美好的,结果都是苦涩的,没想到现在见着活的了。
“姑妈快说说,离欢姐姐是怎么搭救落难公子的?”半白牢牢盯住莹妈妈,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一离开莹妈妈就不说了。
莹妈妈暗自好笑,就半白那么点心思,她老人家还不是一猜一个准,因而点着半白的额头道:“你呀,尽瞎想,离欢那是救人危困,你没听别人都说离欢有个义妓的名头。这可不是话本似的,青楼里见天把情啊爱啊的挂嘴边上,那是防着自己信了,话本子里都是编着骗人眼泪儿的。我呆在这里头十几年了,也见过几个自以为得了救的,哪一个开始的时候不是昏天暗地烟火流星的,可最后呢,都是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半白啊,你要记住,男人长的越好,嘴越甜,就越绝情,总不会错的。”
半白听完,咬着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再不说一句话。她穆半白身上拖着贱藉的名声,又要营救身在大牢的老父亲,怎还去想些有的没的,就是真有一二个落难公子,她又怎能和这些名扬京师的名妓一般可以轻侠肆恣任意而为。
离欢姑娘每月都会举行一次聚会,这聚会往往聚集一时的京都名士,个个文采风流,以入离欢姑娘的宴会为荣。在半白看来,离欢能与漠海老家集市上的蔬菜有一拼,上来就脱手,热销的很。
按着莹妈妈的交待,离欢这次的宴会上要带着半白,原因无他,就是借着离欢的盛名让半白露面,算是她做清倌的开始了。
今日离欢依旧是素锦男装宽袍,不过这素锦面上绣了几枝红梅,并一行小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行走起来逶迤曲折,直显得风流无限。离欢姑娘的宴会盛名京师,若是夏季雨水充沛的时候,一定是在湖中画舫里举办,不过现在正是冬季,宴会定在含玉阁正厅里的宴宾台上。
傍晚刚过,鹿角巷已经一片灯火辉煌,半白站在含玉阁楼顶阁楼上,恰能看见这万千灯火里穿梭的艳妆的美人。南都的妓子不比漠海,南都的妓子很含蓄,在外间无论怎么胡闹,衣服还是穿着的;漠海美人妖娆,最擅脱衣而舞——半白想到漠海的妖娆美人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脯,撇撇嘴角,幸好没有留在漠海,若是跳脱衣舞,她还真是没市场。
调侃是调侃,可是,妓子,于半白来说,终究是一种陌生的生物啊!也罢,时也命也,说不定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救出死牢里的父亲了。半白是个乐观的姑娘。
作为青楼名妓,清倌人也不是真正的清白,遇见如意的,收了入幕之宾一点也不过分,像是离欢姑娘,她如今相好的便是个大学士,也是当今的名士邹东海邹大人。
因此,离欢出来第一个招呼的便是这位邹东海了。
“东海兄,别来无恙乎?”离欢总是喜欢与名士称兄道弟,别具一格。
此时离欢站在众名士之间,俊美洒脱,就像锦袍上的红梅一般凌寒娇艳,所以她身侧低眉敛目的穆半白,忽然就无半分光彩,像个影子一样被忽略了。离欢已经认真负责的将半白介绍给众位名士了,奈何名士眼中只有名花,没有绿叶。
若没有一张惊艳的皮相,名士果然不易讨好,幸亏自己的目标不是名士。半白颇庆幸。
莹妈妈说过,等到名士们诗词答和的时候,宴会的角桌上会来一位权贵,这权贵不言不语,只坐下饮酒,众名士甚恭敬。
这时的名士酷爱标榜藐视权贵,清高孤傲,能让名士们十分恭敬的权贵,想必不是一般的权贵,这,才是穆半白的真正目标人物。
名士身边俱有艳妓劝酒,等酒色半酣时,名士们的风流本色便出来了,嬉戏调笑者有之,以嘴哺酒者有之,将手伸入美人衣中的也有,一派春意盎然。这时离欢想是微微醉了,双颊晕红眸子含春,一手支在小几上,一反平时的舒朗大方,言语中多了几分娇糯:
“各位兄长,趁着酒酣脑热诗情勃发之时,弟请求斗诗,不知诸位兄长可应允?”话毕拿迷蒙的美目团团看了一周。
底下的都是赋诗大家,如今佳人相邀,一串眼神过来,早已经酥了半边身子,自然一片附和。
就在这时,西侧角桌上果然来了一位锦袍男子。半白一直坐在离欢后面的小几旁静候,正能把他打量清楚,二十上下年纪,姿容美甚但淡然如水,盘坐在桌前,只是低头喝酒,说不出的优雅迷人,更为奇妙的,旁侧竟无一人敢去打扰。
半白心想,姑妈给她定的标准也太高了,姑妈不是说,男人长得越好越会说话,就越绝情吗?这男人,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那是不是也最——半白赶紧摇摇头,在心里从观音大士到玉皇大帝,佛家道家念了一遍,狠狠地给自己打气,这才扬起浅笑,举着一杯酒走上前去。
半白朝着权贵刚走出两步,奇怪的现象发生了,刚刚还诗词应酬十分酣畅的众名士,顿时没了声响,手里端着美人的下巴,摸着美人胸脯的,都不会动了,眼巴巴的看着半白过去。
那权贵似是发现了异常,抬头正瞧见浅笑而来的半白,微微蹙了好看的眉头,随即舒展,还是低头饮酒。半白自我安慰,对这一系列表情变幻的独家解释为:权贵第一反应蹙眉,意思是这丫头长的忒一般;随即舒展的意思是,好吧,挺会笑,还算有一样长处。
离欢正醉眼迷蒙呢,乍一看,半白过去了?再一看,半白过去了!嗬!这一吓,再怎么迷蒙也瞬间清醒了,穆半白个憨子,怎么不等自己手势就去了呢,这个权贵明明不是那个权贵,这个权贵虽不常来,但两个权贵见面时,也是那个权贵十分尊重这个权贵,这个权贵貌似更权贵些吧,而且,这个权贵——说句不文雅的话,那是城隍庙里猪头肉,是个有主的!离欢被自己脑子里这个那个的闹混了,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个,妈妈,盯错了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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