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兽人世界摸鱼养崽

　　敫南慌不择路，跑着跑着眼前就没了道，脚下是垂直的山壁，视野倒是豁然开朗，远处有一条宽阔的大河，绕了个弯没入山道之间，河的那边又是连绵不绝的艳丽秋山，直到天——算是尽头吧，至少以敫南的目力而言，是看不到更远了。
　　“啊——啊嗷——”敫南心里的抑郁被山风吹开了些，站在这里能听到哗哗的河流声，单调又枯燥，但对此时此刻的他来说，却是生命的象征，活力的象征，堪比世间最美妙的音乐。河道转弯的地方形成一块小小的沙洲，一群顶着尖角长毛的类羊动物正在那里悠闲地啃食着野草，敫南有种奔过去的冲动，但是举头望天，低头见水，现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情形，还真是……
　　敫南的心情就像那河道大拐弯，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改变，自己不是为了逃跑才出门的，想起出门前对小黑包和小怪物的承诺，他望着沙洲摸着下巴吞了下口水，笑得有点邪恶：“可惜不知道怎么能过去，算了，养肥了再说！”典型的酸葡萄情结啊。
　　敫南沿着原路往回走了一段，因为想避开那些令人压抑的山洞，便另择了一个方向，但还是一路往下走，翻过一个长满红枫的矮山梁，又过了那片洼地，林木再次密集起来，估摸着离暂居的山洞不远了。想起自己两手空空，他绕路到了之前去过的溪涧。
　　深秋的涧水很冷，不过对于敫南这个年龄的小年轻来说显然不算什么。本来河蚌肉多，不过他目前还没有趁手的工具撬壳，只好摸着捡田螺。
　　弯着腰勤劳了半天才捡了一两斤的样子，都堆到铺在岸边的阔叶上，敫南直起身子活动了下腰椎，嫌一个一个捡麻烦，光着腿直接走到深水的地方，拿脚试探着，摸准了地方下手一捧连着水底的沙石子一起掬上来往外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记得刚来的那天晚上，虽然惊仓促，但还是能感觉到这片原始森林里潜伏着不少生物，一度导致他对自己的生命安全充满了担忧。可这几天，除了那条大蛇，连体形稍微大些的鸟类也没见过，山洞里的肉恐怕坚持不了几天了，秋天也没有多少野菜（当然，这是就他的认知范围内而言），总不能天天啃野果子吧？何况，承前季节的变幻，野果又能啃几天？
　　敫南连换了几个地方，看着岸边越来越多的田螺，他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比看见满汉全席都开心。一股暗流冲了过来，他身不由己地晃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站太久了触觉格外灵敏，总觉得水温好像越来越低，河底的暗流波动也未免太大了些。
　　岸上的丛林里传来几声尖锐的鸟呜，想起今天发现的那些山洞，敫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又捧起一把，抛在岸上时有什么东西幽幽地亮了一下，他伸手在沙石子里拨弄着，原来是个鳞片！有银杏叶子那么大，由浅及深，泛着青黑色的神秘光芒。
　　“啧啧，这得是多大的鱼才能有这么大的鳞片！”敫南捏着鳞片直咂舌，看那边缘薄得透明还隐约有极细的纹路程扇形辐射开，简直是精美的艺术品，他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哎哟，我的手……活该，叫你手欠！咝——”这鳞片看着好看，割起人来却一点不含糊，敫南吮了吮带血的食指，气哼哼地把鳞片丢在了一边，继续自己的未竟事业。
　　又捧了几把，除了田螺和沙石子，还有几片鳞片和一些拇指大的的小河蚌，水流好像更湍急了，敫南准备再整几下就收工。这次捞上来的泥水里居然裹着一只巴掌大的河蚌，他才琢磨着就算洞里的石刀撬不开，这个头用砸的也能得不少肉，却发现这只蚌壳重的过分，边缘也有些开裂，抬手一掀，居然是个坏的！里面满满都是泥沙，蚌肉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腿后荡漾的水面忽然向两边微微分开，形成一条笔直的水纹，泛着红褐色的波光悄然向他靠近。
　　“假冒伪劣！”敫南刚想丢掉手里的蚌壳，却发现泥沙里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他伸指抠了抠，是个圆溜溜的东西，“珍珠？太大个儿了吧……”他把从蚌壳里挖出来的东西在水里涮了涮，可惜不是，虽然个挺大，但怎么看怎么像他小时候玩过的玻璃弹子，晶莹剔透宛如水中泡，只是捏在手里很有弹性，那感觉就像他从女朋友那儿A来的□□糖，他把那东西对着光亮举高来仔细观察着。这么一折腾，他刚刚被割破的手指又有鲜血流了出来，沾染了那颗水晶样透亮的珠子，还有一滴滴在急切漾动的水里，殷红的血丝悄悄散了开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拿回去给小黑豆包玩——蛇呀——唔呃……”敫南被破水而出的那条血红芯子惊呆了，正高举着的手一抖，水晶珠子溜溜地掉进了他大张着的嘴巴里。
　　这时天还不暗，却已经挂上了一轮淡红的圆月，隔着树梢的枝叶若隐若现。敫南还没喊出声就跌到在了水花翻腾的涧流中，他的脚被什么腻凉的东西紧紧缠住了，刚才从水中冒出的东西是条褐底红纹的水蟒，它不知为什么并没有直接上来咬住这个明显武力值和它不在一个等级上的人类，而是死死地把他缠住了，“咝咝”地吐着芯着往水底拖去。
　　敫南在体院虽然学过游泳，但个人在那方面没什么特别爱好，也算不上精通，冷不丁被拖下去呛了好几口水，连带着那颗水晶珠子也随水吞了下去，这才想起自己是会游泳的。可惜此时的他已经被牢牢地缚在了水底，那珠子一沾水居然泛起了海蓝色的荧光，冰凉透骨地滑进了他的肚子，一刹那好像五脏六腑都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钻心地疼。他“咕噜噜”地吐出一串又急又乱水泡，挣扎中只抓到几根飘摇的水草，换来的，是水蟒更紧张的缠缚，他在翻动中似乎看到了水面上的红月亮。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喉咙和耳朵火烧般疼痛，连腮下也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利刃划开般，他眨了眨，什么红月亮，明明是自己的鲜血浮在水中。
　　水蟒冰冷的眼珠在水流的冲击中颤动了一下，它感觉到了猎物在渐渐冷却，以及放弃挣扎的臣服。
　　片刻后，水蟒缓缓放松了身体，是时候慢慢享受了。涧水由于他们的翻腾变得浑浊了起来，敫南微合的双眼陡然睁开，借着水的浮力翻身握住了水蟒颈下较细的那一部分。他想得很好，先装死，在对方警戒降低时发出致命的一击。
　　不得不说，人类的智慧比野兽的牙齿更具攻击性，但是，力量的悬殊注定成为完美计划中最为败笔的一环。水的浮力帮助敫南完成了一个在陆地上不可能完成的袭击动作，但紧接着也帮助了水蟒，在他双手扣合力还未及对它造成决定性伤害时，随水流躬起的蟒身已经将他的身体甩得斜荡出水面，失去了依凭，那双手的扼杀力也就微乎其微了。
　　敫南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大自然赋予万物的一切，果然是见者平等。若想要更多，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争取了！他笑着吐出一口血沫，前刻自己还在为可以捞到那么多的田螺做食物而欢欣鼓舞，下一刻，自己就将成为这条水蟒的口中食，在这个原始森林里，当人不再站食物链的顶端……
　　水面忽然猛烈地摇晃起来，甚至有碎石穿透水幕打在敫南身上，人在极端恐惧的时候反而什么也不会想了，他出于本能一口咬在水蟒身上。得意中水蟒受刺激后急剧收缩，缠着他无力的身体的迅速向深水处潜去，却被什么抻住了般倏然往回一带。
　　敫南的脑袋被狠狠地撞在水底的山石上，他听到一阵阵野兽的嘶吼声，凄厉而悲伤，划破水波直冲他的耳膜，他希望是小怪兽，但显然不是。
　　当天空升起淡红色的圆月时，正在山洞里打瞌睡的小怪物体内热血一阵躁动，狂吼着奔了出来。它在丛林间烦躁地奔跑着，火红的翅膀几次打开，稚嫩的兽身一次次滑翔而起，又跌跌撞撞地坠落在草丛中。它先到了平时捕鱼的小河边，却没有找到熟悉的气息，直到远方那声虎啸响彻夜空，它才在幽暗茂密的树木间找到一丝方向。
　　小怪物昂起头对着那轮红月亮长嚎一声，再一次展开双翼，兽类的警觉告诉它，那是个危险的求救讯号。当它的身体在空中升腾时，它向兽神祈祷，祈祷自己不要再失败。
　　虽然飞行不那么平稳，但背负着冷红月色的小怪物还是以它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涧水边。一只白底黑斑的猛虎呼啸着跃过山涧，长尾一甩刺入水中，腾起的浪花中纠缠出一条红褐色水蟒，但这只虎显然没什么战斗经验，很快便被对方滑脱，潜入了水中。
　　猛虎看到了展翅飞来的小怪物，它长啸着身子一晃，居然也张开了一对暗青色的翅膀，但它却没飞天，前爪巴地对着涧水哀嚎一声，敛起羽翼轻轻一震便直冲了下去。就在这一瞬间，水花中飞甩出一条巨大的青黑色鱼尾，重重地拍在岸边，扑扇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飞在半空的小怪物却看得清楚，银褐色的眼睛蓦地睁圆，一低首俯冲而下，抓起那条巨大的鱼尾将它掠到了密实的草丛中。
　　涧水里虎啸一声高过一声，暗青色的翼光被月色染上了一层淡红色的奇异光泽，像负血的新战士，虽然没有熟练的技巧，却有初生牛犊般无畏的精神。小怪物没有立即过去助战，直到那虎咬着蟒尾跃上岸来，它才长吼一声打个招呼冲了上去。
　　敫南是被野兽的嘶咬吼叫声惊醒的，虽然很远，但却十分清晰。他伏在落身的草丛里没敢立即起来，额前的碎发还湿淋淋的滴着水，手臂被晚风一吹，立马浮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抱着胳膊搓了搓，显然，刚才被水蟒拖入水底的瞬间不是他梦境。
　　“特么，不会是为了争夺哥吧……阿嚏——”敫南侧耳听了听，水边的厮打声似乎愈演愈烈了，难道是为了争夺自己这个“食物”？他怀着侥幸的心理撑起胳膊想要趁机逃开，脚上却好像绊着了什么，居然没能爬起来。他习惯性地想要抬起脚踢蹬一下摆脱束缚，竟没能够，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腿上时，视力绝佳的他彻底体验了一把“跌破眼镜”的感觉。
　　敫南从来不知道五音不全的自己还有飙高音冲击美声的潜力，他使劲搓了一把，的确不是从河里沾染上的黑泥。思维慢半拍的他在恐惧感袭来前首先风中凌乱了，原该是穿着名牌真皮鞋的双脚的位置，现在是一条硕大的青黑色鱼尾，随着他的翻身正“啪啪”地左右摇摆着。他这才发现，那身万元西服已经不见了，要不是脐腹以下全被泛着冷光的青黑色鳞片覆盖着，他可以说是“赤身裸体”地爬在草丛里。
　　“老天，不带这么玩的！”敫南发现自己穿越的时候也没这么怕过，话音都带哭腔了，抖着手不死心地在原本该是双腿的地方抓挠着。带水的鳞片十分湿滑，可以看出隐约突起的腿部轮廓，修长有力，那原本是他的骄傲，常常借着晨操或者运动会的机会潇洒而又矫健地飞驰过绿茵场，引来女生们阵阵尖叫。而如今，却成了一场噩梦。
　　“这一定不是真的——”敫南抓狂地做出蹬腿的动作，只换来鱼身轻微的蠕动，青黑的鳞片微微翕动，栉比而过，划出一波幽亮的鳞晕，挑衅着他脆弱的神经。
　　天空的月亮已经在夜色的衬托下由淡红渲染成了深红，淡漠的光笼在丛林叶梢，残忍地俯视着尖叫着在地上拼命爬行的诡异生物。
　　“小黑豆包！小黑豆包——”敫南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用那条笨拙的鱼尾爬回山上的，更分不清顺着自己赤裸的上身流淌的是血还是汗，恐惧和无助撕扯着他被鳞片覆拢在一起的身体，他需要安抚，需要依靠，需要信心需要勇气，需要一切能使他面对现实不再惊惧的力量，可是在这个世界里，他只有小黑豆包。他拼命冲洞口大叫着“小黑豆包”，那副平时被他怜悯或取笑过的颠簸身影，竟在此刻成了他心里最美好、最奢望的期待。
　　“小家伙一定是睡着了！”寂静的山洞透出淡蓝色的光亮，敫南汗泪扭曲的脸上抽搐出一丝急迫的微笑，殷红的嘴唇有些颤抖，“没关系，到家了，一切都会好的……”他的眼睛在黑夜里明亮如宝石，月光照在那尖化的粉润耳轮上，映出腮下一抹半透明的隐约鳞痕，透出几分带着凄厉的魅惑。可惜没有镜子，他显然不知道自己身上产生异化的不止双腿，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小黑豆包，他心里仿佛升起一团暖暖的火焰，鼓励着他撑起双臂，艰难地摆动鱼尾向洞口的光亮爬去。
　　中厅只有一地苍白的灰烬，陶罐里的咸菜肉汤还没吃完，没有小黑豆包，甚至连那个小怪物也不见了。
　　“呵呵，在里面，一定在里面！这么晚了，小孩子最容易犯困、犯困……”敫南的的嘴唇拌得厉害，一句话没说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还有希望，立即抬头向漆黑的内洞爬去，巨大的鱼尾在地上留下一道泥湿的痕迹。
　　“小黑豆包！小黑豆包！我回来了！你快出来——快出来啊……”敫南拖着沉重的鱼尾疲累地匍匐在黑暗中，用颤抖的手摸遍内洞的每一个角落，回应他的，除了黑暗，只有岑寂。他没办法再自我安抚，心头那股火焰瞬间熄灭，绝望的嘶叫划破古老的洞府，希望崩坍，他宛如遭弃的小兽，瞬间被暗夜吞噬。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