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

　　第四次牌局开始的时候，比利说要上厕所，路卡陪着他一起。
　　两个人去完厕所，聊着天逛到了医院的天台。最近下了点小雨，云挡着太阳，风吹得很舒服，比利坐在摇椅上放松四肢。
　　“路卡，谢谢你把丹尼尔带到我的生命里。”比利望着靠在天台边缘栏杆的路卡说。
　　路卡摇摇头，“我没有带，是你自己锲而不舍。”
　　“不，”比利坚持，“是你，指引我，把我带到丹尼尔的身边。其实你对丹尼尔．．．．．．”
　　路卡抬手制止比利接下来的话，“有些东西戳破了，就变了。你不在意我利用你？”
　　比利摇摇头，“怎么会。我得到的远比你利用我的多得多。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比利双眼坚定，眼里的光甚至让人忽略他是一个病危的人，“我的爱绝对不会输给你。”
　　路卡怔了一下，笑了，“我知道。”
　　两人陷入沉默。
　　“回吧。”路卡扶起比利，搀着他回到了病房。

　　最后的牌局过后，大家决定散场让比利好好休息，路卡跟着兰尼斯和克莱尔走了，留下丹尼尔陪着比利。
　　丹尼尔看天色已晚决定在医院住下来，所以他先行去便利商店买便当。
　　回来后，发现比利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拿着纸牌。浅浅的呼吸在胸前规律地起伏。
　　丹尼尔安静地站了一会看着他，又突然俯下身仔细地端详起来。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和毫无防备的表情。
　　他坐在一旁，伸出右手到他头顶却僵在半空不知该不该落下。
　　他还是个孩子。
　　丹尼尔皱起眉，收紧了手掌。再看向比利的时候却又终究没忍住，伸手抚着他的头发。
　　好孩子。
　　比利突然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转动眼珠看着丹尼尔。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他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温和。他并没有笑，那张脸看似和以往一样淡漠无表情。
　　但那种温柔无法形容，说不清道不明。
　　丹尼尔移开手，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起身去吃便当。
　　比利坐了起来，内心平静，他在虚幻中抓住了答案。对方从未承认过他是对的，但他明白自己是对的。他需要的并不是追寻，因为追寻的人早已在他不得知的时候得到了。虽然这得到，来得太晚，却已经足够让比利尝到了幸福。
　　“你知道么，此前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才会来呢。然后今天我就觉得，是时候了。”比利微微笑着，没有热闹的陪衬，他显得更加瘦小，呼吸微弱。他并不想戳破什么，他知道丹尼尔永远不会承认，或者说他宁愿他永远不会承认。这样丹尼尔才能在虚假的错觉中继续走下去，不会为他的死过于伤心。
　　丹尼尔擦了擦鼻尖，忍住鼻腔里突然而起的酸意。长这么大了，怎么可以在一个小孩面前丢脸。
　　“我要给你一个东西，”他把手指上的戒指拿下来戴在比利的手指上，虽然并不合适，“路卡回来后本来要拿走的，我从他那要了回来。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路卡觉得这玩意很神奇，但是我了解路卡，如果他这么说了，那么这一定是真的。”丹尼尔突然觉得喉头哽塞，就好像有人拿塞子堵住了那里，然后似乎有水从眼窝的地方流出来，但他决定忽视它，拼命让自己说下去，“所以我想也许应该把它放在这。”
　　“可你知道，我戴着并不合适。”
　　“对，我知道。”现在丹尼尔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我知道，可这并不重要。”他靠近比利，似乎想要让自己的言语给予他信心，让他重新顽强地与死神抗争，“这并不重要。一定要让它帮助你，你一定要收下。求你。我知道你很累，但你不能放弃。这个戒指会为你创造奇迹，你一定要相信。”这个在客户面前叱诧风云的男子此刻在比利面前颤抖得泣不成声，平时直击人心的语句凌乱得像散落的拼图。
　　比利的手缓缓移到丹尼尔的手背上，暖暖的，一下子封住丹尼尔的所有话语。
　　丹尼尔怔怔地看向他，比利轻声说，“戒指已经给我创造了奇迹。”
　　“它给了我爱你的机会。”
　　缓缓蹙紧眉头，牙齿在嘴里生生磕着，丹尼尔抬手捂住嘴巴。眼泪凶狠地跑出来，顺着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淌到下颚。
　　“呜．．．．．．”
　　他缩着肩膀伏在床上悲恸地哭着，捂住嘴却仍不愿发出软弱的呜咽。额头蹭在床沿，泪水一滴滴落下去，簌簌发抖。
　　漫长的人生中遇到的那意料之外的一丝悸动最终也被夺走。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经历的，最痛苦的一幕。

　　深夜，两人躺在一张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
　　“丹尼尔，你还记得我曾经送给你的一本书吗？”
　　“那本《小王子》？”
　　“对，那里头，有我想要对你说的话。”比利顿了顿接着说，“我还想要你为我做件事。”
　　“什么？”
　　“完成你的书。”
　　“为什么？”
　　“因为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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