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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江山王气空前劫,桃李春风又一年 (下)
“主子,主……靖亲王!”
清脆的呼唤登时转为惊叫,我睁眼望去,红药和晚晴正惊愕地看着蒲团上纠缠不清的我和拓跋昱。
片刻之间,恐惧代替了惊愕,红药咬唇,跺脚拉起晚晴便跑。
“看见了吗?这就是奴才,主子的事,她们管不着!看看这回谁能救你!你是我的,整个大巽都是我的!”
拓跋昱大掌伸进我的衣里,星目中寒芒闪烁,里面是不可遏止的欲望。
“ 放开公主!”
我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像离弦的箭羽一样,从黑暗里直冲过来,袭向拓跋昱。
晚晴,憨丫头,认定了我这个公主,这辈子都改不过来了。我心中兀自叹息,憨丫头,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再为我,卷入这是非?
推搡不动,晚晴扯过拓跋昊一只手臂便咬,拓跋昱吃痛,放开箍着我的另一只手,扬手便打,只一巴掌就把晚晴甩了出去。
踉跄爬起,晚晴却不惧怕,只恨恨地瞪着他,几乎是在吼叫。
“把阿娘还我!”
“晚晴!是你!”
拓跋昱却是愣住,一连不可思议地瞪着半边脸肿得老高的晚晴。
我勉强挣扎坐起,收拢好零碎的衣裙,散乱的发丝将眼前的一切割得四分五裂。
“还你娘?呵呵……”拓跋昱的笑仍带着三分酒气,“你怎么不问问你娘对她的主子,我的母后,做过什么?”
“主子!”急促的呼喊带着喷薄欲出的焦虑与不安。
绛红色的身影飞奔了过来,红药解开深衣,将被撕扯得凌乱不堪的我裹了起来。
我微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这丫头,不枉她跟思皇后一场,有的侍候,主子的命往往却是由奴才来主宰,这个道理恐怕拓跋昱没有兴趣懂……
“靖亲王,佛门清静地,不是你该来的。”
灰暗的山水納衣不沾风尘,宇文诗音温和开口。
“母后娘娘?不对,本王忘了,父皇早已命你出家,”拓跋昱冷哼,“出家人不闭门念经,反而过问世俗事,好像也是不该。”
“本王做了想做的事,自然会走。”
一把推开红药,拓跋昱强拉起我,欲要离开。
“出家人,当然不宜过问世俗事,只是,今天是故人忌日,缘静不能不来,”宇文诗音微笑,眼中却分明有泪光闪烁,从袖中取出乌黑的牌位,轻轻抚道,“自从贫尼道此修行以来,一直就把高姐姐的灵位供奉在庵堂,毕竟,宇文家欠她的。”
拓跋昱箍在我腰间的大手逐渐松乏,但我仍能从中感受到他的颤动。
“今天,是你母后的忌日,昱儿,你心里不舒服,也是当然,只是,不要做傻事。”宇文诗音抬手,帮拓跋昱理好额前的散发,道,“就算是为了高姐姐,放开辛夷。”
迟疑地松开我,拓跋昱接过母亲的灵位,久久无语,只是原本乖戾的目光一层层地被柔和的光晕包围。
“母妃……”醉意全无,此时的他更像是个思恋母亲的孩子。
“宇文家欠她,燕玲珑欠她,皇后娘娘,你不欠她什么。总有一天,我会取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手持母亲的灵位,拓跋昱转身,深深望我一眼,长啸离开。
夜色沉沉。
宇文诗音闭目,双手合十,秀唇蠕动,指尖念珠流转,只是不知她所诵念的经文,是为了已亡的高夫人,还是为了刚刚离去的拓跋昱。
“师太,今日救命之恩,辛夷没齿难忘……”
我勉强站稳,躬身施礼。
宇文诗音静静诵完,眼帘轻抬,叹息道:“檀越何须道谢,贫尼自己都不知,今日这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
宇文诗音不再多语,即行离去,灰黑的衲衣转瞬便与夜色融为一体,再也寻她不见。
右夫人高氏当年和姑姑同时有孕,作为赏赐,身为皇后的宇文诗音曾分别赐给她们二人高棉参保胎,孰料高氏服过之后竟中毒身亡,随后在姑姑未服用的高棉参里也发现了毒物,虽然疑点重重,但是铁证如山,无法让人不疑。
宇文妙音和姑姑设的这个局可谓是一石二鸟,既除去了宇文诗音,又除去了高氏这个劲敌。
“哎呦……,疼。”
“忍着点,脸肿成这样,不上药,明早可能连话都说不出了。”
“红药姐姐,对不起,刚刚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我会丢下主子不管?没想到,我在你这小妮子的心里,就是这样,这药,你自己抹吧!”红药气急,索性丢下晚晴,收拾床铺去了。
“傻丫头,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拓跋昱吗?永远这么冒冒失失。”我淡淡嗔道,接过湿帕,敷上药粉,轻轻擦在晚晴红肿的小脸上。
“奴婢不怕,公主是好人……”晚晴疼得龇牙咧嘴,却仍强强挤出个笑脸。
“好人?”我微微愣住,我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人吗?
“公主?”
我从恍惚中醒来,岔开尴尬,笑道:“晚晴,你的名字很好听呢。”
“真的?是阿爹起的,可是我连他长什么样儿,都记不得了。”小丫头脸上的喜悦一闪而逝。
“ 那时我还很小,家里本还有几亩薄田,可是阿爸倔的很,说什么都不愿意做士族大家的荫户,到最后地还是被他们强占了去,阿爸被他们痛打了一顿,气不过,连年都没熬过,就去了……”
晚晴喃喃说道,眼泪汩汩而下。
北方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直到北巽统一北方后,故土难离,才陆续返乡,但是固有的田地多已被世家豪门、权贵宗亲所霸占,所以只能成为他们的荫户。这些荫户不受朝廷登记管辖,隶属于各自的主子,与家奴无异。
所以到了最后,这些豪门权贵索性与官府勾结任意吞并贫民田亩,逼迫他们成为荫户,生于乱世,即使不这样,不也一样要受朝廷差役,杂役、兵役、田税,无穷无尽,到最后仍是死路一条。我苦笑一声,帮晚晴拂去脸上的泪珠,不知在北巽还有多少个晚晴。
“后来呢?”我低声问她。
孤儿寡母,日子当然是无望。晚晴之父若是死于荻族人之手,恐怕还能得到两匹马,可是死于夏族人之手,恐怕连半匹绢都得不到。
“为了养活我和哥哥,阿妈入宫做了六皇子的教引嬷嬷……”
说到这里,晚晴猛地咬唇,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滴滚了下来。
“六皇子,你是说拓跋昱?你阿娘……”
晚晴和拓跋昱早就相识,原来是因为她是拓跋昱教引嬷嬷的女儿。拓跋昱因为在十六岁那年打死了一手带大他的乳母而暴名在外,那晚晴的阿娘……
“拓跋昱那个畜牲!为什么要打死我阿娘?阿娘对他比对我和哥哥都好……呜呜……”
晚晴索性扑到我怀里,哭个不停。
我长叹一口气,摇哄着怀里比我小不了几岁的晚晴。皇族的诅咒,诅咒的又何止是帝子王孙?它足可以把一切相关,不相关的人全都集结起来,碾个粉碎……
我安置好晚晴,自己却再也无法安眠,索性披衣服而起。后宫之中,受宠的母妃死了,她所生的皇子在夫君心中也差不多就是死了,何况宇文妙音得登后位,对拓跋昱这个威胁到自己亲儿皇位的庶子,肯定是恨若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那时在宫中唯一能时时刻刻保护着拓跋昱的,应该就是他的教引嬷嬷田氏。教养之恩大于天,可是拓跋昱却在年满十六,获封亲王的当天,将田氏打死,当然会引得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纵然拓跋昱生性暴烈,如此所作所为,也太超乎常理。除非……
我步入桃林深处,任夜风把自己冻个彻骨。
拓跋昱对当年一切的始作俑者,似乎是了然于心。当年有机会在参里做手脚的人定是高氏最为信任的人……
“奶娘,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北巽虎牙大帐里拓跋昱的呓语又在耳畔响起。
拓跋昱受封亲王那天,或许就是田氏向这个自己怀着愧疚之情养大的孩子坦呈一切的时刻,也只有她有这个能力让拓跋昱相信当年确实发生的一切。
只是这样,含辛茹苦抚养自己长大的恩人,转瞬之间变成了杀母仇人,还真是讽刺。
不知拓跋昱下令杖责田氏时,怀着怎样的心情,但只从他对晚晴的态度上来看,在他心中,田氏绝不仅仅是一个养育他长大的奴婢而已。为母报仇,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杀死了十多年来视若娘亲的奶娘……
拓跋昊对这个一直威胁自己皇位的弟弟应该也是提防,此次派魏桑榆前往南虞,接管绝影三卫,想来也是有意提拔,毕竟他是绝对不会受到拓跋昱的拉拢,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沉思之间,瞬间的光亮,打散了飘散在空气中的花香,刺得满地恍如满月盈天。
我惊异抬首,仰望苍穹,只见一线星光缓缓划入太微星中,留下长长的尾巴。
我注视远方苍白的夜空,摇头叹息,太白入太微中,兵连祸结,这场劫数,北巽看来是避无可避。
武威十二年,夏至,太白赢而被入太微,烛地如月光。上使太史令解之。曰:“太白为兵,太微为天庭。太白赢而被入太微,是大兵将入天子廷也。”朝野哗然。独太妃笑曰:“福祸相依,何故庸人自扰?吾家江山,自守之,岂由天定?”
——《北史?孝静文礼仁睿恭端丽敏太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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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为一个农耕大国,天气变幻事关农作物收成,所以任何朝代,对天文都是十分重视的,中国古代的天文学因此十分发达,一般重要的星相变幻都会载入史书,只是统治者认为天文事关王朝兴衰,一般禁止民间私自学习。
第37章 第三十章 江山王气空前劫,桃李春风又一年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