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座城

　　夜里合欢听到走廊里扑通一声，心猛地跳了一下，人从床上坐起来。

　　“怎么了？合欢？”沈铭闭着眼睛问。

　　“隔壁家的孩子倒在走廊里了，我出去看看。”合欢随手束起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趿拉着拖鞋穿过客厅推开防盗门。

　　北方像只虾米一样蜷躺在家门前。

　　“小夺，开门，北方回来了。”合欢敲北方家的门。

　　“合欢姐。”唐小夺睡眼惺忪地披着睡衣来开门。

　　“算了，你明天还得上学，回去接着睡，北方我带回家照顾。”合欢突然想到罗蔚来家里闹事的那一阵子，唐小夺半夜顶着黑眼圈起来给北方开门，心里有几分不落忍。

　　“合欢，这是谁？”沈铭是被门外的动静吵醒。

　　“隔壁家的北方，小夺的姐姐，沈铭你过来帮帮我。”合欢力气不够大，负担不起北方的重量，两个人合力拖拖拉拉把北方抱上床。

　　“好大的烟酒味，合欢你去找件睡衣帮她换上。”沈铭捏着鼻子抱怨。

　　“还是别了，我不好意思。”合欢摆手拒绝。

　　“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小朋友一个。”沈铭回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睡衣，利落地帮北方摘掉围巾，北方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合欢你看。”沈铭把合欢拽到床前。

　　合欢看到北方原本被围巾遮住的下半边脸红肿着，嘴角有一圈若隐若现的血渍。

　　“好像被打了。”沈铭一边说一边解开北方的外套，脱掉她的衬衣，房间里瞬间弥漫起刺鼻的药水味。

　　北方背部有色子的纹身，零零落落，肩膀一直延续到腰。

　　除去刺青还有一片又一片密集的淤痕，应该是硬物敲打所致。

　　沈铭卷起北方裤管，腿上的伤更明显。

　　“北方，你醒醒。”合欢叫了几声。

　　北方皱着眉头抓了一下手里的被子。

　　过了许久说了一句，“我没事，想睡会儿。”

　　“北方，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合欢知道北方此时一定很难受，可还是忍不住要追问。

　　“学校里打群架了。”北方微睁开眼睛看了合欢一眼，几秒后又睡着了。

　　“会很疼吧。”合欢安顿好北方之后问沈铭。

　　“肯定的，现在的孩子一天打打杀杀，已经叛逆得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真是受不了。”北方显然给沈铭留下一个极差的第一印象。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北方已经不见踪影，合欢拿着北方落下的外套送到隔壁，袋子里面藏着昨天下午在商场买的三件文胸。

　　罗曼婚礼上合欢看到抱着巨大玩偶的唐小夺，还有他身后看不出表情的北方。

　　新人端着酒杯敬到合欢和小夺这一桌的时候，罗曼看到北方红肿的脸一愣，随即抽离视线，倒是罗曼的新郎季维琛弯下腰咬牙切齿地凑到北方耳边说了一句，“小姑娘，我昨晚不是找人警告你今天不要过来吗？怎么？没挨够打？”

　　“我来这里参加婚礼是因为罗曼的邀请，毕竟我们曾经作为一家人在一起生活过，至于你，掏钱雇一帮二流子打我算什么，丢份儿，这真不是好老爷们干的事儿，昨晚人散了，我就一个人躺在马路上慢慢回想，我究竟是得罪了哪个心胸狭窄的宦官啊，没想到是你，你有能耐单枪匹马去杀我爸，拿我撒气算是什么本事！”北方挑衅地盯着季维琛。

　　“我劝你现在立马滚蛋，否则我找人弄死你！”季维琛快把手里的杯子攥碎了。

　　“那还等什么，现在弄死我，现在不弄死我我瞧不起你。”北方笑得露出了洁白牙齿。

　　“好！唐北方你真行，今天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小姑娘计较，这笔账咱们回头慢慢算。”季维琛啪地一声把酒杯重重放到桌面，合欢在一旁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天回去的路上合欢一路沉默，她从未料想到平时少言少语的北方竟是这样的性格，尽管在这件事中北方是个受害者，可为了逞一时之快把自己推到悬崖边缘，这样值得吗？

　　真的是太不成熟了，合欢在心里给北方贴了个莽撞幼稚的标签。

　　晚上沈铭请客吃饭，小夺无论怎么叫北方都不肯下来，合欢不放心，沈铭便陪她上阁楼去找，合欢进门看见北方用被子蒙着自己的脑袋，两只细长的腿漏在外面，活像一只沙滩上的寄居蟹。

　　“听合欢说你在罗曼婚礼上表现挺冲的，现在怎么这样怂，我猜你不会是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吧，算了合欢，咱们走，内心脆弱成这样的人，你再关心也没用！”沈铭故意把嗓音放大。

　　“你才脆弱呢。”床上被子里传出闷闷地一声。

　　沈铭的激将法果然好用，说到底北方还是个孩子，只见她赌气一般在两分钟内迅速换好了衣服，下楼时几次差点被楼梯绊倒，合欢心里闪过一丝心疼，她知道北方是在强撑。

　　“你们先进去坐，我去打个电话，”四个人下车来到餐厅门前，北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跟合欢打了声招呼。

　　“恩，那你快点。”合欢牵着唐小夺的手往餐厅里走，小夺似乎不经常在外面吃饭，迎宾员们热情的躬身问候都令他很惶恐。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北方一个人慢吞吞地走过来，落座时候，合欢又听到北方嘴里嘶了一声，尽管声音那么微小，还是被合欢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

　　北方吃饭时抬手的动作很僵硬，这让合欢联想到北方身上密密麻麻的伤。

　　“你别动了，我来喂你吧。”合欢夹了片蔬菜送到北方面前。

　　北方触碰到合欢的目光，脸腾地一红。

　　合欢见北方这反应，尴尬地收回筷子。

　　“你们两个的家人呢？怎么一直都没有见到？”沈铭打破局促的气氛。

　　“爸爸破产后失踪了，我妈离婚后再嫁，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我一直跟着我姐。”唐小夺回答。

　　“那你们姐弟俩平时依靠什么生活呢？”沈铭见唐小夺表现得好像并不介意这个话题，所幸当着合欢的面问了个明白，尽管只是邻居，可是这两个孩子已经深深走进了合欢的生活，沈铭必须得对他们有个深入全面的了解。

　　“我妈完全不管我，每年我姐的妈妈给她生活费，我们依靠这个生活。”唐小夺和沈铭如实交待。

　　“一份生活费你们两个够花吗？日子是不是过得很艰苦？这几年罗家肯定没少帮助过你们吧？”沈铭审案似的追问面前这小姐弟俩。

　　合欢有些听不下去，偷偷扯沈铭袖口。

　　“沈铭姐，我们俩虽然不富裕但也算不上穷，用不着费尽心思去惦记别人口袋里的钱。”沉默良久的北方忽然变得咄咄逼人。

　　“北方，沈铭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说话太直没遮掩。”合欢急着替沈铭打圆场。

　　“唐小夺，你是留在这里继续吃饭，还是放下筷子跟我回家？”北方转头看唐小夺，目光好像着了火。

《北方有座城》
那些青涩年头里对你青涩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