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四章
“我明日就要出宫了。”我对着低头包扎的李熙说道。
李熙的双手明显一顿,然后继续包扎,“居然可以出宫了啊,是件好事!”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与犹豫,更多的则是无可奈何。
“你可有什么话想带给你的家人?”我继续道。
只听“噗通”一声,李熙突然跪在我面前。“李熙一介民妇,怎敢劳烦祭司大人为我传信!”
我只好扶她起来,道:“你虽一介民妇,但你是我的乳母,于我有养育之恩,我非但不能报答你,还要委屈你幽居在这绮陵宫之内。此番出宫,回来时恰好从你家乡经过,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哪知她听后情绪更为激动,再次跪下磕了个头。“多谢祭司大人,李熙别无所求,只求能报个平安与家人,能得知他们过得如何,就是死也没有遗憾了。”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好,我会帮你带到的。”
李熙再拜,“多谢祭司大人!”
回至离尘苑,我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内,窗外葱林叠翠,外面繁华多姿,可我注定一生驻守这片宫宇,这就是我一生的命运。俗世种种,都与我无关,我既不属于那里,也无心流连,出宫只为取石,我会尽早回宫的。我以为,我会的……
第二日清早,我和阿俊就启程了,临行前更换了民间的行装,我又施灵力易了常人的眸色,燕姑姑和五位长老一直送到山下,这才上了马车。拨开重重迷雾,我离开了生活了十八年的绮陵宫,坐在马车中,我继续我的修习,俗世不比青峦峰有醇厚的灵气供人修炼,我只能多加修习,才能不荒废术业。
绮陵宫地处偏僻,马车走走停停行了五日才渐觉有人声,远远的看着只是几缕炊烟,近了才发现这是个村庄,几个孩童在古树下玩耍,时而欢笑,时而争执,接着被寻来的家人带回家用饭,或是哪家的大人一声吆喝,孩子就跑回了家。我正看着,阿俊撩开车帘向我道:“阿笙,时辰不早了,此处有人家,我们不如在这里借宿一晚,明日再赶路吧。”
“好。”我借着他的手下了马车,阿俊选了庭院颇大的一户人家叩了叩门,开门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少年,见了我们问道:“请问二位是……”。
阿俊答道:“打扰公子了,请见谅,我与我家小姐赶路至此,见天色已晚,望能在此处借宿一晚,不知公子方便与否?”
少年愣了愣,然后憨憨一笑:“这个……还请二位稍等片刻,我要问过家中父母才能答复二位。”
“无妨,公子请。”
不多时,少年回来开了门让我们进去,我和阿俊先后步入这户人家,虽然简陋但很整洁,两位中年男女也迎出来,想必是这少年的父母,见了我们很是热情。男主人身强力壮,是这山中的猎户,女主人温柔贤惠,与我们见过后立刻下厨去了,说是料定我们奔波已久还没有用晚饭,其实我和阿俊在车上都已经用过了干粮,但盛情难却,只好稍稍用了些,平民人家的饭食没有绮陵宫中那样精致,但味道却是我从未品尝过的,竟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待我们用完,少年走进来对他父母道:“爹,娘,东厢房已经打扫干净了,好还有个里间,这样这位小姐和公子就都能住下了。”
女主人很爱笑,听完脸上绽出了一朵花:“今晚就委屈二位住在东厢了,洗澡水已经备好了,二位随时可以沐浴。”
阿俊谦和的答道:“幸得留宿,怎谈委屈二字,还要多谢你们才是!”
于是我和阿俊就在这户人家住下了,天色还未全黑,我坐在窗前望着这家小院,院子不大,和李熙侍弄的院子很是相似,男主人在院子里修理打猎的工具,女主人出来收取晾在院子里的衣服,少年一会儿缠着他的娘亲,一会儿跟着他父亲修理工具,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呆在一处,说不出的宁静与美好。我不禁喃喃自语:“这就是跟家人在一起的样子啊……”。回头发现阿俊也望着窗外,眼神里有止不住的哀伤,我便知道何为触景伤情了。
“阿笙,这种温暖,你从未体会过吧……”。阿俊突然道,原来他听到了我刚刚说的话。
“嗯。”我只能默默回答,或许温暖吧,但从不属于我。
阿俊的眼神更加幽暗,我似乎在其中发现了怜惜,对我的怜惜。似我这般连亲生父母都未曾见过的人,任谁都会觉得可怜吧,我刻意忽略阿俊眼中更深处的东西,再次望向窗外,天色已晚,夜色渐浓……
第二日一早,我和阿俊再次启程出发,临行前女主人又做好了早饭,并做了些干粮赠与我们带上,阿俊付给了他们一些银钱,我们就此别过。
这一路又行了二十多日,才总算到达了京城,沿路便感觉愈见繁华,到了京城则更是热闹非凡,一片盛世景象。
阿俊撩开车帘,略带笑意的问我:“阿笙,京城之地奇人趣事极多,可要下车看看?”
我点点头,搭着阿俊的手下了马车,这才发觉,世间还真有诸多事物是我从未见过的。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来往交谈寒暄,或驻足摊贩前,的确热闹非凡,这若是在绮陵宫中,宫人即便是大声言语都会被治罪,更别说如此喧哗。原来这就是俗世啊,我在心中暗自感叹,果然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世人之所以不比绮陵宫人,显然是没受过诸多规矩的教化,由此看来,还是绮陵宫中之人优于世人,师尊之言果然没错!
阿俊像是看懂了我心中所想,道:“其实俗世并非完全如我们看到这般,其中门道很多,你还需要些时日才能了解。”
我颔首,绮陵宫是最不需要看表象的地方,我自然也不会一眼就认定俗世的全貌。
身旁突然窜出个孩童,手里举着一个花花绿绿还会转动的东西,毛毛躁躁的撞在了我身上,我皱眉,接着一个妇人连忙赶到,小心的给我赔了不是。俗人愚昧,我自不会跟他们计较,倒是那个花花绿绿的东西让我觉得很怪异,那是什么东西,竟会自己转动,看起来甚是奇特!小孩子见我一直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畏缩的将东西藏在身后,我心中冷笑,不再理会,举步离去。
“那孩童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离开那里,我不禁向阿俊问起。
“那是风车。”
“风车?”
“对啊,这就是俗人的智慧,他们利用风力推动纸张转动,做成这样的玩具供小孩子们玩耍。”
说着,我们来到一个卖风车的摊贩前,面前的风车五颜六色,随着风力的大小时而转动时而静止,看得我一时发愣。小贩赶忙说道:“漂亮的风车,姑娘买一个吧!”
“呃……不了,谢谢。”我慌忙离开小摊,继续前行。
“阿俊,你刚才说,那些风车,是给小孩子玩耍的?”我感觉略有失落,“你是说,俗世的孩子,可以玩耍?”
阿俊一怔,表情不由得变得不自然。只道了声“阿笙……”,却没了下文,眼神又变得那样幽暗。我恍惚间似是明白了,这消失了的不是阿俊的言语,而是我与众不同甚至残酷扭曲的童年。不想再面对他那样的眼神,我故作无事,举步言道:“无事了,我们走吧。”
我的童年是怎样的?我是绮陵宫少祭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无限尊荣,两岁能书,三岁能画,五岁通晓南辞北赋、天文地理,绮陵宫藏史阁千卷史书被我一一阅尽,六岁掌握绮陵宫独门灵剑九九八十一式,绮陵宫自长老以下无人能敌,应该……是完美的。可是为什么,当我看到俗世的孩童时,心里会有丝落寞呢?
多想无益,我和阿俊继续前行。街边一家小店看起来颇为热闹,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店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近看里面也坐满了人,我和阿俊便过去瞧了瞧,只见小店堂内有个高台,一个年过中旬的老者在上面讲着什么,引得下面的人连连叫好,频频爆发出喝彩之声,我不解,阿俊只好解释:“这是个茶馆,上面讲话的是个说书先生,店家往往通过这种方式来招揽生意,看这家生意红火,客人如此之多,想必这说书先生的书格外精彩。”
说书能有多精彩?我稍稍凝聚灵力,细细听了听,这说书人讲的是昭合二十三年间苏州大户白家小姐和当时第一才子邹炀之间的故事,两人于重阳月夜游湖初遇,白家小姐抚琴,邹才子吟诗,自此才子一见钟情,佳人芳心暗许。才子佳人本是良配,无奈白家小姐早有婚约,夫家是苏州知州的公子,再有一年即将大婚,邹才子得知此事心如刀绞,一病不起,白家小姐前去照料被知州公子发现,后以邹才子醉酒杀人为名将邹才子压入大牢,白家小姐悲痛焦急之中打定主意搜索邹才子被人陷害的证据,无意中竟发现了知州大人和其公子贪污受贿、走私杀人的线索,一路追查下去居然发现多桩大案。白家小姐劝说了家中父母,托人向京都吏部递了消息,京城立刻派人前来调查,结果桩桩证据确凿。知州一家被绳之以法押往刑部,邹才子被证明遭知州公子陷害,得以沉冤得雪,白家小姐和邹才子最终守的云开见月明,幸福的生活在了在一起。
“好!”大堂内外一片叫好之声。我不以为意,因为事实并非如此,绮陵宫中记载,那邹才子的父亲本在知州府上办差,后因为人过于耿直遭知州记恨,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暗杀,邹才子年幼丧父,立誓为父报仇,但苦无门路,于是想到从与知州公子定亲的白家小姐身上入手。使白家小姐调查知州更有门路,加上白家小姐在邹才子获罪探视期间邹才子有意无意的指引,更容易达成目的,邹才子对白家小姐虽也有情,但实为利用,况且婚后生活也并非美满,这就是这些俗人津津乐道的精彩故事啊,着实无趣。
我面无表情的离开茶馆处,阿俊只好随我离开。来至京城时已是傍晚,听完这一本书已然天黑了,街道依然热闹,阿俊见我兴致还好,也没催我早些上车赶到驿馆。我一路闲逛,走走停停间来到一幢非常精致的小楼前,只见这小楼上华灯璀璨,不时还有曼妙的窗纱轻轻飘荡而出,走近看里面竟是些娇艳的女子。我自觉得这地方乌烟瘴气,正待要离去,门内突然闯出三个人,中间一个喝的微醉的公子,怀里左拥右抱的搂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我厌恶的皱眉,还没待我迈开步子,一柄折扇已架在了下巴底下。
“哈哈,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小爷我怎的从未见过?跟小爷我回府上坐坐可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