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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如霜——(下)
他不由得心中一惊!
手中的画像,蒙面,头巾,除了一对柳叶眉,和一双如琥珀美酒般的杏目让人能勉强看出是个女的,几乎再无可辨之处!
然而他依旧从这双眼睛认了出来,这就是她!
他望着手中的通缉图画发呆。
好半天,才把画放在了一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当日你迷茫不自知,问我,若是做的事,是自己厌恶的事,若是爱的人,是注定没有结果的人,该如何?
我曾答过:放下旧念,赢得新生。
那时你大笑大哭过后,说是会学着放下。我以为你便已经解脱了。
如霜啊如霜,既是如此,又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困在原地呢?
他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拢进了袖子,连同画像一起:“速速统计搜寻进度,看可有什么新发现。”
之后,召来心腹,低声吩咐几句。
看着心腹急速离去的背影,他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但愿,自己的心腹卫兵团能在大殷的铁城兵之前,悄悄的找到她……
那张画像,只需稍微做点手脚,就安全了吧!
还未逃出皇宫,就听到皇宫的警报声,不消片刻,四周是铁城军队兵员都被调动起来,整个皇宫进入了紧张戒备之中。
躲在高高的阁楼上,分明能看到兵卫们有条不紊的分为三拨,一拨已急速向外城追去,一拨依然岿然不动,镇守原地,而另外一拨,则如同一张渐渐被收起的渔网,慢慢向内宫靠拢,不放过一只苍蝇……
割了舌头果真缓解了毒性的发作,然而眼睛仍旧越来越沉重。
她吞了一口血水,紧紧握着手中的蛇腹剑,强打起精神,更为小心谨慎的躲藏着。看着楼下慌张得跑来跑去的宫女们,以及连宫女手中的包裹都要认真检查一番,连井水小池都要刺上几枪的士兵们,侥幸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顺着房梁慢慢爬行,除非插翅,否则断然没办法从如此森严的戒备中逃出去。要么,劫持一个身份高贵的人,但是身份高贵的人已经被她杀了。要么,只能找到密道,但恐怕她还没找到密道就先被五花大绑送入了密牢。
趁着搜寻队伍还未到达,在黑夜中跳了几个房梁,仍旧找不到任何漏洞。想必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传遍皇宫内,宫中女人们的哭叫声惊慌声,男人们的慌张脚步声。然而,眼下的这个房间却出奇的安静有序,房间布置亦是堂皇威严。让她一瞬间就认定,这间屋子的主人,绝对是个十分尊贵的人。
而奇怪的是,她竟觉得这股气势,似曾相识。她努力的回想了一番,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眼前一黑,从房梁上栽了下来。
掉下来的时候,她紧紧的握着袖中的蛇腹剑,想:死之前,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如霜没有死成!
醒来的时候,四壁紧闭,一片漆黑。
第一反应是,被抓了,关进了特制的牢笼里。
然而身体的舒畅感却在提示她,被人救了。
敏感的小心伸手试摸旁边的墙壁,木的,无味,无毒。凑近木板细听,并没有什么动静。
猛地,面前一下子光亮起来,有人掀开了盖子。
面前的脸顿时让她明白了之前似曾相识的气势。
她笑了。好巧!
管徒却没有笑:“刺杀殷王的任务也敢接?不要命了!”
她开口想告诉他:“这是最后一单,我已经听从你的劝告脱离杀手了!”然而一张一合,嘴里只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为了保命,舌头已经没了!
立时,她就想到了蛇腹剑,一摸,袖子里果真没有了。
然而却在眼前出现了。
管徒将蛇腹剑递在了她面前,见她小心翼翼又十分珍贵的接过,昏睡了三天的人儿,原本的凌厉之气减少了许多,苍白的容颜暗示着她此刻有多虚弱。
然而虚弱成这样,她自己浑然不觉,似乎那把剑比她的生命还要珍贵。
他锁着眉:“为了这把剑,值得?”
见她没有回答,管徒无奈:“这里暂时安全,你好生休养吧!”
他欲言又止,但还是将话吞了回去,那日明明只是在画中做了一点手脚,却不知为何,画师们翻画出来的竟是如霜全貌!是谁?
这个,他一时想不通。
十四天,已经过去了!
还是一样的酒,却已经是不同的味!
苦,很苦!
然而,即使是苦,他依旧不停的往嘴里灌,仿佛这样,才能稍稍的压过心头的苦。
银子,并没有人去取。
而她,也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若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已经远走了吧!
然而,远走,又能逃得到哪里呢?
他对着手中一张薄纸痴醉道:“离开了我,你根本活不成!难道你宁愿活不成也要离开我吗?”
薄纸上的那张头像,冷清的容颜,秀气的柳叶眉,和琥珀美酒一样生动的杏目。栩栩如生的绘画,仿佛就是她站在他面前。
除了他,天下又有何人能画出她的如此神韵。
他看着,目不转睛的看着,似是痴了,又猛地怒了!将薄纸递到灯前,一点,一点的燃尽。直到剩下赫然的两个大字“通缉”!
他以为,全国通缉,便能把她给逼回来,说不定,她就会安心的躲在他的身边,享受他的庇护,再也不走了!
然而,他想错了,她对他的恨,是:宁死,不回!
脑海里,尽是离去那日,她离去时候坚决的身影。
这个地方,明日便烧了它,再也不用回来了!反正,再也没有人回来了!
夜深,夜空亮堂得藏不住一颗星星。
整个世界安静得像个太平的世界。
忽然,醉得一塌糊涂的曲径幽手指一动,刚才还朦胧的眼睛放出雪亮的光。
一双脚步声。
屋外有三重的守卫,那个人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很少有人能够在他的亲卫兵的守卫下这么轻易的行动,混迹江湖多年,能够有这能耐的除了他自己,和如霜……
他不由得心头一喜,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不,不只一个人,后面还有一个人,约距十尺之外!
在三招之内,制下第一个人,如此,方可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避免双面夹击!
近了,那人的脚步却有些犹豫迷茫,是在打探醉鬼的周围是否有埋伏吗?
然而,很快,却又十分果断的跳下梁来。慢慢靠近的脚步很轻,甚至有些拖沓,若不是近期应该受过重创,就是天生体弱多病。
不像是费尽心思潜入别人房间的贼子,倒像是,一个夜深醒来的妻子,只是起来给不小心伏案而睡的丈夫盖个披风般。
越是高手,套路越是迷离。就是不知道这个高手能接下几招了。
转念间,已经飞快的出招。
然而,他没想到,这个轻而易举躲过几层守卫的“高手”竟然真的不堪一击。
不过一招半,高手便被他制住,克制不住的咳嗽。
听着熟悉的声色,他颤抖着手,去揭开她脸上的面巾。
但是,那双熟悉的眼睛,分明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念了很久的脸庞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着她憔悴的面庞,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道:“你回来了?”
她抬手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微微笑了一下,将蛇腹剑放到他面前。
他眼前一亮:“你找到蛇腹剑了?”
她点点头,看了看周围,指了指外边,又比了比三。
他终于发现异常,凝眉道:“你的舌头……”
还来不及追问,外边的声音忽然整齐的行动起来。她迅速抓紧他的手,示意一同逃跑。
他脸色变了两变,道:“你先走!”
然而她已经蒙好了面巾,眼神一如以往出手之前一样的凌厉,而那只手,却始终未放。显然,她坚定的以为他是被外面那些人困在这里。
他想到那个未出现的另外一个人,终于系上了面巾,跟上了她的脚步,与她一同逃命。
嗖嗖的弓箭如雨一般扑了过来,箭头又快又准,而围势越来越猛。
猛地,背后有人攻来。曲径幽稍稍矮身,手上的动作已经飞快的跟了上去,斩向来人。正是刚刚的第三个人,面上依旧蒙着面巾看不清楚长相。
两个人在屋顶短兵相接,都想揭开对方的面巾。
然而,旗鼓相当的对手,谁也赢不了谁。
忽然,底下有人下令,三皇子在上面,禁止射箭!
与此同时,八个高手已经飞上了屋顶。四个团团围住了烬如霜,四个飞快的与曲径幽形成对面,将黑衣人圈在中间。
黑衣人看到这阵势,豁然开朗,忽然飞身跃起,丝毫不顾虑其他人的刀剑,以同归于尽之势直扑向曲径幽。
曲径幽被逼的连连急退,哗啦啦的瓦片落了一地,一直退到了屋檐边不得不硬接一招时候,黑衣人却猛地凌空翻了个跟头,踩在他的剑上迅速回扑过去,杀向烬如霜的包围圈。
烬如霜这边情形很不妙。
在听到院中的将领头目下令的那刻,她突然明白了,明白为什么他会在里边,为什么屋外这么多层防备,明白,为什么一起走的时候,他犹豫的眼神!
与高手对决之时,片刻的犹疑便可能会致命,更何况是面对四个。仓慌应付之际,脸上的面巾已经被掀了,若非管徒及时的解围救命,恐怕那把质地良好的宫中兵器就不只是划过她的脸而是她的脖子了。
管徒不再恋战,低声呼应烬如霜道:“走!”
几个高手飞快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弑我殷国君王的逆贼在此,休想逃走!”立即布阵围攻,采用纠缠的战术,避重就轻,只是拖延。
如霜看着管徒,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官兵,脸上是着急的神色。管徒是朝中人,朝廷大臣跟弑君逆贼扯在一起……
管徒道:“怕牵连就不会过来了!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烬如霜看了他一眼,余光里,是那个她以为很熟悉却从来连他是谁都不曾知道的人!
她笑了笑,点点头!
看着越来越多的追杀者,管徒一招比一招狠,烬如霜甩出绳索,勾住远处的大树,一只手上套牢了绳索,空闲的那只,立刻伸手抓住管徒。
管徒反手华丽的杀出一片血光,脚下轻功踮起,下一刻,他们就会像两只风筝一样飘走,待落下时,已经逃离这重重包围圈了,以他们的能耐,足够逃走了!
然而身体却被人往前一拉,与此同时,带着体温的铁环扣在了自己的手上。身体不由自主的被绳索带动飞走,而另一只手,空空的脱了束缚。
他立刻伸手去抓如霜,却只能看着女子笑得哀伤的脸渐渐后退,而身体因为惯性,不由控制的远去。
看着管徒安全离开,如霜脸上的笑容也已经褪去,剑花轻挑,往后一送,再一抽,身后传来身体倒下去的声音。
她淡漠的看着,出手,接招,一路打斗,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直直冲向曲径幽。
他望着她冲过来,亦提剑迎了上来。
对手很多,一路刀枪剑雨,但是她没有过多对战,任由刀剑在胳膊上划了一刀又一刀,在腿上刺了一剑又一剑,她只管前行,杀到他面前!为了杀他!
曾经,她才做杀手没多久,遇上一个劲敌,险些亡命时候,是他来救的她!他为她挡刀,救下了她。后来,她杀红了眼,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握着剑,一路披荆斩棘的杀了过去,为了救他。
欠你的,已经还清了!
她冲上前去,一剑刺了过去,直指心窝。
这一剑下去,所谓仇怨,所谓爱恨,就都了结了吧!
她笑得无奈,泪水却溢了出来。
“扑哧……”兵器穿透衣服直刺心窝的声音。
又有人助了一臂之力,刺得更深,直直的从胸膛穿了出来。
她望着他惊恐而不敢置信的眼睛,很想问:“是在惊诧我竟然要杀你吗?”
她微微的仰头,自嘲着笑了:好不容易欠你的才刚刚还清。我又怎么舍得杀你?
剑尖离曲径幽还有一寸之遥,就咣当落地。
“住手!”曲径幽撕心裂肺的喊着。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有人已经从她那柔弱的身体里拔出了那柄穿心的箭。血,溅了一脸。
曲径幽弃剑上前抱住了她。
“你……”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句,只是紧紧的搂着怀中的女子,多年杀手生活已经把她锻炼得很强大,他甚至已经忘了最初见她时候,她的柔弱模样,那些冷冰冰的日子里,他只记得她很坚毅,她很冷漠!
然而今天那些温柔的记忆全部记起,她其实很脆弱,很柔软,这么不堪一击。
屋顶下,跪成一片,而刚刚射箭的那个士兵,匍匐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女子在他的怀中挣扎着,发出呀呀呜呜的声音,他把她温柔的搂在怀里,整个的抱住,道:“我告诉你,全部都告诉你。我就是殷国的三皇子殷秀,也是这次生意的雇主。那副画像是我换的,我以为把你逼得没路可走了你就会回到我身边。我说过,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就会护你周全。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是不是,你对我除了欠债,除了恨,再也没有一丝丝其他的感情?”
“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他抵住她的额头,看进她的眼里,像是情人之间耳鬓厮磨说着嗔怪的话,只是话语里却是颤抖的心酸。
她微微咳了一声,却吐出好大一口血来,一双眼迷迷蒙蒙睁开来,意识已经涣散,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认清了人,露出了一个知足的笑意,伸手想要摸上他的脸。
他一把抓住她颤抖了半天举不起来的手,放到自己脸旁:“是我,真的是我,你别睡,你快好起来!”
她一向桀骜,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这次,也不例外!
“这次回来,再也不走了吧!”他温柔的抱着她,越来越紧。
然而怀中的人早已闭上了双眼,像是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殷国四十五年,殷王崩,世子袭成王位。一年后,东窗事发,殷王之死水落石出,乃世子为保皇位杜绝殷王改立太子之位而为之。一时朝中百官罢官,几个监国大臣应民意请太子禅让王位,三皇子殷秀登基。
新一代殷王即位后废旧制整改新革,国力显著提升。举国同庆,然,殷王大费周章修建陵园。一生无立皇后,死后独葬双人墓。
有人说,其实殷王并非独葬,那里边另外一个位置,是留给他在民间的结发妻子之位。又有人说,殷王在民间时候并没有过女人,有名分或者没名分的都没有。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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