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跑偏的故事

　　日子如果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
　　岳韶桐每天就沉浸在吃饭、睡觉、读书、抱简言的乐趣之中，心驰神往。
　　他还有了一个新的爱好：教简言读书。
　　因为生命轨迹的偏移，简言确实读书少，虽然会中文、英语与葡萄牙语，但都限于口语。而岳韶桐虽然不会葡语，但是中文和英文的水准还是很高的。
　　多看书没有坏处，如食不言一样，这也是岳韶桐从小被人耳提面命的家教之一。
　　所以经常的，两个人一起坐在阳台的躺椅上读书，安静，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但是累了之后，彼此对视一眼，笑容与深秋的阳光一起绽放出来。
　　除了中间岳韶桐硬拖着简言去歌厅，给那群老熟人发了一圈喜糖，感受了一下众人对于西装革履斯文扮相岳韶桐的惊叹，又接受了一圈众人对于二人关系别扭却大致真心的祝福之外，其他的时间，他们的生活都是平淡而温馨。
　　多好。
　　不过，好日子总会因为某些事情而被打乱的。
　　于岳韶桐和简言，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你没有什么地方，是特别想去的？”
　　很多年之后，已有白发的岳韶桐也喜欢和简言念叨：“我真傻，当初我要是不问你，就不会……”

　　那是这年的立冬，刚刚放纵了一回的两人，趴在床上，看着彼此。
　　“好些了么？”岳韶桐往简言的方向凑了凑，问。
　　简言闭着眼睛，轻轻动了动腰，笑了：“还没折。”
　　岳韶桐就喜欢看见他笑的样子。
　　“小言？”看了一会儿，他才问。
　　快要睡着的简言含糊地嗯了一声。
　　“你没有什么地方，是特别想去的？”岳韶桐伸手搂着他，问。
　　“有。”听到这个问题的简言，睁开了眼睛，语气里带着向往。
　　“我带你去吧。”岳韶桐支起神奇，双手支着下颌，“趁年前我们先出去玩玩，然后回来过我们的第一个春节。”
　　在很多方面，岳韶桐比八九十岁的老人还传统。
　　“离过年还有三个月呢。”简言计算了一下时间，将头抵在他的胸口，笑着说。
　　“说嘛，你想去哪儿？”
　　“那你不许笑我。”
　　“嗯。”
　　“我想去……迪士尼……”
　　“噗！”虽然岳韶桐说不会笑，但是简言的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了。
　　“哥哥，你能不能想点儿高端洋气上档次的地方？比如说瑞士滑雪阿拉斯加赌博非洲看大象澳洲看袋鼠之类的？”岳韶桐边笑边说，“第一次见面你给我擦鞋，就收三元钱，第一次来我家吃饭，方便面你也能凑合，第一次我们出去玩一次，你说要去迪士尼……你真的很好养。”
　　简言被他笑得有些脸红了——二十六岁的大男人要去游乐园确实突兀了些——便微怒道：“你说过不笑的。”
　　“不笑不笑。”岳韶桐虽然这么说，嘴角却依旧控制不住地向上扬。
　　简言离开他，枕着胳膊躺着，带着回忆的表情说：“小时候家里一个妹妹要我陪她去，她玩得很开心，我们还买了米老鼠耳朵的帽子。现在想起来，那是我有限童年回忆里，最开心的时候。后来……那个米老鼠的帽子就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
　　岳韶桐侧头看着他，问：“没见你戴过呀。”
　　“烧掉了，你见过谁家允许奴隶有自己的东西？”简言笑得很轻松，语气也很轻松，但听在岳韶桐耳朵里，却笑不出来了。
　　拉过他的手，轻轻一吻，捏在手里轻揉着，岳韶桐斩钉截铁地说：“好，就去迪士尼。全世界现在有多少迪士尼来着？要不我们都去吧！”
　　简言不说话，认真看着眼前提议的人。
　　“还生气呢。”岳韶桐讨好地笑着。
　　简言也笑了，主动过来抱住了岳韶桐，在他的唇角轻轻一吻：“认识你真好。”
　　“那不是应该的么？”岳韶桐的语气再次充满了嚣张。
　　简言躺在自己的手臂上：“我听人说起过，这里有一个很不错的海洋公园，要不我们去那儿吧。”
　　“不是迪士尼么？怎么又改成海洋公园了？”岳韶桐疑惑地问。
　　“你不是想和我一起过年么？”简言说着，抱着岳韶桐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躺着，“等过完年，我们再一起出去吧。”
　　“听你的。”岳韶桐的笑容直达眼底。

　　既然出游的地点就在本市，自然是第二天一早说走就走。
　　头天晚上还嫌弃简言的提议 “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岳韶桐，刚进海洋公园的大门，就立刻表现地比上来辅导课的小学生还要幼稚。
　　不过从看见那群小学生起，岳韶桐就表现地比带队老师还规矩，和简言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外人看来，这两个人就是搭伴游园的朋友而已。
　　不过岳少爷的规矩，也只保持到这里。
　　“看企鹅！看企鹅！”他站在厚厚的玻璃前面，拼命挥手，“快帮我照相！”
　　简言拿着相机，对周围用“这个叔叔好幼稚”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小学生，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岳韶桐哪里是会搭理旁人目光的凡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企鹅吗？”他拉住简言，目不转睛地看着玻璃后面的企鹅，神秘兮兮地问。
　　“嗯？”简言被他的态度吸引住了，暂时忘记了别人的目光。
　　“嘘，快了。”岳韶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时，一只企鹅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水池边，看起来像是思考了一阵，突然跳进了水里。
　　接下来的几秒钟里，观赏区内二十多只企鹅都摇摇晃晃地走到水边，排着队跳进了水里。
　　然后跟随着第一只企鹅的路线，在水底画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后，一跃跳回到岸上。
　　“哈哈哈哈哈哈！！！”岳韶桐指着玻璃大笑，“看见没有！是不是特别精彩？”
　　简言被岳韶桐的情绪感染了，也笑了出来。
　　岳韶桐靠着栏杆，笑道：“我大哥说，他在南极见过上百只企鹅排队跳进水里再依次跳上来，那个场面，壮观极了，我真想看一次。”
　　简言看着岳韶桐兴奋而且向往的表情。
　　他总是用嚣张和奇葩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快，骨子里却是一个温柔并对所有事物都保持着最大的热情的人。
　　他很少谈论自己的家人，一直到现在，简言除了知道他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之外，其余的一无所知，甚至连他为什么来到这个城市，为什么要如此掩藏自己的心，都不知道。
　　简言并不太理解完美的恋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是在他有限的情感认知里，岳韶桐就是最完美的恋人。
　　以此为标准的话，他一定是最不称职的恋人。
　　“怎么了？”察觉到简言看自己眼神的变化，岳韶桐不再看企鹅，而是转头看着他。
　　看，他总能轻易发现自己情绪的变化。
　　“明年，我们去南极看企鹅跳水，好不好？”简言认真地问，“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陪着你一起去做，好不好？”
　　岳韶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好，我们一起走遍这个世界。”岳韶桐语气坚定而且认真，仿佛说着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誓言。
　　“嗯，走遍这个世界。”

　　不知道究竟是岳韶桐持续的热情感染了自己，还是刚才那件事情的触动，简言也彻底放开了情绪。
　　“和你说我最喜欢海豚了！”坐在海豚表演场里，岳韶桐一边鼓掌一边喊。
　　这一路上，他最喜爱的对象从企鹅到海狮到海狗到海马到海龟再到现在的海豚，甚至就连鹦鹉螺，也是他最喜欢的。
　　不过简言觉得，岳韶桐最爱的还是帝王蟹，就连那眼神，都充满了油盐酱醋的世俗感。
　　就在此时，聪明的海豚算出了“5+4=9”，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岳韶桐也连忙用力鼓掌，喊得比旁边的孩子都响，还对旁边几个穿校服的学生做了个鬼脸，逗得他们直笑，以至于这场表演结束散场的时候，几个学生还对他说了一句“叔叔再见。”
　　岳韶桐一点儿不因为被叫了叔叔而生气，相反很开心地挥手说：“再见！”
　　说完，又回头问简言：“饿么？旁边就有一家还凑合的咖啡厅，蛋糕不错，我们去尝尝？”
　　简言摇摇头：“不是很饿，我还想再看一场这个表演。”
　　“嗯，那我去买两杯咖啡，有点冷儿。”岳韶桐说着，和简言将位置移到了看台第一排正中，就出去买咖啡了。
　　独坐的简言，先是翻看了一会儿海洋公园的宣传册，又用手机看了看新闻，累了之后，就活动了一下脖子，看向表演场的门口。
　　恍惚间，却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见他看向自己，就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在看见那人的一刻，简言觉得自己就像是掉进了冰冷的河水中一般，残酷的回忆一幕幕从脑海闪过。
　　是他……
　　准备观看表演的观众陆陆续续走了进来，几个人走过之后，那人便不见了。
　　简言张望着想找到那人时，却看见岳韶桐端着两杯咖啡走了回来，见他正张望，就笑着问：“嘿，看什么呢？”
　　简言从没有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地那么好，好到他甚至自信岳韶桐不会发现：“看你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排队的人多嘛。”岳韶桐将咖啡递给简言，却被往里走的观众撞了个趔趄，一晃之间没有注意到简言的不对。
　　表演开始了，简言捧着咖啡，含笑看着台上，心中却不安到了极致。
　　他……竟然真的找来了。
　　这时，有人拍了拍正兴奋看表演的岳韶桐。
　　“桐哥？是桐哥么？”
　　简言和岳韶桐双双回头，只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大男孩领着一女孩子，就坐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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