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编号523

作者:湘妃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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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激战


      逐渐破晓,晨雾似轻实重,将远处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幽然飘荡在密林的每一个角落,沾染到发上衣上,凝结成一片晶亮水珠。

      展昭与白玉堂已经在这里趴了快半个小时,依然纹丝不动。

      山林深处,亚热带特征明显,满地皆是腐朽的枝叶,厚厚的一层,一踩上去便无法避免那“沙沙”的声响——无论多么小心。
      虽然那声音也不会太大,不过对于猎手而言,任何的细节不到位,都可能导致嘴边的猎物跑掉,而这样的失误,在这残酷的自然之中,有时便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展昭和白玉堂显然是最优秀的猎手,所以他们绝对不容许自己有犯错的机会,所以他们宁肯在脏兮兮的枯枝烂叶中趴着,宁肯让那些虫蚁在自己身上来来去去,也不会有半分的挪动——即使他们明知,这仅仅是一次模拟训练课。

      可因为是军人,因为背后守护的是家,是国,是所有认识或者不认识的骨肉同胞,所以他们没有资格退缩,没有权力只把演习当成演习,每一次的出手,张扬的,都是他们的生命。

      他们此刻身处的位置是一条河边,趴在一棵早已倒下了不知多少个年头的两人合抱的树干后,隔着浓雾看向对岸。

      对岸是他们的目的地。

      依稀可见河边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不知究竟有多大,空地上修建了好几座简易的木屋,四周隐约可以看到有人影不断地巡视,看起来戒备比昨夜那废弃的大楼要森严得多。

      可再森严的戒备于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无法逾越的天堑,真正让他们无比犯愁以至于裹足不前的问题在于——

      “猫,我不会水。”

      “我学过,但很差……”

      这是他们趴在此处勘察地形十分钟之后的对话。此后的二十分钟,两位优秀的特种兵就此问题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讨论,在不亲切不友好的气氛下,双方充分交换了意见,最终也没有达成一致。

      “反正我就是不下水!”虽然纹丝不动音量极小,但白少爷的气场依然非常强大,好说歹说理由列举了一大堆都没说动这猫,干脆耍起性子,斩钉截铁说了不下就是不下,看他怎么办。

      又来了又来了……展昭小心地歪过头,看向白玉堂,只见他唇线紧绷,写满倔强,目光依然落在对岸,炽热却暗沉。他沉默了一瞬,最终让步,“好吧,那我们往下游走,看看有没有浅一点的地方可以涉水过去。”

      “嗯……”白玉堂声音闷闷的,展昭能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是觉得自己拖了后腿,或者还有些其他的心事被触动?展昭直觉告诉他应该还有些更深层的东西,但此刻,他已无暇细想。

      向下游走了约二十分钟,两人终于发现一片可以涉水而过的地方,那是一叠小型的瀑布,最高的也没到一米,由好几块大石组成,下方水花打在石头上飞溅四周,看起来坚固得紧,正好可以过河。

      白玉堂脸色有些苍白,死死盯着那片瀑布迟迟不动。展昭先去踩了踩,又用力推了推那瀑布,这才回过头,却见白玉堂眼神中有些微的茫然,不觉一怔,以为他还在怀疑这地方的安全性,不禁温声唤道,“玉堂,过来吧,不会有事的。”

      白玉堂目光渐渐聚焦,定在他的脸上,略停了几秒,抿了抿唇,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走到了他身后,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水流,眼中光华莫名。

      展昭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但此刻也不是问个究竟的时候,只好放柔了声音,叮嘱道:“慢慢来,不用着急,扶着,跟着我的脚步走。”

      若是平时,任何人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跟他说话,那必然会遭到惨不忍睹的打击,但此刻的白玉堂闻言,却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薄唇抿了抿,微微点了点头,便又垂下了眼帘。

      展昭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疼,几乎就要开口让他在这边等着不要过去了让我一个人去就好,但话未到嘴边便咽了回去——他是那样强大而骄傲的男人,他不容许也不需要任何人将他护在身后,哪怕那个人是他。

      于是展昭转身,左手扶着瀑布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刚刚站稳右手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愕然回头,就见白玉堂站在他刚刚离开的那块石头上面,溪水没过小腿,打湿大半个身子。他左手扶着瀑布,右手紧紧抓着他的,清亮的溪水有几滴落在他的脸颊之上,如映日莲华,熠熠生辉。

      看出他眼底的不安,展昭露出一个安抚似的笑容,反手与他紧握。

      白玉堂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温和的笑意,心中一定,忽然就明白了,原来自己这二十多年一直缺少的,就是这一份沉静与安然,刹那花开,刹那花谢,花开花谢又如何?自有明年花更好,当与君同。

      日头渐渐升高,晨雾逐渐散去,露出密林深处那一片建筑的本来面目。

      平整出来的空地并不规则,根据地形有一些转折,总体面积可能只有一个篮球场的三分之二左右,几排很简陋的木屋,都是就地取材简单搭建而成,有几座屋门紧锁,戒备也尤其森严,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

      展昭攀上旁边的一棵大树,藏身于枝叶之中往前看去,将大部分目标收入眼底,眯了眯眼,很快便在心中形成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而白玉堂则比他更靠近那片营区,甚至到了营区的边缘,静静地站在一棵树后藏好了身形,墨绿的迷彩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指尖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探出,调整着细微的角度,光华的锋刃上映出目力难及之处的情景,目光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指尖微动便收回匕首,白玉堂略略侧头,长眉轻挑,眼中有询问之意。

      “没问题,我都看清楚了,这几座——”他伸手点了几座屋子,“应该就是关人的,每间屋外至少两人守卫,还有那边,”他指向远处,被几棵极粗壮的大树隔断的小片地区,“那边应该是指挥部,不过没见着几个人,很有可能隐藏在四周没被发现,你呢?”

      双眉微蹙,白玉堂将匕首插回腰后,指了指面前最近的木屋,“那门口有两个人守着,我们一左一右绕过去就行,只是不确定会不会被别人发现。”

      展昭想了想,向不远处的几排房屋望了望,略一沉吟,缓缓开口,却带着写迟疑,“玉堂……”

      白玉堂一挑眉,轻轻哼了一声,别过头顺带睨他一眼,眼中有一丝不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这儿又没水。”

      展昭一怔,随即眉眼一弯浮起一丝淡笑,“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啊?”

      “废话,就你肚子里那几两东西爷还不清楚!”白玉堂侧眼一瞪,下巴一扬,“别当爷是纸糊的!”

      看着他年轻飞扬的面孔,上面写满了专属于白玉堂的骄傲与自信,展昭突然就有些怀念那个得拉着他的手才敢过河的乖巧小耗子了……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来。思维好像出了点小轨,展昭干咳一声别过眼睛,“那我在这儿,你去那边。”

      白玉堂眉头一皱刚要反对,展昭便已回过头来朝他眨眨眼睛,“闹事嘛,我哪儿比得上你?”

      白玉堂一愣,只见眼前男人唇角笑意清浅,目光透亮而深邃,眉眼温柔,让人想起那被水浸透了的江南。他心中一跳,暗想这猫眼睛真好看……咦不对,他眼睛好看不好看关爷什么事!咦也不对,应该是……又没爷好看!

      展昭只见白玉堂神色几番变化,以为他正在想法反对呢,谁料还没再开口,那人就一眼瞪了过来,“死猫看什么看!”

      这脾气……是不是太反复无常了点……展昭暗暗扶额,表面上却一脸无辜地眨着那双漂亮眼睛,“好看才看啊。”

      白玉堂呼的一拳朝着他那左眼招呼过来。

      当然在半途就被拦截了,包裹在另一双略显粗糙却无比温暖的手里,男人唇角一弯笑得温柔,“你也舍得下手啊——快去吧,早点把事情做完早点回去。”

      白玉堂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把手收回来,略垂下头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展昭没听清,微微前倾了身子,“什么?”

      微微拧眉,白玉堂瞄了他一眼,一脸的别扭,默了一瞬,方才低声道:“小心。”

      展昭心中一软,又紧了紧双手,“你也是。”

      目送着他离去,看着那劲瘦身形消失在丛林之中,展昭侧身靠在树上,默默算着时间,心想以他的效率,最多二十分钟就该——

      “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划破清晨的寂静,营区的反应很快,枪声刚落几乎就立刻传来了呼喝集合之声。展昭抑不住嘴角喜悦的弧度,低头看了看手表,很好,十二分钟。

      轻捷地贴近那座房屋,凑近屋墙缝隙往里看去,心下一喜,只见那屋中空空荡荡,只有两根柱子,分别绑着两个人,“欧阳!二丁!”

      声音虽轻,但屋中人还是听见了。欧阳春被绑得远些,循声看来,却只能看到外边隐约有个人影,看不清面目,只凭着刚刚的声音判断,也不敢大声,动了动嘴,用口型问了一句:展昭?

      丁兆蕙离得近些,听得更清楚,一脸的惊喜,急忙朝着展昭又是点头又是努嘴,示意他赶快搞定守卫开门救人。

      展昭小心翼翼地绕到屋侧,正想着怎么去偷偷看一眼,就听里面丁兆蕙拉开了嗓子嚷嚷,“外边怎么了啊兄弟,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展昭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话也说得出口真好意思啊他——鄙视!

      “废话真多,哪儿有人来?你们只能自救。实话告诉你们,到今儿中午十二点,要还跑不掉,这一次训练就通通记零分。”

      “这么残忍!”丁兆蕙拿腔拿调一口的通彻心扉,开始胡说八道胡言乱语,说了没两句另一个守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得了你,说相声呢?再吵就把嘴给你堵上!”

      丁兆蕙依然在嚷,“呜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一个千回百转的“急”才转了一半,门口就传来几声闷响,随后一阵钥匙轻响,等他终于吊完这个嗓子,门已被人打开,却没有电视里英勇无比救世主的标准场景,虽然也是逆着光也是有一副很好的身板更有一种很好的气质,但是……

      谁也不能在拖着两个死沉死沉的家伙进门的时候还保持光辉形象吧!

      更何况这人还在把人放下把门关好转过身来的时候一脸嫌弃地看向救助对象:“太难听了!”

      丁兆蕙嬉皮笑脸,“我这不是方便你行事么?”

      展昭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他,走到欧阳春那边,从腰后拔出匕首割断他身上麻绳,“没事吧?”

      欧阳春揉了揉手,摇了摇头。

      丁兆蕙开始滔滔不绝表达对展昭救人于危难中的感激之情,跟琼瑶剧似的台词一大段一大段地往外冒,展昭听得头大,正想打断,却见欧阳春站在原地正愣愣地瞧着自己双手发呆,不禁问道:“欧阳?干嘛呢?”

      “啊,哦。”欧阳春回过神来,看向展昭,眼神里多了些古怪,“这匕首,不是小白的么?”

      展昭一怔,还未回答,丁兆蕙已经凑了过来,看着他手中匕首眼睛一亮,“诶诶诶!”

      欧阳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不知道!”丁兆蕙答得理直气壮,“小白又不常动匕首,都是贴身放着的,我怎么可能认识。——诶倒是你,”他笑得突然奸诈了起来,挤眉弄眼朝展昭打着颜色,“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展昭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闻言一怔,眯着眼看向欧阳春,把欧阳春看得心头一阵发麻,似乎可以见到这猫背上一根一根炸起的毛,忙道:“喂喂你们想什么呢?这是最初我们认识时候的事了,当时一起执行任务,看他用过,宝贝得紧,好像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战利品……怎么会到了你手上?”

      “这个啊……”展昭握着手中匕首,看着那如他人一般的冷烁锋芒,微微笑了起来——那一次地下城中,他自己的匕首遗落在巷道里被他捡着了,身上留下的便只有展昭临行前强塞给他的那把,而那次过后,他们竟然谁都不记得再把匕首换回来,平时没怎么用也没注意到,直到现在……

      “我不记得了。”展昭笑了笑,答得干脆,脸不红心不跳,淡定无比地对着目瞪口呆的欧阳春和丁兆蕙眨着眼睛一脸无辜。

      ——这是他们的秘密,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咳,那个……”毕竟是过来人,欧阳春微红着脸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逃?”展昭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凛傲,声音平稳依旧,“我就没被抓过。”

      嘎?看着石化的两人,展昭似乎能听到他们青筋绷断的声音,淡淡一笑,很耐心地解释道:“我当时在外边,虽然被迷倒了但没被发现。回了营地发现你们通通不见了,后来找了找便过来了。”

      欧阳春丁兆蕙一脸“这样也行”的悲凉感,展昭清了清嗓子,决定不跟他们再继续进行这个话题,将匕首收好,指向门口,“那个,这俩,怎么办?”

      丁兆蕙一脸的小人得志,“这还不简单……让他们也尝尝被绑起来的滋味!”

      展昭扭头不理这没营养的家伙,看向欧阳春,“你们是怎么回事?”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欧阳春就一脸忿忿,怒道:“还能怎么回事,吃了午饭被放倒,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绑在这儿了,没吃没喝没人理,这玩意儿又挣不开,也没什么工具可以借用割断,只好在这儿干等着了。”

      展昭暗暗庆幸当时自己和白玉堂跑到外边去……那什么,连欧阳春都脱不了身,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很容易地搞定这次训练,想想要是他和白玉堂也中招了,那这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啊,黑包子你也忒狠心了!

      他这厢暗暗腹诽着包黑子无情无耻无理取闹,那厢欧阳春默默嘀咕智化这狐狸果然猜对了,另一厢丁兆蕙兴致勃勃地解除那俩麻袋的武装并且果断地打击报复,气氛一时凝住,静了片刻,展昭终于回过神来,“那我们现在——”

      “砰!”

      突然间,远处又是一声枪响,展昭一句话没说完,听在耳中脸色就是一变,一声“玉堂”脱口而出,心中暗道不妙,暗骂这疯耗子真不让人省心,闹完了躲起来就好啊,这又是搞出什么事儿来了!

      平和的心境再也无法保持,展昭也无暇解释,转身就往外跑,刚刚迈出步子又顿住,将地上丁兆蕙扒下来的装备捡了几样小的揣进兜里,拎了一把手枪拉开门便冲了出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白玉堂现在心情很不爽。

      本来好好的,按照计划偷袭了一个顺便抢了把抢,朝天开了几枪吸引里面注意好方便那猫儿行事,然后自己本该是躲得没影儿闲闲看戏的,不过白少爷显然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转念一琢磨既然要闹就索性闹个大的,于是趁着里面的人都循着枪声往这边跑,微微绕了个圈子便钻到里面去了。

      那是展昭在树上看到的核心指挥区,和外边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简陋而简洁,一座二层小楼上,大开的门随着风轻轻摇晃。

      白玉堂眯了眯眼,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细细观察了周围环境,确认无人之后闪身便到了楼下,从窗外看去,里面的宿舍床铺整洁,空无一人。白玉堂对宿舍不感兴趣,看了看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便悄然往二楼走去,微弓着身子,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随时准备着应对任何危险。

      不过也许是运气太好,直到他走上楼梯都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刚刚走了两步就听到里面传来拍桌的声音,“你说这是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会有人闯进来?”

      另一个声音略平静些,安抚道:“谁知道呢,可能是A组那边不小心丢了几个人,然后被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的吧。”

      “切,A组的质量哪里比得过这边的,要跑也该是这边的人成功——不过说起来,目前还没人能逃出来诶,真没劲。”

      “得了吧你,这回看得那么紧,一点漏洞都没给留,他们倒是也得跑得了啊,瞧你得意的那样子。”

      白玉堂听着暗笑,心想那猫儿现在早就把人救出来了吧,看你们还能得意多久……唔,这么恶趣味的样子,干脆一起给打晕了也绑起来尝尝那滋味儿好了!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替天行道,嗯!

      正笑着呢,楼下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白玉堂脸色微变,抬头看去这走廊却是无处可藏,眉头一皱,却也半分不慌,手一搭腰一挺脚一蹬,一下子便攀着墙上去身子紧贴在了屋檐上,刚刚藏好那人已经上了楼,从眼皮子底下跑过往门口一站,急切却规矩地行了个礼,“报告!”

      “说!”

      “发现一人晕倒在外围,后颈有击打伤痕,手枪被人取走,但没有发现闯入者。”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搜!记得提醒前面的人,守住自己的位置别乱跑,小心让人趁虚而入救了人去。”

      那士兵答应一声正要离去,忽听屋里另一个人声音传来,“诶,等等。”

      那人听起来颇为稳重,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在此之前,先把另一件事儿办了,比如——捉耗子!”

      “砰!”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一声枪响同时响起,目标不是别的,正是悬在窗外屋檐之上的白玉堂!

      白玉堂早在他拖长调子开口的时候就已有了警惕,几乎同时将手一松,一下子落到走廊上,险险避过了那一枪,还未站起身子,门口那训练有素的士兵已经反应过来,掏出枪就对准了毫无遮蔽的他,扣动了扳机。

      “啪!”

      子弹没有打中白玉堂。

      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刻,白玉堂就地朝他一滚及时避过,只听子弹打穿脚下木板一声闷响,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将腰一挺,抬起一脚就向那士兵踢去,正中他持枪的手腕,一下子便将枪踢得脱手飞出,掉落楼下。那人被踢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白玉堂已经撑起身子站起一拳打向了他的肚腹,他吃痛地弯下腰,却被趁势一个肘击狠狠落在颈侧,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就扑倒在地,没了动静儿。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里面的人隔着窗户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等其中一人拿着枪冲到门口时,白玉堂刚刚好解决掉那士兵回头看过来,两人一照面,里面的人就是一愣神,只见得眼前人肤色略透薄红,五官精致如画,偏生眉眼间满是戾气,一双眼透亮却冰冷,如山巅冰凌似的,一下子就能让人寒到心里。

      就这半刻之间,白玉堂已经踏上一步劈手抓向他手中的枪,那人反应也快,虽然还没回神但手中枪却是牢牢抓着的,白玉堂一把没夺下来,不禁一挑眉,嘴里微微“啧”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个圈儿,随即手一紧,将那人手腕狠狠一扭,同时膝盖顶上他的小腹,只听那人一声闷哼,腰也弯了枪也被抢了,白玉堂另一只手将他后颈衣领抓着让他抬起身子,见着他一脸痛苦的模样瞬间心情大好,微微挑眉一笑,却见那人眼睛一直,不禁冷了脸,一声冷哼,收回手,然后抬脚——蹬。

      于是那人连嗷都没嗷出一声就往后仰倒。

      刚刚好砸到背后那人的身上。

      那人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被吓了一跳,第二声枪响的时候意识到不对,想要出门却被那人堵在后面,什么都没看清呢就被人给砸了,等他反应过来胸口就是一闷,再一看,嗯,先是自己同伴毛绒绒的脑袋,往上,一双军靴,再往上是一副极俊的身板,最上面则是一人眯眼淡笑,唇角微勾,神采飞扬。

      白玉堂现在的姿态非常有古时的土匪山大王的气势——两个大活人被叠着罗汉倒在地上,他一脚踩在上面那人的胸膛上,手往膝盖上一搭,支着肘身子往前一倾——不得不承认人长得漂亮就是好,再怎么样的姿势由他做来都有着难言的……美好。

      潇洒却不浪荡,飞扬却不张狂,俊美却不秀气,天上地下,终归只有一个白玉堂。

      “你们是这儿的头?”白玉堂把玩着抢来的手枪,眉目流转间已经将整个办公室的布局看过,目光在桌上的镜子上一顿,轻哼一声,眼角带出三分桀骜七分凌厉,“我说怎么会被发现,原来有个镜子,”目光略垂,看了看那两人面目,一晒,“两个大男人没事在桌子上放面镜子干嘛?自恋也有个限度啊,你们又不好看。”

      两人顿时嘴角抽搐哭笑不得,大老爷们长那么好看干什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祸国殃民啊魂淡!

      不过他们还没机会说出来,白玉堂就已脸色一寒,“好了,爷没那闲功夫跟你们废话,说,剩下的人是不是都在这里?”

      下面那个有些喘不过气来,声音也闷闷地,“你……”

      他话音未落白玉堂脚下就加了把力,上面那个立刻“哎哟”了出来,“不带你这样逼供的,痛的是我!”

      白玉堂歪歪头,“那没办法,谁让你在上面?”

      那人突然脸一红,顿时就有些结巴,“你、你怎么知道?”

      “知道?”白玉堂一愣,“知道什么?”

      那人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下面压着那个已经通红着脸开始各种挣扎各种扑腾,“你这头猪!满嘴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会认得了你这个蠢货!”

      白玉堂那厢还完全搞不清状况,被这突然而来的挣扎给震得一抖,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松开了那两人,站在一旁,眉头微微一拧,却也不打算制止,就那么往门框上一靠,开始看戏。

      下面那个涨红了脸,七手八脚地把人推开,站起来指着鼻子就开骂,“混蛋你要死啊!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怎么的!简直就是只猪!脑子不好使就闭嘴行不行,别一张嘴就胡说八道什么话都往外蹦!”

      上面那个被推开之后连忙站起来凑上去讨好赔笑,“我我我那不是没反应过来吓着了么,好了好了别生气,刚刚压坏没让我看看……”

      “滚!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

      白玉堂眨眨眼,再眨眨眼,还是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正想着要不要干脆一起打晕了省得吵嚷,突然脸色微变,目光一凝,往窗外看去,脸色一沉,眉头便皱了起来。

      那两人依然在脸红心跳半真半假地吵着,直到——“砰!”

      一声枪响。

      以及随之而来的,连续不断的枪响。

      两人一怔,齐齐转头朝外面看去,发生了什么还没看到,却同时脊背一凉——刚刚还倚在门边悠然看戏的白玉堂,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靠!”躲在门板之后,听着外边连续不断的枪响,展昭狠狠地骂了一声,“白玉堂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不在现场的白玉堂想要表示抗议这明明跟自己无关自己真是太无辜了,但由于他不在现场,所以抗议无效。

      展昭其实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他听到枪响生怕那不安分的小耗子惹出事来,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谁知道在外围搜查的人也听到了往里汇合,本着解决一个是一个的原则,展昭很努力地敲倒了几个落单的,不过……

      □□怎么说的来着?好汉架不住人多啊……

      在展昭又敲翻一个正准备拖走藏好的时候,终于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盯住,然后一根手指无声无息地扣上了扳机,用力地——
      扣下!

      枪响过后,展昭一个激灵,回头对上欧阳春憨厚一笑。

      展昭一挑眉,看向那个被敲翻在地的家伙,还未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一片噪杂——显然,听到枪声,其他人都朝这边汇集过来了。

      展昭在心里嗷了一声,和欧阳春飞快地打了几个手势,于是两位精英便分头行事,隐入了重重木屋之中。

      所以此时此刻的展昭,就无比委屈地躲在一间木屋中,暗骂着那只祸害耗子怎么就这么不安分呢偏要闹得惊天动地满城风雨是嫌他这当猫的心脏功能太好了么!

      骂归骂,事情总是要接着办的,隔着门缝瞧了瞧,随手从屋子里捡了块木头掂了掂,将门猛地拉开然后远远扔出,人随即向相反方向扑出,半空中还抬手就是砰砰两枪开出——当然没对着人,不然再有几条命也不够玩的。

      落地,借力,翻身,再次躲入掩体之中,展昭四下看了看,目光定在那二层小楼上,眸子一眯——以他对那人的了解,他非常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在那里。

      ……很好,好得很,单枪匹马就敢去闯人老窝,白耗子你给我等着!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不远处又是接连几声的枪响,展昭心中一跳,不会吧,他娘的这十足的枪战架势是要干什么!

      撑起身子看了看,展昭微一沉吟,咬牙恨了一声“该死”,便起身往枪声密集之处跑去。速度极快,矫健的身影在重重阻碍中如飞鸿般掠过,刚转过一间屋子,差点撞上藏在屋后的一人,两人大眼小眼地愣了一秒钟,展昭果断地屈膝顶得他一弯腰,然后抬手劈下。

      强者为尊,弱者么,就只好Game Over了。

      补充了弹药,展昭放慢脚步,悄悄移到墙边,凑出个脑袋,细看之下,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这已经临近营地的边缘,往前不足百米便是那条小溪,溪水与他之间,左边有两三座房屋和一些训练用的沙袋掩体,可以看见掩体背后人影绰绰,黑漆漆的枪管通通对准了右边那片尚未经开发的树林,树林里有零星的枪响传出,每一枪都打在掩体之上,逼得那些人缩头缩脑,想冒头又怕挨打,只好扣着扳机对着树林胡乱扫着——反正是橡皮子弹,这么远的距离也出不了人命。

      展昭微微眯眼往林子里看去,却没能发现白玉堂的踪迹,不禁又是急又是气,沉吟片刻,微微弓身绕过屋子,正要到那片掩体之后,却不防看到更远的地方有一人正朝他轻轻招着手——

      丁兆蕙。

      展昭挑了挑眉,就看丁兆蕙指指那片掩体,又指了指自己和自己身后。展昭仰了仰头,细细看去,不难发现丁兆蕙身后还有十几人,应是趁着这片混乱被放出来的学员们,展昭心中暗笑,这丁兆蕙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样子,做起事来还是挺有效率的嘛,果然也不是个吃素的。

      这么想着丁兆蕙已经比了几个手势,展昭想了想,也朝他打了几个手势,意思很明白:这群人交给你,我要抓耗子去了。

      接收到信息的丁兆蕙45°望天忧郁了一刻,然后看着展昭转身离去飞快没入林中的背影咬牙切齿:你敢不敢再躲懒一点啊,这么大群人扔在这儿不管了跑去钻林子,那林子有宝啊!童话书看多了想去找仙女啊魂淡!

      展昭找的当然不是仙女,自从遇到了只祸国殃民的妖孽耗子,什么仙女仙男仙老头都成了凌霄殿的浮云蟠桃园的落叶,过眼即逝,半点入不了心。

      往林子里一钻,没多久就听到后面的枪响凌乱起来,再一会儿就彻底没了声,展昭没了后顾之忧,便安下了心,开始在这林子里仔细地搜索起来。

      应该也是意识到了外围的突发情况,林子里静得出奇,人应该都躲了起来,谁也不肯轻举妄动,生怕成了敌人的猎物。展昭却不能躲,一面小心掩藏自己的身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面缓缓地往林子深处走去。

      脚踩在枯枝碎叶之上,再怎么小心,也难免发出簌簌的轻响,展昭便有些郁闷自己为何不是真的猫了,不是小猫,大型猫科动物也行啊,只要能悄无声息的就好……

      空气中似有不安的因子浮动,展昭眉头一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一闪身便躲到了一棵大树之后,想了想,索性两下三下盘了上去,往茂盛的枝叶里一缩,只露出一双眼睛,往下看去。

      下面静了一刻,没一会儿就远远地走来两个人,全副武装,头上身上却夹杂着不少泥土和枝叶,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两人一面走来,一面忍不住嘀嘀咕咕低声说着什么,展昭凝神听去,只听一个语气颇有些无奈,“你都骂了一路了,还不消停啊?”

      另一人忿忿道:“当然不行,你看这一身!”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和衣服,摸了一手的泥,“那小混蛋,等我抓到他,非得——”

      “非得什么?你抓得住么?”那人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和他一身的狼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他居然还有心情设下陷阱搞恶作剧,这时候早就不知道躲哪儿看笑话去了,还等你去抓?”

      躲在树上的展昭眯了眯眼,听他们的意思,那使坏的必是白耗子无疑了,不过……他们刚刚说什么来着——小混蛋?

      这仨字儿也是你们能叫的么!

      那人又抱怨了几句,另一人又开解了一番,两人正说着,冷不防听见头顶树上一阵异响,立刻蹲身抬枪上举,厉声喝道:“什么人!”

      只见树上一道黑影瞬间扑下,几乎同时,将其中一人的枪管一把握住冲着天空,脚狠狠踢向另一人的腿弯,踢得那人不自禁矮了身子险些跪下来,还没恢复呢展昭已是双手夺过面前这人手中微冲,枪托朝那人一砸,再将枪往远处一抛,一手擒住这人腕子,膝盖一顶,另一手扣住他的后颈,将他往旁边树上一推——世界安静了。

      “你、你是什么人?”被压在树干上,那人嘴巴都是歪的,苦逼兮兮地挤出几个字儿来,眼睛拼命地想往后看但什么都看不到,反而把自个儿眼珠子弄得又酸又痛。

      “这你不需要知道。”后面展昭笑得云淡风轻,懒得跟他废话,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到这棵树上,想了想,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人正盘算着怎么脱身呢,不料突然腰带被人扯了扯,当即身子一僵,随即就感到有一只手从后面绕过来,熟练而迅速地解开了他的腰带。

      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那人脑子当机了一瞬,但很快就拼命挣扎起来,“喂喂你要干什么!混蛋你想干什么!”

      后面压住他的男人异常强势,死死压着他的背不让他有机会挣脱,毫不犹豫地抽走了他的腰带,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那人几乎傻在那里——不会吧,难道、难道那从来只在传说中玩笑中出现的情况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么……

      不、要、酱、紫、啊啊啊啊!

      那人心中哀嚎欲哭无泪,完全没发现那被传染了恶趣味的男人已经放开了他,绕了树后,将他双手一拉,然后——绑。

      于是等那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人弄成了双手抱树的姿势绑了个结实,试着扭了扭手腕,不过……高质量的军用腰带诶,怎么可能让人那么轻松地挣断嘛……

      展昭很满意地看着那人扭曲的神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兄弟珍重”的神色,顺走了他腰间别的手枪和弹夹,顺便状似无意地在倒地那人的手背上狠狠踩了一脚,最终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扬长而去。

      小小的插曲让展黑猫的心情好了一段时间,但是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没看见白玉堂。

      但是他总觉得白玉堂就在附近,甚至觉得白玉堂就在某个地方看着他呆头呆脑瞎转的模样偷笑,不过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他的影子,只好凭着感觉一路走下去,可走了没多久就微微拧起了眉:不对,这种感觉……不对。

      他仰起头看向远处,目光穿过密林,依稀可见远处天光一亮,想来已是林子边缘,而空气中那越来越大的湿度,还有耳边那隐隐的流水声,不难判断,他已经到了最初他们渡过的那条小溪边。

      不知道这溪水深不深,能涉水过去还好,若是不能……那麻烦就大了。

      不过现在倒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展昭微阖了阖眼,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信息,然后睁开,目光并不锐利,却洞彻分明,平静地扫过面前的一片看似寂静的树林,在心里默默叹息:四个,至少四个。

      兵法上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展昭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屑地想,这才四个呢,就想给他来个伏击包围?当他是什么,饺子馅儿么,说包就包?……而且,要论战斗力的话,不是他嚣张,十位数以内的人,还真的不够看啊……

      这么想着,展昭便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猛然跃起,手中枪在半空中扬起,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这叹息在散在风中之前,就被枪响毫不犹豫地撕裂!展昭飞身扑出,面色冷凝,“砰砰”两枪之后竟一抬手,将那枪当飞刀般扔了出去,只听“啊”的一声,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被砸了。展昭也不回头看,刚一落地就抬脚踢出,“砰”的一声,掩藏得很好的步枪被踢得枪口冲天,枪手手指一紧扣动扳机一枪就放到了天上,紧接着展昭手臂一伸便扣住了他的手腕,一个平地空翻就到了他的身后,拽得他呲牙咧嘴地嗷了出来。

      扬眉一笑,展昭轻哼一声,反手一扣,卡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后一拉,在他耳边低喝道:“白玉堂——就是雪貂,他在哪儿?”
      那人被卡着脖子,“嗬嗬”了几声,因为缺氧而瞪大了眼,可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束手就擒,抬肘就往展昭肚子击去。

      展昭侧身避过,手劲却一点不松,抬膝一顶,正抵在他尾椎之上,剧痛之下那人翻了个白眼险些没晕过去,正想再给他来一记,旁边却传来有人快速奔来的声音。展昭眉头一皱,也不惊慌,将那人拎着转了个方向,一脚踹向一旁的大树,同时一手捞起那把微冲,向着人来的方向,枪口抬高随手放了几枪,然后把枪一扔,转身往林子里一钻,便没了踪影。

      片刻后三人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速度很快,也很警惕,队形散开互为照应,微微弓着身子,身体处于最佳状态可以随时应对一切突发状况,不过么……他们往常的训练科目里面,肯定没有教过怎么应对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于是,这三人刚一露头没两分钟,就听见“砰砰”连续好几声的枪响,子弹贴着他们的脑袋、手臂和双脚,绕人形一圈欢脱擦过。

      那几人骇得一身冷汗,但到底是身经百战了,只愣了一下,下一刻就端着枪冲了上来,没跑两步,最左侧那人突然一个踉跄,似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下子朝前扑倒。另两人立刻警醒起来,还未看清状况,前边那人就被地上冒出的一条腿踢中腰眼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后面那个正要开枪,冷不防一块石头迎面砸来——痛痛痛痛……鼻梁都要砸断了喂!

      展昭当然不会接受这人的抗议,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就往林子更深处跑去,跑了没十米,左肩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砸,心中一跳,匆忙转头看去,就见三米开外的树梢之上,有人悠然自在,笑得无比灿烂。

      于是展昭便也柔柔地笑开,看着他在四五米高的枝桠上支起一腿懒懒靠坐,看着他俊眼修眉精致如画,看着他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看着他开口刚想说话却在下一刻僵住了表情豁然变色,看着他一声“小心”脱口而出之后猛然从那树上纵身跳下朝他扑来……

      “砰!”

      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那温软的身子,感觉他落地时猛地往后错了一下,但很快就因为惯性而前扑,连带着自己一时没能站稳也被扑倒在地,然后就感觉背后一空,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去,大脑当机期间唯一的反应是——这里,怎么会有坡的……
      当然也没忘了把怀里的人紧紧抱住就是了。

      天旋地转半分钟之后,速度终于慢了下去,最终停下。展昭只觉全身被咯得生疼,耳畔水声大作,转头一看竟是一路滚到了水边,只要再往前一点点,他们两只旱鸭子,就得双双落水了。

      展昭暗叹运气不错,谁知颈窝里却传来一个闷闷的、含着些气急败坏的声音:“死猫,你抱够没有!”

      意识回笼,展昭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从坡上滚下来的时候,自己将这人牢牢抱在了怀里,此刻正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护着他的后脑将他的头按着自己颈窝里,这个姿势,怎么看怎么……美好啊……

      虽然有些……啊不,是很舍不得,但耐不住那人拼命挣扎,只好松了手。好不容易从他身上坐起来,白玉堂脸上烧成一片,连耳尖都红得透了,也不知是急是气还是别的什么,桃花眼狠狠瞪着他,却实在没有什么凌厉气势,反而透着一丝莫名的诱惑,“你——”

      开了个头却怎么也没法继续,展昭眨眨眼,一点也不介意他这么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势,再眨眨眼,歪了歪头,异常无辜地反问:“我怎么了?”

      白玉堂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看着他那副表情简直恨不得一把拧上去,还没付诸实践却突然发现他们现在的姿势是何等尴尬,匆忙站了起来就往后退。可这河边满是鹅卵石,他一时没站稳,也许是石头太滑,亦或是心慌之下手忙脚乱,总之微微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展昭忙坐起身子扶了他一把,白玉堂愣了一下,身子一僵——

      “砰!”

      展昭觉得有什么在自己心里开了个洞,有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出,然后凝固、冻结。

      时间几乎停滞,那轮盘在这一刻转得极慢极慢,可以清晰看见,有什么打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他一个踉跄向后一仰身,耳际的黑发在风中扬起又落下,目光僵了一下随后染上一阵迷茫,薄唇开阖想要说话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他无力地退了一步却一脚踩滑,鹅卵石在脚下发出几声细碎的轻响之后,整个人瞬间失去控制,手慌乱却徒劳地在空气中抓了几把,“哗啦”一声,身影一下子便消失在水中。

      耳畔的枪响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夹杂着纷乱的脚步,还有剧烈喘息,然后身子冷了下来,被浸在冰寒的水中,锥心刺骨的凉。

      “不要乱动不要乱跑不要发出声音!无论发生什么!”

      是谁,谁在耳边焦急地嘱咐,是谁一手扭开水龙头,胡乱地拿起旁边的瓶罐往水里倒着这样或那样的液体,气味浓烈得刺鼻,白色的泡沫一点一点地将小小的身子包围。门外的脚步愈发逼近,他被人狠狠地按进了水里,藏身在满满的泡沫之中,无法呼吸不敢挣扎,只好努力地瞪大眼睛,却被那些白色泡沫挡住了视线。

      很快就听见门被人狠狠地踹开,然后听见一声毫不犹豫的枪响,再然后一切声息都远去了,只有头顶那些纯白色的泡沫被什么慢慢地染上粉红,一点一点地加深,一点一点地扩散,最终成为黑白色的葬礼上那两面鲜艳的国旗。

      血染。

      那是不敢触碰的回忆,却在那一圈圈的水波中浮现,就像童话中可以看见过去未来的镜子,轻轻伸手一点,穿透所有悲欢。

      他趴在水边怔怔地看着那正逐渐平静下来的水纹,全身如坠冰窖。怀着一丝小小的期望等着奇迹发生,但却突然想起,这个世界的法则如此残酷,哪里有那么多的奇迹可以供人挥霍?

      但是他不要,他再也不要眼睁睁地看着所爱之人离他而去,他绝对不要失去这个人,绝对不能!

      入水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努力地睁大眼睛,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想看清什么,却只能看到自己嘴里鼻子里冒出的一串串气泡从眼前飘过。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手足毫无章法地划动着,没有着力点,也没有方向,机械地重复着无意义的动作,努力地让自己往前,却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去……

      嘴里再次冒出一连串的气泡,他嘴唇开阖,似是念着什么,但最终归于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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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第十二章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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