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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豆丝的爷爷
俗话说是gay三分娘,娘炮七分gay。
我虽然常常自称老娘,但却不会用“兰花指”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恃菊傲物,粪土当世之名媛。
不过我胆子真不大。
六年级的暑假,和邻家一个姐姐连看了两部《咒怨》,也不知道当时哪里来的胆子,竟然于可怖处全无闭眼之举。
邻家姐姐是来我家做客的。母亲同阿姨拉家常,父亲则同叔叔饮酒。
那时候,父亲还没有酗酒。
后来叔叔阿姨看时间不早了,请辞回家。我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不能够入睡。后来我学了医,才明白是接受了太多影像刺激,大脑皮层异常兴奋,难以抑制的缘故。
窗外有梧桐,身材比例极不协调的法国梧桐。我对此树的恶感大概就是源于那一晚它在月光下投射到我床前地上凄厉的影子,像女鬼的手爪狂舞。加之当时住得离府南河近,夜里河风吹来,那梧桐沙沙作响,更是让我心悸不已。
我躺在床上,呆呆望着窗外,老是怕突然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我,抑或是黑得你心寒的头发。
到后来,我还听见了类似扫地的声音。那种摩擦估计也只有细竹条扫把和柏油路才能制造。到现在我也不太确定那是不是扫地的声音了,毕竟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的是凌晨4点左右的样子。成都夏季天微微亮至少也要五点半,六点,不至于有那样勤快的街道清洁工吧?
我甚至起身走到窗边向外望,昏黄的路灯下伴着微寒的江风。只有梧影婆娑,不见扫地人。
那时我真的有些怕了,觉得耳边有尖锐而蠢钝的声音,像是用尖爪在我的枕头中划啊划想要破布而出。不停的划,不停的划,似乎马上就要划开枕头。
后来实在是怕的要死。一不做,二不休,推开父母房门,轻声钻到了父母的凉席中间。母亲略微被我弄醒,父亲鼾声依旧,她喃喃道:“小曼,怎么了?”我把头埋进了母亲柔软的胸怀里,熟悉的甜香使我镇定心怡。“和邻家姐姐看了《咒怨》,我怕。”“别怕,爸爸妈妈在。睡吧。”
不多时我便入睡了。第二天晚上上床前,妈妈在床边问我说:“小曼,还怕吗?”我极力点头,妈妈用手抚着我额头道:“乖孩子,男子汉要勇敢,不能永远靠父母。今天自己睡,好不好?”我心中虽然还是不安,却点了头。别人认为是模范的,我都一定会尽量学,向社会公众认可的方向靠拢。虽然我心里并不一定乐意。外强内弱的性格,当由此养起。
后来大伯患脑癌去世,剩下堂兄一人。父亲想一力承担其读大学的所有费用而置母亲和我而不顾,我强抑泪水同父亲争辩,竟然让平时健谈的他哑口失言时,才发现原来内心越脆弱,表现在外部就越强悍。
“家里的钱妈妈说就这么多。堂兄读了大学,我们就吃不起饭,我就上不了好初中。大伯单位同事的补恤金全被奶奶收了,那些钱用来治丧和供他上大学足已,为什么要来榨干我们家?堂兄,继母和奶奶三人都是大伯那套房子的合法继承人,就是打官司,最差也是各占三分之一。奶奶那么溺爱堂兄,他便有三分之二套房子,卖了不也可以供养自己吗?我们一家人在峨眉成昆线边上住红砖平房的时候,奶奶怎么三五年不来看一次我?到爷爷家吃饭,我夹这个菜,奶奶说是给爷爷做的,让我少吃。我夹那个菜,奶奶说是专门给堂兄做的,让我少吃。那么,给小曼做的菜到哪里去了?小曼不是爷爷奶奶的孙子,只有堂兄一人才是,对吗?大伯过世了,奶奶想把那些钱留着给堂兄将来娶媳妇儿,你凭什么做这个冤大头啊?”
父亲整个脸部的肌肉在抽搐,眼睛血红,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道:“畜生!”
母亲气得夺门而出。
我捂着热辣辣的脸,恶狠狠的用手指着父亲道:“妈妈有什么事儿,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直觉把我带到了府南河。
过马路的时候我竟然忽略了那往来穿行的车流。
母亲盘好的头发微微散乱,被江风肆意嘲笑,坐在长椅上的背影我永生也忘不了。
我大叫一声“妈妈”,母亲回头,我的眼泪四溢。父亲打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哭,直到此时我意识到我有可能永远的失去母亲。
如果那个背影不回头应我.......
我不敢想,到现在也不敢想。
我靠在妈妈肩膀里。
“妈妈,你不能丢下小曼。”
“小曼,只要有你,咱的日子就还得继续过。”
妈妈的肩膀太弱,承受不起太多。将来我的肩膀要给她靠,可是我能够依靠的肩膀呢?
那一刻我滋生了一种脆弱。
那个时候,府南河对于我来说还仅仅是一条河。
后来,给我肩膀的那个人出现了。
从他叫我小曼乖乖开始,我就知道我一辈子也不能放他走。
他是李坤。
我现在很怕,不是怕那花圈,也不是怕那个诡异苍老的声音。
而是怕那肩膀没了。
李坤的电话打不通,而照片却被贴在了花圈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大惊之下,疾步狂奔。不觉冲出了小巷,面前是一条繁华的大街。
解放大道。
汉口的动脉。
阳光已由慵懒转为凶悍,武汉的夏末是让非洲留学生觉得回非洲是避暑之旅的季节。
我拿出手机,想找回宾馆的路。
强烈的阳光让屏幕成了完美的镜子。
不过,我却呆了。
镜子里,赫然是一个年届七十的老头子的样貌。法令纹,鱼尾纹无一不横。黄褐斑,老年斑,雀斑无一不深。皮肤松弛,眼袋浮肿。
这........
这不是我!
可是这就是我!
一个人再不自知,也应该认得出自己。左额头的疤痕是五岁时落下的,右鼻翼上的一颗小痣依旧。
可是我为何一下子像老了50年的样子?
难怪那花枝招展的女孩儿叫我“大爷”。
这在现代医学里绝对无法解释,连白发魔女练霓裳一夜白头都可以有相关的病理机制来解释。但在不到24个小时内呈现如此衰老的特征确实超过了我所了解掌握的领域。
我开始回忆昨晚李坤对我说的每一次话。
对了,豆丝他爷爷!
他一定知道真相的。
拦下一辆出租车,急冲冲往他家赶去。
车上,我的思绪烦乱,司机也不健谈。
良久无语。
“老先生,您的气色不大好啊。”司机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
“唔......昨晚没睡好。”我微一沉吟,还是答应了。
“老先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司机道。
“哦?但说无妨。”我道。
“恕我直言,老先生你印堂上似乎有乌云笼罩,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怪事啊?”司机道。
换了平时,我一定会白他一眼。但现在我却吱唔道:“嗯......有的.......有的。”一开始压根没把事情往那方面想,现下司机如是讲,却反而提醒了我这个多年的无神论者。
“这样吧,老先生。今天您成为我的顾客,算是我们有些薄缘。我外公对于玄黄之术略知一二。老先生若有困难,尽可叨扰他老人家。”他说完,车已经停了。
他拿出一个笔记本,写着什么,扯下来递给我道:
“这是他的地址,见了面就说是狗子引荐的。家公宅心仁厚,必定竭尽所能,倾囊相告。”
我听到“狗子”两字,差点没笑喷,许是他的小名吧。见他面相和善,语义诚恳,我便接过那页纸,道了声谢谢。
“老先生,有缘再会!”他向我招手,车缓缓开走。
我心里真是有千般滋味,老先生?只怕你比我还年长五岁不止。
豆丝的家也挺难找的,是长江边上的私房。所谓私房就是未经批准,居民们自行集资在自留地上修建的建筑。毫无建筑美感,质量也不遑多言。对着土黄色的长江,颇有些难兄难弟的调傥的意味。
当年的凄凄荒草地,现在成了纸醉金迷府。因这私房一栋楼户数既多,占地也广。武汉市政府近年来为改造市容市貌,没少费心思,却每每收效甚微。不是拆不起,而是赔得心痛。
李坤说大概豆丝好吃懒做的陋习就是这般养成的,家长总给他灌输读书差不要紧,家里私房多的观念。
在武汉读大学的四年,豆丝家没少去。他父母为人谦和,和李坤家有些往来,又兼以羡慕我和李坤的学校是名牌大学,颇有些让豆丝浸淫些正能量的希冀,因此每每下厨款待我俩。
我和豆丝的关系渐好,李坤却有恨铁不成钢的怨气,常说:“这小子再这么玩儿下去,迟早要把自己玩儿死。”他越是这么说,我越为豆丝有这么一位发小而开心。
我敲门,开门的是豆丝的母亲,神情有些惊讶。是啊,自从我毕业回成都血液中心工作,差不多三年没有来过了。
可是我想错了,事实上她根本就无法认出我是欧阳曼了。
“你?你找谁啊?”她道。
“哦.......我是豆丝他爷爷的朋友,找他下象棋。”豆丝爷爷爱象棋,我这么解释,想必她不会生疑。
“这样啊,那我去叫他。”不料她却似乎面有难色,伸手拦住了我。
“谁啊?是老王找我来下棋吗?快进屋啊。”屋中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
“对啊,找老哥哥下棋。”她的手并不再拦,我旋即进屋。
这一幕该叫我怎么说呢。
我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它们对于我的所有信用额度。
沙发上坐了两个豆丝的爷爷!
原谅我这么说,因为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实在和豆丝的爷爷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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