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夜歌

作者:北唐清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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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之别】


      寒冬初晨,天将明未明。
      巨大的泯山被笼罩在一片朦胧而静谧的白雪之下,微微映出深碧色的轮廓。这场十二月里的初雪从天未亮就开始下了,下不过两三个时辰,这苍茫的山色便已被铺上一层纯白的纺纱。
      泯山之顶,一青一白两道人影正静静伫立在茫茫飞雪之中。
      “已经下着雪了,现在就要走,真的不多留一天?”穆白祈说着不经意伸出手去,用指尖接下了一片雪花。宽大的白色绒袍难得带给他一丝温和之气,天生孤傲的眼神也因倒映着飞旋的雪花而显出几分宁静无争。
      段千秋侧头笑着望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了,我真的该走了。”
      见她态度坚定,穆白祈也只好蹙眉点头。
      “你的眼睛才刚好不久,就不要再这样奔波了。那张请帖也不必你亲自送过来的。”
      “那天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山上救下了我爹和老楼主,我恐怕他们两位老人家也真的是凶多吉少。”想起那一天山中大门崩塌的情景,段千秋至今仍心有余悸。片刻,她恢复平静,又转向他道:“这届谈兵峰会因为白陆门的事而推迟了,近来十八楼上下也因为白陆门接受刑部调查一事也忙得不可开交,我爹和老楼主实在抽不出身亲自前来。但是他们两位老人家都希望你能来参加十二月十一的峰会,你既然接下了请帖,那一天就请你务必赏光了。”
      听了这么久,终于听出些意思。
      穆白祈忍不住负手一笑,“段姑娘,如果你每次来泯光宫都能这么客气就好了。”
      这话,有些不大好接。段千秋只抿唇笑笑。
      “段老近来身体可好?”穆白祈又问。
      “好多了,就是有些忙。剑庄里的人都被放了出来,只是二叔一直没有消息,爹心里恐怕还有道坎儿过不去。”段千秋说着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若不是二叔有了私心,刻意瞒着她很多,事情也不至于兜兜转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回去了,替我向段老问好。”穆白祈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那日后等穆宫主有空再来段林剑庄坐坐。”段千秋抬头与穆白祈相视一笑,便扣手欲离。
      “等等——”穆白祈却冷不防蹙眉叫住了她,“我还有件东西一直忘了给你。”
      他微微抬手,身后紫衣劲装的剑客便缓缓递上来一个长长的红漆木盒。段千秋不禁有些诧异,她知道那样的盒子是专用来装剑器的。
      片刻,穆白祈白袍拂起,已顺手将盒子递到了她面前。
      “打开看看。”
      段千秋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待打开一看,忍不住惊喜:
      “这是——这是瑖霞?!”
      话音落下,她迫不及待就御起了那把熟悉而轻巧的长剑,一个开鞘,锋利的光芒叫她忍不住微微闭眼。可她还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喃:“穆白祈你确定这是我的瑖霞剑,不是你仿的?我记得我的瑖霞很早就丢在了南夷山了——”
      “胡说什么,我堂堂泯光宫宫主还用得着用仿制品来骗人?”穆白祈冷冷挑眉望了她一眼,即刻一挥手又替她将瑖霞收回了鞘中,“这把剑是我第一次去南夷山时带出来的,之前本想好好交给你,哪知道你死活不肯回泯光宫好好呆着,我也就把它搁下了。”
      想到之前她失明时候不顾一切离开了穆家山庄,似乎也真有些对不住这个在暗后处处帮她的穆大宫主。段千秋目露感慨着摸了摸瑖霞,片刻便低头扣剑认真道:“穆大宫主,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你。之前,对你有过误会,那真的是我不对——”
      “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我?”穆白祈饶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那悔婚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恐怕这一次去十八楼的谈兵峰会,那些多事的老头们又该提起半年前段家同泯光宫的联姻了——”
      “不,这、这真的言重了——”
      段千秋有些愣愣地抬起了头,想到什么即刻挥手道,“那你还是别来了!”
      “哼——”看出她是真的紧张,穆白祈不禁冷冷一笑,淡淡道:
      “同你开个玩笑而已。”
      段千秋却是认真的。
      “穆大宫主,这样谈兵峰会上我一定让我爹解释清楚,就说就说那个婚约是你悔婚,对你是悔婚在先,我一定还穆宫主一个清白——”不知为何,说到这里连自己也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穆白祈却是淡淡望了她一眼,已有些释然。
      也罢,如今她也肯同他赔礼道歉了。他抬头不禁想起七月里那个风风火火冲上泯山来向他指剑问罪的段千秋。那时炎炎夏日烈日灼灼,这个疯一样的女人执剑站在落扬殿门外,刺眼的日光将她大汗淋漓的脸颊映照得金光灿灿。
      可是——
      “这么快,已经是冬天了啊。”这个临近而立的男子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淡淡的惆怅和感伤。虽站在檐下,不知不觉,白雪也已落满黑发。
      这个人也会觉得时间过得快吗——
      段千秋缓缓抬起头望见白雪飞扬,也不禁静下了心来。
      她目光扫过,无意中却望见高处有一女子正远远注视着她。一身淡藕色的素衣不惹尘埃,只愿被片片白雪缀满肩头。轻盈如雪一般的面纱同飞雪一同微微扬起,却始终将女子沉静而孤傲的脸庞藏在白影之下,可她专注的眼睛却是那样漆黑而深沉。
      “舒音姑娘,在你身边待了多久了?”段千秋不禁怔怔道。
      穆白祈蹙了蹙眉便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了望。
      “自我接任泯光宫宫主一职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到现在也有五六年了吧——不过没有连江久,连江从我小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我了,”穆白祈说着用眼神向段千秋示意他身后垂目而立的沉默剑客。
      段千秋点了点头,再抬头却发现谭舒音的身影早已不见。
      “虽然是十夜夫人手下,可既然她肯留下,那你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了吧?”
      “我的人我自有安排,还轮不到你操心。”
      穆白祈说罢又恢复了那一张高高在上的脸,他望了一眼身下已被薄薄白雪覆盖的光华脊道,对她叮嘱道:“下山有人打点着,不过你自己还是多加小心。还不带上帽子,下着雪呢。”
      “好,那我告辞了!”段千秋扣剑作别便一转身就带上了黑纱帽,不过片刻便落满了雪花。她回头挥挥剑便沿笔直的光华脊道慢慢下去了。

      “千秋——”不过方走下了一层,又听到穆白祈的声音。想不到他还站在泯光宫大门外。段千秋回过头去,又笑着向他挥了挥剑。
      “你还要去找那个人吗?”身后传来穆白祈冷静而清晰的声音。
      “带你去东蜀治毒的时候,我就派人在南夷山里守了一个月都未看到有人出来,一个月前你回来的时候我也陪你去过了,那里的山中大门早已完全塌陷,入口也已经不能进去,就算千辛万苦爬进去了,在一堆乱石之中你又找出了什么?你要明白,那个地方已经毁了,里面的人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
      “那又如何。”段千秋眼中笑意尽无,她一直听着却没有转身也没有停下脚步,“你的人不用我操心,我的人也不必你管。早就和你说了,我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别像我爹一样一直在我耳边念叨——”
      她的声音远了,人也远了。
      “那就好好面对,我祝你好运。”可是走得那么快,她应该听不到了。
      穆白祈对着白雪之中她浅青色的身影微微一笑,掸了掸肩头雪絮便也缓缓转过身。他拍拍身后人的肩膀,对这个始终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剑客露出了一丝难得温和的笑意。
      “连江,关门吧。”

      走到很下面了,段千秋再抬起头望去,泯光宫那扇巨大的宫门也已隐没在了茫茫飞雪之中。她不禁想起,十一月里穆白祈带着她不辞千里去东南国界的一处医谷求医的情景,那是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月,她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偿还这一份人情。
      那时候,自她出了南夷山,紫烛之毒复发,她的眼睛彻底失明。安顿好一切,穆白祈便强行带着她又叫上了陆九歌,一行人又从沧梧边境出关远去了东蜀,说是在东蜀与南双两国交界的一处小镇上已寻得一处医谷正可医治她的紫烛之毒。她在那个医谷待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她双眼被药布包扎,日夜生活在黑暗之中疼痛难忍,连基本的日常起居都难以自理。大概这也是为什么穆白祈要带上九歌的原因。
      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她得以重见光明,却不顾众劝提前回了沧州,去到湳澜山下赴那个迟到的一月之约。可等了七天他不来,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迟到了错过了,还是他一直没有来过。可是,他不来她便不顾一切地去找,去南夷山去湖边小屋,去到这几个月来两人去过的所有地方,只可惜一切都好似重归寂静销匿了踪迹。
      也许,是在怪她失约吧。
      那时候段林剑庄也重新运转了起来,她又在催促之下回去了段林剑庄,帮父亲段南天一起处理来自江湖和十八楼的各项事务。或许是因为忙碌,让她短暂忘记了她不想面对的苦恼。可前一段时间只要是夜里睡下,她就会时常做一些噩梦,梦到南夷山山中大门里那一片巨大的废墟。
      其实那个地方十八楼的人也已经去过了,只是里面巨石堆积山体断层严重,老楼主心知当中本就错综复杂机关暗道密布,他确定已经无从深入再挖掘只会让山体塌陷得越来越严重,因此陆成斐、她的二叔、百里屠辰,还有梁司夜和十夜夫人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算起来,不知不觉距离出山的那一天也已经过去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能改变很多的事情。从深秋到了寒冬,父亲段南天回归,白陆门被封,老楼主重掌十八楼,似乎也没有人会去关心那些在这一系列事端之中神出鬼没的十夜杀手了。
      也许因为十夜组织在这偌大的江湖中原本就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

      *——————————*
      再次来到湳澜山下,已是两天后了。
      只不过这次回来,有些不同。想不到半个多月前她过来,这山脚的南山客栈还被荒芜废弃着,想不到今天竟然开张了!
      段千秋想也没想,一纵身下了马便迫不及待地向着露天的酒肆走去。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暖和,这酒肆中还有几个赶路人在歇脚。她过去,抓住一个小二模样的人,便问:“小二,你家掌柜的呢?!”
      年轻的伙计回过头来见到她,不由愣了一愣,只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熟悉。顿了顿,想起来便露出憨实的笑容。
      “姑娘是你啊,好久没看到你了,这次又来找我们家掌柜的?”
      段千秋怔了怔,捉住这伙计仔细一瞧倒也认出来这小伙子不正是她同梁司夜初遇那天,砸坏酒铺子下山来赔礼时见过的那个伙计?!
      “哦?我也记得你的——”这么想起来,段千秋不禁也有些激动,正欲开口却听得不远处的客栈门口传来了青年男子温和中略带笑意的问候声。
      “段姑娘,好久不见了。”
      “沈复?!”段千秋循声望去恰见一眉目俊朗的素衫男子正一脸笑意温和地望着她。她一阵惊喜即刻松开伙计的衣衫向沈复疾步走去。
      “怎么搞的,你这客栈什么时候开张又不贴个告示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那些天在这里干等都快饿死了!”她说罢探头往里望望,随口便道:“他呢?梁司夜呢?”
      似乎只要看到了沈复,一切就不言而喻了。
      “段姑娘,这个不急,”沈复却微微笑着拦住了她,只问她:“带钱了吗?”
      “钱?自然带着——”段千秋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她绕过沈复的手便走了进去,环顾一圈没有看到梁司夜的身影。可是通常沈复出现了,他也应该就在附近的。
      “段姑娘,是这样,”沈复一边拨着算盘一边走近来,认真道:“一坛上等玉宫酿是半两,一壶仙醇是两钱,那九坛玉宫酿加上五壶仙酿就是五两半,加上一些小菜早点和夜宿的钱八两,不过给我干了点粗活,抵去一部分的话就算你十两银子吧。”
      “算我?十两——”段千秋摸摸腰包不禁皱了皱眉头,“沈复,你家客栈的东西贵了?”
      沈复依旧是微微笑着,“段姑娘,小梁说把这些都记到你账上。”
      “他在这里?!”段千秋也不等沈复回答,径直便扣着剑跑上了楼,不过片刻又沉着脸走了下来,“沈复,他去哪了?”
      沈复见她面色微红气喘吁吁,想必也真的是急,便笑着递去一杯温热的茶水。
      “段姑娘,钱债两清我才好告诉你小梁的下落。”
      罢了罢了,毕竟是她失约在前。段千秋颇有些无奈地解下腰间的钱袋,递给了沈复,抬头道:“我出门就带了什么多,不够的就欠着。”
      沈复笑着接过,数了数便也递去了手中信笺。
      “还差一两,我就记在段姑娘账上了。小梁昨天走的,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他说他就在信里的地方等你。”
      段千秋听罢,即刻展信一看,果真只见这空荡荡的白色信笺上只寥寥几笔留下了一个地名。
      剑沦山,日光崖。
      “可是十天后那里就要举行十八楼的谈兵峰会,他现在就让我过去?”段千秋望了望沈复不禁有些疑惑。
      沈复却摇了摇头,沉声道:“他指的不是谈兵峰会。”
      “那是什么?”段千秋追问道。
      沈复却缓缓抬起头,平静的目光之中难得露出一丝似怅然又似释怀的笑意。
      “天机不可泄露,你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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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保证这是最后一个洞了一边补一边happy ending也不错】
    【本来之前还想安排段老伯挂掉 但想想还是这样皆大欢喜吧】
    【总之大BOSS也已经搞定了尾声会尽量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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