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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崖孤夜】
山中一夜,段千秋睡得并不深。
夜里深寒时,隐约察觉有人替她披上了风衣,她动了动,抬起头来,想要说话,却被人低低止住。
“别吵。”许是深夜,万籁俱寂,梁司夜的声音虽轻却是极其清晰。段千秋猜他此刻应当是皱着眉的。
于是她顿了顿便把问话又咽了下去,可不过一会,段千秋又抬起头来,对着噼啪的篝火脱口道:“你要去哪里?”
她感觉得到对面的人脚步一滞,等了一会无人答话,她方知梁司夜已经走远了。
“你知不知道老七去哪了?”近处头顶忽然传来秦楠的声音。
段千秋有些意外,可随即摇摇头道:“不知道。”
听得秦楠微微叹息一声,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不跟着?”段千秋不禁奇怪,转眼想了想,又道:“难道是怕我跑了,可我什么也看不到又能跑多远,况且我也不想着——”
她话未说完,却被秦楠淡淡打断,“我跟着,老七一定知道的。他留下雷霆,带走墨渊,就是告诉我让我不要跟。”
是,梁司夜能留下雷霆就说明他不会走远。
段千秋想着便起身往前摸索起来。
“嘶——”不小心被火烫了烫,可终归是摸到了那把熟悉的剑。
“你做什么啊?”秦楠皱皱眉头睁开了眼睛。
段千秋顿了顿,即对着篝火微微一笑,道:“有一把剑好防身。”
秦楠冷冷嗤笑:“防身?老七不在,我还在,防什么身?”他顿了顿,又似有些明白,不由皱眉:“难道防我?”
段千秋不禁笑了笑。
秦楠忽然坐起来看着她,微微挑眉道:“你了解老七?”
“也许,但我知道他不适合做杀手。”段千秋循着声音望向头顶,抿唇微笑道:“我看你根本也不像个杀手。”
子夜已过,荒芜的断崖边山色空寒,只听得到噼啪的篝火跳动声。
沉默了一会,秦楠也淡淡一笑,道:“我一直觉得杀手只要在杀人的时候是个杀手就足够了。若是我接的十夜令,一定会杀了你。只是老七有时候想太多,或许他真的不适合做杀手。”
段千秋曾在湳澜山中见识过秦楠的一剑封喉,知道秦楠杀人是一招毙命的,更无法忘记那一个雨天在南山客栈里见到的那一圈死在他剑下的人。
正是如此冷血的人此刻竟能同她把夜而谈,可她不觉得可怕,反倒觉得好奇。
“你们十夜杀手究竟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呐。”
“这可不是你该问的。”秦楠冷笑了一声。
段千秋听出他话中不屑,也不由笑笑,可她想了想又忽而道:“若你把梁司夜的身世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认识他的。”
“老七怎么认识你又同我有什么关系?”秦楠撇撇嘴便又抱着自己的龙吟靠在了树干上。可不过片刻,他又睁开眼睛来道:“好,你说!”
隔着跳动的篝火,段千秋将头靠在膝盖上,她摸摸披在肩头的软玉黑缎,遥想起往事,不禁有几分动容。
“那是我第一次押着自家的兵器南下,去遥州玉城,路过天门关时看到有两个人在崖边对决。天门关山道崎岖断崖险峻,我当时想是谁那么不要命偏偏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挡路。只是那时候两个人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只看到梁司夜是穿着一身黑衣带着纱帽,另一个人是个道士。”
“是边山派的黑祈老道,听说那时他们派内乱,黒\祁老道夺位不成叛逃在外,是个狠角。老七最喜欢接这样的单子。”秦楠边听边插道。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段千秋道。
可不过一会秦楠又诧异道:“老七那么早就撞上你了?”
“是,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段千秋顿了顿又道,“那时候车马遭堵,又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们打过来,伤了我几个人,还折了我几箱兵器。我气不过来,便冲了上去想讨个说法,结果反被剑气冲下了悬崖。我真的忘不了那一幕,梁司夜一剑将那个道士钉死在崖壁上,转身一手又将我带回了崖顶。可那时他救我,我没有一点感激,反倒一心记挂着那几箱砸下山崖的兵器,回去该如何向我爹交代。”
段千秋苦笑着叹了口气,又道:“不过那时候,我初涉江湖个性好强,只知道自己吃不了亏,一直想着要追回那几箱兵器的亏损。梁司夜神出鬼没实在难寻,江湖上也打听不到,可奇怪一年到头总会撞上几次,每一次他都在杀人。所以我猜他大概就是干这行的,后来也没想着讨回兵器了,再追着他大概是喜欢多管闲事吧。”
“多管闲事?”
秦楠抱着头俯望下来,冷冷撇了撇嘴道:“真是稀奇——老七最不喜欢麻烦,可你实在是个麻烦。”
“是,我的确是个麻烦。”
想到近来梁司夜遭受种种,段千秋也不由低下了头去。
可她沉默了一会,又抬起头循着秦楠的方向,道:“我都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梁司夜是怎么进入十夜的?”
“这——”秦楠迟疑着坐了起来,他望向此刻篝火边的段千秋,见她正抬起头注视着他身下的树干。
段千秋黑发披肩脸庞清丽,朦胧的眼睛里闪烁着明灭的火光,或许是因为习惯了黑夜,她看起来已经有些平静。
今夜多话,也罢。
秦楠望了一眼树梢外的黑夜,遂握着龙吟一跃而下,也就着篝火坐了下来。
“老七是孤儿。”秦楠用指拨动着明灭的篝火,有一搭没一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只记得他被大哥带回来的时候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从来不喜欢多说话,也不像别的兄弟那样争强好胜。老七似乎对什么都不甚在意,但却又好似比我们都懂得多。”
“是,他是那样的人,有时即便是笑着,也叫人捉摸不透。”段千秋说罢微微叹息一声。
一个没有身世的孤儿。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只知道他有一个大哥,叫萧欢。可是他在十夜里十几年的过往她都不可得知,但她曾经想过,那一定是一段极其痛苦难言的岁月,毕竟他是一个杀手。有很多事她忍着不问,就是等着有一天他能亲口告诉她,可是如今他失忆了,独独将同她的过往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又该如何重新开始。
“没有想过离开吗?难道要一辈子做杀手活在黑夜之下?”她很早就想知道了。
“离开?离开哪里?十夜么?”听得秦楠冷笑笑,摇头道:“每个人一入十夜便被签下生死契约,能走的人只有叛徒,能出去的只有死人。十夜组织深到连我们这些江湖杀手都见不着底。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和老七保持猎物与杀手的距离。因为这样才是最安全的距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段千秋不禁蹙眉,她觉得秦楠的话别有深意。
可是秦楠轻轻对她“嘘”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默着与她对面对迎着篝火而坐。寂静间,只听得一阵长靴擦过杂草的沙沙声,段千秋方知是梁司夜回来了,因他此时没有刻意藏起脚步声。
“去哪里了?”秦楠回了回头随口道。
“洗剑。”梁司夜示意手中的墨渊剑淡淡答,又递来手中水壶,“是泉水,喝不喝?”
秦楠点头接过,刚喝下一口山泉,又听得梁司夜不紧不慢地坐下来问:“你同她很熟?”
难道方才的话梁司夜都听到了?段千秋坐在洞口默默听着,不禁一怔——不知为何,她竟隐隐有些心虚。
“不不不,怎么会呢?!”秦楠放下水壶冲他笑着摆了摆手。
“你被她勾引了?”梁司夜的目光淡淡滑过段千秋又落向了秦楠。
秦楠“咳咳”两声,显然是被水呛到了。
“喂,我疯了吗我?!”
“那你同她说这么多作什么?”梁司说罢白了秦楠一眼。
秦楠看了看段千秋,见她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便一把将水壶丢给了梁司夜,自己抱着龙吟纵身一跃又回到了树上。
“该死的老七!”
听得秦楠狠狠嘀咕一声,段千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又笑什么?”梁司夜有些不耐烦地抬头向她。
段千秋挥挥手,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才循着声音向梁司夜小心翼翼道:“方、方才,你都听到了?”
对面,梁司夜没有回答。可段千秋感觉得到他是在注视着她。沉寂了一会,段千秋忽碰到梁司夜递来的一节竹筒,只听得他淡淡道:“喝点水,等天亮得带你下去。”
他真的是,像极了初逢时候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对她没有信任可言,所以什么话都不会多说。
段千秋伸手接过竹筒,心中微微有些黯然。
这一夜,山风簌簌,月光稀疏。她到后来是怎么睡着都忘了,只是翌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肩上的软玉黒\缎已经不见了。
天微微明,山岭还被笼罩在一股淡青色的烟岚下。
段千秋闻得到清寒空旷的气息,她扶着山壁站了起来,知道此刻天色尚早,旭日未升。
“该走了。”梁司夜的声音随稀薄的风缓缓传来。
段千秋不知道他在山崖边站了多久。“秦楠呢?”
“有人跟踪,大概要换条路走,我让他去探路了。”梁司夜走近来道。
“那我们怎么走?”段千秋摸索着山壁慢慢向前走了几步
“我背你。”
“你背我?”
段千秋还未反应过来,梁司夜已拉着她的手臂顺势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背上,待扶稳了便也不顾她的诧异,一纵身便跃入了山林之中。
没过多久,梁司夜便带着她又上到了一处两山夹缝的半山崖,却没有要放下她的意思。
“绳索都装好了?”梁司夜问。
秦楠从高处一跃而下,拍拍手,道:“放心,我试过了。大内御用的青铜鹰爪承载一人的重量绰绰有余,两个人的话勉勉强强应该过得了。大不了我在这头替你守着。”
“也好。”梁司夜淡淡一笑,遂往前几步,迎着山巅寒风打量了一眼对山凹凸不平的崖壁。“鹰索有多长,够不够下到山谷?”
秦楠皱皱眉,比划了一下道:“我没带那么长的,大约离山谷还有四五丈的距离。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梁司夜点点头,遂把段千秋放了下来,拉着她又的手臂又换了个更贴近的姿势。
“抱紧点——等下若不着地,你一松开手,我可不会救你。”梁司夜说罢冷冷撇了撇嘴,又顺势将她的手往背后按紧几分。
“你——你要做什么?”段千秋对这莫名的举动感到紧张又有些不确定。
秦楠凑近来,饶有意味地一笑:“小心,一步之外就是悬崖。老七要带你越崖。”
“越——越崖?!”段千秋不由一惊,即刻就想松开手往后退去,却被梁司夜一把抓住。
“你怕什么?”虽是冷笑却有几分正色。
“放心,这次的十夜令要的是活人,老七是不会害你的。”秦楠轻轻然说罢已将鹰索一头交在了梁司夜的手上。
“这样走比较方便。”梁司夜淡淡说罢,又蹙眉低头问,“抓紧了?”
所幸她什么都看不到,那么恐惧应当也会小一些吧。
段千秋深吸一口气,遂又重新抱住了梁司夜的腰。她把头贴在他的胸前,总觉得心跳得很快,不知是因为恐高还是别的。只是这样的感觉好熟悉,好像又回到了八九月两人一起风餐露宿穿山越岭的那些时候,他一直都在身边。
正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梁司夜已将鹰索层层圈在了雷霆剑柄之上。待两手扣住,他又确定了一遍,将她的手安置妥当,这才向秦楠挥挥剑,一个纵身便跃出了崖顶。
激烈的气流盘旋间,段千秋其实没有多大的害怕。黑暗里,她紧紧抱着梁司夜,只觉得这样急骤的飞落倘若没有尽头倒也不算太坏。
梁司夜却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根细长的鹰索之上。
已经攀到了对面的山壁,鹰索绷得很紧,他强扣着雷霆剑柄,借着鹰索的力量点足在山壁上飞速而下。他只怕多停顿一秒,这鹰索的支撑便会砰然瓦解。
好不容易接近了山谷,鹰索也拉长到了尽头。固然下落风势极大,可梁司夜的额头却是布满了冷汗。待他解开剑柄上最后一枚鹰钩,点足借山壁一跃,便攀着树干稳稳落到了地上。
“到了。”梁司夜拉开段千秋的手,闭着眼靠着树干缓缓地平复内息。
“哦。”段千秋小心翼翼地从梁司夜身上抽离,原本被风吹得煞白的脸也不禁浮上了淡淡的绯红。可不知,她一放开梁司夜的手竟一个踉跄跌倒了下去。
原来方才落崖时她毫无意识,竟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脚早已瘫软了下去。
梁司夜皱皱眉头,待喘息声平定几分,便扶着段千秋站了起来。
“走吧。”
“这么快,去、去哪里?”段千秋有些诧异。
梁司夜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扶住她,用雷霆拨开层层的及膝杂草,不过一会便带着她穿出了山林。
山林之外是一片静静环绕在两山峡谷之间的大湖。
正是旭日东升之时,山岚还未褪去,将湖笼罩在清晨微寒而空旷的雾气之中。却见波光粼粼之中隐隐有一艘小小的客船穿过低矮的石窟向岸边缓缓驶来。
船上有人在抚琴,悠扬而略带悲怆的琴声在薄雾中飘摇而来,空远得好似隔了几重山水,又真切地好似随朝气而升。
段千秋只听得到琴声,而看不到客船,却不由自主地被这空灵的琴声吸引。
“这抚琴的是什么人?”
梁司夜锋利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一艘从薄雾中驶来的客船,显然注意不在这琴声上。
沉顿片刻,他摸出了腰间的十夜令,弹指一送。只听得利落的“唰”一声,玉牌已穿透过薄薄朝雾飞向了客船。
梁司夜遂转过头来,淡淡道:“十夜令已经归回,夫人要见你。”
段千秋猛然回过神,却不由讶然:“十夜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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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码着码着又拉长了……】
【我要走情节风好不好(哭)那么多谜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