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夜歌

作者:北唐清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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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庄异事】


      沧州十月,秋意渐浓。
      白日里日头高挂,可一到夜里,稀薄的山寒便缓缓从林间升腾起来,悄然蔓延开去,将这处孤僻的山庄笼罩在一片浮游的薄雾之中。段千秋是看不到这屋子外面的季节更替,只是察觉呼吸之中的寒气似又加重了许多。

      在穆家山庄修养的这些日子,她睡得一直不好。
      这山庄白日里安静得似空无一人,到夜里更是寂静如死。
      穆白祈一直都没有回来,进出这屋子的也只有舒音一个人。但舒音极少同她说话,她想打探梁司夜的下落或是十夜的动静一点也打探不出来,有些无奈,可也毫无办法。
      心事重重,却无人可倾诉,段千秋只觉压抑至极。
      只不过她不分昼夜,时常问舒音“天黑了没有”或者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也只有对时间,舒音会不耐其烦地回答。
      可其实久了,段千秋自己多多少少也能分辨得出白天黑夜了。
      因为夜里的寂静总是升腾起一股迫人的寒意来。起初,她时常在夜里警醒着,因为想起久前被穆白祈囚禁在泯光宫的时候,有人曾以一叶金箔替她送来讯息。如果那个人还在身边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了。
      段千秋这样想着。

      撑了几天,也果真在某个夜晚,觉察到了有人从屋顶一跃而下的风声。
      段千秋有些吃痛地扶着伤口坐了起来,可听着那人轻轻推门而入,有些失望。
      “不必等了,他不会来的。这个地方我没有告诉过十夜。”是舒音的声音,依旧是平平静静,听不出波澜的。只是可以想象舒音雪白的面纱被夜风吹拂着,清冷的眉目映照着月光而显得愈发孤寂。
      沉默了一会,段千秋撇过头去。
      “你不是不会告诉我这些的吗?”
      “你忘记我曾经在泯光宫和你说过的话了?”
      段千秋动了动唇,可还未等她开口,舒音便直截了当道:“那时候我说过,只要十夜令在手,你就是他的猎物,也就是他要杀的人。”
      段千秋一愣,恍然间想起那一日,还在盛夏酷暑难耐的山林,这名穿白衣戴面纱的女子领着她去见梁司夜。
      “那么,那个时候你明明可以杀了我的。为什么反而要救我,那是穆白祈的意思,还是,十夜的意思?”段千秋把头缓缓转了过来,她的眼睛上还蒙着那条黑丝带。
      等了一会,却无人答话了。段千秋知道舒音还站在床前,不由皱了皱眉。
      “你究竟是十夜的人,还是泯光宫的人?”

      寂静半晌,忽听得身前女子冷笑了笑。
      还是黑夜,山中寒气袭人,不免让人有些悚然。
      “那恐怕要等到死的时候才会知道了。”
      听着舒音说出“死”这样的字眼,段千秋不知为何就觉得心口一凉,又怔怔地听着舒音冷冷道:“背叛十夜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死路一条么?
      段千秋愣了一愣,忽然间想起了一个人,便脱口道:“那么梁司夜的大哥呢,那个叫萧欢的人不是听说还活着吗?!”
      “萧——大哥?”
      舒音一滞,可片刻冷不防地,又逼近一步淡淡反问,“你以为他还活着么?!”话音未落,片刻舒音却又微笑起来,“萧大哥就算活着也同死了无异。”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了?”段千秋还未说完,便又被舒音冷冷打断。
      “段千秋,梁司夜同你是两条路上的人。你若还想让他好好活着,就趁早忘记这个人。这样,他还不至于落得和大哥一个下场。”

      这个晚上,舒音说完这些话便离开了。不过这大概也是三天里,她对自己说得最多的一次。
      沉默良久,心乱如麻,段千秋轻轻扯下了眼睛上的黑丝带,一个人对着看不到日出的黑暗,暗自叹息了一声。

      *——————————*
      翌日清晨,舒音照旧过来替她上药送饭,却见段千秋早已披着一件单衣,站在窗户边不发一语。
      不知她是何时摸索着走到了窗边。一个失明了的人,也不知道她靠着窗户在看些什么。舒音的眼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放下了盘中的东西,拾起床边的黑色锦带,缓缓向段千秋走去。
      “穆白祈什么时候回来?”段千秋察觉到身后人的靠近便微微侧过头来。
      今日天色不好,屋子里光线昏暗。
      走近看,才见段千秋清澈的眼睛涣散开淡淡的紫斑,原本苍白的面容因为调养而渐露血气。
      舒音打量片刻遂把视线转向了窗外薄雾笼罩的山林,淡淡答:“快的话,再一两天吧。宫主就在剑都,待他处理好一些事情自会来接你回泯光宫。”
      “回泯光宫?”段千秋不由蹙了蹙眉,道:“回泯光宫做什么?我要回段林剑庄。”
      舒音回过头来望了望段千秋,冷冷道:“不,现在你能去的地方恐怕也只有泯光宫了。”
      “这是什么话?”
      段千秋扶着窗户的手一紧,“难道我家剑庄出事了?”
      她担忧的只是一个月早已过去,而段家的劣质兵器案也一直未有解决。还有她的至亲之人,父亲、弟弟钧奕和她二叔,此刻也都下落不明。那么现在的段林剑庄——
      “泯光宫给我的一月之期也已到限,穆白祈说是去处理段家的劣质兵器案,现在可有结果?”段千秋又不甘心地问。
      “这个,等宫主回来自有结果。”舒音冷冷道。
      料想到舒音不会那么轻易告诉她,段千秋难免有些失望又有些不悦。
      她沉默半晌,遂转而闷闷道:“今天我不想呆在屋子里,上完药扶我出去吧。”
      舒音转过头注视着她,雪白的面纱映衬下那一对墨色的眼睛显得愈加深恻起来。她淡淡否决道:“今日有雨,就呆在这里。”
      段千秋听罢一时竟也没有露出愠色,却把头转向迎风的方向,凝视着窗外深不见底的漆黑,顾自喃喃:“是吗,今天,又要下雨了么——”

      *——————————*

      不知道为什么,段千秋很迫切地想听到雨声。
      她等了许久,直等到午后时分,才听到一阵窸窣的沙沙声由远至近传来,紧接着是一整片山林的低哑而深邃的风鸣声。
      雨势不大,但听这声音好像是要下很久的样子。
      舒音扶她坐在轮椅上,推着她来到屋檐下。
      段千秋不由想起了沈复,便问了一句:“沈复他还好吗?”
      舒音没有答话,她便祭祖自言自语:“一个月前同梁司夜去了南山客栈,那里的人全被十夜杀手灭口了,才知道沈复是被十夜夫人带走了。现在想想,起因也似乎与自己有关。”
      段千秋说着,又不由苦笑了笑。
      却不想静默了一会,耳畔竟传来舒音平淡而毫无起伏的声音。
      “这些事情,自有人会告诉你。”
      段千秋下意识地问:“谁?穆白祈么?”
      舒音却没有再说话了。
      身边一下子寂静了下去,寂静地好似时间和风都停止了,雨却还在下着,这偌大的黑暗里只有沙沙沙的雨声。不知为何,这寂静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似乎还带着某种寒冷的气息。
      段千秋感觉得出那好似是杀气。
      一时间,她不由地屏息,伸出手去,还摸得到身边舒音轻薄而丝滑的白色衣衫。
      舒音还站在身边。可,是为何竟无动于衷。
      “不不可能的,夫——夫人已经知道了吗?”舒音的声音竟有些激动。

      正当段千秋惑然之际,却有一股极强的气流唰地刺破过巨大而密集的雨幕,如闪电一般飞射而来,来势汹汹而势不可挡。
      舒音回过神来迅速敛足而起,猛一施力又将段千秋连同她坐着的轮椅齐齐推回了屋子里,掌风袭下,大门瞬间被“砰”一声合上!
      段千秋一下子磕倒在地,翻到的轮椅压住了她的半条腿,肩口的伤又顿时席卷而来叫她痛得发麻。可下一刻,她清晰地听见尖锐的呲啦一声,是什么锋利的东西一下子穿过木质的大门,叮一声疾快地嵌入了她身前的墙壁。
      是一把剑!
      剑在墙上屹立不动,剑气却在沉闷的空间里无声息地疏散了开来。
      段千秋屏息,全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只觉自己的血液也随着那突来的一击而瞬间凝结了。
      外面有打斗声吗?
      来的人是谁?这里是穆家避世的山庄,一直就只有她同舒音两个人。

      沙沙的稠雨之中,听得到两人飞跃而带动衣衫猎猎作响的声音,击剑的声音渐行渐远,剑气却一直弥散开来,匍匐在寂静的雨幕之下久久未有销匿。
      段千秋怔怔地抬起头来。
      那柄剑还在墙上。外面的击剑声清晰破耳。
      那么,来的人不止一个吗?会不会是——十夜的人?!

      雨似乎变大了,密集的沙沙声开始震动起整座山林,风随着灌入的剑气而显得愈加狂躁起来。
      “啪嗒啪嗒”这击打着屋檐而下的雨声显得是那样清晰而贴近。只是,她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的。
      似乎是过了很久,才听得到屋子外面重重的“哗嗒”一声,像是有人从上而下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溅起一大滩泥沼。
      是谁——
      一片死寂之中,听得到有人的长靴轻点过坑坑洼洼的水塘走了上来。
      那人借掌风悄然破开了大门,他手里的剑还在滴血。
      “啪嗒”“啪嗒”。
      段千秋忽然间觉得很害怕。
      她强忍巨痛摸索着扶到桌角,踉踉跄跄地坐了起来。
      只觉有人滴水的衣纱擦过她的脸颊,整个人越过她,“唰”一声将墙上的剑抽了出来。
      “墨渊。”那个人摩挲着那把剑,低沉的唤声好似将疏散的剑气都收了回去。
      段千秋却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了头来,对着虚空润湿了眼睛。
      “梁——梁司夜?”她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梁司夜没有说话,可段千秋感觉得出他好似是在注视着她。一时之间,劫后重逢的悲喜充溢着她的胸腔,她有些语塞。
      可下一刻,只听得一声利落的长剑入鞘声。梁司夜将长剑置于背上,然后竟一下子就抱起了她。肩口伤破,又撞得不轻,她被他抱着有些疼。
      梁司夜却不闻不问,就抱着她径直走出了屋子。

      外面还在下雨,他抱着她在雨中徒步而行。走了没几步,雨就打湿了她一脸,段千秋这才回过神来,一伸手拉住他的衣襟。
      “去——去哪儿?”
      梁司夜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脚步。
      “段千秋。”在雨中,舒音叫住她,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是梁司夜伤得她?段千秋不由地有些惊诧。
      “夫人,夫人在他身上种了噬心针,他、他已经忘了——”
      舒音的声音越来越轻,段千秋忍不住就要挣脱开梁司夜跑过去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梁司夜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冰冷着面容,依旧抱着她在雨中一步步往前走。
      不知是要去哪里。只可惜她失明了。
      段千秋只觉一切难以置信,她颤颤地伸出手扣住了他手边的雷霆,深吸一口道:“梁——梁司夜,你当真是梁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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