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执

　　【玖】

　　锁链突然放松开来，那重量带着我猛然坠入忘川。就如同风可以毫无顾忌地在我的身体中自由穿行，我仍然感觉不到忘川那传说中的冰冷的河水。
　　试探着睁开眼，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视线一片漆黑。

　　你在哪里？

　　毫无方向地张望，目所触及的尽是一片虚无，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明明面上是那样水流汹涌，河面下却是寂静得如同坟墓。

　　忘川——漆黑的，永远无法逆流的河水。生与死的交迭，冥与阳的更换。

　　你在哪里？

　　一抹昏暗的亮光进入视野，明灭不定，好像瞬息之间就会覆灭。那点光越来越小——它在下沉。指尖兀地传来若有若无的温暖，绵长而柔和，千丝万缕终成绕指柔。我看着那亮光，心里突然一阵迷惘。

　　原来你在那里。

　　沉到河底。
　　沉到河底。

　　他会死。

　　心脏像是被死神擭住一般，不受控制地疼痛起来。

　　他会死。
　　他会死。

　　你会死。

　　我呆愣几秒，渐渐变得惊恐起来，然后不顾一切地下潜。

　　失去的感官似乎一点一点地倒流回身体，手指滑动间河水流动的冰冷湿润的触感渐渐复苏。随着不断下潜深入，真实感越发强烈，四围越来越冷。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朦朦胧胧，重重叠叠，好像鬼魅的私语穿越千百万年的时光沉淀在这冰冷的河水中。身体为数不多的温暖一寸一寸地被剥夺，寒气侵到了骨子里，血液都好像被冻结。呼吸竟是有了困难的感觉，肺中的氧气一点点被挤压，嘴中吐出一长串气泡，水压直冲向脑门，眼球似乎随时都会爆裂。

　　手腕上的锁链不断扯着身体向上，看着离那光点越来越近却不能再向下一分。我拼命滑动手脚却只是徒劳地带起无数泡沫。

　　就在我绝望之时，那锁链突然开始下沉，不知火覆上表面，幽幽蓝火烧灼在水中照亮了四周一圈的景象。

　　很多很多人。

　　他们蜷缩着身体，就像胎儿在母体中的姿势。他们面容安详，就像看见解脱的梦魇。

　　他们在沉睡。

　　不会死，却也永远回不去。

　　然后在所有人的下面，我看见了张起灵。

　　原来你在这里。

　　我想带你回家。
　　我要带你回家。
　　我能带你回家。

　　指尖轻碰他的额头，他缓慢地张开双眼，漆黑如墨的眼瞳里一片混沌。
　　额头抵上他的额头，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抱住我。
　　嘴唇轻擦上他的唇，唇齿间感受他的问话，是‘你’吗？

　　我抱紧他，我对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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