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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见到丁月华的时候，正是黄昏。
纤瘦的女子一身浅黄衣衫，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手法熟练地煮着茶，低垂这眉目，温柔和顺，无疑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无论是谁，娶到了她，都会是一件极幸福的事情，只是……
展昭站在小院入口，突然有些迈不动步子，对这个女子，他心中无悔，但有愧。
不是没有怜惜，但怜惜，永远也不能取代爱情。
丁月华比上次相见时清减了不少，那眉目间曾经有过的意气风发也通通消失不见，换成了无言的静默——或者说，寂寞。
展昭在她对面坐下。
丁月华没有抬头，依然安静地煮着茶，茶香清淡，丝丝缕缕地缠了上来，展昭忽觉有些气闷，于是他开口，一如既往的谦和有礼，“丁姑娘。”
丁月华神色不动，只是抬眸看向他，而后淡淡微笑，“许久不见了，展大哥。”
展昭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而平淡，“丁二侠传信来开封府，说……”
“展大哥，”丁月华静静地打断了他，将手中的茶壶放下，转头看向西边肆意泼洒的晚霞，“月华，不是一个自甘下贱的女子，你若无心我便休，绝不会死缠烂打，逼你如何。”
“不，丁姑娘你误会了，展某不是……”
“我知道，展大哥，我都知道。”丁月华又温柔而平淡地笑开，微微垂眸，“这是我的解释，与你的想法无关，虽然……”顿了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我心里，终是念着你的。”
展昭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失了语言，复又闭上嘴，微微苦笑，“……抱歉。”
“我拒绝那些人，一来，是不希望在心里有一个人的时候，另嫁他人，这样不公平不是么？二来，二来，我心里，还是有那么些期盼的……”
展昭脸色微变，“丁姑娘……”
“展大哥！”那温柔的女子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分明憔悴的脸上此刻却带了三分光彩，看向身前的男人，三分热烈，七分期待，“我只想知道，我们、我们可不可以……”
“丁姑娘！”展昭豁然站起，将桌上的画影拿起退了一步，轩眉微皱，看向那女子的目光里少了几分怜惜歉意，多了几分坚定，“这件事，当初展某便已……”
“可是他已经死了啊！”丁月华终于忍不住也站了起来，满面凄然，“小五哥已经死了啊！是你亲手将他从冲霄楼里抱出来的不是么，是你亲手将巨阙随他入葬的不是么，你比谁都清楚，他已经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和你并肩同行了！”
似是终于承受不住，她踉跄了一下，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低着头，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喃喃道：“他已经死了，可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你、你……”她的目光落在那银白长剑之上，茫然而空洞，“你就算每天带着他的剑又如何，就打算抱着它，过一辈子么……”
展昭没有说话。
天光渐渐地暗了，太阳已经没入了一半，暮色渐渐起了，暗色的光落在他一身蓝衣之上，沉重得几乎要压垮他并不壮硕的身子。展昭默默地仰起头，眼前仿佛又看见了那在烈焰中轰然倾塌的高楼，看见那血与火的尽头，有他倾尽一生的守候。
“丁姑娘，你将来会遇到一个比展某更合适的人的。”
丁月华的双手倏然紧握。
展昭没有在意，他只是默默地转身，将所有的光芒隔绝在身后，即使萧索，即使落寞，也绝不回头。
“……告辞。”
丁月华死死咬牙，猛地抬头欲唤，却突然愣住。
她睁大了眼，眼前一片水雾朦胧，依稀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纯白如雪，明朗如月，张扬又肆意，立在展昭身侧，看着自己，似乎还微微笑了一笑——丁月华用力地眨了眨眼，再看过去，却只能看见展昭远去的背影，转过垂花的回廊，消失在小院门外。
她怔怔地看着，突然无力地跌坐在地，咬着唇，再一次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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