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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雪(一)
天蒙蒙的亮着,上空一片灰白,带着飘扬而下的点点飞雪。惊蛰时节,虽说是开春初始的节令,今年却依旧冷的让人打颤,无法将其与春相连。
烟萝拉开房门,拉紧斗蓬,迎着飘雪缓缓走了出来。阴寒的气候让她左手一大清早便隐隐生痛了起来。淡眉蹙起,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左手,死死的攥着。有时痛的受不了时还当真想一把将它给干脆废了。其实她大可以施针止痛,但她并没如此而为。不是不愿、怕麻烦,而是不敢如此而为,因为害怕。还能生痛,说明自己这只手还有用,若那日不在疼痛了,也就证明自己这只手里废去不远矣。
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丝丝的想念起殷念远那只强硬的手来。如果自己也有那般的功力,或许也用不着日日抱着暖炉暖着这只手吧。
“二小姐,今日这样的天也要出去吗?”苏颖一进西院,便见邬二小姐一身男子装扮,似要出去一般。满脸朦胧的睡意顿然消失的无依无踪,赶忙了迎了上去。主子起的早,做侍奴就要起的更早。更何况二小姐那只手,要准备的太多,不早不行。可是昨夜太晚入睡,今日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烟萝微颔着首,看了眼苏颖眼角微显的疲惫,启唇淡柔的说道:“还早,你去睡吧。”
“可二小姐……”心中暖烘烘的。怎能不感动,这个家族是冰雕成的,阴冷阴冷,没半丝温度,有的只是利益的驱使与相接。府中下人被他们直当畜牲使唤,听他们称呼婢子仆人就知道了,“侍奴”,听听,怕是整个大绥也就只有他们是这么称呼的。
“我只是出去转转,不用跟着。”淡淡一笑,直步向前走去。不喜欢多加解释什么,因为那样很累。可现实却是你不得不去试图解释什么,否则你会更累。在邬府做事的侍奴,无任何人,多多少少沾染了邬府自私自利的风气,但显然眼前这个是例外。
苏颖知道邬二小姐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只得无奈的看着烟萝那末的绿黄色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西院的转角之处。
烟萝前脚这方出门,后脚便有宫中惊惶而来的脚步。惊的邬府上下急急迎了出来,就连那远在敬佛堂的邬老夫人也给匆匆忙忙的迎了出来。再过不久便就听得邬老夫人一声令下:
“快去请二……德馨公主!”
只是苏颖的一句“二小姐刚走不久”,府中上下一下便已弄的慌乱不已。不到片刻,全府侍奴便倾巢而出,为的只是尽快找到那刚走不久的邬二小姐。
华妃要生了,这本该也是可喜可贺之事,可麻烦的也正因此开始。后宫有太多因难产而亡的嫔妃宫娥,即便华妃再如何个厉害,也难逃此劫。因怕有人趁机向自己做手脚,华妃连忙请求帝王,请邬二小姐进宫,以求心安。帝王允了,这才来了个四处惊慌的脚步。
幸好烟萝并未走多远,否则那还真叫麻烦了。匆忙之下,便是以一身男儿装扮乘车直向宫中急行而去。
或许是觉的车速太慢,烟萝撩开厚重的竹帘,就要出去。然而一旁的宁公公却急急的开口了,不见的有何恭敬,只是出于职责罢了。
“外边风寒,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请勿出去。”
淡眉微凝,看了眼蓝锦绣袍的宁公公一眼,放下竹帘重新坐了下来。
“公公跟华妃娘娘多久了?”话语轻缓,唇瓣呼出的白气清淡而缥缈,一如她人一般。
宁公公愣了下,不知眼前之人是何用意,却依旧老实的回道:“回公主殿下,五年久矣。”
烟萝点了点头,脸上半漾着笑,眼中一片清朗,却也透着点点阴深:“那便也是说,公公与华妃娘娘此时已是荣辱相系了,对吧?”
宁公公微讶的看着烟萝,这话又说到哪儿了?宁公公不觉有些糊涂,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对了。
微微颔首:“算是吧。”
烟萝依旧一笑,可眼神却锐利了起来:“公公难道不觉的外边那小公公驾车也太慢了些吗?娘娘现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呢。”
宁公公一愣,看着那双幽深的秋翦,心惊不已。莫得心一沉,撩开竹帘便要开口叱骂,令驾车太监快些,可却被烟萝栏了下来,对他摇了摇头。
“公公若信的过我,就由我来驾车吧。”
淡淡一笑,揭开竹帘躬身一步走了过来,于旁坐下。
“我来驾车吧。”她平静的说着。探出的左手,迎着寒风,再次生痛了起来,直达心底,刀绞一般。可她脸色却依旧平静如昔,不见任何异状。
小公公一见是烟萝,忽的有些诚惶诚恐,僵硬冰冷的唇角扯动了下,尖细的声音微微扬起,万分的恭敬:“奴才不敢。”
烟萝未答,似笑非笑地瞅着他,直令他心底莫名其妙的发寒。倒是里边的宁公公一把撩开帘子插话了上来:“小钟子,你给我进来。让公主殿下来吧。”
“可公主玉体金贵……”小钟子话语犹豫了起来。
“要你进来你就进来,啰嗦什么。”宁公公眉头一拧,语气颇为不耐。
无奈的看了眼烟萝,将缰绳万分小心地交于烟萝,爬起,躬身向里边爬去。然而烟萝于此时却忽的停下马车,淡淡的向小钟子又提出了另一个要求:“请把你的衣冠借我。”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戏?宁公公不解,小钟子他也是不解。随行后头的侍卫更是诧异不解,前边对话声太小,他们什么也听不见,车厢拦住了他们的视线,更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愣愣的停至一旁。
正当其中一人想上前询问时,便见前方车马却忽如疾发而出的箭羽,飞速的在众人眼球间绝尘而去。速度之快,让人望尘莫及。后边侍卫愣的呆愣了半晌,这方惊叫而去。
“快!快跟上!”
然而再一个转口,便也不知其去向了。
“怎么办?”驾马而行的四侍卫互为瞪眼,相觑问道。
“怎么办,还不快分头去追。若有意外,小心我们项上人头。”一马当先,调头向北急速离去。
“驾驭两马,并非易事。想他们也跑不了多远!分头找去!”
三马分路,各往东、西,北而急急去。往北乃至通皇城正门,故而有两马率先行去,只为能及时拦住前方不见影踪的车马。
飞扬的雪花与半空中打了卷儿这才慢悠悠的飘落了下来,天地之间荡漾着一片氤氲之气,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阴暗的角落里慢慢的走出个内监出来,一身绿袍,低垂着头。缓缓的抬起头,看着离去的几人,一缕狡黠的笑意于素丽的芙蓉面上荡漾了开来。一罢袖,带卷着身上的雪花猛地旋身急速地向不远处的一家米铺走了去。未过的多久,便见那内监骑着一匹马飞速的沿着一排密密麻麻的低矮屋宇穿了过去,如闪电一般。
向四处望了望,急速的将马拴好,弓着身,一路无语的不紧不慢的走到皇城根下。沿着城墙往左便是正门怀安门——百官进殿皆要穿过的殿门。
人刚要作势穿过正门,却已被看守门卫给拦了下来。一切皆以在自己掌握之中。心中半含着笑,将手中令牌给展了出来。
“混账。放清你等的狗眼,若当误了皇后娘娘的事,本公公拧了你们的狗头!”细腻的声中带着点点尖锐,吓的看守侍卫一时惊慌,连忙跪了下去。皇后的凤牌,谁能不惊。
冷冷啐了一口,负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一回头,见那依旧跪立着的八名守卫,扬唇讥讽一笑,带着碎步,小跑离去。
然而这一切,却尽收入一只墨色的望筒之中。城楼帝王缓缓放下手中望筒,对上一旁含着温润笑意的殷念远,有些不服的道:“看样子你似要赢了。”
殷念远只是淡淡一笑,眸若流光,放眼看着那些起伏的金环的琉璃瓦:“那么皇上是否也该遵守那个君臣之赌呢?”
帝王愣了下,忽的放声笑了起来,豪气万丈般,却也让一旁几个侍奉内监吓的冷汗涔涔。
“殷爱卿,你今如此尽力为她做想,只是不知日后可当有何回报?”
殷念远不语,回报,从未想过。只是觉得,自己本当如此,说是为她着想,倒还不如是为了日后自己好及早脱身做着打算。
“好!不过,殷爱卿,你似乎高兴的也过早了。她只是进了皇城而已,戏还未演完呢。朕到要看看她如何救那华妃!”这话说的阴冷了起来,阴冷的令殷念远背脊僵硬。
殷念远一下僵在那里,唇上的笑意慢慢的收敛,垂下头,静默无声。
……
烟萝一穿过万兴园,一把拦住了个神色匆忙的宫娥,淡眉一拧,低声问道:“作何如此惊慌?”
宫娥只顾的惊慌,也未看清来人,便已嘤嘤泣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娘娘……娘娘血崩,恐不行了……”
血崩!烟萝眸光蓦然一寒,一见前方犹如是在搜寻什么的内监,连忙将这宫娥拽到一旁的浪亭,细声直唤道:“晴儿姑娘……”
宫女一抬眸,满目的泪光顿时发亮了起来,几乎便要喜极而泣了起来,又哭又笑,张口便要唤,却见烟萝摇头,看了不眼处的几人,再对上烟萝一身内监的衣物,咬了咬唇,带烟萝直往另一处走去。
待烟萝再次出现,又已是一身宫娥装扮了,紧紧的跟随着那宫女,直步向元仪殿而去。
……
当那四侍卫找到那架马车时,见到的却只是个一身单衣,浑身打着寒颤的小钟子,勒着马车,不要命了般的向前冲着,停也停不下来。好在这是空旷之地,也不怕伤及何无辜之人。
荣侍卫纵身一跃,用力勒住缰绳,一把带捞的将小钟子从马车上解救了下来。马步一停,便如抽痉似的,口吐白沫,只听的几嘶仰头长叫声,一头重重的栽倒在地,两匹上等的良驹就这么猝然而亡。
小钟子惊恐万分的看着那两匹殁去的棕马,双眸睁掠,血丝暴涌,浑身一个劲儿的絮絮颤抖。口中不停地喃喃着:“死了,死了……”俨然已是精神崩溃了。
四侍卫见此状,不由的大惊:“调虎离山!”
当下也顾不得这一脸惨白的小钟子,一齐勒马离去。
待他们到皇城南门时,却见宁公公一脸得意的站立在哪儿:“蒋护卫,本公公在此恭候多时了。”似乎早已料准了他们必定会到此门般。
四护卫一愣,却听的宁公公衣袖一挥,一声冷令起:“来人啦,将他们四人给我拿下!”
瞬时之间,原本不见几人的南门处忽的人头攒动,由四方包涌而上大批的羽林军,将此四人团团围住。
“公公此是何意?”荣侍卫有些恼意,冷眼扫视着包围而上的三人。
宁公公洋洋一笑,徐徐展开明黄飞凤的懿旨,尖细的嗓音破唇而出:“太后有令,德馨公主下落不明,荣诩、萧绍、将琛、韩随懈怠渎职,暂为收押!”
这一出戏越来越混,早已弄不清原有为何了。对于邬二小姐,宁公公此时已是打心里佩服起她来了,心思缜密的让人望及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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