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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年粉蠹生画梁
淳和十年的盛夏似乎特别阴晴不定,时刚过午初,发青的天色便愈来愈暗晦,形状狰狞的铅云于叠滚之间隐隐有亮色滑过,银灰的阴影筛落下来,恍似已到了黄昏后,看来一场雷雨已在所难免,这潮湿沉沉,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忽兰女,姿绝俗。许三夫,灭四族。”大道上几个穿红着绿的小娃儿欢蹦乱跳,响亮清脆的儿歌声不识愁滋味。
“闪开闪开!!”街的另一头由轻渐响地传来开道的声音,大街上百姓纷纷争相躲避,不一会儿就只见远处三品顶马当先,大队翎顶辉煌、衣帽整齐的随侍处官员拥着一乘四人舁之的特赏杏黄黄缰轿子急急往恭王府行来,后面紧跟着大车,上面坐着息肩的轿夫。
这个威严的架势直把几个唱儿歌的小娃儿吓得不知所措愣在街心,年龄最小的一个哇的一声已哭了出来。
大队人马一时避让不及,轿子受惊一荡,震得坐在轿中的高唐王怀都也是一晃,手蓦地松开了一直揉捏的白玉雕佩,他恼怒地叱道,“什么事?”
“回王爷,只是有几个小孩。”轿外有人陪小心的应道,一边驱赶着挡道的小孩,高声喝骂道,“去去去,到别处玩去。高唐王的轿子你们也敢冲撞!”
怀都的心情坏透了,耳边嘈杂的喧嚣更添烦躁,又不好当街发作,只是下意识紧紧攥住手里的玉佩,定定神便吩咐继续前行。
恭亲王府坐北朝南共有宫门五间,两门长年不开,栩栩如生的石狮安静地趴在门前,各门手执红缨枪的护卫肃然而立,门罩低垂压抑,漠然如神佛无情的眼,如血般殷红的朱漆亦阻隔不了的盛夏的闷热与潮湿侵染进那寂寂的贵族世界,只有不知何处的鸣蝉还在不知烦忧地叫着。
一骑飞奔而来,一个锻靴缨帽的二等辖翻身而下,匆匆上前至门前通报:“高唐王到。”
恭王府东面阿司门这时訇然大开,露出府内斗拱交错,银安殿上若隐似现的绿琉璃瓦反射出一层金光,狮子院南边前排东侧的倒座房一阵忙碌起来。高唐王的随侍人员所骑一色的无杂色菊花青按例依次系于拴马石,门内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门里急速跳出一位五品官衣官帽打扮的回事处官员弯腰迎客,低垂的头谦卑而恭谨。
轿子随后停下,轿用绿呢,下围红布,正中的银顶闪着咄咄光芒,艳色的红帏缕缕垂下。“压轿!”四个精壮的轿夫稳稳将两肩杠放下。
回事处官员吴守进直起身,赶忙上前准备为高唐王打起轿帘。远远地,那亲切的笑容已堆满肥胖的脸颊,“我家主子之前还念叨上月他二十五寿辰那日,只见王爷送礼却不见人上门,只道是不知何处得罪了呢,闷闷了好几日,可巧王爷这就来京了。”
吴守进尚未走到跟前,轿帘已被从里被半挑起,烈日的余晖照出棱角分明的下巴,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挑,而那咄咄逼人的眉眼却隐在阴影里,令人看不真切。
吴守进轿前立定,按礼双膝跪下低头请安。一身贵气逼人的怀都缓缓自轿中而出,居高临下踱至吴守进面前。他不叫起,吴守进自不敢胡乱应承,张了张嘴又闭上。
怀都略眯起眼打量,一手轻拍肩杆,玎珰如金玉之声。像是才想起吴守进还跪着,忽一挑眉,他冷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起来吧,别跪着了。”不怒而威的声音忽而一转,偏用着一种轻柔到令人心底发寒的语调打断了吴守进的客套:“对了,你家王爷……是刚下朝吧?”
吴守进一怔,硬生生将要出口的借口吞了回去,手心里凉凉的起了一层薄汗,只得低低禀了一句是,嘴里的话转了个圈,硬变成了:“王爷与我家主子是争位混战中打出来的过命交情,素来体恤亲厚。奴才也不敢拿借口隐瞒搪塞王爷,想来王爷也是知道的,这几日变天,我家主子那宗旧病是又犯了。怕是白劳动王爷这一场了。”
“吴守进,你真是个乖觉的奴才。”高唐王看似开怀地拍着吴守进的肩,漫然夸道,毫无笑意的眼在他身上一绕,和蔼近乎嘲讽,“怎地十年了,还是当的这个差事?”
“下官承王爷夸奖。朝上人才济济,下官自知愚钝。”吴守进苦笑着嘴里客套,心里却琢磨高唐王此话何意,恭王府为避嫌,有降无升乃是众所周知。低头恭声说道,“王爷请。”吴守进在前面带路引了高唐王进门。
高唐王深深看了吴守进一眼,笑意渐渐漫上眼梢,随后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抬头仰望恭王府高高的门楣,似是而非地叹了句,“也十年了。”
进抱厦门,从银安殿旁的东边甬道穿过,绕过二府门入跨院,吴守进安置完高唐王在西书房喝茶歇息,这才匆匆去大书房求见王爷,谁知大书房里伺候的人却回说王爷下朝后王妃便派人请了去内院,估计是要歇了午觉才会回来。
关防院自然不是回事官能进去的,于是照例告知回事太监请他通传。
“大人您怎么这么不体谅主子呢?”尖细的嗓音磨砺着吴守进的耳朵,绿豆般的一双眼在吴守进脸上扫来撇去,已经变成习惯的谄媚笑容贴近吴守进,“老奴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两日变天你也是知道的。王妃早早发了话,王爷近日要好生将养着,谁都不见。老奴去讨骂还是小事,可要是累着了主子,就……”绵长的尾音拖在空气里,回事太监高元辉意味深长地瞄了眼吴守进。
“高公公,我也知道这不妥当,”天本就闷热,紧张的吴守进从里到外都湿透了,整个人如同是水里刚捞上来的,哀声求告着,“可是高唐王岂是你我得罪的起,便是不见,也要王爷拿个主意不是?卑职官小,实在是吃罪不起啊,还请公公好歹讨个说法出来,下官也好挡驾。”
回事太监高元辉岂会不知这高唐王乃是乌古部的族长,当今皇太后是他的亲姑姑,皇后娘娘则是他亲姐,即使是皇上也要给他三分薄面,但是……高元辉眯起眼来细细打量了一下已急得六神无主的吴守进,并不开口。
吴守进膝下一软,几欲跪下,“高公公,您老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哎呀,大人,您这么说老奴可担当不起,您可是堂堂五品大员,老奴只是个阉人,还要仰仗您的关照呢。”回事太监高元辉假模假样地重重叹了口气,顺势上前携他起来。吴守进心领神会,一个物件便悄无声息地在这一起一携间从手里滑入高元辉的袖中,高元辉这才眉开眼笑地故作勉为其难点点头,“好吧,看你说的这么可怜,老奴少不得要替你去跑这一趟。”
“那就先谢过高公公了。”吴守进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这才有空扯起袖子擦了把汗,“下官的小命可就都仰赖您了。”
高元辉口气一转,“不过,要说挡高唐王的驾这也实在是难为大人了。”
“可不是。”吴守进忙一叠声叫苦,肥胖的脸上更形凄惨,“乌古部乃是后族之一,亦是靖国功臣,在朝中的影响可谓老树盘根。如今这高唐王为了那柔然妖女的事气势汹汹而来,不是下官贪生怕死,奈何下官资质蠢笨,怕得是不能为王爷解忧反倒为他添扰。所以高公公您能者多劳,还请好歹拉下官一把。” 吴守进本比高元辉略高些,但因为他低头哈腰,反倒要仰起脸。
“这是自然,咱们都是实心为王爷做事,自当要互相照应照应。”高元辉看着吴守进讨好的笑容,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亲昵地按着他的肩,含着锐光的小眼闪烁不定。他慢吞吞地直起身,拿着架势慢慢道,“你看老奴真是的,光顾着和大人说话,反倒耽搁了正事。老奴这就去回主子,还请大人耐心等待。”
说着话间高元辉就径直往内院禀报,吴守进目送他离去后才直起腰,一个人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棣华园是恭王府的花园,近日天热,恭王煦便常歇在那里避暑。入了一扇砖石雕花的拱卷门后,高元辉急急沿中路,直奔澄怀堂而去。
澄怀堂正厅五间,俱是硬山灰筒瓦顶,前出抱厦,另有东西配房各三间,东配房两卷,名月意馆;西配房单卷,名揽翠轩。其前后各有一湖,池碧泉青,加之澄怀堂周围翠竹环绕,夏日送爽,甚是惬意。
高元辉步入鸦雀无闻的院落,蹑足走过游廊,檐下竹篁三两根,微风中龙吟细细,掩映着庭院深深,只见一排碧纱窗,凤尾森森映着纱窗,其影如走龙蛇,越发显得整个院落幽静闲逸。
揽翠轩门前有个才留了头的小丫鬟正捧着铜盆洒水散热,水沾了热气恍似薄薄起了层雾,她见了高元辉轻轻摆手,示意他别进去,高元辉会意知是王爷还未起。可高唐王不等人,无奈高元辉上前压低声叙过原委,烦劳小丫鬟通报王妃,可小丫鬟没耐烦听,只不让进。
高元辉还待说什么,忽听身后一个娇脆的声音压着嗓子嗔骂了一句,“是哪个不晓事体的东西在这里聒噪?”
小径上一个年纪略长的红衣少女迤逦而来,她从身后的婆子手里接过捧盒,蛾眉浅蹙,面露不悦。
小丫鬟怯怯地蹭了过去,“红袖姐姐,是高公公他……”
红袖这才瞧见高元辉,冷淡地敷衍道,“舅舅安好?”
原来这红袖本姓姜,单名一个袖字,因其母病逝后不见容于大房,只得带了妹妹涟如来投奔其舅。恭王妃见姜袖生得聪明伶俐,又兼怜恤她孤苦无依,替她改名为红袖,留在房里伺候,几年下来,倒也有了体面。
竹帘轻轻掀起一角,又一个身着藕色单衣的少女迎了出来。
“添香姑娘。”高元辉一见是王妃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赶紧示好。
添香只是简慢地横了一眼,也不理会,径直从红袖手里接过捧盒,朝高元辉努了努嘴便径直进了屋。高元辉自讨个没趣,不由怏怏的。
“这会儿您老人家又是跑来作什么?”红袖打发了小丫鬟走远,才搀了高元辉至廊下,不耐地怨道,“可先说好,要钱是真没有了。”
“袖,”高元辉涎着笑,“谁管你要钱,舅舅是那种人吗?上次不是……”
“不是要钱最好,”红袖没好气地拦住话头,“舅舅是长辈,还是给大家都留些体面的才好。”
“你这孩子,真是的。”高元辉正了正脸色,“这次是有正经事。高唐王来拜访主子,你去通传一声。”
“这会儿去也是白去。”红袖并不在意,伸手笼了笼头发,葱管似染了凤仙花汁的尾指指甲尖尖翘起,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屋里,“好几日的没安稳了,好容易今儿个有些睡意了,王妃紧张着呢。”
“可这高唐王还等着,那可也不是位有好性的主儿。”高元辉左右为难地看红袖,试探道,“好歹去说一声?到时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那可未必。”红袖冷哼一句,“前儿个的事,舅舅就半点风声也没听到?王妃的陪房,伺候了多少年了,还不是说撵就撵。”
高元辉听了一缩头,着急搓着手道,“那可如何是好?”
“舅舅是做了什么吧!”红袖没好气横了高元辉一眼,讥讽道。
“哪……哪有。”高元辉心虚地讷讷道,两眼垂下不敢去看外甥女。
红袖认命地一叹,看了看天色,才道,“过会儿王爷就该吃药了,舅舅还是先候着,得了空我就回了王妃。”
高元辉喜笑颜开,嘴里连连絮叨些有的没的,上前去扯红袖,“舅舅前儿个得了个好东西,袖,回头家去给涟如逗闷子吧。”
“哼,舅舅的好东西我们可要不起,不知事后又要哄着我们回找多少倍的才能把窟窿补上!”红袖用劲扯回自己的衣裳,“舅舅要真念着我们,便好生候着,别尽想些没谱的事。”说完便自顾小心撩起湘帘进屋,独留下尴尬的高元辉。
金丝湘妃竹帘垂地,让风吹着轻轻晃动,隐隐有阵阵荷香袭人,午后日光的闷热与热度被一条条用金丝线络着的极细润的竹梗子切割着,透过帘影斜斜密密地洒进来,满屋阴阴翠润,尺六金砖墁地,乌黑如镜,上面映出的帘影,清冷而静谧。
红袖进了屋来,见添香已将捧盒搁在案上,并预备下了汤匙,于是走到一架做隔扇用的花梨木雕花镶嵌缂丝绢绘大屏风前向里张望,见王爷仍未起身,便也不好言语。
毒辣辣的日头引得阵阵的地热气往上涌,恭王煦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剜进掌心,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被他拽住的布料皱成了一团。他身体底子本就孱弱,不时冒虚汗,此时侧身卧在一张套了荼白张绣翠竹软垫的花梨木仿竹榻上,更是汗出如浆,衣物尽湿,几欲虚脱。
一旁的恭王妃兀自坐在一张花梨木透孔仿竹节椅上作针黹,金砖倒映出她幽怨的脸庞,猛听得声响,回头见丈夫的意思似是挣扎着欲起身,忙上前去扶他,服侍了他斜倚在同色软缎靠枕上。
添香见两位主子皆是满头大汗,便退出去准备温水。
恭王妃习惯性地把手覆上丈夫的额头,感觉仍是有些低烧,便娴静地软语道,“你怎地又起来了,时候还早呢。不是说乏了吗?再睡会儿吧。”
“不了,”恭王煦汗涔涔地喘了口气,安抚地笑道,“这几日躺得骨头都生锈了。”
“这几日也是怪热的。”恭王妃看了眼窗外顺着丈夫的话岔开了话题。忽而又想起来,“对了,药好了,先吃碗粥垫上一垫再喝药吧。红袖。”外间的红袖早已盛好了一碗荷叶粥,此时递过去。
恭王煦向来食欲不振,这些日子天热更是实在没什么胃口,只浅浅拨了几口便欲推开,眼角忽扫到妻子担忧地蹙了眉,便又勉强多吃了两口,却不防一时吞得太急,竟一阵呛咳大半又吐了出来。
恭王妃早已习惯了丈夫的病痛,也不多语只是示意红袖进来清理,一边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掏出绢帕拭了拭他的嘴角,看着丈夫那副痛苦的样子欲言又止,终是不由叹了口气才起身去取搁在身旁花梨木仿竹节小桌上的珐琅彩墨竹图碗,先自己轻轻抿了一口,温柔地笑道,“这药搁久了恐走了药性,不是很烫,喝吧。”
恭王煦接过药碗,端到唇边正要仰头喝下,忽听外面有着响动,复又放下了药碗,提高声问了句:“外面是哪个?别鬼鬼祟祟的。”
恭王妃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把药碗接过,扬声道,“都进来吧。”
帘栊轻响,见进来的是回事太监,恭王煦起身披衣坐正,一旁的恭王妃立即拉下脸,不冷不热地讽刺了一句,“往日还知道让人安生会儿,这可倒好,才刚下朝便又来催。”
红袖盛了一碗荷叶粥给恭王妃,边打圆场的说道,“主子用碗粥吧,这是前头荷塘里摘的,这股子清香比外面买的强多了呢。”
添香此时端着水盆挑帘进来,几个丫环跟了进来,伺候王爷更衣梳洗,立时寂静的屋里忙碌了起来。高元辉跪下本是要禀报的,但也不便此时开口,如此棘手的消息自然是要谨慎地挑选着时机。
恭王妃眼角正瞥见添香执起一捧乌丝,象牙梳徐徐滑过,里面岔着几丝银白,分外惹眼,不由心里一扎,忙低头用银勺搅了搅粥,指桑骂槐道,“养你们这帮废物是做什么的?不知道这几日在变天吗?都一个个要等主子们死绝才罢休吗?!”
“禀王爷、王妃。刚才回事处来通传,说是高唐王到了。”高元辉隔着屏风,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回话道,“已回了高唐王说王爷要静养,可……”
“我不去找这眼里没王法的,他倒是还敢上门来!”一听是高唐王怀都,恭王妃柳眉一立,顺手把正捧着的碗往地上一摔,豁朗一声砸个粉碎,荷叶粥溅了一地,她赌气发狠道,“还换什么衣衫?倒是叫他来好好看看他姐姐做下的这起子好事!”
红袖指挥丫头们收拾残局,添香在一旁嗔怪地扫了眼高元辉,高元辉满面苦色,进退两难。
“陌陌,别说气话了。”恭王煦换好衣裳斜倚回榻上,从添香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拭干了残汁,轻轻道,“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可都真够虚伪的。”恭王妃嘲讽之色更浓,“自太祖皇帝起,至神武皇后事败被禁,我乌古论氏与拔里一族势同水火,不死不休。亲生儿子又如何?当年若不是我嫁过来,先皇又岂能饶了你!”
“如今又来抱怨这些是要给谁听?”恭王煦听她翻旧账,疲惫地轻叹一声,软中有硬地宽慰道,“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误会?对,当然是误会。”恭王妃怒极反笑,一句紧逼一句,“这都是你那好九哥,当今皇上,藐视我乌古论,纳拔里氏女子,宁封庶族为妃在先,妄顾朝臣苦劝,迟迟不肯立嫡子为嗣于后。现在又欲迎娶柔然妖女,此般种种皆是他自作孽,与你何干?又需要你掺和?”
“陌陌!”恭王煦叫了声,也不争辩,只是苦笑,“别闹了。”
“我闹?!”恭王妃气怯,软倒在椅上欲泣道,“我这是何苦来的?”
“陌陌。”恭王煦发觉自己越说越错,只有苦笑,扫了眼窗外,勉力撑起半边身子,软语温柔近乎恳求。
正在整理衣物的添香不便开言,着急的朝红袖看去,红袖早已使了个眼色给自己舅舅。高元辉一见主子们的这般情状,也是懂轻重的人,会意点头。
“奴才知罪。”高元辉识趣地赶紧趴在地上直磕头,碰地有声,一双眼白居多的小眼偷偷往上翻,打量着恭王妃,惶恐地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红袖,让她圆场。
“这都是奴才们的愚笨,不会办事还气着了主子。”红袖又递上一碗荷叶粥,边陪笑道,“奴才们都是贱命一条,哪里犯得着主子为这伤了自己身子。”
高元辉自是也不好说话,屏声一旁跪着等主子的指示。
恭王妃也知自己失态了,抬头又见丈夫担忧地挣扎起身,忙站起来按下他,并吩咐了丫头过来伺候,敛了敛妆容才扭过头去接过荷叶粥,银勺搅动,低眉瞥了眼丈夫道,“去请高唐王过来吧。”
高元辉退了出去,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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