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

　　“她还是跪在宫外吗？”太后倚躺在榻上，双眼微睁。
　　“是。”菊喜一边回答，一边娴熟地替太后揉捏，“刚才皇上来了，一个人来的，两人此刻正说着话。”
　　太后默然，仿似想着什么。
　　“太后，老奴觉得温妃看着很像一个人。”菊喜漫不经心地提起。
　　“哼，她当然像宸妃。”太后冷笑一声，“不单是母女这层关系，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奴倒觉得温妃娘娘不似宸妃，却像极了年轻时的太后。”菊喜说着暖融融地笑了起来，“那时的太后也是这般，倔着一副性子，一点也不怕先太后。一副直肠子，惹了不少事，老是讨不得先太后的喜欢。”
　　太后被这番话惹起了不少回忆，有些羞恼：“菊喜，你今日怎么平白多出这么些话？”
　　菊喜也不畏惧，自顾自笑道：“老奴只是有感而发。”
　　默了一阵，菊喜忽然叹息道：“太后您年轻时总是埋怨宸妃夺去了先帝的爱，您又可知先帝对您是有情的。”
　　“这些旧事便不要再提吧，都过去了。”太后不免叹了一口气。
　　“其实对于男人来说，最希望得到一个可以与之相契合的女人，她是自己的反面，也是自己最想保护的部分。宸妃做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成了先帝心尖上的人。而您，您不甘于做这样的女人，反而学会了复制，于是您成了先帝的镜子，成了一个男人最欣赏却最不敢爱上的女人。”菊喜轻叹一声，“因为您映射出的是先帝本身，他的骄傲，他的纵横，这些都被放大了。于是他对你的惧大于对你的爱，久而久之，仅存的爱意也被时光消磨殆尽。”
　　她从不曾想，菊喜这番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一时竟无话可驳。
　　“太后娘娘，您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您可还记得当年我们还在吕府的时候？小姐……”菊喜颤颤巍巍的叫出这两个字时，早已老泪纵横。
　　她垂眸，克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她当然记得，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她姓吕，她叫吕心竹，父亲希望她如修竹高雅，母亲希望她心怀善良。尤其是父母辞世后，尤其是在吕家被抄后，她从没一刻敢忘记。
　　“太后娘娘，保重身体。”眼前多了一块黄色方帕，上绣翠竹。
　　太后接过那人递来的方帕，不禁又泪湿眼睑。一旁的菊喜也早已泣不成声。纵然岁月佝偻了他的身躯，命运的齿轮斗转，她还是能看见自己的青春，那是她吕心竹的青春。
　　不知多久，我看了看陪在身边的人，他的脸色不好，显然是受不得寒气的。心中疼惜，不禁拉住他的衣袍：“崇衍，你回去好不好？你放心，我一个人没事的。”
　　肖怀逸低头看我，忽然浅笑：“傻瓜，不是说好了要陪你的吗，让我找个借口陪在你身边都不行么，阿语？”
　　“可是你的脸色很不好。”我担忧地说。
　　“若你受得住，那我也受得住。”肖怀逸冲我安心一笑。
　　我知道他笃定了的事便不可轻易更改，愈是这样，我心中的忧惧便愈深。
　　这时，但听沉闷一声，暗红色的油漆门开了一道小缝，一个小宫女探了出来。她先是向肖怀逸请安，尔后娓娓道来：“太后娘娘吩咐奴婢转告温妃娘娘，娘娘今日可以回去了，明日午时再来。但请娘娘准时前来，太后娘娘说了，‘过时不候’。”
　　“奴婢告退。”她行了礼，合上了朱门。
　　“崇衍，太后娘娘是不是答应我了？”我不可置信地揪住他的衣摆。
　　“是，她答应你了。”肖怀逸温和一笑。
　　我不禁也跟着笑起来：“太后娘娘果然还是答应我了，你看吧，我就知道太后娘娘的心没那么坏。”笑着笑着，我忽然敛了神色，抬头盯着他，“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次没有插手吧？”
　　肖怀逸似是无奈的笑了笑，轻轻弹了我的额头一下：“你放心吧，这次真的是太后自己同意的，你说过要等，我就陪你等。我说过的，再不相欺。”
　　我抿着唇笑了。
　　“这下可以了吧，你还想在地上跪多久？”肖怀逸说。
　　我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小声道：“又不是我不想起来，人家跪得太久，脚都站不起来了。”
　　肖怀逸将地上的人的话都听到了耳里，一时想笑却又憋着，故意使坏道：“阿语，你还要不要起来？秀儿可吩咐御膳房做了许多好吃的，你要是不起来，那我就先走了。”说着他向前虚跨了两步。
　　“哎，谁说我不去的。肖怀……你，你给我回来！”我不禁大呼道。
　　说着他真的走了回来，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刚才我可听清了，某个人居然直呼皇上的名讳，咳咳……说吧，要朕怎么罚你？”
　　我干笑两声：“嘿嘿，皇上您听错了，臣妾哪敢直呼您的名讳啊。”
　　“一点记性都没有，又改口称‘皇上’了。”肖怀逸说着又弹了一下我的脑袋，我疼得蹙起了秀眉，他却坏笑道，“如此便是罪加一等了，看来朕只好把你抱回去了。”
　　“哎哎哎，等等等……”我赶忙止住他，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要是这样把我抱回去了，那一路上的宫女太监……还不得把我笑死啊。”
　　“朕开口，谁敢取笑你！”肖怀逸理所当然道。
　　“那也不行啊，他们会在心里笑我的。”我说。
　　“那这样好了，朕让他们都回避，这总可以了吧。”肖怀逸说。
　　我摇了摇头：“他们是不会取笑我了，可是我自己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无奈地笑了笑：“那你想怎么样？”
　　我冲他得意地抬起了下巴：“除非，你背我。”
　　“好，我背你。”肖怀逸温柔浅笑，蹲在我面前。我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一股脑地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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