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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幸好,幸好让我遇到了你
幸好在什么都还未发生的时候,幸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的时候
让我,遇到了你
青年捧着胸口,呆呆的望着谢衣,仿若重拾心头最珍贵宝贝的孩子,笑弯了缀着盈盈水色的眼。
谢衣却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承认竟会换来他如此难以自持的欢喜感动,有些为难的伸手轻拍他微颤的肩头,方要开口安慰,却听一阵响彻地宫的咆哮自地底传来,仿若那被囚的妖兽受了什么惊动,随即响起杂乱无章的奔跑声,谢衣皱了眉看向巡兵跑去的方向,乐无异亦是想起什么般随他目光瞧去,只见他轻声叹了句遭,回了头看向自己,眼中尽是严峻谨慎:“看来今日出师不利,加之你受伤在身,实在不宜再往深里走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看小友似与我颇有源渊,你我不妨先出了这地宫,寻处僻静安全之地再话家常可好?”
乐无异忙是擦了擦湿凉的面颊,正了色点头:“好,谢伯伯去哪我便去哪。”
话音未落却听谢衣终是忍不住地垮了一脸正经噗笑出声:“即便我面相显老,但还是不太习惯被人叫伯伯,小友即是识得我,那唤我名字就好,或是你嫌我年长,叫声大哥也不错——"
乐无异闻言瞬间通红了脸,纠结了眉眼却着急的找不出话来反驳,想自己也确实糊涂,本来念着这是百年前,对于后来那些源渊此时的谢衣定是分毫不知,就这么叫师父委实太过唐突,没准还会吓到来人,于是头脑一热顺口道了句谢伯伯,却不想比起师父,这称呼更显荒唐尴尬。
谢衣瞧他兀自着急的样子眼里笑意更深,玩心大发本想多逗逗这面相精致本性却老实讨喜的青年,可眼下情况着实不允许他胡来,不等青年开口解释,便隐去笑容道:“出去再说,小友失礼了!”语音未落,不由分说弯腰背起青年,纵身跳到石廊上,朝着地宫入口处跑去。
因了顾及乐无异的伤势,谢衣尽量避开途上游荡的鬼魂,轻巧的几个跃步躲过巡兵回望的视线,一路急奔闪躲,背上人除了刚开始有些不习惯的扭捏微动外,多是乖巧安静的抵着自己脖颈,吐着灼热细微的呼吸,扶着自己肩头的手似是因了紧张,生硬的揪着自己宽大的衣襟,也不知在羞赧着什么。
谢衣凝神敛气,在快要踏至门口时,隐约听到那贴着自己的背,浑身都滚烫发热的人用极低的声音颤抖着在他耳边呢喃道:“谢,谢大哥……"
不自觉勾出一抹温和笑容,谢衣提气一跃,任室外明动耀目的阳光充斥眼间——
墨因了执笔的手的停顿而晕湿了大片宣纸,锦衣御袍的皇子有些怔愣的看向自己失了力的指尖,缓了缓,扭头朝窗外看去,仿若透过深宫高墙人声鼎沸的长安,能看到那遥远的广袤大漠里谁人艳若朝阳的笑。
滔天撼地的强烈震动终于停了下来,寥寥荒漠重归死寂,只余烟土弥漫,风沙飘渺。刚巧在附近执行任务的闻人羽闻讯赶来,却也只瞧见本就荒芜破败的捐毒遗址一派残垣断壁死气沉沉。
她惊愕的瞪大明动倔强的眼,极尽了目力却遍寻不到那熟悉的身影,她慌乱的不可置信的跌下马来,仓皇的朝那坍塌低陷进漫漫黄沙里的地宫跑去,还未及走近却见那松动的乱石底下殊地腾起飞沙碎石,浓埃弥漫,苍茫朽迹尽处纵起一只庞然烈鸟,似是通了人性般满载着不甘绝望,在地宫上方盘旋,迟迟不肯离去。
闻人羽见状终是停了蹒跚癫狂的步子,她怔忪地望着那已绝了人迹的废墟,盈满眼眶的泪终是失了序的沾湿了脸颊,而那遥遥荒漠尽处似也传来谁人极尽了悲切绝望的仰天长啸。
“乐无异!!!!!!”
似是听到了谁人熟悉的呼唤,心中莫名一紧,乐无异下意识的回头,怔忪的看向鼎沸热闹的捐毒街市,隐隐藏于喧嚣背后的祭台地宫,连缀成群的高矮房屋,宽窄街巷,充斥其间的行旅商客,穷尽其目皆是祥和忙碌的身影,却遍寻不见似曾相识的面庞,他茫然的回了头,心中似是少了些什么,却又好像被另外一种丢失了许久的心情填满。
鼻间是那人熟悉却也陌生的发香,紧贴胸口的是那人能融化他心的温度,他紧紧抓着那人剪裁精细的白衣,揪出不完整却莫名让他心安的褶皱。他皱着眉,却也笑了出来,轻微的抖动使得身前人不解地侧了脸,露出细长的眉端微眯的眼梢。
“笑什么呢?”
怕被他瞧见自己现在面目通红的窘态,乐无异低了头,小心地将脸藏在了他肩后,小声呢喃道:“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的天空,真好看啊……"
谢衣闻言抬头瞧了瞧寂静的万里无云的天:“天朗气清却无沙尘风暴,确实是个好天气。”说着他顿了顿,复又回头问道:“看小友面相,还有听方才那意思,小友应是西域人才是,可我看小友衣着谈吐,又更像是从中原来——"
乐无异似乎不知该怎么解释,吞吞吐吐开了口:“我,我,我自小在长安长大,很,很久没回来过,所以——"
谢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兄长呢?你又缘何出现在那种地方?如今你受了伤,总不能就这样置着不管,或者我送你至客栈歇息等他来接你可好?”
乐无异闻言晃了晃神,怔愣了半晌,直到背着自己穿梭于人来人往中的谢衣缓缓停了脚步,方才窒闷地开了口。
“我……我只是不小心……迷了路……我兄长他,他……他此时应该,应该在别处忙着,我想我们……我们不必去叨扰他了……"
青年姣好的眉蹙在一起,浸着莫名悲凉之意,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谢衣安慰地朝他笑了笑,踏步走进一家街角旅店,左拐右转进了二楼角落的房间,小心地将人放置床榻上。
“相见即是缘分,既然令兄身有要事,那你便什么都不要想,先在这里好好养伤。正巧我也有些事要办,要在捐毒住上几天,你我二人出门在外,也好有个伴儿。”
乐无异一听,由方才起一直黯淡着的眼里一下子亮了起来,想也没想就点了头,“只要谢……谢前辈不嫌弃,我怎么样都,都好的……"
谢衣歪了头看他一脸诚挚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又叫我谢前辈了?”
乐无异红着脸低了头,羞赧的连解释都磕磕绊绊:“那,那个,叫,叫哥哥总,总不太好,还是,还是叫师,呃,叫前辈吧……"说着,又带着点期待的试探,还有隐隐的胆怯,他睁着莹莹双目抬头看向谢衣:“前,前辈,我,我是无异,叫,叫乐无异……我我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赚钱……还,还有,我自小喜欢研究偃术,师,啊,谢,谢前辈的故事我,我也都听过,一直,一直都很希望能像现在这样,这样……"
眼前青年这套无遮无拦的仰慕眷恋之态似乎对谢衣很是受用,特别是听到他说偃术时的模样,一股得意兴奋之情甚至可说是遇到知音的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谢衣挑了挑眉,却仍是故作高深地笑眯眯道:“想不到小友竟也是同道中人,看来推广偃法继而更好的为百姓谋求福利指日可待——"说着又朝乐无异眨了眨眼,似是未听够那些称赞敬仰般:“然后呢?”
“我……”乐无异似也未能很快适应谢衣本尊那略不同于谢偃和初七的语气性格,可转念想想,这却也正似仙女妹妹口中的那个亲切幽默的谢衣哥哥般,少了份来自长辈的矜持沉稳或是悲凉落寞的遗世孤立,却多了份属于人的活着的生气。
但不论是哪一个,那都是谢衣,都是他——永远无法放手的存在。
他张了张嘴,似是在搜肠刮肚寻找恰当的词语连成还算流畅的句子,他揣度再三,眼中的期待请求愈加明显:“我……可不可以……留下来,在你身边……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不求什么!只要在你身边就好,只要在你身边,哪怕只是这几天——"
只要让我在你身边保护你,只要,只要能改变那一段历史,只要你不会再,不会再从我面前消失——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原本听的兴致盎然的谢衣闻言有一瞬的怔愣,他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乐无异,许久方才缓缓地坚定的开口。
“不知小友缘何提出这样的请求,但恕谢某再难从命。此次西行是为了些不得不为的私事,先不说我与小友萍水相逢互不相识,即便是深交旧友,我也断不可能叫你同行——"
“师……谢前辈我,我什么都不插手的,也什么,什么都不会说!只要让我在你身边,让我帮你——"
“本就是私事,又哪来的帮不帮?你且安心在这里修养,我等下便出去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你兄长,想他此时定是非常担心你,毕竟是血脉之亲,比起我来,由他来照顾你更为妥当——"
乐无异望着谢衣不容置疑的拒绝姿态,张了张口,却又突然什么都无法说出口,他着急,却又不知所措,悲伤之色溢于言表,却只能难耐的低了头。
他说不出口。
他怎么说的出口。
那些他曾经拥有的旧友,还有那所谓血脉之亲的哥哥,那些他曾拥有的一切一切,都已经不再存在了。
他只有他。
他只剩下他了。
眼见他颚前那撮倔强的发随他主人一样颤颤巍巍的蔫了下来,谢衣摇摇头,转了头去看乐无异掺着血迹灰渍的腿,蹲下身来似是要帮他脱去鞋袜,却见他紧张的下意识的腿向后躲了躲。谢衣无奈的抬头,缓了缓面上疏离的神情,“乖,让我看看你的脚伤可好?”
乐无异皱了眉,却也听话的不再后缩,任谢衣把住了他脚踝,小心的剥离已□□涸的血迹黏在了伤处的鞋袜,却也倔强的不愿吐出一丝一毫呻吟。
捏着掌中血肉模糊却又青肿着以奇怪的姿势歪着的脚骨,听耳边抽气如丝,谢衣瞥了眼已把眉目揪成一团的乐无异,轻抿了唇,拍了拍乐无异的腿,语声温和满是安慰之意:“倘若能逢凶化吉,我便去寻你可好?到时候你想赖在我身边多久都好——"
似是被谢衣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乐无异努力拾起疼的有些涣散了的神智,还未及开口,脚骨便传来一阵钻心疼痛,来不及抑住的惨叫猝不及防地溢出口来,乐无异疼的冷汗淋漓,抓着床板的手用力到苍白,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气,看谢衣修长指节游走在伤处,熟稔利索的替他接上了断骨,又回身从衣兜里取出金创药小心轻柔地涂在皮翻肉烂的地方,拿干净布条和木板固住伤处。
待一切妥当,谢衣方才缓了口气,站起身来,将乐无异置于地上无法动弹的腿轻放到床上,看向他的眼里笑容如常。
“无异,叫你无异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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