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观察日记

　　柳晴雅是大房嫡女，其母为贾氏。年岁虽与柳慕莲相同，但因生得早些，在柳家姊妹中排行老二。由于早年被贾氏寄养于老太太膝下，令老太太对她尤为宠爱，总说一日不见了她就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细细算来，这祖孙二人已有一个多月没见过面了，不免得一阵嘘寒问暖。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柳梦言就这么孤零零被遗忘在大堂中央，渐渐地，她的小腿有些麻了。但纵是如此，她也只能低着头，不敢有丝毫动作。

　　“咦，五妹妹怎么一个人站在那儿呀。”跟祖母打趣的柳晴雅似乎有些不经意般看到了柳梦言。

　　“不过是问些话罢了。”似是不愿再多提起，老太太把话含糊着过去了。

　　“哎呀，雅儿真是该死，刚刚眼里只顾祖母，不曾留意到五妹妹，让妹妹一直干站在那儿，真是受累了。”柳晴雅表现得一脸歉意。

　　就这么从身边跑过去，还说没留意到，这柳晴雅还真是能装傻啊。

　　她的道行不及贾氏高，但手段却也得了其母的真传。平时装作天真乖巧，暗地里却总喜欢玩花招，至于脾气，就跟那柳莺无二样。

　　心中虽然鄙夷，但柳梦言可不是怄气的小孩，于是她顺从地照着剧本走：“二姐姐严重了，想必姐姐也是思念得紧。二姐姐长年侍奉于祖母膝下，又能得祖母垂怜，还真是羡煞言儿了。”

　　“这倒是让人羡慕不来，谁叫祖母就我一个知心的呢。”柳晴雅顺势撒娇道。

　　见柳梦言说得规矩，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欣赏，但后来被柳晴雅这么一闹，又顿时没了继续考究的心思。

　　这祖孙俩一说起话来，就又把她给遗忘了。柳梦言嘴里嚼着无奈，却发现右侧的苏氏正笑盈盈地望着她。别人或许不明白她的深意，但柳梦言却知道她是在嘲笑。谁叫自己前天说眼神不好没见着她，如今倒是让柳晴雅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琳香送了我请帖，邀我去国公府参加诗会。”柳晴雅突然姗姗说起道。

　　“可是那卫家小姐？”

　　“嗯。”

　　“那可是好事啊！”老太太赞道，“只是没想到作为将门之后，卫小姐居然还精通诗文。”

　　“对了，五妹妹的诗文也是不错的，那请帖上说能携一人，不若就由妹妹与我一同前去？”

　　笔轩楼的众女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柳梦言可不认为柳晴雅会把她给忘了。更何况这请帖送到府上，必定是经过贾氏的眼睛，她又何必装糊涂。说不上会有什么深意，柳梦言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谢过二姐姐，但言儿也收到了请帖，却是枉费了二姐姐一番心思。”

　　“我是与琳香交好，才好不容易讨来一张请帖的，没想到五妹妹居然也收到了，想必是文才艳艳得了她的赏识。”

　　柳梦言总算见识到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了。其实她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这位大房嫡女，可不知怎么的，她这段日子似乎总有意与自己作对。自己的诗文最多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这么没来由得捧她，是想接下来让她重重摔下来吗。

　　“言儿自小跟爹爹习字，倒是学了些皮毛。论起诗词来，虽不及大家之作，但的确小有心得。”柳梦言并没有一再退让，否则一来会显得自己怯弱了，二来也也是顾忌她爹的脸面，毕竟这家的人都知道自己自幼就跟在柳仲令身边。

　　本是打算挫一挫她的锐气，可没想到居然这么不长眼色：“哦，那不知妹妹做了什么诗词，居然能入了卫小姐的眼。”

　　“若是二姐姐早一天问话，言儿也不会藏私。但昨日见到三姐姐的拜诗贴后，实在是自惭形秽，我等鄙陋之作就不敢再拿出来了。”

　　“拜诗贴？难不成你打算邀三妹妹去！”柳晴雅惊呼道。柳慕莲的文采可是烂出了名的，她柳梦言怎么敢拿这种人来糊弄卫琳香。

　　“虽然是你们小辈们的宴席，但如果一个不好，那丢的可是柳府的脸面。要是我们家莺儿去还差不多，莺儿虽不像五姑娘你这般一直跟在老爷身边，但自今年春天以来，一直有请女教习来教导，想必在诗词上也不会落得太难堪。”苏氏一边数落，一边还不忘推销着自己的女儿。

　　要是得了老太太应允，就是她柳梦言再不喜欢也推脱不了了。苏氏心底的算盘打得响亮。

　　“不知三姑娘做了什么诗词，令五姑娘你如此推崇？”

　　堂中众人都只留意到了柳晴雅的话，不免个个都露出难看之色。唯有刚从淮州搬到此地的三叔柳叔俊，有些不明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炉（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随着柳梦言缓缓读出诗文，众人的脸上顿时色彩缤纷：有窘迫的，有震惊的，有暗自琢磨的，独独没有欣赏之色。

　　这时，也唯有三叔拍案而起道：“好一个不识炉山真面目，好诗，好诗啊！”

　　在柳梦言看来，这位三叔是个妙人。柳府上下就他能脱于钱权的污泥，只当一个爱花草的闲人。

　　他们一家从淮州搬来的时候，他本是不同意的，奈何最终拗不过泼辣的三婶。最后折腾半天总算是搬进来了，可三婶却因为水土不服，一直有些病怏，就是今天也是告了假在屋里休息。

　　“平时倒也不曾看过三姑娘的文墨，想不到这诗词居然如此精彩。”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贾氏，她的眼睛若有若无地在那两姐妹身上徘徊，最后结结实实落到了柳慕莲的身上。她自认为柳府这一家子人她都拿捏在手里了，没想到居然自己也会有看走眼的一天。

　　藏得可深啊，居然连自己这个做爹的也不知道。柳仲令有些不满地问道：“慕莲，这诗可是你所作？”

　　“是的，爹爹。”她回答得丝毫没有任何负担。原本柳慕莲还有些怨恨柳梦言夺了她的光彩，现在见她如此帮衬自己，不免又欢喜起来：她果然是与我一道的。

　　柳慕莲站起来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柳梦言不由心生感慨：作为一个配角可真不容易，你要时刻准备着把舞台推给主角。

　　“你这诗文中的炉山，是何山？”柳仲令问道。

　　“是西蜀的炉烟山。”柳慕莲对答道。

　　端起玉儿换来的茶水，柳梦言轻轻吹了一口，嘴角若有若无地勾了一下。这篇诗文其实是柳梦言诱着柳慕莲选的，她特地让玉儿带话说要高深莫测的感觉。为此，还特地搬了些诗文集给她找灵感，而其中就有一篇地理志被好似无意般错落在诗集内，摊开的那页，正巧记载了关于炉烟山的描述。

　　“炉烟山变化多姿，三姑娘这般说法好生贴切。尤其是最后一句‘不识炉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更似乎就是在说三姑娘你那般。”

　　三叔的赞美恰恰指明了柳梦言当初的深意。柳慕莲没有才名，唯有从开始就把她打造成一个高深莫测的人，才不会让她莫名的才华显得突兀了。

　　“三姐姐不曾到过炉烟山，却能写得如此贴切，真是难得。”柳晴雅的赞叹让众人又新生出了疑惑。

　　“这首诗是因为看了五妹妹送的炉烟侠客图，被画卷中浩瀚的山景之色所感染，才略有所得。”柳慕莲对答如流，没有丝毫怯弱之色。

　　见柳慕莲提到自己，柳梦言连忙澄清道：“是爹爹前些年给我的，见三姐姐喜欢，便送了她。”

　　炉烟侠客图？对于这幅画柳仲令似乎没什么印象。不过想到自己的确送了柳梦言不少画卷，就估计着可能是其中的一副，所以并未出言反驳。

　　人家讲得有板有眼，众人找不到错处，也就只好默认了这首绝篇是出自柳家三小姐的手笔。

　　在无关痛痒地赞美了柳慕莲几句后，众人似乎都没了起话题的心思，闲聊了两声，就让小一辈的先退去了。

　　“不知这拜诗贴送到卫国公府没？”临出门的时候，贾氏突然拉了柳梦言问道。

　　那请帖上虽然准了带人，但要带什么人必定还是要经过卫琳香的首肯，否则请了个卫琳香不喜欢的，到时候岂不是惹怒了她。这宴席又是诗会，拜帖上必定是要附上诗文，以表显来人的文采，因此才会有柳梦言邀柳慕莲作诗这出戏。

　　“送了，赶着昨日来的卫府下人就顺着让他送了。”柳梦言有些佩服自己当初的谨慎。
　　卫老夫人因为犯病还要在路上耽搁些天，处于好意，她特地派了些护卫一起护送着老太太回去。

　　“是嘛。”贾氏是有打算把这拜诗贴给拦下的意思，却不料这五姑娘出手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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