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死亡为止

　　First

　　锦城的天气一向不太好，常年阴雨连绵——这是医生对我说的话，他说这种天气对我养病不利。

　　而事实是，被称为“天空的情人”的锦城，拥有着世界上最浪漫的下雨天，无数对佳偶将此地作为旅游的第一选择。

　　而我，住在这种地方，养着我永远不可能会好的CA，可悲而又可笑地等着一个早已被证实不成立的希望。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即使是住在这座雨城最阴冷潮湿的角落，我还是感觉到了一丝阳光的温度。

　　——虽然我看不到了，这是我失明后的第三天。

　　他们说CA是种可怕的疾病，我却并不觉得。

　　大概是因为我的心中还有比死亡更冷的事。

　　Second

　　上午叶飞来看我了，他似乎很担心我。

　　嘿，这小子！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都快与苏媚结婚的人了，还是这么孩子气，怀着所有人都不要死去的童稚愿望。

　　真是世事无常啊，记得上大学那会儿，和我最不对盘的就是他了，成天念叨我不学无术、好吃懒做。

　　哼，也不看看他自己，逢考必挂，怎么说小爷我好歹及了格吧！

　　啊，我竟然还会下意识地想到大学吗？

　　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呵。

　　Third

　　午后，忍着呕吐的冲动，我摸索着打开了电视机——几乎每个电视台都在放“喜羊羊”。

　　失明以前，我看；现在，我听。

　　然而即使是听，我也能“看到”那些角色的一举一动——那都是在我笔下诞生的角色，熟悉地让人心惊。

　　没想到现在居然火遍大江南北，或者说苏媚家的影响力果然很大？

　　把这部白痴动画片硬是搬进了每一户人家的电视机。

　　唔，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画了这部白痴到不行的动漫的呢？

　　记不大清了，癌症肿瘤都压迫到视觉神经了，头痛越来越频繁，谁还记得那么多啊。

　　也许，是为了纪念那种感觉？

　　尽管他只是在我的生命中一闪即逝，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种触碰火焰的感受。

　　炽、暖，也痛。

　　Fourth

　　希望我死后骨灰可以撒到江里去，我还没环球旅行过呢。

　　入江之后汇入海洋，说不定借助洋流环流，我还能实现环球旅行的梦想呢，哈哈。

　　Fifth

　　大学宿舍是三人宿舍，我和叶飞那货还有……陈希，一个宿舍。

　　第一天见面时，我连行李都没打开，倒在脏兮兮的床板上，淡定地磕着瓜子。

　　“哟，来了啊，”我瞥了一眼门口，说，“我叫白小懒。”

　　“你可真够懒的。”叶飞一脸的唾弃。

　　我“嗤”了一声，觉得无聊，于是闭上眼，决定睡觉。

　　旁边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轻笑了一下：“我是陈希。”

　　“怎么不叫陈冠希. o O”我迷迷糊糊地吐槽了一下。

　　那个男人又笑了一下，他说：“你真有趣。”

　　你真有趣，呵……

　　Sixth

　　我有些痛苦地捶了捶脑袋，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啊。

　　我不断地回忆起那个人，连这般炼狱的痛苦也无法阻止。

　　直到，死亡为止。

　　Seventh

　　军训的时候，我本可以回家或者待在宿舍，但我总是抱着一袋零食坐在树荫下，笑嘻嘻地看他们军训。

　　作为一个资深患病者，我深谙刺激人的要领。

　　每当叶飞和陈希累得微喘时，我就马上晃晃零食道，加油啊，跑完早点休息。^_^

　　叶飞会狠狠地瞪我一眼，被牵累的陈希微微一笑，陪他们加训的教官也是无奈地看我一眼——

　　尽管他隐藏地很好，但我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他的小心翼翼。

　　全世界都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

　　我的脑子里有个血块，医生说不能动手术。

　　母亲对我说替我请假的理由是我底子虚。可是啊妈妈，一点先天不足，会让我近乎避开一切体力脑力活动么？

　　我明白的。

　　那血块很早就存在了，那时医疗水平低，无法处理，而现在，好几根血管自瘀血之中穿过，它再也不能从我身体里分割出来。

　　叶飞曾经用羡慕嫉妒恨的语气问我为什么可以不参加军训。

　　我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轻松地告诉他：“因为我脑子里有个血块咯！”

　　果然他没相信。

　　Eighth

　　他说，他喜欢我。

　　我垂下睫毛，玩弄着手指，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句。

　　他又说，白小懒，我们交往吧。

　　……好。

　　接下来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除了认识了苏媚和夏暖。

　　她们是陈希的发小。她们不是腐女也不是蕾丝之类的，但还是很快地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们走得太近了，所以让她们察觉出了蛛丝马迹。

　　但现在想来，正常人哪会往这方面去猜？

　　大约是因为陈希的性向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吧。

　　我就是个sb，还真就相信了他的“真心实意”。

　　Ninth

　　妈妈，去世了……

　　过劳死……

　　在医生鄙夷的眼光中，我颤抖地握住了妈妈的尚有余温手。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身上还穿着陈希的衣服，那是即将驻进本市的一家国际一线牌子的限量版，而我妈妈，却是过劳死……

　　那目光真是碍眼啊……

　　但我能说些什么呢？！告诉他其实我脑子里有个血块，妈妈瞒着我为了攒钱给我治病所以打了那么多份工？！！而我一直装作不知道，还有闲情和别人谈情说爱？！！！

　　哈哈哈哈，多可笑啊！！！！

　　所以，我只能沉默。

　　从始至终地沉默。

　　Tenth

　　蒙住双眼的黑布被人小心解下，绑着我的绳子被轻柔地解开，塞在嘴里的一团布也被取出，迎着晨曦，我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睛。

　　那人逆光而立，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浅笑。

　　他真的很喜欢微笑啊。

　　他带了很多人来，仓库外全是尸体和鲜血，有敌人的，也有他们这一边的的。

　　然而，这一切都引起不了我的恐惧抑或其他，我凝视着他的脸庞，微微失了神。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触在我的血液里蔓延。

　　然而，我只是若无其事地歪了歪头，无所谓地笑道，啊，你终于来了。

　　2011年07月31日，我沦陷了。

　　到死我都记得这个日子。

　　Eleventh

　　确诊那天，天空飘着小雨，仿佛昭示着不幸的结局。

　　所以看到“CA”时，我的内心出奇地平静。

　　走出医院的那一瞬间，我紧了紧衣服，有一点儿冷。

　　变天了。

　　Twelfth

　　工作忙碌啊，我低低地笑着。

　　头脑开始眩晕，我却固执地呆在原地没有动。

　　我是不是有点儿太贪心了？明明是我先隐瞒的，又怎能责怪他不在我身边呢？

　　Thirteenth

　　有时候，我常常想，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

　　Fourteenth

　　他离开时，并没有太多难过涌起——因为疾病，我学会了克制。

　　他没有对我说分手。

　　呵，连敷衍也不愿了么？

　　也是，一切都如此的明朗了。

　　Fifteenth

　　画喜羊羊时，我无端想起他的话来。

　　“白小懒，我不懂你。”

　　“白小懒，你到底有没有心！”

　　“白小懒，我抓不住你。”

　　喂喂，是你先招惹我的啊，这种怨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怀着恶作剧的心态，我狡黠地一笑，很快勾勒出喜羊羊的形象。

　　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涌了出来。

　　我画出了一个欢脱脑残的故事，将一切悲伤都抹去。

　　就好像，它本来就不存在一样。

　　Sixteenth

　　往事一幕幕闪过，然后迎来终结。

　　到最后，前方只有一片黑暗——那是永恒的长眠。

　　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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