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 celeste

　　Mary celeste

　　“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Polly深吸了一口气，合上了书。

　　窗帘隔绝了一切光进入的可能，这个孤儿院安静得像一所空城。周围的孩子们早已沉睡，将手放置于唇边似在吮吸着什么，眼珠微微转动，安详地躺着。

　　“真安静。”Polly笑着，这种场景她早已不是看过第一次，她轻轻拍了拍他们的手，独自坐在空旷的房间内，微微为这些孩子们叹息。“那么，晚安。”她关上房中的灯，轻轻地走了出去。

　　——织梦者。她这样称呼自己，她的职责是每日为这些孩童们讲故事，因为她喜欢他们的安静，这是与外面世界不同的，澄澈的安详。在这个以子弹代替烟火，以枪支代替鲜花的世界中，Polly为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她正身处静谧和喧闹的残忍夹缝中挣扎，无法向任何一方妥协。

　　“砰！”Polly扒开窗帘从缝隙中窥着——不知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像一颗过于躁动的流星扑向大地，转而形成为一片篝火。——但那一定不是篝火，Polly清晰地看见纳粹标志在火中闪耀着。那是一架坠毁的飞机，飞行员不忍痛苦扭曲着嘴惨叫着，他的头骨破裂露出雪白的不明物，牙龇在在嘴外，咬出清晰的牙痕，并伴有血液滴下。

　　Polly有些不忍，快速闭上了窗帘，厚重的墨色和黑暗立刻又疯狂地涌了上来，令人窒息。

　　不能让孩子们看见。

　　回头，Polly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她。"Deer？"她唤道。

　　孩童呆坐着看着被拉上厚重窗帘的那扇窗，泪水慢慢地从双颊滚落下来。

　　“怕黑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Polly不敢看他的眼睛，俯下身来悄悄安抚着他。

　　“你在骗我。”

　　“什么？”

　　“你在骗我，外面的世界不是这样的。”Deer的眼睛中闪着绝望的光，空洞如深井。

　　房间中的其他孩童有些躁动，Polly嘴唇翕动，缓缓吐出三个字：“跟我来。”

　　Deer默默跳下了床，Polly从他眼睛中看见了恐惧、悲伤还有...愤怒。

　　要崩塌了，Polly想。自己营造的世界，要崩塌了。

　　走出孤儿院的门，Polly捂住了Deer的眼。她微微咬着唇，有些不甘心。要是他们能够一直在自己营造出的、玫瑰缠绕蔷薇遍地的想象中的世界该多好，外面的世界这样残酷，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如今她仅觉得自己是个骗子，偷窃了别人得知真相的权利。

　　她感到有什么在她手下颤动，周围那样寂静，那个飞行员看来是死了，周围只有Deer有规律抽泣的声音，接着，她触到Deer伸出冰冷的手，硬生生地拽下自己的手。

　　“我想知道。”Deer的眼神空洞，泪水如同不知名的澄澈液体从中流出，只映着，篝火摇曳，闪烁。污浊的自己，是不配被映在里面的，Polly想。

　　——"你的眼睛真是面镜子。"

　　“请告诉我真相。”

　　——"但是亲爱的你一定已经知道有什么在发生了。"

　　"有很多人在受伤，他们将要死了。”

　　——“是。”

　　“你们把那个叫做战争。”

　　——“是。”

　　“我的父母也死在战争中。”

　　——“可能吧亲爱的孩子，你要知道，战争是人类发明出的可怕的东西。”

　　“那你又何必对我隐瞒真相。”

　　——“......我不愿让你了解外面的残酷。”

　　Deer的嘴角划过一道弧线，Polly看见，那仿佛是一个孩子对于现实的嘲讽。

　　Polly蹲坐在飞机废墟边的草丛中，看见Deer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恐惧，不解在他脸上浮现。Polly没有伸手阻止，“也许除了故事我已经无法在这个世界里让你们保持安详啦。”她想,“这就是你想看到真实，现在属于我们，将来也将属于你的世界。”

　　他小心翼翼地向远方走去，拢起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着。他安静得像座石像，表情虔诚，面对天空。眼角的泪痕似乎还没有退去，闪着盈盈的光。

　　“你在干什么？”Polly好奇地问。

　　——“我在为那个死去的亡灵祈祷。”

　　“可他是个德国佬。”

　　——“他至少是个有价值的人，大人们总是将敌友分得太清楚，我相信上帝会接纳他的，我相信他是个好人。”Deer的泪水还没有干涸，眼眸中满带忧伤，Polly甚至不知道他为何忧伤，一定是这个孩子太善良了吧，她想。
　　“愿吾主保佑你，善良的孩子。”Polly的眼眶有些湿润，她觉得自己在一个孩童面前自愧不如，她感到时间将自己雕琢得太残酷，在她眼前的事物简单得只剩两种：代表好的白，和代表坏的黑。

　　“该回去了。”Polly拉起Deer的手，“回孤儿院去，现在太晚了。”

　　——“我回不去了。”Deer抬起头，眼神澄澈得像只鹿。

　　“不，你可以。”

　　——“你不会让我回去。”

　　冰冷质感的东西塞入她的手中，Polly定睛一看，是一块小小的铭牌，似乎被火烧灼过。

　　“那是？”

　　——“那是我进孤儿院前带来的的，小姐，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什么了。”

　　姓名，出生年月，国籍，父母。在这个将Deer短暂的生命印刻上去的牌子中，关于纳粹的字眼是如此刺眼。

　　Polly有些站不稳，伦敦连日的雨让她感到窒息，此时Deer看起来一脸嘲讽，她还是始终无法想象那种表情可能是属于那个孩子的。

　　“那是我，我是纳粹的孩子。”

　　——“怎么会...”

　　“我比你更清楚的，小姐，我对你撒了谎，我一直知道外面存在战争，我有罪。但是我认为这至少不会那么糟糕....至少不会有人死去....死亡对于我是那么遥远....我仅是想活下去，你知道，每个人都想活...”

　　“那么那个飞行员...”

　　“他可能是我的父亲，我让您带我出去，其实就是想看看他...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直面一个或许是我亲人的陌生人的死亡...那太残忍了...”Deer哽咽了，在篝火的映照下他的眼睛闪闪发光，他蹲着，因为痛苦双手抱着头，泣不成声。

　　“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这样活着了...我的亲人都在这场战争中死去了...我的父亲...原来他是我唯一的寄托...”

　　“请杀掉我吧，小姐，我没有勇气将枪口对向自己...我不能这样活着了，我是个罪人，我感受到了那样多的孤独...”

　　“最重要的是，我是你的敌人。”Deer抬起头，紧咬着唇，佯装坚强。

　　“不你还是个孩子...”Polly后退着，双手颤抖。她还是如被揭穿时那样不敢直视Deer的眼睛，她不知道为何那个孩子会变得那样可怕，好像从来没有作为一个孩子活过一般。

　　“经历了那样多，我怎可能还作为一个孩子那样活着呢...”Deer缓缓挽起了Polly的手。冰冷的金属感从指尖传达到脑中。“我还是希望我能那样纯真地、一直这样活下去啊。”

　　砰！

　　枪响了,Deer倒下，笑容纯真，如图一只被猎杀的鹿。

　　Polly惊恐地看着满手的鲜血，颓然倒下。是自己亲手杀了那个孩子......一定是的。

　　Polly最后再也没回到过孤儿院，转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叫Mary的修女，性情温和，却从未揭下过自己的面纱。她依旧那么安详地给孩童们讲故事，就像Polly一样。

　　Mary只带了意见修身物品——一副叫Mary celeste的油画：一个孩童跪在草地上祈祷，身旁的篝火明亮而温暖。她说，那是她自己最满意的一幅画。

　　“战争在终会在鸽子衔着橄榄枝降临大地时结束。”Mary合上书，望着屋中沉睡的孩童微笑着。

　　后记：

　　Mary celeste的意思是神秘之地的意思，Polly也是Mary名字的其中一个延伸词。所以说结尾是有什么隐含意思的。说的更明白些，就是Polly无法承受自己杀了Deer的事实，转为作为修女赎罪并创造出了另一个身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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