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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缓缓归
满月当空,垂悬的星子依稀看不真切。
一道黑影,几个起落间便跃进了玉庭春的后院。来人身背一把千斤重的流星锤,却是脚下生风,身轻如燕。
“主子。”
红衣似火,灼烧一树春雪。玉琢的指尖抚上冰土玉盆里的花瓣,连梨蕊也染上一分绯红。纵使见惯了如此倾城之色,蓝决依旧晃了神,狐狸眼里星光点点。
“说——”
“那个叫胤寒的终日安于房中,足不出户,只在三天前去了尘湮寺,见了一位常住的清修女子。我本想化作女尼借送茶点之由刺探一番,可惜他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离开了。”
“……尘湮寺可是个好地方,凡入此寺修行者皆为观音大士坐下弟子,受佛法庇佑,三界尊崇。你可知道他见的是谁?”
“说来奇怪,那个女子竟然是凡界的蘅芷公主。四海八荒谁人不知蘅芷公主心仪玄夜皇子,且为他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
精致的唇瓣微微抿紧,祁泠剑眉紧蹙,似乎思索着二者的联系。
“她呢?”
“谁?”小狐狸有些摸不着头脑,主子只让他密切跟踪胤寒的行迹,难道还有别人?
“小静子……那个叫静茈的。”
“哦……”,蓝决这才反映过来,“一切正常啊,能吃能睡也能宰。”
“她没和胤寒在一起?”
“没有啊,而且胤寒似乎吩咐过,让她独自回书院。最迟,明日就该到了。”
蓝决有些意外,他家主子什么时候对那个女人那么上心了,语气还这么急迫。
祁泠眉宇间稍有舒展,像是松了口气,转瞬间又有些恼火。他为什么要在乎她有没有跟他在一起?她不过是他用来试探胤寒的一枚棋子而已!
“去查查那个公主,她绝不会这么简单。谁——”
祁泠忽然一声高喝,身子迅速飘出梨树林。蓝决也在同一时间遁去,无声无息地隐匿在无边夜色中。
只见一个圆滚滚的不明物体正对着一轮满月迎风撒尿。
自从静茈随胤寒出了远门,包子就一直赖在玉庭春内怎么撵都不肯走,日子久了,祁泠也就由他去了。
只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
此时,小包子正背对着祁泠尿得畅快,丝毫没有被刚刚那一声所打扰。
狐狸眼眯了眯,祁泠轻步走近,闪电般掰过他的身子。
如玉的眼角有些抽搐。
他竟然连撒尿都是闭着眼的!
可怜祁泠只顾着研究小包子的睁闭眼,忽略了此时清风习习,再加上他快速的转身,有几滴“琼浆玉液”就这么向他直袭而来。待发现时只能慌忙一指劲风扫去,却依然免不了衣摆上受几滴池鱼之殃。
黑暗中蓝决小狐狸忍不住一哆嗦。那可是全天下最爱干净的人啊!
小包子迷迷糊糊间感觉有阵清风拂面,眨巴眨巴睁开眼竟然看到一个倾世美人。乌发尽散,目光晶莹,不过面色好像有些不善。
“你半夜不睡觉在我面前瞎晃悠什么?”说着,提了提裤子哈欠连天地回房,走了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又走回来就着祁泠的袖口揩了揩手,“小娘亲说如厕后要净手的。”
“咚”的一声,远处一团黑影栽倒在地上。
祁泠早已面无人色。夜风正浓,吹得他绝美的身姿凌乱地颤抖。
次日,祁泠面色不郁地起了身,不自觉地瞟了眼静茈床上的包子。肉肉的小脸因为熟睡的缘故泛着红润的光泽。本是很想蹂躏一下,但是一想起昨夜的事,仍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难道自己想多了?如果昨夜他真的听到了什么,依着他对小静子的看重程度,必是一早就起了。看来是自己会错意了。如此想着快步离开了房间。有他的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待。
师公这几日显然是心情颇佳,面色不像平日那么平板,甚至在学堂提问之时听到合其心意的答案还会报以一笑。但这并不表示学子们可以有所懈怠,如有犯者自是大刑伺候。
就如此时,师公正一脸肃容地颠着手中的戒尺,座下的张生虚汗发了一身,那把戒尺似是带动了阵阵寒风吹得他浑身发抖。
他哪料到师公今天会提问到他,早知道昨夜就不多喝那一盅酒了,现在答不出来可是要面对师公的戒尺,那可不是好玩的。
“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
“弟子……弟子……”张生筛糠一般抖着。
师公右眉挑的更高了,倏地将戒尺伸前,张生认命地张开手。
凌云不忍地别开脸,玉玲珑则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张生不仔细,袖口还带着酒渍,活该被师公抓住,自是没有求情的必要。
“慢着——”
阳光追着一道身影进了学堂,风吹起了她衣袂翩飞,乌鬓素颜。回眸一笑间暖意横生。来人躬身行礼,衣袖在空中画出好看的弧度。
凌云一脸惊喜,玉玲珑握紧了折扇,连一直低着头不理世事的红衣妖孽也微勾了唇角。
师公眉头一抖,这个祸害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面上又恢复了平板,仿佛这几日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夫子从未出现过一般。
静茈恭行一礼,“弟子拜见师公。”
“你既然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公,刚刚又为何出言打断,这是一个识规守矩的弟子该做的吗?”
刚一回来就跟师公对上了,这个静茈果然非同凡响,学子们一个个都兴致盎然起来。
只见静茈一身从容,镇定自若,仿佛此刻处在这风暴中心不是她一般。师公左眉微挑,这份气度可不是人人皆有,可惜年轻人太过傲气,若他不折折他的威风,日后终要招致祸患。
静茈不慌不忙道,“正是因为弟子敬您爱您才会时刻为您着想,方才出言阻止是看师兄的表情过于不服,因此好心告诉他错哪了,好让他心服口服地受罚。”
一瓢冷水浇得张生心灰意冷,亏得他当初善待过她!
师公一甩衣袍,“哼——你到说来听听,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替他受罚!”
静茈微微一笑,朝张生走去,“要我说,师兄你不对有三。其一,你明知方才师公所问的答案是温、良、恭、俭、让却故意不答想借此引起师公的注意,好有机会在课下求学。”
“昨夜我们秉烛夜谈还探讨过这个问题,当时你我意见相左,师兄一时激动打翻了酒杯,引得酒渍染身尚不自查,如此粗心大意有碍学堂形容,此为其二。”
“三者也为其中最甚者,你并没错却让师公严惩了你,势必会让师公背上不辨是非,赏罚不明的恶名,于师公的盛名乃是大大的不利”,静茈目光扫过师公越来越铁青的脸色,最后加了把火,“我说完了,师公,还请重重地惩罚师兄,好让他以此为戒,下次不再犯了。”
祁泠支起下巴看着眼前这个精灵一般狡黠的女子,眼光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玉玲珑瞟了瞟祁泠,折扇遮面,脸上有着莫名的坏笑。
四周渐渐响起了议论声,声潮如涌。静茈就这么无声地站在,目光定定地看着早已气的面无表情的师公,宁静执着。
凌云又为静茈捏着把冷汗,她这不是让师公自打耳光吗?最终仍是不忍,一咬牙站到静茈身边,“师公,昨日秉烛夜谈还有我一份,今日要追究责任自然不可推诿,只愿一同受罚。”
玉玲珑放下折扇,“怎么会少得了我呢。”
一些平日里跟静茈交好的,也纷纷站了起来,不一会儿满堂的学子站了有大半。
祁泠理了理衣褶,最后也起了身,“既然大家都有错,师公不如一起都罚了吧。”
有风穿堂而过,带起了桌上的书页,哗哗作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哈哈……”师公不怒反笑,最后越笑越大,整个房梁都震了几震。
大家面面相觑,只有静茈会心一笑,她赌赢了。当师公允许了她说明错处时她已经有了六成把握。方才她以手示意凌云和玉玲珑声援她,又加了两成,没想到的是大家最后竟然都站起来了,连红衣妖孽也不例外。现在,她有十成把握。
“好个伶牙俐齿的静茈!张生,是这样吗?”
张生忙不迭地点头,没想到她最终还是救了自己。
“如此,戒尺便免了,只是你终究不恭在先,罚你将《论语》抄写三十遍,明日上交。”
课后静茈就被包围了,众人缠着她问东问西。若是平日里她自然是能溜则溜,或是指望凌云替她摆平,然而今日她却岀了奇的有耐心。
“王师兄,您上次说的那卷丹青就在我房中,晚点就给你送过去……”
“哎,李师兄,前些日子忘了,您要的那本诗集今日一定奉上……”
“哎呀,瞧我这记性,刘师兄的《布兵奇谈》还没还给你……”
……
凌云站在圈外,看着左右逢源的静茈,捅了捅玉玲珑,“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么快将你那套学了十足了”。玉玲珑也没弄明白,静茈怎么会想跟他抢饭碗。
“你说他为什么要帮张生。”
“其实,张生除了贪杯之外,人倒不坏。至少当初在静师弟还不是胤寒师父近侍的时候,只有他对他礼遇有加。”
包子在祁泠走后慢悠悠地睁开眼。小娘亲今天就回来了,他真的很想去书院门口等她,可是昨夜的事已经让祁泠起了疑心,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当作什么事都没有乖乖去了学堂。
现下里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静茈,看着她艳若朝阳般的笑颜,肉肉的小手忽然握紧。他自小与她心灵相通,此时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哀伤。
“小娘亲,是有人让你伤心了吗?”
阳光洒在少女白皙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处投下一片阴郁的暗影。祁泠不自觉地皱了眉头,这样的小静子有些不大对劲。
祁泠是对的,因为半个月之内她就成了书院里最受人欢迎的人。昔日好些师兄们百求不得的名画名卷,如今只要一个暗示的眼神就会被静茈双手奉上。连师公也惊诧于静茈的转变,满意他孺子可教。甚至膳厅掌事的陈伯和浣衣处的王姑也开始对他赞不绝口,毕竟人家将他们的活儿都干了,他们自然乐得自在。
看着静茈每天就像陀螺不停地转着,祁泠似是明白了什么,绝色的脸上一片阴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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