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傷心可以避免

作者: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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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我常常在想,我是不是一个失败的男人


      首页只有寥寥数行:

      离开,沿海地带
      离开,你

      ——杜霍

      紧接着的一页,许是因为潮湿的缘故,紧紧地贴着第一页。周如心小心翼翼地用刀片刮
      开,页面之间有互相交融的迹象,但也不难辨认出字迹。往后的页面,也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沿海地带就这般受潮,所以才会有这些交缠的纸张。还是,
      如心想到这种可能心抽痛了一下,
      泪水的浸泡。
      那个男人,有怎样一个伤感的故事。
      她试图抚平起皱的页面。
      开始的一章字迹甚是潦草,显然,他想渲泄的,只是自己的感情:

      如果失业也算是一种职业的话,我也不算是一个无业游民。抽烟、酗酒、泡吧、滥交、网游,都不是我的生活范畴。我偶尔会看看王尔德的童话,想些漫无边际的事情,就比如快乐王子喜欢小燕子是不是性取向的问题。但更多的时候,我在阳台上,待到直到布满星光,晒晒月光,哼一首不成曲的小调,幻想着世界的一切,心里充盈着满足。我自得于我的小日子,像大都娃娃一样的小日子,笨拙、摇晃,排着长长的队伍,嬉笑着跳下悬崖。
      蕾说:“你看着大头娃娃在你面前跳崖自杀,难道你就一点都不难过?”蕾不像我的父母,从来不责怪我。
      “我没有这种资格。我没有。”
      蕾背对着我。
      凌乱的头发,微曲的背脊,落下的影子覆盖了我的脚踝。
      我莫名其妙地很想逃避蕾,尽管她一直对我很温驯,如受伤的小动物一般,叫我“哥”。她扯着我的衣角的样子,总令我的心抽着痛,一伸一张地,狠狠地抽着痛。
      “蕾啊,哥哥的日子娃娃不是自杀而死的,他们是被谋杀的。知道吗,谋杀!”
      我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害怕看穿了我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那如井般深邃的眼神,泛着一池的星光,我会迷失在这片温柔的璀璨中。
      对了,蕾是我的亲妹妹,小我四岁,某所盛名大学的二年级生。
      她跟每一个认识的人说:“我哥哥是很有才华的人。”
      她跟每一个认识的人说:“他只是没有振作起来。”
      她跟每一个认识的人说:“我哥哥,一定会振作起来的。”
      她紧紧地捉住我的手臂,双手,由于十指紧扣而显得别扭:“哥哥,我相信你,我始终相信你。”
      蕾想传递过来的信任,我没有正确接收。我就像一部老坏掉的收音机,已经失去作用,无法与世界进行任何联系,只能发出单调乏味的吱吱声,宣告我的残败。蕾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将我打开,祈求再能从我这里接收到外界信息。这样的努力注定没有任何结果。我逐渐由感动变得不耐烦。
      我掰开蕾的手,试图抚平她在我手上留下的指模,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开。
      拧大水龙头,让水柱发疯一样地冲击我的手臂,降得了体温,却无法忘怀那种温热的覆盖。那种奇特的熟悉的捉人手臂的姿势,我以为只有某人才会。
      圣子高中的女生都喜欢这样?校训吗?
      不让我忘记你,所以就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来试探我?
      不经意地,蕾以不自觉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在我心脏挖井,她口干石燥地挖着,像久旱的麦田,垂死地挣扎着寻找甘露。
      那个揉进回忆的伤口,不断扩大,在我躯体内,拉扯我每一根神经,紧绷我每一寸的肌肉。但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伤口,即使有天血尽而死,也是我一个人的事。它藏在隐秘的角落,暗暗地潜伏着,没有任何人知道。它随着我的呼吸起伏,然后被呼吸遗忘。
      我的阿姨开了一家花店,但她的花只卖给情侣。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情侣呢?
      你怎么知道他的花是送给情侣的呢?”
      “如果顾客要欺骗的话,我们只要装作被骗的样子就可以啦。何必深究呢?”
      “这只是璩头。我能说你很有生意头脑吗,阿姨?”
      阿姨从来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这家花店和她的故事,我一直很想知道。但当事人显然没有述说的欲望。
      何必深究呢?
      知道了又能怎样。还不是一个故事,而已。
      我继续漠不关心着过日子。我甚至开始限制自己每天的言语数量。不能说得太多,否则会有更深的欲望,让我的灵魂抖动不已。
      阿姨觉得我不能成为一个混混,拉我在这家花店帮忙。我一直理解为廉价劳工。多商业头脑的女人,可惜只是开了一家花店。我对我的老板一无所知,出到社会才知道,这就是员工的本分。淋淋花,施点肥,学习花语和怎么写情书,我一天的工作就这样地过去了。二十五岁的男人,只有高中文凭,没有任何的技能,不是卖花就是卖笑了。我妈妈曾经用尽一切作为一个母亲她能用到的方法,以死相胁也不是第一次。但都是曾经,对于我,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放弃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妈妈,你放弃吧。”
      我挨了耳光,但无论母亲的手在我脸上扇过多少次,都没有留下指印。那鲜红的五指印从来没有在我皮肤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但为什么你的求助姿势,我就要铭记于心?
      因为我爱你?
      “你要说爱我吗?说不出的吧,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爱上一个人。”
      你还没有爱上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我的阿姨也挨了耳光:
      “你应该帮忙劝我儿子的啊。你怎么回事啦?看着他这样堕落下去,你这个做阿姨的不痛心吗?”
      “我死了,这花店就是他的事业。郑正羽,不要在你儿子老板面前谈论你们的家事。”
      “郑正裕!”
      “啪!”
      “幸好,我还有一个女儿。”
      幸好有蕾。
      幸好有蕾。
      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落一滴眼泪,没有人能够为她分担,她不想成为我的负担。
      她总是坚强的,独立自主,就像中国的外交政策(外交政策,多么遥远的事,那时才上高中吧)。父母很放心,但是他们并不懂这意味着什么。我看着如瓷娃娃一般脆弱的妹妹,却无能为力。或者说,故意装作不知,然后真的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已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有蕾一个亲妹妹,我却无法保护她,也不曾为保护她做过任何的努力。
      我是如此自私的男人,才能这般漠视父母的失落、蕾的挣扎疲惫。
      我就是如此自私的男人,偶尔向家人煽情的承诺,是为了减轻愧疚和自责,抑或是逃避现实的幌子,我不知道,亦不想知道,只要日子能往下过就好。
      我只要能悠闲地漫步在大街上,躺在树荫上享受叶缝漏下的阳光,听到晚间夜拂动东发丝的轻碎的摩擦声,我的生命就会舒展开来,脉络分明地享受世间的每一个细节。
      世人日之为“失败”,我尽量避免让自己考虑这样的问题。但有时候,还是会不小心碰触到。我是不是一个失败的男人。虽然答案很明确,我仍然觉得很疑惑。
      蕾说:“不是的,哥哥,我始终相信你。”
      对不起,蕾,你是知道的,我无法相信我自己。
      我小时候跟着我的阿姨在北方生活,当父母将我抱回南方时,我总觉得自己是这座海滨城市的外来民,尽管我身上流淌着咸味的海血。学不懂当地的方言,我又一种预感,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北方,凛冽寒风的北方,可以看得到冰雪世界,一片沉寂的北方。这里总是太热闹,一年四季的海风,我总有晕船的错觉。抑或这片大陆就是一艘飘荡在茫茫大海的船,漫无目的,不知方向,我们无奈地在船上接受一幕幕生老病死。
      我每天都应该精神饱满,有良好的睡眠,没有太多的记忆,没有太多的烦恼,可却像病人一样,乏力、慵懒、渴睡,以及无法填补的饥饿。我不想如常人般好好生活,不想进步,不想未来,亦不想回想过去,更加不想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我脑里种了一颗大棉花,它塞满我每一个思考的空间,让我本身变得如此昏聩。有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恼怒,朝父母发脾气,大半天不和蕾说话,然后瘫在床上,一动不动,胸口剧烈地起伏,激恸的悲鸣贯通我的肌肤,我的细胞被强烈震彻着。
      此时的我,只愿像死亡一样地沉沉睡去。
      终会睡去的。
      门缝,透出蕾的侧脸,埋在阴影中。
      阴影中的蕾的脸,轮廓线条却如此清晰。
      每次事后,蕾都会问我:
      “哥哥,这是不是崩溃?”
      这不是崩溃,是失败。
      失败,蕾,你不明白,也不想你明白。
      我唠唠叨叨这一切,像个疯子一样在四面墙壁的房间里乱涂乱画,只想大声地宣布:
      我是一个失败、自私、无用的男人。
      是的,我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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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我常常在想,我是不是一个失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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