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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情心伤
惜墨边走边想,只觉得千头万绪无从理顺。
北戎人手中的迷罗香竟出自太医院中人之手,这个消息让事情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能拿出迷罗香的人定然与秦家渊源匪浅,难道是大师伯刘元华更名易姓在太医院中任职,或者是跟他有关系的人在太医院中任职?一想到这里,惜墨兴奋起来:能找到刘元华,就有望从他手里要回那半部医书,完成祖师爷的遗愿。
惜墨的心思又转到了达仲菩手中的那幅小画卷上。
六王妃孙秀卿艳冠天下,可因她身份尊贵,真正见过她的人并不多;能将她的容貌绘得如此逼真的人定然与她关系密切,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北戎人。
想到自己在王府中时,段林风对孙秀卿的冷淡,惜墨的心里打了个问号。
纵然段林风忘不了叶吟落,可也没必要对深爱他的妻子如此淡漠,更何况他面对的是倾国倾城、风姿绝世的孙秀卿。
在那幅画像中,孙秀卿身着北戎服装,难不成……
惜墨突然记起自己无意间逛到镇国王府的后门时,曾撞见孙管家态度恭敬地送客,难道那轿子里坐的是北戎人?不对,也不对,孙管家决不会对一个外族人行如此重礼。
惜墨怎么想也想不通,她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想到明天家里的店铺要开业,脚下不由加快了步伐。
没走几步,便听到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惜墨抬头,迎面驶来一辆马车,段玉萱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正朝她用力挥手。
马车在她身边停稳,段玉萱招呼她上车,惜墨却不动。段玉萱叹了口气,跳下来车来,吩咐车夫在原地等她。
街角的一家小酒肆里,惜墨和段玉萱面对面地坐着。
段玉萱盯了惜墨半天,缓缓道:“你是怨我没早告诉你我们家与皇家的关系吧?”见惜墨不语,她接着道:“我从小孤单怕了,所以才刻意隐瞒,只怕你们知道之后和我生分。惜墨妹妹,你千万别再怨我了。”
惜墨心里的那点怨气早被她几句轻声细语打消,面色也缓和下来。她不愿开口,只是坐在那里,低头把玩着耳杯。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段玉萱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长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我哥哥要成亲了!”
惜墨手一抖,杯中水溅出来洒了一身,她猛抬头,失声道:“那我师姐怎么办?”
段玉萱却低下头,语声中满是无奈:“我们家虽世袭爵位,身份尊贵,可也有外人不知的苦处。若我们一生都留在封地便也罢了,只要被召入京,便注定要卷入朝中的权势之争中,今生不得脱身。”
“哥哥是世子,婚事更不能由自己做主。不久前,一道圣旨定下了哥哥的终身大事。”
她抬起头来,笑容有些疲倦:“我未来的嫂嫂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妹妹金颜公主。”
公主,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啊。点墨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间女孩子,她又怎能与公主相比呢?
惜墨心中黯然:即便皇帝不赐婚,碍于门第身份的差距,点墨也难能与段安臣成就好事。只不过,有了皇帝的赐婚,他们之间的结局能少些遗憾。
惜墨突然间觉得茶水很苦,苦得令人难以下咽,不过她仍然吞下了这满口苦涩,瓮声问道:“我师姐知道吗?”
段玉萱叹了口气:“哥哥约她去了‘醉香楼’,想在那里把事情说清楚。”她抿了一口茶,继续道:“我哥哥对点墨姐姐是真心实意的,若是点墨姐姐愿意屈就,此事也好办,只是……”她没在往下说,只低头盯着手中的茶杯。
依点墨的个性,岂能做小与别人共事一夫?
惜墨喃喃道:“这段姻缘怕是要断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就那么坐着。小二过来添了几次水,直到杯中茶已被冲得清淡如水时,段玉萱才悠悠开口:“惜墨,这大概是你我最后一次这样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
惜墨愕然,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她。
“后日,我就要入宫为妃了。”段玉萱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那日宫中宴会上,你也见了,就是重阳那天我们在山上遇见的那个人。不是我瞒你,之前我随家人进宫只见到太后,并未见过皇帝,我也是那天才知道他就是皇帝的。”
她轻笑了一声:“人看起来还不错,只是不知脾性如何。”
惜墨只觉得心往下沉,再往下沉。
段玉萱却似毫不在意,她端起茶杯来:“宫深似海,虽然你在太医院当差,我们有机会见面,但你身份特殊,我们但终究不能像现在这样亲密轻松地喝茶谈天。姐妹一场,今日也算离别宴,以茶代酒,干一杯吧。”她一仰头将茶饮尽,再对着惜墨时,却是眼泪双垂。
惜墨也一仰头,将满杯离情别绪灌进腹中。
段玉萱掏出一个红色的小香囊,拿在手中看了半天,方才递给惜墨。她看着窗外,语声飘渺虚无:“这个香囊,你帮我交给顾公子吧。重阳登高之后便做好了,一直没能送得出去……”
语声嘎然而止,她站起身来,掩面快步离开。
惜墨看着手中的香囊,有瞬间的恍惚: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奈何?
她突然想起今日伤心的人远不止段玉萱一个,于是急忙起身付账,往“醉香楼”赶去。
惜墨赶到“醉香楼”,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到楼上传来点墨含混不清的喊声: “小……小二,上……上酒!”
果然在买醉解愁。惜墨叹了口气,径直上了二楼。
点墨伏在矮桌上,手中举着一只酒坛乱晃,嘴里还在嘟囔:“酒,上酒!”她脚下,躺着七八只空酒坛。
惜墨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拉了她一把。点墨微微抬头,醉眼迷离地望着惜墨,却不说话。
惜墨用力把她扶起来,她却又一下趴到桌上,一动不动。惜墨忍住眼泪,柔声道:“师姐,回家吧。”
点墨抬起头来,朝惜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笑:“你知道他要成亲了?”
惜墨点头。
点墨泫然若泣,抽泣了两下,眼泪却终究没掉下来,于是换上笑脸:“我难受。”她指了指心口处,继续笑:“这里难受……”
惜墨抓住点墨的手,鼻端发酸,一用力将她架了起来。
暮色降临,大街上行人稀少。惜墨半扶半抱着醉酒的点墨,没走几步,脚下便踉跄了起来,如此走法,恐怕“宵禁”前她们回不了家。
惜墨正张惶无措时,一阵马蹄声车轮声由远及近而来。惜墨不及多想,把点墨往地下一放,自己几步冲到路中央,伸开双臂拦车。
车夫的驾车技术很好,虽然事出突然,车速又快,但车子还是稳稳地在惜墨面前停了下来。
“什么事?”车厢里传来淡淡的问话声,惜墨顿时松了口气。
段林风的目光从点墨身上转到惜墨身上,又从惜墨身上转到点墨身上。他脸上的迷惑之情显而易见,但他却始终没开口询问。
他不问,惜墨反而沉不住气。她吸吸鼻子,讪讪道:“幸好遇上王爷。”
段林风温和地笑笑,仍不开口。
惜墨在心中叹气,自己在他面前终究不能也不愿有任何隐瞒。
她替点墨整理了一下脸上的碎发,低声道:“她心里有事,因此醉得厉害。”
段林风仿佛在顾虑什么,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我听说琅琊王家的世子前不久被皇上赐婚。”
惜墨点点头:“我整日不在家,很少有时间陪她。她常与他们结伴出游,时间久了,难免……”
段林风不再出声,两人一路无语。
马车到达惜墨家门口时,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窄窄的里弄里,灯火点点。
顾老头和微墨早已在大门口翘首以待,见到有人送她们回来,两人并不吃惊,还同段林风寒暄了几句客气话。
惜墨简单解释了几句,将点墨交给顾老头和微墨。
只剩下两个人相对时,段林风问道:“顾大夫不伤心吗?”
惜墨惊觉自己的反应太过平淡,她未及思索,冲口道:“我只愿她能开心。”这是她的真心话,绝无半点虚假。
段林风笑了:“如此,顾大夫珍重。告辞了。”
在听完点墨的讲述后,顾老头长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大丫头,我平日便觉得不妥,只是不好出言相劝。若早知道她会如此难受,就是拼着被埋怨记恨,我也会劝她放手。”
惜墨低下头,低声道:“我若早告诉师姐段家的显赫家世,她大概还会慎重考虑一下。怪就怪我,我心里还指望着会有希望中的结局出现。”
顾老头摇头:“一个是世子,一个是平民,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微墨望了望惜墨,轻声道:“便是早劝了,伤心也是难免的。对吧,师父?”
顾老头愣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默不做声。
点墨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哭一会笑一会,辗转反侧,最终吐了满榻。
惜墨收拾好后,夜已深沉。她往点墨身边一躺,头一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清晨,惜墨醒来却不见了身边的点墨。她一咕噜爬起来,披上外套下榻,满楼寻找点墨。
二楼没有;一楼的正厅没有、偏厅没有……惜墨只觉得手脚冰凉,脑子里顿时空了。她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方才想起要去叫醒师父和师兄。
厨房方向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惜墨心里一动,举步朝厨房走去。
伸手掀开厨房的门帘,点墨的身影映入眼帘,惜墨的心“砰”然落地。她伸手抚胸,长长叹了一口气。
点墨闻声抬头,见是惜墨,淡淡一笑:“起来了?早饭马上就好。”
惜墨看着点墨红肿的双眼和憔悴的脸色,忍不住低声道:“师姐……你还好吧?”
点墨低下头,手中不缓不急地择着菜叶。惜墨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语声隔着灶间蒸腾的雾气轻飘飘地传过来:“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日子总是要继续的。”
惜墨开口,已经想好的劝慰话却噎在了喉间。
点墨把择好的菜叶放到盆里清洗了两遍,水盆一倾,将水倒掉。她抬起头来,唇边绽放出一抹笑意:“无用的东西丢掉也罢!”
半晌,惜墨伸了个懒腰,大声嚷道:“我饿了。师姐,什么时候才能开饭?”
点墨笑笑,也大声回答:“马上就好。”她揭开锅盖,升腾的白雾霎时将她全身笼罩起来。
雾中传来点墨微带伤感的语声:“记住,以后在寻找共度一生的人时,要先看看你们是否可能在一起。千万别像师姐一样傻。”
惜墨眼前闪过六王府大门门匾上“镇国王府”四个闪亮的鎏金大字,她慌忙问道:“还有呢?”
白雾淡了些,点墨的身影隐约可见,“若无可能,千万别动情,否则只能伤了自己。”
惜墨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在响:若我甘愿伤心呢,若是我甘愿,那该怎么办?
她看着将散的白雾,不死心地再问:“还有呢?”
雾气彻底消散,点墨站在灶前,手中端着一大盆香气四溢的浓汤。
她粲然一笑:“以后每日餐饭由我负责,否则真的没人家敢要我做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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