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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0
[猫鼠]还真 3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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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
上好的女儿红今日卖出了三十二坛,十坛送去宁府做了宁家长孙的满月酒,五坛被八贤王府订走,十二坛被太师府买去,余下四坛卖与了散客,还有一坛……被白玉堂白白糟踏。
二娘在酒窖里巡视一遍,点过三次数目,这才拾阶而上离开酒窖。
昭阳楼卖好酒,大江南北各式好酒无一不卖。人说天下美酒十六样,碧光瑶波齐云竹叶青,蓝桥风月金沙女儿红,香泉天醇觞玉酴醣香,眉嘉流霆清风岁寒堂。这一十六样美酒天下闻名,只是昭阳楼却怪在能卖出三十二样,且美妙醇香之处亦令人无可辩驳。
其中,尤以这女儿红为最!
昭阳楼的女儿红,取江南上好之糯米、生麦曲,配之鉴湖水酿造,再掺入独门秘制香料,多年陈化而成,滴滴入口,唇齿留香。尤以其色如琥珀,澄黄透明,味比琼浆,醇厚甘鲜,引得无数好酒之人千里奔波而来,只为能亲口将这人间仙液尝上一尝,点滴也舍不得糟蹋。
也正因如此,晌午看见那坛被白玉堂弃之不顾的女儿红,二娘心里会乐意倒是奇了。
她一面在心里嘀咕着那小子的坏处,一面接过掌柜递来的账本,其他小二们则收拾残羹杯盏,忙着打烊。
“今日没赊账的?”
掌柜的脸色古怪,低声道:“老板娘,长年的规矩,展爷的银子不能收,白五爷只要给个铜板也算作数,今儿午白五爷是给了银子的,所以……今儿没赊账的。”
二娘听罢哼了一哼:“那臭小子,就会折腾人,日后铜板也别收他的了,他若来好酒好菜伺候了便打发他走就是!”这番气话一出口,在场的掌柜和小二们却不禁大笑了开来。——这哪里是打发,分明是把白五爷当宝似的供哪!
他们这一笑,二娘面子上却挂不住了,她本就只是脱口而出,未说完便已后悔,这时被人一笑却是找不着半条借口给自己下台,当下恼怒非常,又不好冲着掌柜小二而去,索性跺跺脚,怒道:“都是那只小白鼠,看他下次来我怎么收拾他!”
她这厢话音方落,门口忽然嘿嘿一声,竟是那熟悉之极令她又爱又恨的坏笑!
白玉堂手摇折扇,立于门口谑笑以对,满眼讥诮了然:“二娘,你刚才说要收拾谁?”周遭闷笑声随之而起,当下弄得二娘面子丢尽了七分,余下三分也黑着半天褪不去色。
白玉堂这副模样当然是将她方才所说之话全听见了,她原本虽只是气话,但见他一脸似笑非笑,眉眼嘴角尽是使坏捉弄之意,气更不打一处来,索性挑明了闹开:“自然是收拾你这混小子!哼,白日里变着法子使唤过我们这些人后就不见踪影,这时又来做什么?我跟你说,老娘今晚可没晌午那时的耐性,你要作怪还是尽早省心吧!”
白玉堂“嘿”的一笑:“这时来做什么?”他悠着步子慢腾腾的走进来,拣了张收拾干净的桌子边坐下,这才舒服的翘起二郎腿道:“自然是为了来听二娘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的!”
二娘脸一沉:“我何时说过你坏话!”气急之言,况且又没说多少他的不是,怎能叫说他坏话?!
“咦?我有说二娘你是在说我的坏话吗?啊……我明白了!——莫非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
“玉堂哥哥!你怎的尽胡扯!!”金翎儿跟过去踩他一脚,难得对他怒道:“这都什么当口了?你还死不正经!”说罢暗地里向潇湘站的地方努努嘴,白玉堂扭头一看,原来那厢已是阴云密布。
他用扇子遮了嘴,低声对她道:“那瘟神关我何事?”
金翎儿瞪他一眼,真不知该拿他怎样才好!她心想潇湘脾性乖张,这时被他啰里巴嗦胡闹了一晚还能隐忍不发已是不易,可他自踏进这昭阳楼却还是没一句正经的话,解药什么的更是半字不提,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想到这里心中更怒,咬牙切齿的向他比口型——解、药!
白玉堂轻咳一声,转头向二娘道:“二娘莫怪,今儿午我临时有事,可不是真想糟蹋那坛子女儿红。”
二娘哼了一哼,冷道:“女儿红倒没什么,大不了我将其卖与散客便是,只是……我说五爷,你今晚到底是做什么来了?有什么要说的,也别拐弯抹角了,直说吧!”
她打从这小子一进门便觉着不对,平日老是咋咋呼呼的一个人,怎么今晚出奇的莫测高深?使坏还是使坏,只是总觉得他那坏笑之中似乎又多了点儿什么……
她又将视线调向另外二人,金翎儿她中午已见过,潇湘却只是觉得眼熟。眼珠子在这二人身上转了又转,心道白玉堂这人平日除了展昭鲜少与人同路,现在见他们两个站在白玉堂身边都是满脸戒备,当下更觉得不比寻常!
心陡然一沉,已经料到些许事端,当下一拍手掌:“伙计们今儿都辛苦了,这就回去歇息了吧!”
掌柜的一愣:“老板娘,帐还没看完,那些桌子也还未……”
“我说走,你们便走。”二娘淡淡说道:“明日歇业,迟些收拾也成。”她平日作风辛辣,鲜有人敢顶撞,于是掌柜的与那些个伙计们便真听话的走了个干干净净,不过片刻功夫,偌大的酒楼之中便只剩他们四人。
白玉堂摇了两三下扇子,笑道:“好静!”
“这里只有你们与我四人,静是当然。”
“只有我们四人?”
“……你道还有谁?”
白玉堂哈哈一笑:“二娘怎的这般健忘,你那几个老乡……不是住这儿吗?”
“他们?他们今晚我连影子都还未见呢!”说到这里,二娘换了冷笑:“说了半天,原来五爷你今晚是冲着他们来的?”
“嗯……可以这般说,白日没与他们打着照面,甚为可惜呀——”那一声拖得老长,配上白玉堂笑眯眯的俊脸出奇诡异。
二娘神色蓦地更沉下几分,心中寒意渐起。
她虽早料到自己所隐瞒之事迟早有一天会被展白二人所察觉,但真到了这当口,却仍然难受。如此长的一段日子与他二人相处,若说没有情谊,那是自欺欺人,尽管自己所背负的乃监视之务,但对这两个惹人疼入心坎的好男儿,她却始终无法将那些于他们不利的消息传回国内。……但敌对便是敌对,道不同,何以为谋?就算可惜了这段情谊,却也不能违背了主上。当下银牙暗咬,心道今晚若是真翻了脸,则他日相会无期了吧!
想到此处,脸上一黯,方要开口,却听白玉堂慢慢的又道:“不止这可惜,也可惜了那尾活跳跳的鲤鱼呀!唉,临死却错过这么一道佳肴,当真可惜。”
二娘听到后半句一怔:“临死?什么临死?!”
白玉堂呵呵一笑,无事般答道:“自然是我临死了。”他见二娘怔愣当场一脸茫然,心下暗笑。想来自己费力罗嗦半天所试探的结果并不太坏,二娘果然有些无辜,不过下毒之人既然与她有关系,那么要想拿到解药,却又免不了要通过她才行。“我说二娘,你这里的秘制女儿红何时改的酿造之法,我不过喝了一口,就气虚体弱、口吐鲜血,好生厉害!”
二娘脸色一变,倏地奔上扣住白玉堂手脉——金翎儿大喝一声:“你做什么?!”只是喝过之后,却在见了她紧张的神色后又喃喃住口。
仿佛听若未闻,二娘仔细摸过他脉后,良久怔怔无语。半晌,她方抬头睨视白玉堂,冷哼道:“你倒厉害,中了如此烈性之毒,还能如无事般与我东拉西扯,你可知,虽然你此刻强用内力压下毒性,但若得不到解药,毒发时你却必会死得更惨!”
“惨或不惨都是我死时的事,到那时我死都死了,又何必关心?”
“白玉堂!你虽然看不见自己惨死,但他人就看不见了么?——展大人就看不见了么?!”她声色俱厉,怒道:“你怎的如此自私狭隘?”
白玉堂慢慢收起折扇,凝视二娘忿怒的双眼,缓缓反问道:“自私狭隘?二娘,你知我不浅,我这人虽然肚量不大,但你何时见过我自私狭隘?若真要说自私,怕也栽不到我白玉堂的头上!”
他这时俊脸严整,唇角也敛去了坏笑,这句进门后终于正经一些的话却噎得二娘许久说不出话来。
她刚才的话也是气这小子浪费大半时间,现在才提中毒之事,若是因此耽误了性命,怎么得了?!可是现下见着他肃然的模样,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五爷,”良久,她终于开口,调子却缓下许多:“你若念我们长年的交情,就容我再叫你一声五爷吧。你我皆是心如明镜之人,许多事不说也罢,可是我路二娘从来不是虚情假意之辈,这点请五爷务必相信。”见白玉堂不语,她又续道:“今日害你中毒之事虽与我无关,但我却不能置之事外,五爷,你若还信我,就请在酒楼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白玉堂微微一笑,毫不迟疑,道:“二娘请。”
心口一颤,她暗想这白玉堂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一抱拳,江湖儿女的豪气终于不再被掩饰:“告辞!”
“诶——”金翎儿看她匆匆离去,困惑道:“玉堂哥哥,你怎么就这样放她走了?”
“她能拿到解药?”却是潇湘问了一句。
白玉堂却闭目不语,等得二人心焦难熬之时,方才喃喃一句:“……原来,她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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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小屋之中,一灯如豆,香炉青烟袅袅,展昭似已快要从解毒后的昏睡之中挣扎而出,俊眉越颦越紧,眼睑轻动。
水然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却在考虑究竟是该就这样等他醒来,还是索性点去他的穴道,让他永远这般睡下去?若是永远这样睡下去,该是多乖巧多听话的人哪……可是却也只能想到这里,床上的人正慢慢张开双眼。
黑瞳生幽渚,微芳不足宣。
璧月初晴,黛云远澹,空相对、此苦又谁知否?
展昭醒来便见着水然剑眉紧锁的模样,怔了一怔后,他微微一叹,说出口的话却令水然一震:“方才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有个人与我说了好些话。”
“……谁?”
“赤松子。”
水然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到展昭枕边那座玉雕的香炉上,忽然想起那年赤松子将此物交到他手中时说:“你且不要以为自己乃仙人不惧那瘴秽之物便轻瞧于它,往后总有一日,你会懂得它的用处。”
……赤松子,你连百年后的事也算到了么?可是今日你入得展昭梦中,却又是为何?他未发觉自己声音低哑,只嘶声轻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忘了。”
水然看展昭的眼神像看怪物一样。
展昭苦笑两声,他所说非虚,为何不信呢?
勉强坐起身,却被水然扶住,想让他躺回去。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未着上衣。
本是江湖儿郎,哪里需要避讳如此多,可是在水然灼灼的视线之中,要觉得自在却不可能,正犹豫,水然已褪下外纱披到展昭身上,纱虽轻薄,聊胜于无。
展昭感激的笑笑,暗想这人确是细心体贴之人,只是行事诡谲,不易亲近。他见水然满面薄霜,又记起数日来他大异于从前的作为,不禁叹道:“水兄,你还是变了。”
水然冷冷道:“哦,我哪里变了?”
“……这不就是变的地方么?你以前即使心头再怒,也从来不会让冷酷刻薄之声表示出来。”
“……”
“平日你总会记得用温文无害之笑掩饰掉一切,可是近来,你却做不到了。”
“……展兄,你了解真正的我吗?”
展昭一怔:“这个……”他想了想,老实道:“展某惭愧。”
“既然你并不了解我,又怎能断定我变或未变?”
水然见展昭闻言愣住,不禁自嘲般暗暗叹了口气。
他没变。
瑶池的水然向来是个薄幸寡情之人,心思恶毒之处令人齿寒,只是平日他温柔的假象做得好,而那些吃过亏的又不敢揭穿于他,这才有了温文尔雅的名声。如今剥去假面具,只因为面对的是他!面对他,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了假,即使勉强,也维持不了多少时日。
何为真我呢?到如今,连他自己都想不起到底是何时,是为了什么,自己开始的这种自欺欺人的生活。
母后父皇都说得对,欺人终欺己;赤松子说的也不错,多情尽被无情误。
他已不想再如此装下去,也装不下去了,今日面对着这展昭,哪怕明知他与月来不同,可是为了自己长年的执着,仍然要赌一赌,搏一搏!
想到此处,目光更觉冷寒。
展昭见他神色阴晴不定,心下暗默,知道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可是心已寄于他人,又怎能接受得了他?当下装作不知,避开他视线,自顾闭目养神去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芙蓉翩翩出现在门口。
“公子,展大人。”
她走进屋内,见主子脸色难看,展昭闭目养神,虽然觉得蹊跷,却不敢多问,只将手中衣物放到展昭床头:“展大人,要更衣吗?”
展昭点头,水然却站起来走到门边,背对而立。
芙蓉微微一怔,随后沉默的帮着展昭穿衣。很普通的料子,很单调的颜色,却意外的适合这个气韵内敛之人。芙蓉为他系着衣带,美目却不自觉的瞟过那件脱下来放在一边的素蝉纱衣——世上仅此一件的宝物,竟披到了展昭身上,可见公子用情之深。但是无论情深情浅,若只是落花有意,又有何用?
芙蓉一面帮展昭穿衣,一面跟他交代了秦彪的处置。听到一半,展昭忽然道:“芙蓉,你没将我中毒之事告诉包大人吧?”
芙蓉摇头笑道:“当然没有。展大人你放心,轻重缓急我还拿捏得住。”
“解药……可有送进宫中?”
“送了,明日便可得消息,只要那解药不是假的,便不会有事。”
展昭闻言笑道:“这倒不用担心,那解药必定是真的。”
他虽没讲出如此笃信的理由,但芙蓉知道他向来仔细,没有把握的事决不会说,便立刻信了他的话。正要去为他扎好白绸腰带,展昭却谢道:“有劳了,我现在已能自主。”他虽然还有些许不适,但大碍却已全消,当下自己动手打点最后的步骤。
只是扎好腰带后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是跟他们怎么说的?玉堂……没起疑么?”
芙蓉闻言一怔,脸色刷的惨白——“白、白玉堂他…………”
本来站着未动的水然听见“白玉堂”三个字,顿了一顿才回头,眼神凛冽扫过芙蓉。芙蓉本来就在窥探他神色,这时见了他严厉的视线,当下噤口不语。
展昭却急上心头。
看她的神色,玉堂分明是出了事,可她为何欲言又止?!顺着她闪烁不定的视线望过去,却见水然不知何时已经缓缓跺近,虽未发一辞,却寒意逼人。
水然自然也是看出了芙蓉的心事。白玉堂是出了事吧?他冷冷凝视芙蓉,心里却在掂量,让她说,还是不说?
若是说了,可以用来试探展昭的反应……他倒想瞧瞧,这白玉堂究竟能占到何种份量!心中主意一定,刚要松口让芙蓉据实道来,却见展昭一把扣住芙蓉手腕,凝视无语。
芙蓉只觉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连带的,令她的手也颤抖起来……心头一紧,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白玉堂他中了毒!”并把自己亲耳所闻全盘托出。
话音一落,满室寂静。
展昭怔怔的瞪着她,想起自己费尽心力设计玉堂去了昭阳楼,就是为了让他少冒风险,却没想到反倒害了伤体未愈的他雪上加霜!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苦痛难忍的喃喃道:“……是我的错………………”
屋内突然碰的一声巨响,却是水然一掌劈裂了房内唯一的一张桌子,木块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杯碗水壶更是跌碎一地。
只见水然对芙蓉面无表情的道:“滚!别让我在方圆百里之内见到你!”
“水兄你……”
芙蓉脸色倏地惨白,明眸含泪,她虽已有觉悟,却还是受不了此等委屈,当下夺门而去!展昭一手举在空中想唤住她,却终究在看见那道可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缓缓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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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
子初月西,城南,前往二里店山神庙的小道上有人影匆匆行来。
二娘行到山神庙前,虽见庙门禁闭,其内并无声息,却仍然上前叫门。轻三下,重三下,扣两下。等她敲过,庙内忽然灯火通明,门庭不一刻洞开,二娘定睛一瞧,正是她要找的人!
“你们果然在这里!……秦彪呢?”她见面前三人之中多了老三凌风,却不见老大,不禁奇道。
凌风正在闭目调息,未曾多话,倒是老二白远冷笑道:“这就得去问你那位鼎鼎大名的展大人了!”
铁松也接口道:“老大吩咐过,若是酉时还不见他回来,就得向展昭要人!路二娘,你和那个展昭交情不浅,想想办法吧!”
二娘心底咯噔一下,她今日本是为白玉堂求解药而来,却不料秦彪出了这等事,这可叫她怎么开口?
她正着急,偏偏边上传来凌风的问话:“二娘这时找来是有事吗?”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锋锐,却似已将她的心思看了通透。
暗暗一凛,她知道这四人表面看来主事的是老大秦彪,但重要关头做主的却素来是这个沉默寡言的老三!再加上如今见他易容丹已破,露出的是真面目,心知这段日子他必定经历了重大变故,且铁定与展白二人脱不了关系,不禁更觉棘手之极,说不出话来!
这时三双眼睛都眨也不眨的望着她,她凝神片刻,忽道:“秦彪是被开封府抓走了么?”
白远走到她身边,恨声道:“自然是!”
“那好,我想法子救他,但是有一个条件!”
“……条件?”
“我要‘秋自露’的解药!”
她话音方落,便在这一刻,白远与铁松惊异的视线齐齐扫来,凌风却仰首大笑!
“老三,还真被你说中了!”白远桀桀笑起,“二娘,你要‘秋自露’的解药给谁?白玉堂么?”他见二娘脸色一变,知道说中,脸上恶毒神色更重!
铁松冲了上来:“路二娘,你疯了,白玉堂可是和我们对着干的人呀!”
“哼哼哼……老四,你也不要说这话了,白玉堂何许人也?俊容无双,倜傥风流,连天下闻名的御猫展昭也难逃他的多情,又何况我们这位孀居多年的二娘!”凌风一面说道,一面站起身,看见二娘脸色发青,更觉痛快。“二娘,你可知你今日做错了两件事?”
二娘怒极反笑:“哦?”
“第一,你不该给白玉堂喝你昭阳楼的女儿红,你若早些和他断掉关系,也不致如此。”
“——你果然在我卖的酒中下毒!”
“非也非也,我可没碰过二娘的酒。”
“那你……”
“……二娘,你今日做错的第二件事,便是来向我们要解药。你若不来,说不得那白玉堂还能多活几日,可是你来了,那么今夜,便是白玉堂的死期!”
“凌风!你虽然与主上交情不浅,可也别恃宠而骄,若是让主上知道你不听上令挟报私仇,到时没法交代的可是你!”
“……哈,谢二娘提醒。”他向两个兄弟一招手:“我们走吧!”
“慢着!”二娘伸手相拦:“你们到哪里去?!”
她这一拦,却勾出了白远的杀心,只见他左手屈指为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而去!二娘措手不及,正待勉强招架,旁边铁松却眼疾手快挡下他,大叫:“二哥,你疯了,她可是自己人!”
“老四,自己人是不会帮敌人向我们要解药的!她是叛徒!”白远见一击不成反引起了二娘戒心,当下恼怒非常,冲铁松吼道:“你怎的这般憨!”
铁松一怔,正要答话,凌风走上前将二人都拦了下去:“住口!”
他抬眼看向二娘,冷冰冰的道:“无论如何,路二娘也是主上直属的手下,若是伤了她,日后不好交待——”“待”字音未落,他突然出手,一指连连点住二娘三大要穴,他功力为四人中最高,饶是二娘戒备在前仍是被他轻而易举制住,当下气上心头,正要喝骂,却不料哑穴也被点住。
凌风冷笑道:“定住你三个时辰,明日来为白玉堂收尸吧!”
二娘心中暗暗叫苦,她现在终于明了为何凌风说她不该来要解药,只因她这一来,便是表明了白玉堂正在她那里,这不是给了他们一个下手的大好机会么?!眼见那三人越走越远,她却在这山神庙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当真苦不堪言!
便是此时,灵台忽然有一丝灵光蓦然闪逝——对了,展昭……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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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缓缓放回手,他在水然古怪的目光注视中虽然没有丝毫变色,但心底确实已翻起惊涛骇浪。
玉堂,玉堂……你若有事,我该如何?他深邃漆黑的双眼望破那门外烟笼寒林、雾锁迷津的夜时,忽然想起往日在如此的夜中所见的白玉堂的双眼,锐利而明亮,清澈而狡黠。今生若是再也见不到那双灵性的眼,怎个痛字了得!
一个情字,最忌便是三人,若他此生非要负一人,这人,却决不会是玉堂!
绝情也好,自私也罢,若是为了自己所爱之人,狠些心又何妨?……早些断了他的念吧!
耳边传来水然低沉的问声:“你想走?”
“……去哪里?”
“自然是去找白玉堂。”
展昭笑了一笑,摇头道:“你错了,我不会去的。”
“哦?”
“我现下并未完全复原,去了也是累赘。”他说罢盘膝而坐,默默运功调息。
水然默默注视他,忽然觉得矛盾之极。他既想通过这件事试探展昭的反应,可是见了他紧张的摸样又会觉得怒火难捺。
……其实已经试探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明知结果而为之,即使早就猜到他的反应,但是不亲眼看看,就死不了心。
飞蛾尚且扑火,何况人乎?
……这时忽然想起多少年前赤松子在他耳边念过,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蒙蒙思绪之中见展昭又缓缓张开双眼,注目地上,欲言又止。他也望向地上,见到一地的碎片,似乎明白了什么。
“想喝水吗?”
展昭淡淡摇头,道:“罢了,免得麻烦。”
他却还是转身而去:“我去去就来。”
展昭目送他前脚离开,只待片刻,他跳下床,取下被水然挂于床头的巨阙,后脚也跟出了门去。只是他要去的方向,却是汴京城内。
夜色苍茫,半空中薄雾飘荡,雾上月朗风清,雾下尘飞土扬。展昭绝尘而去,却不知身后一道人影默默伫立目送于他。……不,即使知道,也不会停下脚步。
水然知道,那时展昭若是点头说想去找白玉堂,自己定不会甘心放人,可是他很聪明,懂得避实就虚的道理。好个声东击西,只是可惜这份睿智,却是用在让自己心伤上!
……蓝色清瘦的身影已渐渐消失于缭缭雾气之中……如今又该如何呢?拦下他?放他走?凤目湛然,抬首凝视九天之外,忽然间份外想念那终年莲香四溢的瑶池,那葱郁秀美的紫竹林,那紫竹林内清净的小居。
也是这时,又是忽然想起,以往赤松子总是反复在他耳边念叨的两个字,看破,看破…………
看破……
一朝梦里睡醒,看破世情挹香悟道。
幽幽一叹,终于散在烟云月色之中缓缓不见—— “……白玉堂,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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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雷声自远方传来,白玉堂颇为惊奇如此晴朗的夜晚怎会突来雷电,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走到窗边一探究竟,金翎儿与潇湘已抢先一步扑到窗台,眼望夜空,脸色大变。
只见黑云布空,一弯银月早已不知踪影,朔风骤起,惊雷勃发,狂风卷石石粉落,黑云压山山欲摧。雷声轰鸣、电光疾闪之中,厚厚的云层,便似给炸开似的,一道电光,划过长空,宛如横亘天际的金蛇,突然咬穿云幕,钻了出来,照明大地!
偏偏一滴雨也没有!
“天降旱雷,必有剧变。”
金翎儿与潇湘倏地转过头去看那说话的白玉堂,虽知他只是无心之言,但说中的却是实情。潇湘似要有所动作,金翎儿却扯住他不让他走,“我去。”她见潇湘满脸不信,急道:“玉堂哥哥这里不能少你,我去……至少还有意柳帮我!”
潇湘窒了一窒,犹豫间金翎儿已经去到了门口。只是临到出去时,又想起一件事——“玉堂哥哥,你可务必要完好无损的再来见我!”
白玉堂一怔,她已瞬间消失不见踪影。“这是……”
“遁地之法,花仙常用之术。”
白玉堂一惊,心道他们这些仙人在人间少有使用法术之时,这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到了逼得他们不得不破戒的地步?但是眼见潇湘脸色难看之极,却也不好多问,只能默默思量。
之后,短短盏茶的功夫,雷霆电闪又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发生一般。
白玉堂惊疑之余,忽然耳尖听闻静夜中远远有脚步声缓缓而来。脚步轻缓,却未曾刻意隐瞒,他听得出那是三个人的脚步声,今夜身怀上乘武功又有持无恐的向昭阳楼而来的人,也只有那三位了。
淡笑隐没唇间,却不知今晚谁会是最大的赢家。他瞟向潇湘,见他早已凝眉以待,暗暗一笑:今日,怕就这一个潇湘就够他们受的了!
昭阳楼的朱漆大门被人推开,凌风三人踏进酒楼时,白玉堂随意靠坐在桌旁,潇湘端立于他身侧。
这三人见白玉堂一派优游自在,当下微微吃了一惊,不过他们擅使毒之人,几眼便也看出他印堂昏暗,毒尚未解,这时又松了口气。其中那老四铁松吃过白玉堂的亏,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白远先上前抱拳施礼道:“白大侠,别来无恙?”
白玉堂心道这帮人倒是深谙先礼后兵的道理,当下笑道:“有恙有恙,二娘没跟你们说么?”他眼珠子又转了一圈,佯做不解的又道:“咦,怎么二娘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白远一怔,心想这人还真当他们是来拉关系攀交情的了?耳边却听到凌风冷冷答道:“耳闻锦毛鼠白玉堂机智百出、人品出众,今日一见,原来装傻的功夫也是天下第一!”
白玉堂看到他的脸,心底不禁暗暗的“噫”了一声,不过面上却无动静,只笑道:“兄台何人,五爷我可认识?”
其实他一听声音便已听出这人是那个老三,只是心中惊异,才出言探得一探。
“哼,白玉堂,你不会如此健忘吧,当日我们一同跌下悬崖,可也算是缘分不浅呀!”
缘分?白玉堂啪的展开折扇,淡道:“不敢高攀。”
“那日我若不是多了个心眼,在跌下悬崖之时用淬过‘情醇’的指甲划破你手臂,只怕今日就没这个机会制得住你!”
“……阁下好精细好狠毒的心思。不过……我这毒是喝了昭样楼的女儿红才发作的。”
“昭阳楼秘制的女儿红中有一味特别的香料,琼酥,此物一遇‘情醇’便会变成剧毒之物。”
“……这样说来你是看准了我爱好这昭阳楼的女儿红,这才有了这个万无一失的主意?”
“可以这般讲。”
“二娘与你们是一路的?”
“……不是。”
“那你们却为何要牵扯上她?”
凌风视线忽然犀利扫过他的脸,阴阴笑道:“你这是为她抱不平了?只是可惜,你不是司马相如,她也不是卓文君,你这番情谊可是用错地方了!”
白玉堂摇着扇子,偏头作怪的笑他道:“这倒是奇了!原来你们这些番邦蛮人也知道文君当垆,相如涤器的典故?”
铁松喝了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便是……蛮子便是蛮子,就算知道些中原典故,用得也不是地方。”说罢他撇嘴坏笑,手中折扇半遮半掩,却掩不住讥诮满脸。
“你——!!”却是铁松白远同时怒骂。
凌风冷哼一声:“白玉堂!你且不要得意,我家主上乃当世英雄豪杰,胸怀天下,手下能才冠中原之人数不胜数,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大宋鼠辈能揶揄的吗?!”
这次却换了白玉堂冷笑一声:“当世豪杰?……耶律晁锋么?”
凌风一惊,悚然休口,看向白玉堂的眼神竟变得惊骇莫名起来!——他竟被人不知不觉中套出了根底,这个白玉堂…………
“当世关外能被称为豪杰,且胸怀天下的,也只有辽国那位南院大王耶律殿下了吧?……只是可惜你说错一句话,为君者,只有枭雄,而无英雄。”白玉堂坐正身子,口出之言愈发犀利难听:“你们那位主上我也见识过,虽然行事诡谲,总而言之却还是个极懂得轻重之人……只怕你们生的这些事都不是他授意的吧?哼,口口声声说得自己主子神人一般,做起事来却阳奉阴违,也不怕日后被抓住尽受拔舌剥心之苦?”
“白玉堂!”
白玉堂冷冷道:“我说错了么?你们所作所为,其心可诛!”
凌风面色一沉,当下不再多说,双手在背后一摸,抽出两只判官笔来。
白玉堂瞄了一眼,心下了然,谑笑道:“菩驮山的玉面判官,见面不如闻名哪!”
这下不止凌风,白远铁松二人也一并怒极而拔出兵器亮开掌势!
“白玉堂,你武艺虽然不错,但要用来对付我们三个联手,有把握么?!”话犹未了,白远一抖手中金丝软鞭,唰的一鞭向白玉堂肩头疾扫!铁松一个虎跳,左臂一圈,右掌平舒,“吓”的一声,便是一下毒掌,只是眼前突然一花,一道人影突然挡在白玉堂身前,一指弹开软鞭,一手平推而挡,将他的掌力尽数化去!
两人皆是一怔。凌风大感不妙,眼见着这个一直无声无息几乎被他们遗忘的男人,沉声道:“白玉堂,你找帮手?”
只听白玉堂的笑声从潇湘身后传来:“你们三对二,我这个也算帮手?哈哈哈……”
说时迟那时快,潇湘身形一动,啪啪两掌便将白远铁松二人击飞,直扑凌风而去!——所谓擒贼先擒王也!
凌风只觉阵阵罡风直扑面门,心下方凛,潇湘双指已到!
好快的身手!
他仓促间接招倒也不含糊,左笔一砸,右笔一压,登时把潇湘的指尖拨开,一招“仙姑送子”左手判官笔一抬,直扎潇湘分水穴,右手笔则仍然招数不变,指向潇湘期门穴。潇湘见状冷哼一声,远处白玉堂却笑声又起:“判官小子,你这‘双笔点四穴’的功夫简直不成气候,当心丢人现眼,还是使你那把软剑吧!”凌风心中一怒,还未及说话,潇湘指间一颤,剑气贲起,横削过去,去势奇幻无方,饶是凌风识遍天下名家,竟然看不出他使的是哪一路招法!
他却不知,这招乃是由江湖失传已久的“双笔点八穴”所化出的指法,当年潇湘以水然身份游历人间找寻月来时,因缘巧合习得了许多秘笈,这便是当年“横扫千军”的宗老先生所传,如今被潇湘使出,倒是阎王遇了判官,祖师见了徒孙!
既是徒孙,自然不敢硬挡。闪避之余暗暗庆幸,还好这男子使的是指法,又使单手,否则今日可真是一招便要败下去了!想到此处,不禁大惑白玉堂是在何处寻得了这么高明的帮手?!如此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江湖之中竟没听过!
那边白远与铁松从地上爬起,自然也见到凌风被逼得狼狈不堪节节败退,铁松大吼一声:“三哥!”跳起便向潇湘冲去,白远却另有心思阴毒之处,他不帮凌风对付潇湘,反而软鞭一扫,直逼白玉堂而去!
他这算盘打得精明,白玉堂中毒真气不继,形如待宰羔羊,潇湘又暂时脱不了身,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软鞭灵巧,扑向白玉堂面门之时却突见他依然摇着手中折扇,不动于山,只等到这条金灿灿的毒蛇要将毒牙咬进他喉咙之时,才突然听他大喝一声:“暗器!!”
嗤嗤嗤,声如炒豆,十数枚蓝幽幽的毒针扑面而来!
五毒针?!白远蓦地一惊,回鞭扫避,他左手一压鞭梢,右手反袖一拂,将十几枚五毒针都拂得弹了开去,又惊又怒道:“你这小子,怎的会有五毒仙子的独门暗器?!”话音未落,却见白玉堂手中折扇一个猛展,未听得任何声息,身上数处却是一麻,当下跌倒。
他只听到身后哎呀哎呀两声,不用看,便知是两个兄弟同病相怜!
——“白玉堂,你这扇子有机关?!”
白玉堂呵呵笑开,安抚他们道:“无事无事,我手中拿的,不过是把湘女追魂扇罢了。”
他此言一出,那三人却是脸色刷白,再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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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他此言一出,那三人却是脸色刷白,再无血色!
白远狠狠闭眼,复又睁开,气得发抖:“你、你究竟和五毒仙子是什么关系?!”
“五毒仙子?”白玉堂笑得无辜,“对不起兄台,我不认识,只不过凑巧我有位红颜知己,名唤苏皖皖,好象懂些暗器用毒之法!”
苏皖皖明明就是五毒仙子,还说什么凑巧!凌风三人当下被他气得七魂走了五魄,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湖上有如此一句话,山人门人,比不得一位仙人。山人,意即指菩驮山门下,门人,则指的四川唐门,这仙人,便是说那五毒仙子苏皖皖!
此女用毒天下无双,虽貌美难得,却为人古怪,行走天下少有人能与她攀上交情,几年前也只是听闻她曾赠过人自家独门暗器,以及那把令无数武林人士闻之色变的湘女扇。却不料,这羡煞天下人的幸运儿竟是眼前这只小白鼠!!
难怪他自始自终比他们更显得有恃无恐!
这湘女扇狠毒之处便是状似普通,从不引人疑心,但扇骨之中却藏有淬过剧毒的牛毫针,一旦启动机关,毒针立刻无声无息四射而出,以扇面为圆周,方圆九丈之内无人能逃!是以,此扇也名“九九追魂扇”,一指毒针数量之众,二指毒针伤人之远!
这时白玉堂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将里面东西尽数倒于手中,却是三颗碧绿晶莹的药丸。
“这是解药。”他方说完,见那三人眼中都是一亮,心中冷哼一声,拣出一颗给了已站回他身侧的潇湘:“你的。”
潇湘微微一愕,他方才虽然也中了不少毒针,但凡人毒物对他并无效用,白玉堂应是知道,却不知他这样做是为何?不过虽然觉得古怪,他还是接过药丸服了下去。
白玉堂满意的一笑,回头对那三人笑道:“好了,剩下的便是你们的了……不过可惜,只剩两颗了,你们却有三个人……”
如遭雷噬!
白远握拳狠狠捶在地上,咬牙切齿:“白——玉——堂——!!”
白玉堂却还是事不关己道:“反正我现在只有两颗解药,其他的只有等皖皖来,只是我怕她来的时候你们已经顶不住了……怎样?还是商量一下谁来牺牲吧?”说到这里,还故意将两颗绿莹莹的解药拿到他们近处晃了一晃。
两颗解药,便是只能活两人!
古有二桃杀三士,齐相晏子仅以区区二桃引得田、古、公孙三将论攻争桃,最后“皆返其桃,挈领而死!”后人更有赋诗曰其“二桃杀三士,讵假剑如霜”,可见此计之阴毒!
这时白玉堂所使在他们身上的不就是这极阴极毒之法么?!白远乃常使诡计之人,因此一眼便瞧出白玉堂用意,所以才气上心头,几欲厥倒!
——要他们兄弟自相残杀,却比把他们千刀万剐更难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玉堂只悠哉的玩弄他手中那把湘女扇。直到夜风之中送来四更梆响,凌风已经降下许多的声音终于幽幽而起:“……白玉堂,我们以药换药吧。”
白玉堂笑笑:“怎么个换法?”
“我给你‘秋自露’的解药。”
“秋自露?你是说我中的毒?……可是,我手中的解药真的只有两颗了呀!你就算把秋自露的解药给我,我立刻飞鸽传书,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把皖皖招来,到那个时候……”他瞧瞧他们,瘪瘪嘴。
“白玉堂,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么?”
“在乎。等我不想玩的时候,我就会请我身边这位兄台将你们全杀了,到时再搜解药也成。”
“你笃定解药在我们身上?”
“哼,你们今晚算定了我的死期,麻痹大意之下没考虑那么多吧?”
“……”
“我说中了?”
“……白玉堂,早听闻你这人心思阴狠,只是你却为何要使这种毒计……”
“毒计?!”白玉堂终于敛去笑容,长身而起,怒道:“你们伤猫儿在先,又屡屡害我在后,我只不过回报你们几分,便是毒计了?阴狠,哼哼,不错,我白玉堂向来是有恩必偿十分、有仇必报百分之人,我肚量本就不大,你们却偏偏要来惹我,这又能怪谁?!够了,闲话少说,你们还是快些决定吧,谁生,谁死!”
“我死!!”平地一声大吼,铁松一掌劈向自己的天灵盖!凌风大惊,拦下他喝道:“你疯了!”
“三哥,这人分明是要我们自相残杀,我若自戕,还能留给你与二哥一条活路!”
“你……”凌风气苦的转头去看白玉堂,却见他面无表情,冷眼相对。当下叹了声,“白玉堂,你真要逼得我们兄弟中有人自绝才开心吗?好,好……”一个好字没完,白远突然惊叫一声,却见凌风手中判官笔直插自己心窝而去!白远铁松惊极,奋不顾身扑上,只是眨眼之间突又生变!!
——判官笔脱手而出,直逼白玉堂飞去。只因出其不意,即使潇湘在侧,胜算自然也是大大的增加!
但恰是此时,一道人影突然破窗而入,旋身踢飞判官双笔,长剑随之脱鞘而出,剑光起处,就似荡起一圈长虹,将自己与身后二人防得滴水不漏!
剑光之中凌风惊叫一声:“展昭?!”
寒光闪烁映照之下,那副清俊儒雅的容颜,正是展昭!
展昭微微环顾眼下情景,见他们三人软倒当场无计可施,正暗暗奇怪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微颤的呼唤:“……猫儿?”
展昭猛的回首,见白玉堂一脸又惊又喜,似想将他狠狠抱住又强行忍住,一双手举起又放,放下又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心中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嘴张了又合,到出口时,千言万语却只化成了:“你毒解了么?”
白玉堂一怔:“你怎么知道我中了毒?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问题一个接一个,连珠炮似的,却仍敌不过展昭一个安抚的微笑。
“我回城的半道上遇上了金翎儿。”
“丫头?”白玉堂向门口看去,那站在门口垂头丧气的不正是金翎儿?
“这里究竟发生何事?”
白玉堂突然闻到展昭如此一问,脖子一缩,摸摸鼻子装做没听见。
展昭立时觉得不对,玉堂只要一有这个小动作就必定是瞒了些不想让他知道的事,简而言之,便是心虚!他当下转头看向潇湘,潇湘瞄过白玉堂一眼,只迟疑片刻便将他一五一十的出卖了,气得白玉堂在一旁咬牙切齿,恨不得能有仙术封了他的口!
——这下惨了,猫儿铁定发难!
果不其然,展昭在听完潇湘叙述之后,似笑非笑的对他道:“玉堂,你这可算是动用私刑?”
“我……攻心为上。”
“攻心?我看你是要将他三人的性命攻下来了!”展昭横他一眼,声音虽未拔高,却是将他骂了一顿!
“哈……哈……”干笑数声,终于在那责备的视线中不再作声。
展昭摇摇头,转身看向地上的另外三人。
“叶公子。”
凌风脸色一变:“你叫谁?”
展昭微微一晒:“谁应的 ,自然就是叫的谁。”
“展昭你……”
“叶凌风,许多事需要在开封府包大人面前说明,此时却可以不说了。只是有一件事,请你把解药拿出来吧。”
“解药?”叶凌风冷笑道:“我们兄弟活不成,你也别想白玉堂活!”
“你们的解药,我保证不会少你们一颗。……对吧,玉堂?”
白玉堂无奈道:“好啦,虽然我这里只有两颗解药,可是皖皖明日就可到,我下的毒又不重,你们死不了的!”
“阁下可听清了?”展昭见叶凌风仍然一脸惊疑,叹口气,指天发誓道:“皇天在上,弟子展昭在此发誓,若是明日叶凌风三人未能解毒,展昭自愿…………”
“自愿……自愿个鬼!!”白玉堂惊怒交加,一把拉下他起誓的手,破口大骂道:“都说了明日解药会到,你多此一举的发什么毒誓呀?!”
“玉堂,做人要言而有信。”
“我白玉堂打过诳语么?!”他气极,当下将那两颗解药掷于叶凌风:“拿去!”他爷爷的,他白玉堂这辈子就是栽在了这只死猫身上!
叶凌风见状反不再迟疑,将解药递给兄弟。“三哥!”“老三!”
示意他们不必再说,叶凌风从腰带中拿出一个葫芦状的瓶子,递给展昭:“此乃秋自露的解药,你拿去给白玉堂服下,若是有假,明日剩下的那颗解药你不给我也罢!”说到这里,他按下嗓音,轻轻道:“展昭,我敬你是条汉子,我现在问你,你可有将我大哥怎样?”
“秦彪现在开封府。”
叶凌风听他如此一说,似乎放了心,突然两眼一闭,昏了过去。原来他方才掷那判官笔时已用尽余力,后来全是强撑。
展昭忙叫潇湘帮忙押送他们回开封府,另一面,逼着白玉堂马上将解药喝了下去。
“伤未好却偏要逞强……”
“你还说!死猫,你自己还不是骗了我!”
“我……玉堂,我是为你好……”
“是,我现在还真是好得不得了!”
展昭一窒,说不出话来。他此时扶着白玉堂正走在回开封府的路上,金翎儿与潇湘押着三人在前面嘀嘀咕咕,全忘了他们两个,倒是给了他们吵架斗嘴的空闲。
“……好吧,玉堂,是我的不是。”
白玉堂一怔,定睛望去,只见展昭眉眼落寞,当下立刻后悔自己说话难听,这个时候,赌什么气呢!伸手将他抱个满怀,喃喃道:“别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下细吻,月光之中,却瞅见一抹不太正常的苍白之色。心一凛,将他推开一些,俊目凌厉上下打量:“猫儿,你受了伤?”
展昭噤口不语。
“猫儿!”
若是受伤,为何不说?!当真是想气死他才好么?“你这死猫……”心口突然一阵绞痛,一句话还未说完,他便在展昭惊骇的唤声中昏了过去!
——“玉堂!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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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玉堂…………………………………………
白玉堂悠悠醒转,尚不知身在何方,直到有人在耳边轻唤他数声,这才慢慢清醒过来。
赫然发觉已经身在开封府的房间,床头画影正安静的悬挂着,一如他出门时的模样。唉,今日为了成事,却只能让这从不离身的宝剑孤伶伶的挂在床头。
“委屈你了……”
正端药走来的展昭听他忽然冒出一句,微微一怔,不知他何意:“玉堂?”然后看着那双黑玉般的眼眸先是朦胧,后渐渐清明起来,最后猛的一个扑楞打挺而起,惊吓状:“猫儿?!”
啼笑皆非,原来这小老鼠根本未睡醒!
“既然起来了,就喝药吧。”
把碗递到他面前,却见他皱起鼻子:“又喝?我都喝多少天了!”
“玉堂……”
“哎呀呀,我手好痛,不行了,动不了!”白玉堂已经开始捂着未好的左手耍赖了。
展昭一脸无奈,说来是多大的一个人,平日有时做事甚至也可称为心狠手辣,可是耍起小孩脾性来,却总是令人哭笑不得,无可奈何!
“我喂你。”
“不行不行,我手真的好痛,你要我动还不如……什么?!”白玉堂瞪大眼睛,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展昭刚才说的什么,当下笑开,毫不迟疑:“好!我喝!”毒药我也喝!
“你强运内力压制毒性太久,服过解药后身子便有些撑不住了,所以之前才会晕倒。公孙先生给你开了几副补身的药……你老看着我做什么?”展昭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嘴边,却见他久久不肯入口,只顾盯着他看,不禁奇道。
“……你的伤呢?”
“我?噢,已经好了八九分。”
“什么伤好得这么快?”
……说到底还是不信。“我不是受伤,我与你一样,也是中毒。已经解了毒,早没事了!”
“中毒?!”这下语气更严重了些!
展昭叹口气,心道看来不从头说起是脱不了身的,索性将这几个时辰内的事原原本本都跟白玉堂讲了,顺便趁他听得出神的空隙,也将那碗药全灌进了他肚子里。等白玉堂发觉之时,展昭已经放下碗连带被子也为他掖好:“睡吧。”
他一把扯住不让他走:“睡不着。”
“……玉堂,别耍小孩儿脾气了。”
“我没有啊,只是觉得可惜,睡不着。”
展昭一怔:“可惜?可惜什么?”
“我本以为……醒来时会见到你万分紧张的守在我身边,却不料你不但像个没事人的样子,还软硬皆施逼我喝药……”
展昭叹道:“那么你要我如何,难道像女子一样泪眼朦胧的守着你么?”若他敢说是,非让他再多躺上十天半个月不可!
谁知白玉堂在听了这话之后却沉默起来,一直清澈明亮的眸子也暗了下去,思绪仿佛回到了某个已经很遥远的日子…………
那个深藏在记忆片段之中,浓郁幽远的莲香……明亮的月光…………随风轻舞的叠纱漫卷………………还有怀中俊秀疲惫的泪颜……………………………………
“你的泪……我也只有那一夜见过………………”
他微笑着伸手抚过展昭优美的鬓角、耳廓,感觉那简直就是一场梦,一场醉进去便不愿再醒来的美梦…………
心思还沉浸在那甜蜜的回味中,忽然发现,对面人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下一刻,展昭狠狠挥开他的手,脸色阴沉。
他呆住:“猫儿?”相处这么久,倒从未见过猫儿这付……想杀人的模样,猫儿一向是克制而内敛的,怎会……
耳边响起展昭冷冰冰的声音:“白玉堂,我这生唯一在你面前落过泪的,便只有那晚。”
白玉堂尤自呆呆的道:“是呀。”
“……你不是忘了那晚吗?如今如何记起的?”
晴天霹雳!!
——他真恨不得塞住自己的嘴!
“……还是你根本没失忆?!”
“我……”
“说!”
白玉堂这次受的惊吓不小,只因那只猫可是把大堂问供的口吻都拿了出来,他想不招都不行:“是是,我没失忆!”
“……你骗我?”展昭肃然起身,瞪着他,“你若是为我好,骗我我不在意,可是白玉堂,你这次骗我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我好?!”
白玉堂嚅喏半天,黯然垂首:“不是。”
展昭当下气结,一怒之下,转身便想走。
“猫儿!!”白玉堂扑上前抱住他,不让他走:“你听我说完!”
“没什么好说的,等……等我冷静些再说。”为他肝肠寸断,却换来骗局一场,当他是没心性的人么?!一使劲,便想挣开。
“不要,我非得现在说!”
展昭挣了几下不成,这才记起白玉堂这人执拗起来也是格外的固执,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再加上顾虑他伤未好,也不敢真用力,只好任他抱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我假装是因为我和水然打的一个赌!”
展昭一怔,终于回眼看他。
“那日我醒来,正好听到他与潇湘争执……”白玉堂便一五一十全交待了出来。
原来那日他听了潇湘与水然的争执,大怒之余便骂水然卑鄙,可是水然却说他不过是占了展昭一心只认死理的便宜,若是他与展昭未曾有肌肤之亲,鹿死谁手尚说不定!他一怒之下便与水然定下君子之约,他佯做失忆,只为给两人一个公平些的起点,然后再看到底谁有本事嬴得他心!
“只可惜我演技不如人,明明是要装出对你忘情,偏偏又做不到,这才只好死咬口风装作记不起那夜的事…………猫儿,我是真气不过才答应他的,你别怪我好吗?”
展昭怔怔的听他说完,最后表情已是一片茫然,心里想到原来那日水然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没有对玉堂做过什么。只是……良久,他方一叹:“笨老鼠,我早已将心交于你,你失忆不失忆,公平不公平却又有何干?”
“我……”
“水然是早看透了这点,他激你作赌,要的便是最后你假装失忆被我揭穿,你以为他真想要什么公平不公平吗?”
白玉堂先是一愣,随后细细想来,当时是当局者迷,这时一想却真的是错漏百出,当下懊恼非常:当真是关心则乱!只要事关猫儿的,总会让他作些蠢事出来!
“那猫儿你……”
展昭淡淡笑道:“我不怪你。”一只被人骗得傻乎乎的小白鼠,再被折腾也未免显得太可怜了些。
白玉堂听到他这句话,当下笑开,抱住他的力道不禁更紧了些!
“猫儿你真肯原谅,要我做什么也成。”
他本是由心而发之言,只是展昭在听到之后,忽然一个念头如流光闪逝,此生难得的起了坏念头。虽然只是玩笑,不过却可以用来小小的报复一番…………
“你真什么都肯做?”
“自然!”
“那好……”展昭微微一笑,将唇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白玉堂的脸色立时变得好玩之极,先是由红变白,又变青,最后黑得像阴天里厚厚一层乌云,猛力摇头:“不……不用了吧……”
“你说你什么都肯做的。”
“我……”他苦笑不已,对着这只猫,他向来说话总是像打自己嘴巴!只是灵机一动,臂中柔韧温暖的身子倒是提醒了他!当下一扫难看脸色,嘿嘿坏笑道:“要我答应也成,不过……”
展昭心中一凛,大有不妙之感。
果然!白玉堂抱着他一转身跌倒在床上,将他压了个严严实实。
“玉堂你……”
“不过,得让我先教你才行……”
“你——”方才占着上方的样子早已不见,红晕重新布满俊脸……他赧得说不出话来,无奈,也只得任由那只老鼠在他身上胡来做怪。
白玉堂又密密吻过那双微薄的唇瓣,喃喃道,不许逃………………
不知是何时将床帐缓缓拉下,遮住了一室柔情蜜意……然后有轻笑声从阵阵喘息厮磨声中悄悄响起……“我说猫儿,我手伤未好,今夜可少不得要你主动一些……哇啊啊,你还真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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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若梦若醒人间,最为美丽的时刻,便是晨间朝霭成纱夜雾成露之时。
露点枝头,若是人儿从旁走过,少不得沾湿衣物,只觉冰凉湿漉间草香殷殷,芳醇犹胜百年陈酒。心似清新,凉凉芬芳之中但见旭日冉冉而起,露珠晶莹,折返七彩光华。
一人自那露冷日暖中缓缓行来。
娥眉轻颦,眼将憔悴,芳容尽是心碎。行到半路,婷婷而立,不复于前。
淡烟飘薄。
潇湘与那金翎儿静默片刻,终于听得金翎儿轻轻的道:“芙蓉姐姐,你何不过来?”
他们此时守于开封府北院门外,说不得为何,只是静静守着,这时见到芙蓉又缓缓走近,心却剔透样儿的料到她为何而来。
果不其然,那疲惫的人儿方一走近,张口便问:“公子他……”
“我昨夜去晚了。”金翎儿叹道,“等我赶到之时,你家公子已不复踪影。”
“……他会去哪里?”
“谁能知?不过他既然唤出了灵力冲破九天……看来是心意已决,断不会在如此周折之后避不露面,稍候时日,总会再见的。”
这时潇湘接口:“只怕再见之时,便也是他的死期。”
“乱弹!当今天将之中,谁是水然对手?”金翎儿话音方落,却见潇湘眼望北院之中那一间久无动静的房间,若有所思。
……没错,当今天将之中,确实无人能与那人匹敌,但是有一人,位列天将之外,功在百仙之峰。
“琼崖哥哥断不会与水然为敌……”
“谁敢断定?你我自三十年前谁见过赤松子踪影?现在看那白玉堂似乎也与其关系不大,你却说,你如何得知赤松子不会突然出现加害于他?”
“潇湘!”金翎儿沉下俏脸,怒上心头:“你跟在琼崖哥哥身边时逾千年,却不知他本性么?此时为了个三十余载不到的主子,就妄加批驳起来了?”
“我非批驳,只是有话直说。”
金翎儿哼了一声,不复再理。芙蓉担心的问道:“那白玉堂……可真是赤松子?”
“不是。”却是两人之声。
她立时大或不解:“那他究竟……”
那两人沉默良久,潇湘似也答不出所以然,片刻之后便将视线移之金翎儿身上。
“……玉堂哥哥体质与众不同,不服仙术却每每化险为夷,似有神灵附体。”那两人闻言大惊,望向金翎儿之神色可谓败如死灰,耳闻潇湘颤声问道:“那岂不是……岂不是…………”
金翎儿淡淡一叹,点头道:“没错,三十年前,琼崖哥哥将稀世神剑潇湘赠于水然后,便化去肉身仙逝了。这事……只有我与意柳知晓。”说到此处,她顿了一顿,声音陡然小去许多:“凡人被附仙身,害处不小,我想那附着之人也是明了此间道理,所以才少有露面。不过如今看来,附于玉堂哥哥身上的,则必是琼崖哥哥无疑了……”
“为何我感应不出?!”
金翎儿瞥一眼潇湘,淡道:“你在水然身边时日已多,自然对前主之气要淡些了。”
“……为何赤松子要附身于白玉堂?”却是芙蓉追问。
“我非万事皆知,琼崖哥哥心中所想我又怎能尽数猜中?”她看过芙蓉一眼,欲言又止。
芙蓉却未发现这点,只顾喃喃道:“这可怎生是好,若是那赤松子心怀不轨,公子岂不危险……”想到此处,脸色更是大变,转身便要走。
却听身后有人冷冷问道:“哪里去?”
她看向金翎儿,见她俏颜微怒,杏眼生威,被她冷光凛冽扫过,自己竟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突然记起,自己虽然叫她“妹妹”,但她那一身非凡气度,却不是她们这些平凡花仙比得过的。
金翎儿此时满心恼怒。她向来敬赤松子如若父兄,知他内蕴温柔、胸襟广阔,此时却被眼前这两人一再视作奸佞之徒,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时她怒意勃发,也顾不得什么情面,冷冷笑道:“你是要去找水然么?哼,他待你不好,你却为何要如此死心塌地?”
芙蓉摇头道:“公子并非对我不好……我作错如此多的事,也未见他怎样责怪……”若是水然真对她不好,以她所作所为,也不知会死上多少回了!
“你真以为他对你好?……你擅自做主,令月来委身于他人,你可知水然为何大怒之余仍未罚你?”
她见芙蓉茫然以对,嗤了一声:“那是因为二十余年前,月来可怜你,曾要水然答应他,无论你以后犯了何错,决不可伤你!”
“……什么?”
“你不知道吧?”
这时潇湘张口欲言,却也被金翎儿堵住了话头:“潇湘,你也是!”
“你以为你如今这身皮囊真是水然赐你的么?……哼,我想他将你幻化成人时见到你的面貌也吓了一跳吧!你现在这付模样其实全是琼崖哥哥一手所为,多年以前,他便在寂寞思念之时将你化成这模样了,只是你单单记不起这些事而已!”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琼崖哥哥一生清净,无欲无争,偏偏那该死的煞星要来招惹于他!哼!什么瑶池玉公子?薄情寡义之徒!我真不知他有何处好的,值得……值得琼崖哥哥…………”
此话恍如晴天霹雳,潇湘与芙蓉目瞪口呆之余眼见金翎儿再也止不住泪水嘤嘤出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事出如此突然,谁也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柱香时间之后,潇湘突然身形一动,直扑院内而去!
“你做什么?!”金翎儿惊叫一声,慌忙追去。却见潇湘来到那房门口,一脚便踹了过去!“住手!”昨夜这屋内鸳鸯交颈、厮磨缠绵,此时若是如此莽撞的闯了进去……想到此处她面上不禁也是一红,拦向潇湘的身手也更快了些!
——不过终究慢了半步!
门被一脚踹开,只是同时赶到门口的两人在望进门内时却双双一怔!随后而至的芙蓉也看了进去,然后惊呼一声:“怎么没人?”
整齐俨然一方寝室,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哪里还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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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立于那屏风之后,从缝隙中望去,包拯在前正襟危坐,公孙策神色亦正,立于一旁。他哼罢一声,语有不满道:“请那庞吉老儿来,我们却为何非要先躲在这屏风之后?”
展昭笑道:“包大人是想先探太师口风,我们两人若往那里一站,只怕这太师心生嫌隙,不好说话。”
“庞吉素与包大人不合,怕生出的嫌隙会比见着你我要多吧。”
“……半月之内我们连探他太师府数回,你真当他不知么?”
“……”
展昭见他不再说话,只是面色依然难看,微微苦笑。
白玉堂今日心境不好。
昨夜难得一番缠绵,可惜大半夜的时辰全被那只猫拿来分析案情,说了几点要害之处后,便临时起意要试试那太师。他自然不愿,说再急也该等到天亮以后,可是那猫却心急如焚,强行拉他起床穿衣。
唉,难得一夜春宵,尽付流水!
后来他终还是勉为其难跟他出了门,只是一踏出门外,便发觉金翎儿与潇湘守在院门之外。他二人见罢心中起疑,却又不想打草惊蛇,索性退至后院从屋顶匆匆掠过。
白玉堂当下笑道:“我说猫儿,我俩究竟谁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请得来两尊这般厉害的门神?”
展昭还未及回话,却听得一阵银铃般的脆笑。两人驻足一看,却见有位大红衣裙的女子也立在屋顶上,对着他们美目顾盼,巧笑倩兮。
“白小子,你这话可说得不对!”
白玉堂一惊后喜极叫道:“皖皖!”原来来人便是那闻名江湖的“五毒仙子”苏皖皖!
却听那苏皖皖格格一笑,道:“白小子,你面子不小,一晚上连请三尊门神。”
白玉堂闻言怔了一怔。他本是担心去昭阳楼取不到解药,这才飞鸽传书请来这用毒解毒天下皆无双的仙子,权作应变之备,算的是今日午时可到,但此刻听她的口气,似乎是来得已久了。
“皖皖何时到的?”
苏皖皖抿嘴一笑,美目不看白玉堂,却瞟向一边默不作声的展昭,笑道:“夜半。”说到这里,她掠近几步,晨风掠过衣袂,翩然似仙。
她昨日大喜之日,偏偏接着了这白小子的飞鸽传书,当下推了天地拜礼,一路急赶而来,却不料…………想到此处,她笑得诡谲,将身子依向了展昭,轻轻道:“想必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御猫展昭展大人吧?”展昭被她突然的亲近弄得一愣,白玉堂见她面有蹊跷,当下一把扯过展昭,将他推到自己身后。
“好了,大姐,”索性连称呼都换了,“你别捉弄人了!”
“你这小子,忒没良心!”她哼哼的道:“你姐姐我大喜之日丢下了新郎官来帮你,洞房花烛也不要了,你倒好,只顾自己风流快活,揽了意中人云雨巫山乐不思蜀,也不管我这姐姐在外面听着可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活该当了一夜的门神!你说,你今日该不该被我捉弄?”
“大姐你…………”这女人怎么说话总是如此口无遮拦,连他都听得面红耳赤,自然更不敢回头去看猫儿的脸色。只怕这一回头,就会被恼羞成怒的揍上一顿!
他这厢又窘又急,却看得苏皖皖大呼过瘾,当下变本加厉,什么露骨的话都说上了一遍,将这生嫩嫩的两人调侃个双颊生晕,红似霞飞,半天抬不起头来。
饶是白玉堂这个万花丛中不知已过了多少回的人,也敌不过苏皖皖这般连珠炮似的言语逗弄,于是千盼万盼,也不知被念叨了多久,终于盼到她掏出些解药,又吩咐了定要去补过喜酒,这才心满意足而去。
只是临走之前,她却又绕到展昭耳边嘀嘀咕咕几句。
白玉堂那时见到展昭脸上微讶,随即红晕更甚。后来那女人终于走远,他连连追问展昭却始终闭口不答,当下气不打一处来。
总觉得这死猫瞒了自己什么!
后来他俩找着了包大人一五一十分析了案情,又请包大人出面将那庞太师请来,这时站在屏风之后,他心中怨气却还未散尽。
展昭此时正凝目注意前厅动静,手下一动,猛然回首,却是被白玉堂轻轻握住。怔愣之中只觉那灼热的鼻息喷在耳边:“老实说,皖皖那女人究竟跟你说什么了?”
展昭脸上蓦地又是一红,他见白玉堂目光濯濯,当下不敢再看,尴尬地转过脸去。
那么丢脸的话,他怎说得出来!
白玉堂似还不罢休,只待继续追问,却听外面报了一声:“庞太师到————”
两人当下都是一凛,不再多话,收了心神,凝神屏息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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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且说那闯进空屋的三人,片刻惊愕之后,皆起苦笑。
“如此看来,玉堂哥哥他们对你我总还是有戒心的。”金翎儿叹了一声,随即回身走到院中。
数日相处,她其实已喜爱上了这位被她强认的兄长,虽道最早动机不纯,但与他相处了这些时日,却也被他潇洒狂放所动,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为何那朵清心寡欲的白莲会恋慕于他。
回首望去,芙蓉已跟于身后,潇湘却立于门口,兀自发呆。
……倒是难为他了。昨夜听着里面旖旎爱语,她也不知见着他几回暗自咬住牙根,心想这可怜的人为何偏偏喜爱上了玉堂哥哥,是真喜欢的白玉堂这人,还是冥冥之中不知不觉被以往主人的气息所吸引?只怕就是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来吧……
“潇湘,你却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芙蓉淡淡唤他道,目有怜意。
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懂得那想爱却爱不得的苦楚。
金翎儿张口也要说话,忽然心头一凛,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猛然回首望去,只见烟敛芳草间,有人影飘忽幽幽而来,长发为辫,银边白纱衣,绣绿柳如丝,点额前朱砂,姿容端丽,出尘之华。金翎儿只看罢一眼,惊叫一声,便扑向了那人怀里!
“意柳!!”
那边芙蓉闻声一震,潇湘亦讶然回首,双双向这忽然出现的男子惊道:“意柳公子?!”
金翎儿此时又哭又笑,抱着他腰身死不放手!
“你这冤家,怎的想起下来凡间的?来接我的么?”她抹去些泪水,又道:“可我现在脱不了身,暂不能回去的!”
意柳淡叹一声,轻轻揉过她乌丝发顶,道:“我今日来,不是为接你。”
他此言一出,不止金翎儿,芙蓉与潇湘也是凝神屏气,听他说出下文。“我接了娘娘圣令,要捉拿水然回去。”
“你?!”金翎儿惊道:“你怎会是水然的对手?!娘娘是发昏了么,竟然只派你一人来做这事!”
“翎儿,不可无礼!”
“我……”她本欲再说,只是见了意柳敛下柔色,只得咬住下唇,不敢开口。
意柳却转而向潇湘道:“潇湘,我有些话要问于你,你可肯跟我来?”他话说完,见潇湘只拧眉不语,知道他起了戒心,心中不禁微叹。
“翎儿,”
“嗯?”
“你想个法子,去将那白玉堂带来,可好?”
“玉堂哥哥?”金翎儿心中咯噔一下,再不作声。
她此时已隐隐察觉些不对之处,总觉意柳似乎在计划什么,且个中奥妙,怕是打定主意不会与她说了。再说现下,意柳要她找来玉堂哥哥作什么?他仙术尚在己上,又怎会不知那玉堂哥哥只是被附身之人,如此一看,则其实要找的必是琼崖哥哥无疑了。
……莫非琼崖哥哥附身凡间,真是为了今日铲除水然所备?若是如此,那……
“翎儿,切勿胡思乱想。”
金翎儿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意柳如此一说,不禁惊了一下。她默然半晌,方才抬头注视自家爱侣,轻轻道:“我找了他来,你可会伤他?”
“你以为呢?”
金翎儿缓缓摇头,道:“不会。”
“既是如此……”
“我替你找他来就是。”她说完,又看看潇湘与芙蓉,这才步步回头而去。
意柳见她慢慢行远,心知这丫头一心担忧都挂在了那赤松子身上,当年赤松子执意自毁真身,她大吵大闹宁死不休,虽最终未能阻下赤松子,却也让赤松子心疼不已,是以他如此做的许多道理,便更不好讲与她听了。那日赤松子将他找去,一五一十细细道尽原委,只求他有遭一日能助一臂之力,这次他自愿领命下凡,便是要一偿当日承诺。
只是世事多变,今日这局面端的复杂,再是处理得当,也少不了要有人尽付痴心于浮云流水,若是到了最后,一切皆成空,赤松子你会不会叹机关算尽,命运作弄?
想到此处,心中万分难受,瞧向潇湘时更是愧疚。半晌,他终于幽幽一叹,轻轻问道:
“潇湘,我问你一句……你可是真爱那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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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翎儿在开封府中一路找去,却始终不见白玉堂人影,心道这人莫不是与展昭一起出门了么?正想着,却见远远有府衙杂役端了上好香茗往花厅而去,她咦的一声,心想这包拯平日节省有余,今日怎的忽然阔绰起来了?
……莫非是有贵客?
心念一转,脚下随心而动,便往那花厅悄悄靠了过去。
走得近了,人声未闻得什么,但见厅内主宾之位坐了个珠缀朝冠袍绣腾蛟之人,白发白须却不是慈眉善目之辈,眼中竟是狡猾神色,嘴巴一撇,却是副兔死狐烹之相。她掐指一算,心中暗暗惊呼一声:“当朝太师庞吉?!”
庞吉接过杂役端来的香茗,懒懒抿过一口后便随意放到了手边,再也不碰。
“早知开封府节省,却不致待客也用这些个下等的茶渣子吧?”他今日来之前便料到这包黑子定有过场,因而一进这开封府,便没什么好脸色摆出来,对着那主位上端坐凝目的人哼了一声,索性拉开天窗说话:“包拯,你请本太师今日前来,究竟是为何事?”
那边包拯也未见恼,沉着地道:“太师可知,开封府昨日捉拿了前几日私闯凤凰山的四名刺客?”
“哦?那可要恭喜包大人,此乃大功一件呀!”
“太师不必恭喜。”包拯一手轻捻长须,一面细细看过庞吉脸色,慢慢道:“那四人昨夜已全盘供出,说是太师府下门人……”他话未说完,庞吉突地拍案而起:“荒谬!!”
“这是何人造谣,竟敢败坏本太师名声,他日定在那圣上面前狠狠奏上一本,还我一个清白!”
包拯跟着站起,淡道:“太师切勿误会,此话原本并非出自包拯之口,只是嫌犯一口咬定,本府也只是履行公务,要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而已。”
“包拯!这还要什么水落石出的?”庞吉怒道:“既然那四人已俯首认罪,你将那狗头铡抬出来将他们铡了就是,还有什么好查的?!”
“太师此言差矣!”包拯正色道:“所谓案情不明,冤情不清,本府若是草草了事,岂不是草菅人命?!更何况,本案还牵涉了当日定远将军一案……”
“且慢!!”
庞吉一声断喝,踱近几步,恨声道:“……好你个包拯,原来你今日就是想与本太师说这件事……说是可以,只是闲杂人等不可多留!”
“公孙先生并非闲杂人等。”包拯见庞吉脸色一变,又道:“其余的衙役倒可摒退。”说罢一做手势,众人尽数退下,只剩下厅前三人,及屏风后展白二人。
人且尽退,这次却是庞吉阴阴先行开口:“包拯,实话告诉于你,这事就算你不提起,老夫也要提!”他说了这一句,来回又踱了几步,道:“定远将军一案,注定将是无头公案,只因一来当日酒中未察出毒物,二来亦无人证,除非那真凶自己投案,否则就算你包拯号称青天也是莫可奈何,这点你可认同?!”
“……太师此言甚是,只是有一事,”
“什么?”
“本府虽无物证,却有人证。”
“人证?!”
“是。昨夜捉拿的那四刺客已供认不讳,指证庞贵妃便是那下毒真凶!”
庞吉闻言怔愣良久,不信道:“……你是说那四人指小女便是真凶?”
“正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庞吉闻言蓦地仰首大笑,笑声绎绎不绝,直有声震四方之势。也不知这太师笑过多久,方才忽然停住,只听他冷冷道:“包拯啊包拯,你当老夫是那三岁之黄口小儿么,这般试探!”
“……太师何出此言?”
“你若另举些人证,老夫兴许还会信你,只是你却偏要举那四人,哼哼,这世上最不可能指老夫之女的,便是他们!”
“……包拯愿闻其祥。”
“哼!实话说于你,老夫那笨女虽有不当之心,却也未蠢到圣驾前杀人,再说她原本所备乃无伤大雅的小迷药,又怎能夺得去一条人命?!那四人曾代老夫查验过,可以断定,定远将军所中之毒绝非小女所有!”
包拯听到这里,眼角微微闪过一阵笑色,缓缓道:“如此说来,太师还是与那四人认识的?”
“这……”太师一惊,随即哼道:“认识又如何?!”
“既是认识,那么刺客所供之言也并非尽是诳语了?”
“放屁!老夫只知菩驮山四位江湖人,却不知那日私闯凤凰山之刺客!他们所作所为,与老夫何干?!”
“太师稍安毋躁……”
这时公孙策上前接口道:“太师,可否听公孙策一言?”
庞吉扫过他一眼,虽眼露不屑,其实心知肚明眼前这书生实乃包拯之心腹,学识渊博,不似池中之物,只是甘愿效命包拯麾下不求功名而已,自他口中所出之言,听总比不听要来得好。
当下一拂长袖:“说!”
公孙策有礼谢过,抬头见包拯微微点头,当下心中更定,将此中道理细细道来。
“不瞒太师,学生也曾察过那定远将军尸身,其毒前所未见,学生臆测应是关外之毒。当日圣驾之前,定远将军是喝过叶贵妃所敬之酒方亡,此计乍看并不高明,在场之人怕是当场就猜到此乃稼祸之策,而稼祸之人定是那庞贵妃无疑。”
“你——”
“太师莫急,学生话未说完。学生方才说过,此计乍看并不高明,但是其中却似乎另有蹊跷。事实上,稼祸之计确实无疑,只是稼祸之人却不是庞贵妃,而应是那叶贵妃!叶贵妃入宫不过数月,圣眷之浓已然胜过其他妃嫔,然而后宫之中为争宠往往不择手段,她独占恩宠自然会招来他人不满,所处境遇也自然有其艰险之处。历来宫中受宠嫔妃皆易遭人陷害,想来那叶贵妃便是利用这一点,下毒杀人,却将众人怀疑转嫁至庞娘娘身上……说到此处,学生倒忽然想起一问:那日展护卫私探太师府,却不料见着凤凰山上四名刺客中的三人,不知这刺客是否为太师所派……”
“……哼,老夫却派刺客作何?刺杀皇上乃灭门诛族之罪,你当老夫傻了么?!” 庞吉怒极冷笑,横过公孙策一眼。
“是,太师自然不会刺杀皇上,太师派去刺客,却是为了那叶贵妃!……太师你其实已料中真凶何人,可惜此女太过精明,虽不是蛛丝马迹全无,但要证据,却是一筹莫展!太师之前亦说过,将军命案一无物证二无人证,除非那真凶亲口承认,否则满朝自然会一直怀疑庞贵妃,于是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欲将这真凶一并除去!如此一来,那一直被宫中密切监视的庞贵妃自然会因无下手机会而洗脱嫌疑,再来刺客乃关外之人,他人多半也只怀疑是否为定远将军在边关所结仇家所为,自然也怀疑不到太师头上去,三来又可除掉后宫之中一个心腹大患,庞娘娘日后在宫中亦可高枕无忧。此乃一食二鸟之计,太师可谓步步珠玑。”
庞吉听罢眼中利光倏地一扫!狠狠瞧了公孙策数眼,半晌,方才冷笑数声,向包拯道:“包黑子,我道你为官结怨不少,为何却总能化险为夷,原来是手下卧虎藏龙呀!”
公孙策低眉垂眼,淡淡推辞道:“太师谬赞。”
“老夫可未说错!你确已说中了九分,只是无人能指证老夫,你且能奈我何?”他哈哈笑道:“包黑子,不是老夫揭你之短,那狱中的四人并未供出过什么,是也不是?”
包拯略略沉吟,点头承认。
“哼,老夫就知道,你今日也就是为了试探于我!实话与你说了吧,老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才决意下了杀手,只是没想到那小贱人命大如此,毒都毒不死她!罢了罢了,今日听你们如此一说,应是心中有数,也好,老夫就不再插手,只盼包大人你能将那将军命案察个水落石出,还我女儿一个清白!”
“……太师此言可是说你派刺客刺杀叶贵妃一事便此作罢?!”
“包黑子,你不作罢又能如何?你有证据治老夫的罪么?”
“……”
“哈哈哈!!!!”庞吉大笑之余拂袖欲去:“老夫愿意作罢,却是给你们开封府台阶可下,你们可不要不识好歹!——今日之事,全作没有过,老夫告辞了!”
行到门口,他又回头阴恻恻的道:“我说包拯,自家府中养些猫呀鼠的便也罢了,却少来老夫府中作怪!老夫专喂獒犬十余头,可就是专为他们备的!”说完冷冷哼罢一声,似有挟带怨气出府而去。
见他行远,展昭与那白玉堂方自屏风后走出。却听那边公孙策奇道:“今日这太师倒怪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呀!”
包拯缓缓道:“太师心知瞒也无用,倒不如全盘说了,算定我们拿他无可奈何。”
“真是无可奈何?”
包拯目内精光一闪而逝,淡淡道:“这笔暂时记下了,总有一日,会让他逃不脱王法制裁!”
“不过这老家伙做事是有一手,干净利落,确实不好捉他把柄!”白玉堂说到这里,嘿嘿一笑:“獒犬……我说猫儿,你说那宫中可也养了獒犬?”
展昭笑道:“无论什么犬,只要它不会飞檐走壁便成。”
白玉堂大笑称是。
包拯与那公孙策却是一惊:“怎的?莫非你二人打算夜探禁宫?”
展昭微微一笑,道:“现下也只有如此,正如庞太师所说,若不能让那真凶自行伏法,只怕这开封府的无头公案便只好又多上一件了。”
“可是……”
“包大人你放心,”白玉堂一手放在展昭肩上,笑道:“这只猫虽然常闯祸,不过我会看紧了他的,你们无须过虑!”
他这话一说完,却见包拯与那公孙策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心道你这锦毛鼠闯祸最是厉害,上次私盗三宝闹得京城人仰马翻,这时却还有脸说这话么?
包拯咳罢一声,向展昭道:“展护卫,此乃权益之计,切不可勉强。”
“大人放心。”
“既是如此,就由你们去试上一试吧,只是……”他瞥过白玉堂一眼,叹气道:“可得看住白少侠!”
此言一出,公孙策噗的一声笑开,白玉堂原本兴高采烈的模样尽数垮掉,见身旁展昭亦是忍俊不禁,忍不住气鼓鼓瞪他一眼!偏偏这话出自包拯之口,他又不好反驳,结果只好自顾生些闷气去了!
展昭笑过,心道这时可不能再说些什么踩着老鼠尾巴的话,否则只怕会适得其反了,于是转过话头又道:“大人,那庞太师虽然精明,却也不知自己也是被他人利用之人,属下只怕若是他回过神来,到时……”
“杀人灭口?”包拯捻须点头道:“嗯,展护卫此言甚有道理,我自会令人好好看管那四名刺客。”
“大人劳心了。”
这时展昭又想起尚有一颗解药未给那叶凌风,便转头向白玉堂道:“玉堂,解药……”
白玉堂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便往外面走去,理也不理。
厅内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展昭追了出去。
公孙策见状一晒,却面有奇色,他走近向包拯道:“大人,您看……”却被包拯摆手制止。
只见包拯摇头叹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他二人相对无语,竟不知该哭该笑……
且说那边展昭追出厅外,却见白玉堂站在院中悠哉游哉,冲他直笑。原来他之前那些怒气都是佯装出来的!
展昭无奈道:“你非要用这法子才能脱身吗?”
“我不用这招,还不知会被罗嗦多久!呐,解药!”白玉堂将那碧莹莹的药丸丢到展昭手中,“你去吧,我不去了。”
“玉堂?”
“我那般作弄他们,只怕他们现下听见五爷我的名号就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若是我陪你去,岂不是白费你想套出他们口供的一番苦心?”
展昭沉吟片刻,道:“其实以我之见,再问怕也无用,他们是不会泄露半点口风的……”
“倒也是。”
“但终究还是要试试,”展昭向他微微笑道:“只是玉堂越来越通情理了,能考虑如此周全……”
怎说得好似他以前就如草包一般?白玉堂翻给他一个白眼,正要答话,却听身后传来金翎儿甜甜的嗓音:“玉堂哥哥,我正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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