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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ce.07 三寸日光
[00]
她和他的长期相识并不会日积月累地成为恋爱。
好比寒冷的冬日里，你没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积成个明媚的春天。
[01]
鹿野九里安搁下笔长舒了一口气。从口腔呼出的空气划过牙齿和唇瓣，同身体从一开始就没能停止过的颤抖缠拧在一起，混成了一股满是提心吊胆却又饱含如释重负的复杂叹息。
她刚刚写好了一封情书，是把自己所有可喜的可怜的可笑的 “喜欢”都一股脑倾诉上去的情书。
“等青道打进甲子园以后，绝对——”
等到那个时候，绝对要把自己喜欢小凑亮介的心情，全部、一口气、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02]
“早啊，九里安。”
女生在陌生的B组教室门前正踟蹰着，忽然被从后边拍了记脑袋。
她捂住后脑勺迅速转过头去，毫无意外地看见了熟悉的粉红色头发和笑得正狡黠的眯眯眼。
“早安——话说亮介你干什么打我！”九里安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对男生的脑袋也进行了回击。
对方的身高和自己相仿，所以攻击他的发顶也完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这是在表达高中同校第三年终于和九里安同班了的喜悦啊。”小凑亮介浅浅地扯大了嘴角的弧度，顺势用指尖触了触女生的手肘，和她并肩往座位表上排好的位置慢慢走过去，“而且不仅同班，连座位都是左右桌呢。”
他故意做作地替女生拉开座椅，煞有其事地做出了“请”的示意动作。
“那还真是可喜可贺的神速进展嚯？”
女生甩过一个白眼，自顾自地打量起全新的三年级教室来。
而面对九里安的蓄意嘲讽，男生选择仅仅是耸耸肩膀，回以一个礼貌又不失和善的嗤笑。
——这是升入三年级的春天，第一天开学时候的事情。
而在那之前，鹿野九里安和小凑亮介唯一相遇的可能性，只有课间转换教室的时候在长长的走廊里的不期而遇。
[03]
小凑亮介是青道棒球部的主力。
当年跟着男生考去东京的女生自然知道他来青道就是为了在棒球场上切切实实地证明自己。
棒球部的队员们基本都统一住在名叫“青心寮”的专用宿舍里，他们过着早晨五点半起床晨训，晚上又一直到八点半才有自由时间的生活。
所以即便和对方同在一个学校，平时见面的机会也很少很少。
当时鹿野九里安决定志愿的时候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其实她本是打算留在神奈川的。她只想得过且过地混上一所马马虎虎的大学，然后普普通通地求职做一名再平凡不过的公司职员。
到那时候需要离开家也行，能继续待在神奈川当然更好。——她本是这么想的。
可谁知道国三那年，神奈川县原本答应会给亮介入学推荐资格的棒球强校突然反悔，对方借口说男生身高不足，希望有体型更大的队员加入，就这样草率回绝了他。
虽然家附近还有不少学校的棒球部邀请亮介加入，但被以身高为由拒绝这件事给男生的触动实在太大。
“哥哥决定去东京的青道了。”
“他说既然要做的话，他还是想在更严苛的环境中挑战自我。”
在听到亮介的弟弟春市这样告诉自己的时候，九里安犹豫了。
“所以……九里安姐姐也会去东京吗？”
春市歪着留着乖巧妹妹头的脑袋，小心地紧盯着女生问道。
“我……”
九里安想过了到时候必须离开家时自己注定会有的不情愿，想过了即便跟着去了同一所高中也可能不会和亮介有什么改变的残酷现实，也想过了至少十种头脑一热胡乱做下决定后会遇到的可怕后果。
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想过了，还以为自己最后的答卷一定冷静又理智，但最终交给爸妈签名的志愿书上，东京的青道高校还是工工整整地填在了第一志愿。
[04]
国三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九里安是和亮介一起去的东京。
不过与其说是九里安和亮介，倒不如说鹿野和小凑两家人来的更加贴切。
两个人各自的家长和弟弟都一起跟着来东京“践行”，一行人先把行李搬去了鹿野先生事先帮女儿联系好的外租房。
房子离学校很近，虽然环境一般，但对九里安这样的普通高中生而言，却是绰绰有余够用的。
“其实小亮也不用急着把行李搬去宿舍的，东西可以在九里安这里多放一会儿，到时候你们一点一点按照轻重缓急慢慢搬就好。”鹿野太太柔声道。她的话虽是用亮介做的主语，但说却明显是对着小凑夫妇在说，“毕竟宿舍明天才开始入住，到时候没一个大人在，会很辛苦的。”
小凑夫妇自然欣然接受了鹿野太太的好意，他们暂且把亮介的行李存在了九里安的房间里，一行人干脆直接开始了盘算已久的东京一日游|行程。
“九里安会来做棒球部的经理吗？”男生的步子很慢，像是故意要落在队伍最后避开别人的注意似的。他偏过脑袋，凑在女生耳边轻声问道。
“不了吧？我一点都不懂棒球，怕是根本不会被你们社录取。”九里安轻轻摇了摇头，学着对方的样子也压低声音回答道。
亮介表情一愣，女生的回答像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九里安捕捉到了他的这一秒怔忪，莫名地从心底发了慌。她于是赶紧补充道：“不过要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事尽管说。料理啊缝纫之类的事情可以放心交给我。”
“——那就提前谢谢你了。”
亮介脸上富有余裕的笑容又回来了。
[05]
“对了，春市也来青道了。”距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亮介突然转过头，望着九里安说道，“我想……还是告诉你一下比较好。”
“我知道啊。”却没想到女生一下笑开了，她咧着嘴，似乎很满意男生少见的失算，“你们春假集训的时候，我一直和春市约出去玩的来着。他那时候告诉过我了，看来是准备继续努力追逐他‘优秀’的老哥了。”
“九里安嘴里的‘优秀’可真是承受不起。”
“当然是打了引号的啊——笨蛋！”
“我说啊……”
然而不等男生回嘴，皮肤黝黑、一脸严肃的国语老师踏着上课铃声走进了教室。
“是片冈老师欸——”九里安故意小声闹他。
谁都知道棒球队的队员拿片冈监督的国语课最没有办法。尤其是他会无意识地对自己的部员格外严厉，而对班里的其他同学则会努力表现得和蔼——这一点。
亮介不再理会九里安的捉弄，挺直背脊，摆出了监督绝对不会诟病的优等生姿态。
而女生心满意足地收敛了看好戏的表情，也正襟危坐起来。不过她的心一点都不虚，毕竟，片冈铁心对她来说就只是一名普通的新国语老师而已。
[06]
想起来九里安最初认识亮介还是因为春市容易招人欺负的体质。要不是女生偶然路遇了被高年级找茬欺负了的春市，即便她家距离小凑家不远，她和亮介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那天女生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经意间瞥见沿途的空地上有一个缩成小小一团的粉色头发的小孩。他可怜巴巴地抽泣着，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小手抬着胡乱地磨蹭着自己的眼睛，看样子是在抹去不停滚落下来的眼泪。
九里安想都没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呀？”九里安伸手抚上他的后背，放软语调，用自己平时哄弟弟的声音问道。
“我、我……”他抬起头后九里安才注意到他原来是个男孩子。
他抽噎得厉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九里安干脆松松地用手臂环住了他，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安慰他道：“你不用怕，我叫鹿野九里安，家就在附近。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你是被欺负了吗？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他们、他们已经……走了。”男孩努力地挤出一句连的成句子的话道。女生拍打他后背的动作成功顺畅了他的呼吸，他咳嗽了几下，接着道，“我叫……小凑春市。”
“那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呀？如果不巧再碰到那些欺负人的大坏蛋，姐姐保护你！”
小凑春市和自家弟弟的年纪差不多大，九里安摸摸他软乎乎的脑袋，心里也早就软了一片。
她慢慢把春市搀扶起来，细心地帮忙按摩了男孩蹲得发麻的小腿，然后温柔地把他软软的小手牵进掌心，一边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来转移话题，一边密切关注春市的表情和情绪。
“哥哥他……”两个人快要走到小凑家的时候，春市突然犹豫地冒出了一句。
“哥哥？”空地上并没有第二个被欺负的小家伙能充当春市的哥哥。九里安疑惑地歪过头，却发现春市抿住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春市没有让九里安把自己送进家里，他说他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所以很抱歉不能把女生介绍给他们认识。
“没事没事，春市能够平安到家就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九里安挥别了男孩，重新往相反的方向原路返回。
“欸？”而再次路过那片空地，看到了什么的女生脚步又顿住了，“你是……呃、小凑吗？”
粉发的男生闻言诧异地投来视线，他的刘海细细碎碎遮挡住了一部分的眼睛，九里安看不清晰他的表情。
“你是春市的哥哥，对吗？”女生朝他走进两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男生还是没有回话。他的嘴角挂着伤，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是破破烂烂，显然是刚刚遭到了毫不留情的对待。
九里安苦恼地摸了摸脸颊，思考着如何才能继续向他搭话。
“春市刚刚蹲在这里哭，我有点担心就擅自把他送回家了。”
“你……你是找那些人‘报仇’去了吗？”
“啊、我这里有创可贴，我家弟弟常常和别人打架弄伤自己，所以我会随身带创可贴都已经成习惯了……”女生的声音越来越轻。
她被男生直勾勾的注视盯得手足无措，便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递出创可贴的手也弱弱地缩了回去。
不过这次男生没有再继续无视她，他伸手接过女生手里的创可贴，眯起眼笑了。
“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呢。”他这样说道。
说的可能是他姓‘小凑’的事，也可能是他是春市哥哥的事，又或者，是他刚刚去“教训”那群欺负弟弟的家伙们的事。
“你是谁？”
“我、我我……”
舌头不知为什么就忽然打了结。
[07]
“那今年也拜托九里安帮忙了！不知不觉也已经变成三年级的学姐了，真是忍不住感慨岁月如梭时间催人老啊——”
“饭团和背号我姑且也算是加入帮忙过两年的经验者了，放心拜托给我吧！那今天下午下课以后我去你们社找你？话说贵子你说话太酸了好恶心！”
“好，那就说定了，麻烦你了。会觉得我说话酸绝对是因为九里安你的国语不好吧？”
“贵子闭嘴！你快回去自己班级吧，快走快走！”
九里安做着鬼脸送别了棒球部的经理藤原贵子。
虽然三年级她们没能再同班，但一年级和二年级时候长期前后桌的革命友谊让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熟稔。
棒球部的经理不算少，每个年级都会入社一到两名，所以每年都会有至少三名女生经理帮忙打理棒球部的各种事物。
但经理需要做的事情从收集情报、记录数据一直到准备器械、缝补衣物和制作补给食物，形形色|色的大小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即便已经拥有的经理数量已经让其他运动社团艳羡不已，但女生们对于如此繁重的事务还是感到分|身乏术。
起初是藤原贵子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无意间对前桌的九里安抱怨了一句“棒球部经理好苦”，却没想到前桌当即就询问了自己是否需要帮助，并且那还不是出于客套的随便问问，因为九里安在听说了需要帮队员们准备一些充饥用的食物后立即应允放学后去家政教室帮忙一起准备。
没想到她这一帮就是两年，并且看趋势第三年也似乎会全程加入应援的样子。
“九里安简直就像是经理编制内的隐藏魔幻增员人啊。”藤原贵子曾经给过九里安如此高的评价。
虽然她早也就知道九里安会对棒球部格外在意的理由。
“藤原吗？”
“嗯。又到了每年帮你们缝背号的时间了。”
九里安从教室门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亮介抬眼随口提问了一句，女生点点头，心情大好地回答道。
“我们的背号原来还有九里安的份？”
“不如说基本都是我做的。因为我们一年级的时候你们总是负责缝背号的那个经理学姐毕业了，剩下贵子她们的缝纫技术都超烂，所以就干脆都交给我了。”
“所以我的背号也？”
“对啊，一直是我缝的。”
九里安得意地笑起来，像是怕对方不相信似的特意说道：“亮介是四号。”
“算你知道的多。”男生轻轻摇着头回正身子，继续起进行到一半的圈圈画画。
[08]
在空地遇见哭泣的春市后的没几天，九里安和小凑兄弟非常巧合地再次相遇了。
女生牵着弟弟贤也正出着神，空着的左手突然被轻轻抓了一下。
“？”九里安一惊，转过脑袋，没想到是涨红了脸蛋的春市。
“春市？好巧！”女生顺势牵住了春市的小手。
她询问起对方的近况来，无意间向后瞥了一眼，却蓦地发现笑容无限温柔的小凑亮介在后面背着手，笃笃悠悠地正望着自己。
笑容无限温柔？
是才有鬼咧！
九里安后背发凉一阵寒颤，她的左手下意识地一松，而贤也在同一时间也挣脱了自己手，歪过头好奇地朝春市张望。
怎、怎么办？
女生不安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从上一次见面开始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小凑亮介“弟控”的属性，加上“粉切黑”的世界定律，总觉得，自己刚刚对他弟弟的一牵手，似乎触犯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禁律。
总而言之……先把春市送还给他比较好吧？
“春、春市，你你你你哥哥……在后面等着你呢。”九里安颤颤巍巍地道。
“我和小亮说过了，是想来、想来谢谢姐姐。”
“欸？”
“又见面了。”亮介的声音从后面悠悠地飘过来，他的声线明明那么柔软，却仍旧能够非常切实地传达到女生的耳膜上。
“春市和创可贴，谢谢。”男生在九里安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他还是笑着，但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那种让人不适的压迫感。
难道是自己误解了？
也对。总不能全天下的哥哥都是切黑的弟控吧？
“我们要去打棒球。九里安姐姐要不要来看？”春市伸出双手重新抓住了女生的左手。他的两只小手分别紧贴住了九里安的手心和手背。
女生挣脱不开，当然她也没有打算要去挣脱。
“去吧！姐姐！”明明对棒球毫无了解的贤也却也立刻举起双手大声赞成道。
“好啊，那就去看春市打球吧！”九里安的左手前后摆了摆，十分愉悦地应了下来。
“不，春市暂时不会上场呢。”亮介却在这时候微笑着打断了女生的话，“很抱歉——要变成去看‘我’打球了。”
九里安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抽回了手。
她还是收回前言。
这个人——果然是个粉切黑的死弟控啊！
[09]
周三的上午过去了一半。届时，让人痛苦又不安的期中考试终于正式结束了。
“亮介在做什么？”九里安刚从自己的考场回到教室，看到男生早已经笃定地靠在椅背上翻阅起了什么。
“看书。期中考试姑且还是认真准备了，所以想看的小说书落下好多没有看，现在在争分夺秒补回来。”亮介的视线稍稍抬起落到女生的脸上，见对方随意地点了点头，便也很快收了回来。
“亮介的这种地方真是很可爱呢。”九里安打了个哈欠，把捧在怀里的文具一样样摆回桌上，“……怎么了？”她感受到一阵露骨地凝视，女生转过头，发现男生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在因为听到九里安说‘亮介可爱’而感到吃惊……不，是恐惧。”
“少来。夸张手法和你一点都不配。”
九里安没有接下话题的打算。不过她总觉得男生似乎并没有继续把小说读下去的意思，便干脆在座椅上转了四分之一圈的角度，直接面对着亮介。
“有……有什么书推荐吗？”
“前段时间看的两本恐怖小说都很推荐哦。”
九里安不禁缩紧脖子抖了一抖：“你还在看鬼故事啊——虽然这很有你的风格就是了。”
“因为，看了恐怖小说以后在脑内想象、代入场景的感觉，不觉得很刺激吗？”男生拾起小说自带的黑色书签，随手夹进了看到一半的页数里，“宿舍的书架上我整理了一长排的恐怖小说呢。九里安要看吗？”
“才不要呢！”女生撇嘴评论道，“你真是个喜欢刺激的笨蛋。”
“欸？干嘛突然这么说？”
“亮介全身全心投入的棒球也是这么一回事啊。”九里安凭空做了个棒球的守备抛接动作，“没有办法预料结局，中途总是会有各种突发状况，无论怎样都一定会‘叭——’地吓人一跳。”
“棒球也是这样一回事没错吧？”
[10]
渐渐成为朋友了以后，春市是越发喜欢粘着九里安了。
他经常邀请女生去学校的棒球场看自己和哥哥的棒球比赛。而不知不觉中和女生的关系也慢慢变好的亮介总算也不再对九里安的出现抱有敌意，做回了一个普通的、温和的弟控。
这一天的棒球比赛进入到了最终盘。
最后一轮的攻守转换后，亮介和春市的队伍结束了他们的攻击，开始了严密紧张的守备。
在那之前，九里安因为临时被妈妈拜托了去超市买调料的缘故缺席了大半场比赛。
她只来得及看到倒数第二轮末春市不甘心的滚地球，以及后一棒打者亮介帅气却没能拿下分数的左野长打。
“春市和亮介——加油！！”
九里安把双手在嘴边做出了扩音器的样子。
春市愉悦地朝自己招了手，即便隔了那么远，女生也还是能看出他因为兴奋而涨红了的脸颊。
亮介却只是迅速地朝这边瞥过一眼。他脑袋偏转的角度实在太过微小，以至于九里安甚至都怀疑，那可能并不是在看自己，只是男生毫无意义漫不经心的一个小动作而已。
但她并没有花太多时间来揣度亮介是不是对自己的到来做出了反应。因为男生接下来一连串流畅连贯的守备动作实在太过帅气了！
这种在近乎要倒地的危险角度勉勉强强把球接进手套里，而后却又能安定平稳地把球传给队友的动作——九里安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真的做到这样的地步。
视线不知怎么地就再也没从小凑亮介的身上移开过了。
直到男生和队友们因为赢得胜利而欢呼击掌，在一片嘈杂的欢声笑语里慢慢靠近观众席后，九里安才如梦初醒。
“赢了！”女生对已经走到跟前的人脱口而出了祝贺的话来。
亮介却只是一如平常地微笑着。他俯身从长凳边摸出两瓶水，塞给了九里安一瓶，在女生迟疑着地接下后，才拧开另外一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啊、不觉得有点帅吗？
九里安感觉到自己脸颊上升了温度。
精准的打击、奇妙的守备动作、胜利后仍旧泰然镇定的笑、优先递给自己的瓶装水、仰头喝水的姿势、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变得比平常更容易看清的喉结——
小凑亮介这个人，是真的有点帅的吧？
[11]
再后来，虽然是在朋友的怂恿下，但国中时候的情人节九里安最终还是给男生做了本命巧克力。
那个时候真正在学校里交往并顺利发展的情侣数量极少。
正大光明牵着手在校园里甜蜜乱逛的情侣几乎为零，更多的是友达以上却恋人未满，只好借着情人节和白色|情人节相互拐弯抹角地确认心意的笨蛋国中生。
九里安虽然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和亮介“友达以上”，不如说对方是否真的把自己当作朋友都是一件尚待考证的事，但终究还是经不住女生间流行的巧克力热潮，费尽心思做了巧克力。
对于送巧克力，女生倒没有多少扭捏。
她在2月14日的早晨很普通地遇到了路过自己教室的亮介，然后她很普通地叫住了他，接着很普通地把准备好的巧克力递给了对方。
“巧克力？”男生大方地收了下来，挑了挑眉，明知故问道，“是给我的本命巧克力吗？”
“当然不是啊。”九里安一脸坦然，理直气壮地回答道，“里面也有春市的份。今天可能没有机会遇见他，所以我干脆就把你们的巧克力合在一起做了。”
“这样？”亮介仔细打量了手里的巧克力一会儿，轻快地点了头，“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向春市转达的。”
结果一年一年下来，九里安坚持在情人节送巧克力给亮介的传统竟然一直延续到了高中。
“我们都在东京了，这回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替九里安向春市转交义理巧克力了。”
来到青道的第一个情人节，又一次接到巧克力的亮介“苦恼”地这样说道。
“所以就只能被你独吞了啊。”九里安摊摊手，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如果你嫌分量太大，也可以分给宿舍的室友一些。话说住宿生活……不要紧吧？”
“事到如今还要再问一遍吗？”亮介突然笑了，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整齐折叠好的纸条，递给了女生，“不过，挺好的，放心吧。和我们家妈妈一样爱操心的九里安同学。”
那张纸条是女生在回到自己教室以后才敢打开的。
小小的白纸中央用极具亮介个人特色的字体写了“今年也谢谢九里安”。
“什么啊，这家伙。”女生抓了抓额前的碎发，脸红着咕哝道，“故意做出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又不是新年……”
后桌的藤原贵子促狭地伸长脖子望过来，恰好把九里安所有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12]
“九里安，九里安！醒醒，你的试卷——”亮介拿着女生的试卷从讲台上踱了回来。
试卷上又大又红的成绩完全不容乐观。而偏偏这个分数的主人正不省人事地睡着，一看那副傻乎乎的表情就知道她的美梦正香。
男生心累地叹了口气，稍稍俯下些身子盯着九里安实在算不上优雅的睡姿看了又看。他把试卷在手里展开，还顺便体贴地把分数翻到了背面，动作轻柔地把女生的脑袋整个罩在了试卷下。
突然被东西触碰，九里安这才神经性地抖了一抖，不知咕哝着什么抱怨的话直起了身。
“午休还没结束吧？亮介你在干什么啊。”女生一把把自己脑袋上顶着的纸张拽了下来，她几乎已经想要动手把它揉成一团，还好男生在她开始动作前握住了女生的手腕。
“在把试卷发给你啊。”他看到九里安后背一僵，看来她对自己期中考试的成绩还多少有一些自知之明，“在今天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九里安国语苦手。”
“哎呀，至少是及格了——”
“再少三分就不及格了哦。”
“闭嘴！关掉！”
九里安气鼓鼓地盯着男生，看着对方永远笑眯眯的笑脸越发恨得牙痒痒。
“国语苦手吗？”
“苦手。”
“这样啊。”
“是啊，干嘛？”
一问一答在这里突然戛然而止。
亮介安静地抿嘴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思考了些什么，继而抬眼看了看九里安：“我可以教你啊。”
心脏自然因为男生的这句话多跳了两下。
但女生的反应却出人意料的淡定：“算了。你有这空还不如多练练你的棒球。”
“课间教你啊。”
“算了。”
“……哦、这样。”男生收回目光，不说话了。
[13]
三年级之前，与小凑亮介有关的情报都是九里安从藤原贵子那里得知的。
不得不说，棒球队经理对于接触这些棒球选手来说真的是一个非常便利的职务。即便没有直接往来，对对方的信息也多少能知道个大概。
藤原贵子很早就看出了女生对亮介的心思，在知道两个人都是神奈川出身后稍一追问，九里安就绷不住把自己暴露了大半。
“哈哈哈，今天首发队员的球衣到了，结果你猜怎么样？小凑的球衣大到自带嘻哈效果！他太小一只了啦！”
“我昨天下午七点半左右的时候去整理棒球器材，竟然看到小凑一个人在角落里练习挥棒！那应该已经是他们的晚饭时间了吧？这个人真是太刻苦了，可怕。”
“我跟你说哦，最近有学姐对棒球队的大家做了各种奇怪的排名调查，其中小凑是‘扮女装应该会很可爱’排名第一！不过真别说还真的有点能脑补出小凑的女装扮相……”
因为藤原贵子的“特别关照”，九里安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小凑亮介的趣闻轶事。
这些明明都只是来自他人口中遥远的只言片语，但拼拼凑凑却也凑出了一个完整饱满的形状——打棒球时候的小凑亮介。
也不是没有想过或许哪一天“鹿野九里安”这个名字也能参与进对方的生活。
不过想想也不过是想想吧。
他为了棒球付出的、牺牲的，自己就算能够明白却也是绝不可能体会的。
既然目前对于亮介来说第一重要的是棒球，那自己自然会站在他身后应援他。
至于她无足轻重的“喜欢”……
甲子园。
等到他和他的伙伴们去了甲子园以后再告诉他也不迟。
[14]
这么想着的第三年。
他们同这第三年最后的夏天，竟也还是就这么残忍地错过了。
[15]
眼泪在稻实的王牌投手用球棒击出最后一球的瞬间就充满了眼眶。
鼻腔都还没有来得及发酸发胀，胸口被人闷声揍了一拳的钝痛就霎时模糊了视线。
稻城实业高中的观众席沸腾一片，头戴白色球帽的稻实队员们狂喜着抱成一团，王牌投手仰天长啸，广播里“比赛结束——”的声音无比刺痛地扎进耳朵。
他们在那头尽情地狂欢，而这头青道的眼泪，却再也停不下来了。
投手的、捕手的、队长结城的、经理藤原贵子的，几乎瘫软下来了的鹿野九里安的，还有——小凑亮介的。
选手们强忍着抽噎坚持完成了最后的列队，他们祝贺了对手能成功走进甲子园，和对手握手、拥抱，接着一坐上回程的巴士，一瞬间再次泣不成声、溃不成军。
「九里安，我们输了。」
「看到了。我哭了你就别哭了啊，笨蛋。」
简讯的界面只来得及一来一回接收了这么两条信息。而后九里安和亮介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就此打住。
再继续说下去的话，就太痛苦了。
[16]
“九里安你到家了吗？”
“在家了，从车站到家的这段路真是够呛。”
“小凑呢？你们没有一起回去吗？”
“没有。可能他还要在学校再呆两天吧。”
“哦……那……”
“嗯？……啊贵子你突然支吾起来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啊。”
“没有。我就是想问你，你那‘告白’，打算怎么办？”
“……嗯。”
“嗯什么嗯啊！一年级的时候你就说等小凑打进甲子园就告白的吧？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情书都写好三年了。”
“那就——算了啊。”
“哦、哦……哈啊！？算了！！？”
“决定好了的亮介打进甲子园我就告白啊。那——就只能算了。”
“喂我说，严格说起来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吧？虽然我到现在还是撕心裂肺地难受，但和期待大家打进甲子园一样，我也期待你跟小凑那家伙在一起期待了三年了啊！你总不能……总不能让我一连接受两个失望的巨大打击吧？还是连击。”
“可是——”
“别可是了！你喜欢他那么久，总是要告诉他的吧？”
“我不想告诉他了。”
“诶？？？”
“既然青道还是无缘甲子园，那大概意思就是我和亮介有缘无分吧。接下去大家会各自准备升学的事情，我准备找到自己的方向，不再跟着亮介死缠着他了。情书的事，贵子要帮我保密哦。”
“你……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文艺，稍微现实一点啊？我跟你说……欸、九里安？九里安？？你该不会是把手机放到一边拒绝听我说话了吧？喂！九里安！”
这个二货！
藤原贵子恨恨地挂掉电话，十二分地恨铁不成钢。
这个鹿野九里安，为什么要在这种完全不必要的时候说到做到啊！
[17]
随后的日子过得意外的风平浪静。
棒球队的一年二年生重新整顿了队伍，再一次抖擞起精神，为之后的比赛开始了严密的训练。
而三年级的选手就此隐退，他们或被职业棒球相中，或选择普普通通地参加升学考试。
“九里安你这次考得怎么样？……九里安？”第一次国语小测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亮介拿到自己的试卷后便顺口询问了女生。只是对方反常地没有给予自己回复，他疑惑地转过头，看到女生正对着她空白的桌面发着呆。
“九里安！”
男生一唤，九里安这才立即如梦初醒般地投来了目光。
“我问你考得怎么样。你最近怎么老是发呆？”
“哦……上75了，感觉还不错。”九里安从抽屉里翻出试卷亮给男生看了看，愉悦地笑着，“不枉我最近天天熬夜到三点钟。”
“到三点也太拼了吧。”亮介接过女生的试卷看了看，发现许多不该错的基础题却还是一片红，“不要告诉我这三分你都扣在错别字上了啊？笨蛋九里安。”
女生望着男生又发起了呆，她盯着对方分析自己漏洞百出的试卷的认真模样，心里不禁觉得有些空。
“你有决定好要报考的学校吗？”亮介突然这样问道。
他抬起眼来，眼睛直直地对着女生的眸底。
“还没有。”九里安如实回答道。
“你这样莫名被国语拉掉这么多分不心疼啊？”男生无奈地摇着头，“周末都空吗？”
“不空，要学习。”
“那就是有空了。”
“喂喂！”
“那之后的周末我都去你家。”
“干嘛？你不是继续住宿舍的吗？”
“是住宿舍。就是白天去你那儿帮你补国语而已。”亮介的蓝色圆珠笔在手指间灵巧地转了一圈，“九里安想考的学校，挺难考的吧？”
“……差不多。”
如果还想和小凑亮介考一样的学校的话，确实不怎么容易。
只是——
[18]
“早啊，九里安。”
“……你还真的来了。”
门铃被按响之前，九里安是真的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迅速地就实施了周末来帮自己补习的“玩笑话”。
女生侧身让出空间让亮介好走进屋子。男生背着书包，从外观就看得出里面鼓鼓囊囊地塞了不少东西。
看来他还真的是打定主意过来学习的。
九里安的目光追着亮介一直到客厅，见对方上上下下把自己的房间打量了个遍，不禁有些害羞。
“九里安的房间果然很干净呢。”像是察觉到了女生的不安，亮介回过头，轻描淡写地道。
“啰嗦。”她从冰箱里摸出苹果汁，倒出两杯以后挨着男生在桌前坐了下来，“我的国语真的很差劲哦，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亮介笑笑地点点头，在桌上铺开了自己的笔记。
“九里安。”
“嗯？”
“加油。”
啊真是讨厌。
总是说一些让人心神不宁的话，还叫人怎么集中精力好好学习啊？
[19]
一周接着一周，时间倒是过得飞快。
小凑亮介的智慧果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在他的帮助梳理下，一向对国语苦大仇深的九里安竟也在最近一次的小测里拿到了82的成绩。
这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大突破。
女生拿着写有分数的试卷，献宝似地跑去了亮介的面前。
“别得意，想想你上周还考了个64出来。”男生连表情都没有变，保持着微笑毫不留情地给女生泼了凉水。
“你明明上周还安慰我让我不要放在心上的来着……怎么现在态度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变？！”
“免得你骄傲。”亮介淡淡地回答道。
不过他确实也很为女生高兴，毕竟这可能是对方国语科目开窍的一大里程碑。
“那你这周还来吗？”九里安问得有些小心。
她觉得自己渐渐稳定提升起来的成绩兴许会让对方觉得没有继续补习的必要也说不定。
“九里安觉得呢？”
“啊？什么？”
“如果你觉得还需要我，那我就过来。”
……狡猾。
这个时候又把一切都交给她来决定。
“那——”右手手心传来钝痛，九里安知道是自己拳头握得太紧，指甲掐进皮肤带来的痛感，“那就不用了吧。”
女生扬起笑，轻松地道：“我相信我这么聪明，肯定已经出师了。”
可是她的决定，明明早就说好是要放弃了的。
[20]
周六过去了一整个上午，门铃至始至终都没有要响的痕迹。
九里安的资料书一本本开着，复习进度却是一点都没有推进。
“有什么办法，是我自己叫人家不用来了的啊。”女生伸长手臂趴在书堆里咕哝着。
脑子里全是小凑亮介。
脑袋的每个角落都塞着他覆着的薄茧的手指，时而会有些乱蓬蓬的粉色头发，眯成一条线弯成月牙形状的眼睛，或者实在被自己的低级错误弄得哭笑不得时会冒出来的“笨蛋”……
明明就还是喜欢人家，干嘛要逞强忍住什么都不说嘛。
这才第一个周末，九里安却已经开始后悔了。
她甚至盘算起周一见到亮介或许应该再拜托他继续辅导自己。
毕竟，毕业之后他们不再在一起，就是真的要分开了啊。
男生说过他以后会继续打棒球。他自然不会为了自己停下脚步，而如果自己真的决心不再去追逐他，那这到三月毕业式前的最后一些时日，就是自己和亮介最后的回忆了吧。
想到这里，女生不禁有些惆怅起来。
不过该啃的书还是应该好好啃完。九里安抓过手边的罐装咖啡往嘴里灌了两口，试图驱散掉不该在大中午涌现的困意。
每一秒钟都如坐针毡。
这种难捱的不适一直延续到下午五点左右。肚子咕咕地发出了叫声，九里安头痛欲裂地瘫倒，但却在十秒之内重新坚强地站了起来。
冰箱里还有自己昨天做好的饭团，正好可以在这种情况下用来偷懒。
她摇摇晃晃地绕开沙发走出不到一米，身侧的房门却猛地被推开了。
“！！？”九里安倏地转头去看，来者却霸道得连吃惊的时间都不肯给她。
“九里安——御幸他们，赢了！”
“啊……？”女生的脑袋还昏昏沉沉地迟钝着，一时没能想明白男生话里的意义。
“甲子园——”
“？？？”
“他们打进甲子园了！春季甲子园！！”
“诶？？！！”
从心尖升起了强烈的喜悦，女生的眼眶又是一热，她激动地张开手臂拥住了亮介，这次的眼泪终于是喜极而泣了。
默默看了他们这么长时间，九里安自然明白这对青道意味着什么。
尽管缺席了三年生们的参与，但那片场地还是承载了他们的梦啊。
而稍微回想一下，亮介的声音也比平时沙哑了不少。显然是刚刚去看了比赛，在那里也哭过喊过了。
至少在毕业前，还能亲眼见证青道的队服在甲子园的泥土上活跃的样子。哪怕再怎么羡慕和嫉妒这群好运的小朋友，自豪的感情还是怎么都抑制不住。
“太好了！”女生把头埋在男生的胸前，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
这个突然降临的好消息，真是把自己学习的疲劳一扫而光了呢。九里安笑起来，悄悄在心里道。
而亮介带着笑意的声音这时候却在耳边响了起来：“果然，一听说青道打进了甲子园，九里安就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了啊。”
“没、才不是！你胡说什么呢！”女生一听就立即退出了男生的怀抱。
她一瞬间羞红了脸，像是被人道穿了自己的秘密。
不过亮介确实已经摸透了她的“秘密”。
“青道也进甲子园了，那么说起来九里安还欠我一封love letter呢吧？”
男生抱着臂，不紧不慢地道。
闻言，九里安呆愣了足足有三秒，而后才意识到对方能对这件事清楚到这个地步自然是“多亏”了自己的好朋友藤原贵子。
“贵子这家伙！都说了让她保密的……”
女生避开亮介的目光，故意连声抱怨起贵子来。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完全一团糟，只能借着几句埋怨来缓解尴尬。
亮介没有急也没有恼，他笑吟吟地等到女生连数落闺蜜的话也词穷了，这才笃悠悠地开口：“其实就算藤原不说，我也早就知道了。”
九里安一个激灵，连“知道什么？”都不敢再问出口。
“九里安喜欢我这件事，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亮介悠哉地走进了女生家里，帮对方关好房门，还一路牵着九里安走到了沙发旁边，“不过还真不知道，你竟然那么早以前就写了信，还非要固执地等到我们甲子园。”
九里安的脸又红透了。现在男生无论哪一句话都让她羞耻到恨不得钻进泥土里。
她憋着不肯说话，而亮介轻笑了声便也陪着她不说。
“你……”半晌，女生终于又抬起了眼，“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知道什么？”男生显然是在故意逗九里安玩了。
女生纵然知道对方的坏心眼，但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轻如蚊叫地道：“知道我喜欢你啊。”
“记不清了，太早了。”明明回答的人是亮介，九里安却觉得是自己被一层层剥开，“不过九里安很明显啊，你都跟着跑来青道了。”
亮介顿了顿，这回话里倒是多了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本来想考神奈川的学校，没想到你也来了东京，当时真的被你吓了一跳。”
“你的各种慰问都很及时。”
“还有巧克力，做的明明是本命巧克力还不好意思说。”
“而且走班的时候也总能在走廊里碰见……”
“诶？等等，这个不是我故意的。”九里安在浓浓的害羞当中抽空插嘴道。
“嗯？那么多次偶遇原来不是你特意等着的？”亮介难得吃惊。
“不是啊……我还一直以为在青道的这三年最多也就只能在走廊能和你产生点交集了。”
“那还真是……好巧。”
男生怔怔地点了头，一时也说不上话了。
两人相对无言了好几分钟，各自在对方的注目下害羞了起来。
“所以你、你没有发觉我也……也喜欢你吗？”亮介也红着脸。这样的神情倒是像极了打出安打后脸红着摆出庆祝姿势的春市。
“完全没有。”
别说奢望对方喜欢上自己了，九里安连他们究竟算不算得上是好朋友都兀自怀疑了半天。
小凑亮介竟然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这简直不真实到做梦梦见也能迅速看穿这是梦境的地步。
男生头疼地捂住额头，在解释之前还轻声念叨了一句“不愧是九里安”。
“不喜欢你我一直要帮你补国语干什么？”
“我、我哪知道你啊！还以为你棒球失意了就虐虐我来寻找快意。”
“……你对我都是些什么怪印象啊？”
“怪我吗？是你自己总是动不动就笑眯眯笑眯眯地毒舌腹黑别人。”
亮介叹了口气，决定换一个话题：“还有情人节巧克力，我回去都没告诉春市从你这收到了巧克力，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啊？你没有给春市啊？”
“给我的本命巧克力我给春市干嘛？”
“对哦……诶不对不对，我又不知道你狡诈独吞了春市份的事情！这个不算！”
“我本来还期待了一下九里安会为了我来棒球队当经理的呢。本来想那样见面的机会可能会变多，哪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来。”
亮介一点点悉数着女生早应该发现他也喜欢她的各种情景，说着说着倒是不再害羞，能非常自如地进行下去了。
而这话在九里安听来，却每一句都让她更坐立难安了一点。
“亮介！”她终于打断他，支吾着问道，“可是……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啊？”
她从来没有试图要把男生口中的那些“证据”拿来证明“他也喜欢自己”，归根结底是她并没有自信认为“小凑亮介喜欢鹿野九里安”是个可能发生，并且够得上资格来证明的命题。
他那么好，那么耀眼，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呢？
她看到亮介想了想，笑着准备说。
“因为小时候你总是帮忙照顾春市样子非常迷人。”
“说到底还是弟控啊！”
九里安也顾不上羞赧了，一拍桌子直接炸了起来。
亮介自然被女生的反应逗笑，他轻笑着用“玩笑而已”安抚好九里安，然后轻咳一声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
“虽然可能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我很喜欢九里安在我身边注视着我的样子。”
他认真地望着女生的眼睛，此时此刻的话里全然没有一点戏谑。
“一抬头就能看到九里安在——这种感觉真的很温暖。”
“就好像，随时随地都能笃信有你在为我加油一样。”
九里安噘着嘴，却只是在用怪表情掩饰自己的慌张。
她无措地把手指绞来绞去，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拿指尖触碰了亮介的手背。
“比赛的时候在观众席找到九里安就会特别安心，然后打击和守备都会变得很轻松，你真是奇怪。”男生摊开手掌，动作流畅地牵住了女生的手。
“奇怪的明明是你！”她把手指收拢紧还偷偷为此窃笑了一会儿，“你这肯定是在骗人，观众席那么远，人那么多，你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看得见啊，我的眼睛很好。”亮介盯着交握的双手出了些神，而后他倏地抬眼，眼底的柔软像春日绒绒的阳光，不知不觉就洒进了女生的心底。
“当然能看得见阳光。”
阳光个鬼哦，女生心想。
就知道抢我的台词。
九里安晃晃脑袋，重新对上亮介的眸。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故作嫌弃的脸上却并藏不住笑意：
“笨蛋——”
[21]
她以为她和他的长期相识并不会日积月累地成为恋爱。
好比寒冷的冬日里，你没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积成个明媚的春天。
可她倒是忘了，冬天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流到尽头沙漏重新翻转。
春日终究，还是会明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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