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短篇合集]妄想税

作者:芸子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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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orce.04 残破信鸽


      [01]
      孤独症。
      松冈凛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距离这一种病症这么近。
      他在网络上找过资料,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原来“爱心”与“同情”是孤独症患者最不需要的两样东西。
      而“情感”,又恰恰是他们最不能理解的东西。

      [02]
      21岁的松冈凛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国家游泳队的正式队员。
      他和七濑遥在澳大利亚的训练奏了效。他们两个都被国家队看好,拿到了世界重要赛事的出场资格,又凭借在世锦赛上的好成绩,成功锁定了下一届奥运会。
      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松冈凛有一些激动,复杂的情绪当中更多的是突然降至肩头的责任感。
      ——必须比之前更加努力才行。

      这么想着,他在完成预设的训练任务之后又偷偷在酒店的游泳池游了一场。
      虽然第二天仅仅是一场表演赛,是国家队新晋成员照例和国家青年队进行小试牛刀的比赛。
      不过……这也是比赛啊。
      松冈凛现在对一切比赛都充满着渴望。
      似乎只有纵身跃入水里,在掺杂着些微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大口呼吸,让水花在出水、入水纠缠的片刻在耳朵边打出蓬勃的律动——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在做梦。

      21:37,松冈凛终于从泳池恋恋不舍地踏到岸上。
      秋天的空气偏凉,他抓过一跳毛巾裹住自己,拉下泳镜和泳帽随意甩了甩自己越来越长的短发,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应该要赶快回房间洗澡睡觉。松冈凛抬眼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圆钟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视线扫过,挂着圆钟的墙壁背面突然有影子颤了一颤。
      “谁在那里?”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赤|裸的脚底踩在潮湿的瓷砖上声音很轻,然而在静极了的室内,这一点声响仍旧清晰可辨。
      对方似乎并没有躲闪的意思。
      松冈凛轻易地就捕捉到了那人的面貌,甚至还毫不费力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你是谁?……酒店的工作人员吗?”贴着墙壁站立着的是一个女生。
      她任由松冈凛抓着自己,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用没有波澜的乌黑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然后目光向上移了几分,落在还滴着水珠的酒红色头发上。
      “看你也不像是服务生啊。”没有得到回复的松冈凛有一些尴尬,他放开女生的手臂,好奇地打量着她,这才注意到女生的脚边有一本薄薄的本子。
      “你……要签名吗?”想着她应该是偷偷混进酒店的粉丝,松冈凛俯身捞起女生的本子,顺便捡起了对方搁在本子旁边的彩色铅笔,“真亏你能躲过保安追到这里。不过我也还不是太有名,暂时没有专人‘监视’就是了。”
      他翻开本子想找到空白的一页,却发现里面全都是自己的画像。
      说是画像,其实也有一些微妙的怪异。因为每一页白纸上的人像,没有细致的五官,也没有清晰的动作,除了那一头没可能会认错的头发被描绘得格外生动以外,其他所有的特征都是极为模糊的。
      “呃,这是我吧?”松冈凛想了想,还是用那支和自己发色相同的铅笔在末页签上名字,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本子递还给女生,瞥见她在封面上工整地写上的四个汉字。
      “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故意这么问道。
      对方却一如之前的冷淡表现,没有给予回复。
      “算了。”松冈凛只好作罢,他用手背抹掉额头上滑下的水痕,对女生道,“我帮你离开吧?”

      也不知道女生是用什么办法潜入的酒店,松冈凛带着她稍稍往外张望了几眼,就发现安保人员的巡逻十分井然有序。
      “你准备怎么出去?”松冈凛偏头问道。但他很快叹了口气,无奈地自问自答,“好吧,我也知道你不会回答我的。”
      女生全程都没有什么表示,像是完全不担心自己被抓住的情况发生一样。
      松冈凛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童心,他只是突然觉得和那一个个终日表情严肃的保安作对应该是很有趣的事情,于是也顾不得这个来路不明的女生行为古怪,自说自话地就决定了要帮她“脱逃”。

      [03]
      到青年队的表演赛临时改期到下午。
      松冈凛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因为这样一来他需要应付记者的时间就一下子缩短了半天。
      天知道这些媒体是哪里来的精力,对上午的比赛,他们的热情可以一直持续到傍晚,一个接着一个,用数不清的无聊问题轮番轰炸。
      他和七濑遥两个人每次参加比赛都免不了在拥挤人群的掩护下机智逃脱。

      然而起了个大早的松冈凛一打开房门就被狠狠吓了一跳。
      昨晚遇见的那个女生,现在竟然站在他的房门外面!
      “……嗨。”松冈凛条件反射地和她问了好。
      愣了半晌,他回过神来:“我嗨什么嗨啊!话说你又是怎么进来的?昨天好不容易送你出去的,现在大白天的要是被抓住可怎么办?”

      昨天松冈凛趁着让服务生在奇怪的时间给自己清洁房间的间隙,顺走了一套工作人员的衣服。
      他嘱咐女生换上,还好这次她没有对自己的话置之不理,顺从地套上了并不合身的制服,然后在松冈凛自己都佩服的口才下,借口要服务生带着自己去便利店买点东西,迅速带着女生夺门而出。
      其实要是他们仔细想想就可以察觉到,酒店里也有一家便利店可以去。
      不过要是被这样询问了,松冈凛也已经备好了“重点是想出去透透气”这样的理由。

      “先说好了,同样的手段没可能蒙混过去第二次。除非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混进来两次的,不然我想不出办法帮你。”
      等了一会儿,松冈凛只好举手投降:“……我懂了。我想想。”
      可能这个女生未必需要自己的帮助。
      松冈凛在思考对策的时候不由得这么猜测。
      可能她发现了什么暗道或是暗门?或者她和守门的保安叔叔关系很好?
      可惜她什么都不愿意说,连个音节都没有发过。松冈凛无从得知女生的情况,除了帮她逃出酒店,他想不出还能和女生有什么互动。
      ——自己果然是太无聊了才会花心思和这么不待见人的女生相处。
      松冈凛苦笑道,看见对方在自己费尽心力帮她烦恼的时候,拿起铅笔画了起来。
      不出意料,纸面上渐渐成形的仍旧是自己只有头发的轮廓。
      “你这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讨厌我?”松冈凛抱住手肘,嘀咕道,“说你喜欢我吧,你从昨天开始就理都不理我一下。但说你讨厌我吧,你看你一直在画我……好吧,画我的头发。”
      “我们也算是认识一场。我的名字是松冈凛。你就不能告诉我一下你的名字吗?”
      松冈凛说完,继续皱着眉头思考起帮女生逃跑的方法来。
      然而女生破天荒地给了他回应。虽然她回答的话让松冈凛哭笑不得:“能。”
      ——什么叫“能”?
      松冈凛实在不懂女生的脑回路,看了看她那副能够称作是认真的表情,试探性地继续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抿了抿嘴唇,方才还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微微躲闪开视线。
      “朝仓未央。”她说。
      和封页上写着的一样。

      [04]
      最终,松冈凛还是很没有创意地用类似的方法把女生“偷渡”出去了。
      这次他的借口是:“我要出去上个厕所。”
      ——是一个他刚说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重新来一遍的“精致”理由。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门口的保安大叔竟然就连这种苍白的理由都接受了。
      “好吧好吧,无论如何,我们也算是出来了。”松冈凛耸耸肩膀,回过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女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朝仓未央直愣愣地回视他。
      “……你为什么这么不爱说话呢?”
      因为下午的比赛,松冈凛没有办法在外面逗留太久。
      无论他再问女生什么,回答他的都是尴尬的沉默和沉默。他最终也只好放弃和朝仓的攀谈,把她送到最近的车站,然后挥手告了别。
      “你……明天还会来吗?”松冈凛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问道,“等一会儿的比赛结束以后我就不住在这里了。所以……”
      再接下去的话,松冈凛有些不好意思说了。
      因为其实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办法确定女生两次潜入酒店是为了自己。要说出“你明天就见不到我了”这样的话,着实很窘迫。
      朝仓未央茫然地站在车站边上,只是很轻很轻地皱了眉头。
      女生难得改变了些许面部表情,松冈凛甚至都觉得她的嘴唇也微微动了动,松冈凛干脆驻足等着她,但朝仓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让松冈凛失落了一会儿。“我姑且就把你当作我的粉丝了。接下来的比赛我会加油的,奥运会上也会有精彩的表现的!”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对女生说道,“另外……你应该多说说话的。多和别人交流总归是好事。那……再见,朝仓。”

      和一个极其寡言的女生极其短暂的相遇结束了。
      松冈凛半途忍不住重新回过头,看到女生安静地等在原地的侧影,这么想道。

      [05]
      表演赛上,松冈凛自然拿到了优秀的成绩。他甚至胜过了七濑遥——自己一生的挚友和竞争对手,整整0.1秒!
      好吧,其实也不过是0.1秒而已。

      表演赛之后是为期三天的小休假。虽然也有训练任务在身,但休假大多还是可以自行支配的时间。
      松冈凛当然是第一时间回家,把自己赢过七濑遥的喜讯汇报给妹妹听。
      顺便,他还对松冈江提到了朝仓。
      他本只是把与女生转瞬即逝的交集当作是闲谈告诉给妹妹,却没想到松冈江听到这个故事以后瞪圆了眼睛。
      “你知道那女孩的名字吗?!”她惊讶地问他。
      松冈凛有些莫名地点了头,不解地道:“我说了你也不认识吧?她叫朝仓未央,她把名字写在她的本子的封面上了,所以我还知道汉字怎么写。”
      “所以你是从她的本子上知道的名字?”
      “一开始是,不过今天她自己也告诉我了。在我问她‘你就不能告诉我一下你的名字吗?’之后她竟然回答了我‘能’。但一般这种时候应该直接报出名字吧?”
      松冈江把嘴巴张得很大,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去:“她……她真的和你说话了!?”
      松冈凛不能理解妹妹的震惊。在他看来,女生异于常人的沉默难道不是更加值得惊讶的事情?
      “那孩子有孤独症!”见哥哥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松冈江只好接着解释道,“或者它还有一个名字叫‘自闭症’。是一种天生的疾病。”
      “你怎么会知道……?”
      “笨蛋哥哥!你忘了我参加了什么志愿者吗?我被划分给帮助孤独症患者的队伍里,上一个月就在系统地进行专业培训。”
      “会认识未央是因为,她是我实习的对象啊。因为未央算是高功能孤独症患者……嗯,就是相对低功能的患者智力缺陷比较小的患者,他们更加能理解这个世界。她其实还是比较好沟通的。”
      “只是!我花了整整三天才和她建立了一点点熟悉感,她是在第四天早上才肯对我说她的名字的啊!哥哥竟然只花了几个小时……”
      松冈江愤愤不平地咕囔道。
      “可能……是因为她认识你的关系。”松冈凛抓了抓后脑勺,吃力地组织着安抚妹妹的词句,“我们是兄妹嘛,长相上多少也有一点相似。或许正是因为朝仓和你变得亲近了,才会对我没那么疏远?”
      “嗯……说的有理。”松冈江点点头,姑且接受了哥哥的解释。
      但她还是有一些疑惑:“但未央为什么会特意来见你?她明明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的。”
      这点松冈凛也始终没能想明白。
      “对了,小江。朝仓为什么可以轻易出入有安保人员驻守的酒店?比起她肯和我相处,我反倒是觉得她能见得到我才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哦,这倒是很容易解释。”松冈江表现得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未央的母亲在这家酒店里工作,记得是经理一类的职务吧?”
      “她的母亲也工作?”
      虽然现在双薪家庭越来越多,但如果朝仓未央算是一个病患的话,一般母亲应该会选择辞掉职务在家照顾她的吧?
      松冈凛下意识地就反问了一句。
      “因为开销真的很大啊。”松冈江耸了耸肩膀,无奈地道,“朝仓太太偶尔会在我面前提到,未央童年时期的治疗费用是非常吓人的。如果她不去工作的话,家里没有办法负担起这笔巨额开销,未央可能会被迫关在家里。”
      “若不是朝仓太太坚持要让未央接受专业治疗,未央现在的情况应该会更加糟糕。”

      “也对。”松冈凛笑了笑,并没有什么含义。

      [06]
      “未央!我又来玩了,怎么样?没有乱跑吧?”松冈江第二天正好有志愿活动。
      她轻松地在图书馆外的草地上找到了朝仓未央,热络地朝女生挥着手,在对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以后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江。”朝仓未央动了动身体似乎是想从地上站起来。
      松冈江见状立即按住她的肩膀,笑吟吟地示意她没有关系。
      “?”松冈江一动,朝仓未央这才瞥见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人,对方局促不安地干笑着,女生不禁露出疑惑的眼神。
      “没想到又见面了,朝仓。”松冈凛和女生对上了目光,于是僵硬但友好地打了招呼,“这家伙是我妹妹,昨天才知道你们原来是朋友,所以……”
      “就是说,我的哥哥想来和未央一起玩。”松冈江牵住女生的手,打断松冈凛还想继续下去的话,翻译道。
      朝仓未央这才点点头,算是理解了两个人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在看什么书?”松冈凛也学着妹妹的样子在女生身边蹲了下来,他用手指了指女生手里的书,问道。
      朝仓未央下意识地先看向了松冈江。
      “没事的,大方地告诉他吧。”松冈江点头鼓励女生道。
      朝仓于是合上书,似乎还是不愿意开口回答,只是把封面转到前方给松冈凛看。
      “《长腿叔叔》……?啊,这本我以前也看过。主人公是茱蒂和杰、杰瑞……?”
      “杰维。杰维少爷。”
      “对,是杰维。”松冈凛怀念地晃着脑袋,拿起女生暂时放在膝盖上的黄封皮读物翻了翻,“我记得我当时真的吓了一大跳,那个杰维少爷和‘长腿叔叔’竟然是同一个人。”
      “最让人震惊的不应该是两个人最后在一起了吗?”松冈江也还记得书里的内容,干脆坐到草地上,也加入了讨论。
      “在一起?”朝仓不解地重复。
      “就是‘恋爱’啦。”松冈江把读物从松冈凛手里夺了回来,翻到最后一页,对女生道,“小茱蒂最后写给杰维少爷的这封信,她不是自称说是‘情书’吗?”

      “所以最后这两个人恋爱了。”松冈江微笑着,见女生更加皱紧了眉头,只好摸摸她的脑袋,宽慰道,“没关系。‘爱情’本来就是非常复杂、非常难懂的东西。”

      [07]
      “然后……今天开始要教未央新的内容了,做好觉悟哦。”松冈江把坐姿调整为盘腿坐,移动到朝仓未央对面,说道。
      “新的?”女生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虽然整体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松冈凛总觉得围绕在她周围的气场在说,她不想学新的东西。
      “嗯,因为未央已经学会和我打招呼了。”松冈江指的是女生刚才看见她时叫的那声“小江。”
      在那之前,朝仓未央从来没有对认识的人打招呼的习惯。
      “还记得为什么要打招呼吗?”
      “……礼貌。”
      松冈江头痛地垂下脑袋,装作苦恼的说道:“和不熟悉的人是因为礼貌没错。不过和朋友的话,比如未央和我,是因为‘亲密’哦。”
      “亲密。”
      松冈江重新微笑起来,没有在意女生只是单纯复述了一遍自己的用词:“那未央和哥哥也打个招呼吧?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凛。”

      惊喜的情感从身体深处漫散开来。
      松冈凛一下笑开了,回应女生的语调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你好,未央。”

      [08]
      “说是新的东西,不过未央也不需要太担心,都是一些会让人感受到幸福的互动方式。”

      理论课上老师有提过,比起普通人,孤独症患者更难从和他人的接触中获取幸福感。
      他们很少有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欲望,也很难领会普通人哪怕是非常显浅的情感表达方式。
      ——他们注定孤独。
      虽然这是一件已经被写进教科书里的现实,但松冈江不想就这样放弃。
      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眼前的这个女孩只感受到了比从前多了一点点的欢愉,松冈江都觉得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莫大的回报。

      “所以首先,我们来练习微笑吧?”
      松冈江首先甜甜地笑了起来。
      “微笑的时候,无论遇到多难过的事,身体都会自己放松下来,是一种很棒的解压方式哦。”
      松冈江戳了戳朝仓的脸颊,用手指在自己的唇边划出一条弧线:“来试试吧。”

      原本脸上没有明显喜恶的朝仓未央一下子皱住了眉头。
      她摇了摇头,无声地在向女生抗议。
      “有些事情,真的是要试了一试以后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松冈江伸手捧住朝仓未央的脸颊,把两只拇指搭在她的嘴角,“我们不能在尝试之前就放弃嘛。如果你总是用‘不能理解’做借口,我也是会受伤的啊。”
      松冈凛看了看妹妹下撇的唇瓣,心想她和朝仓维持这样的相处模式大概也有一段时间了。
      估计朝仓未央也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往前走着,在尽最大的努力来回应松冈江。
      看着女生有些别扭地咧开嘴角,露出有些滑稽但也异常认真的表情,松冈凛不禁在心里觉得她有一些可爱。
      “未央,你的眼睛也要笑啊。”松冈凛点着自己的眼角,当即做了一个示范。
      “哥你笑得好难看。”无奈,这势必会遭到亲妹妹的吐槽。
      只是他的话破天荒地吸引了朝仓的注意:“眼睛?”她轻轻地重复道。
      “因为‘笑’这个表情也需要动用到眼部的肌肉啊。”见女生对此感了兴趣,松冈江连忙接下去道,“其实光光凭借我眼睛的状态,你都能判断我有没有在笑。”
      松冈江抬起手,遮住了自己鼻梁以下的部位:“你看。”
      她的眼睛比起刚才稍微眯缝了一些。苹果肌向上抬起,挤压了眼睛下眼睑的形状。眼睛的形状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形,酒红色的眼眸深处像是闪着光。
      “好漂亮。”朝仓未央盯着松冈江的眼底不放,她看得入迷,甚至伸出手,指尖触碰着江的脸颊。
      “未央是不是很喜欢这个颜色?”松冈凛顺着女生的目光,看见了她在江眸中的倒影。
      他的话又一次成功地引起了朝仓的注意。
      女生转过头看向松冈凛,疑惑地歪过头。松冈凛于是抚了抚自己的头发,又指了指江的,用肢体语言回答她,“这个颜色”。
      “嗯,喜欢。”明白了他的意思,女生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
      所以她才会那么执着于在绘画本上反复描绘自己的头发,松冈凛心想。
      那么,绘本上的那么多头发中可能还有妹妹江的。
      松冈凛蹙了蹙眉,心脏的某个部位印上了一点酸胀的感觉。

      [09]
      “那个……嗨,未央。”又一次在训练的场地见到女生,松冈凛着实吃了一惊。
      距离上次和妹妹江一起陪她练习微笑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不短,但在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训练下,不断涌出体内的肾上腺素模糊了松冈凛对时间的感受。他望着朝仓木然的脸庞,这才突然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朝仓只是短短地瞥了男生一瞬。她很快逃开和松冈凛的视线接触,往后撤退了半步,捉住了斜挎在身上的包带。
      “未央是一个人来的?”凛拨了拨头发,刚刚洗好的发丝上还带着香波的清香味,“不过你一个人是怎么出来的?治疗已经到了可以自由放你乱跑的阶段了?”
      他说着,微笑着走近女生身边。朝仓细微地绷紧了脖颈,下颚抬起了很小的一个弧度,凛知道她这是在偷偷打量自己。
      “嗯……未央是特意来见我的吗?”男生歪了歪头,用标准的眯眼笑向女生示好,“正好我今天训练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四处转转怎么样?”
      凛伸出右手,在朝仓面前摊开,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柔下声音:“要不要试试……呃,牵手?”
      江早就给自己科普过,凛知道孤独症患者不喜欢类似牵手这样的肢体接触。
      但女生再一次特意跑到自己的训练场所来找自己,凛很难不有这样的联想——即便是在不能理解普通人类情感的朝仓心里,自己是不是也占有一点点名为“特别”的空间?
      女生的目光直愣愣地停在男生摊开的手掌心上。
      凛也不急着要对方给出回应,就这样好脾气地维持着摊着手掌的动作,对着朝仓的眼睛不断地微笑。
      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朝仓还是一动未动。她若有所思地抿着唇,眉间微微隆起的褶皱能看出她似乎在烦恼着什么。
      “没关系哦,未央可以多考虑一会儿。你知道我对你不会有威胁的,对吧?”
      听到男生说的这句话,朝仓倏地抬起了头。
      “江……”
      从她嘴里发出的音节让凛迷惑了起来。
      “江?她怎么了吗?”
      “江,不知道。”
      朝仓没头没脑地接了这样的一句话。凛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感觉道手机的震动透过肩上的背包布料传到了皮肤上。
      “江?”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让他不禁挑了挑眉毛,“这么巧?”
      男生接起电话,眼睛却留在朝仓身上。

      “哥哥?!谢天谢地你这时候没有在训练。怎么办?朝仓太太说未央不见了!在她带着未央回家的路上走散了!哥哥你现在在忙吗?有空帮忙找未央吗!”
      “哈啊?未央她……在我这里啊。”
      凛茫然地又看了看朝仓毫无表情的脸蛋,听着妹妹焦急的说明,越来越觉得女生的出现实在让人感觉不安。
      他也顾不得对方会不会对自己的动作抱以排斥,为了以防朝仓从自己身边逃开再一次和家人失去联系,凛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女生的手腕,在调整动作的过程中将手掌包裹的位置从朝仓的手腕换到了整只手掌。
      “没事了。你快给朝仓太太打电话说未央找到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带着未央来找你?”
      凛记住了妹妹告诉自己的见面地址,点着头挂掉了电话。

      “所以你刚刚那句话其实是说,江不知道你擅自从妈妈身边逃走的事情,对不对?”
      男生的表情这才变得严肃了一点。
      “你知道未央的妈妈因为未央突然不见有多担心吗?”
      他感觉到手里握着的小手在自己这样问话时颤抖了一下。凛连忙抬眼去看朝仓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在女生总是冷冰冰的脸上看到了些惊慌。
      凛一时没能参透朝仓这抹情绪的意义,他正发着愣,下一秒,女生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用力,拼了命地想要从男生的桎梏里逃出来。
      凛怎么敢让她在这个时候挣脱,下意识地加大了收缩手指的力气。
      于是朝仓眼里的恐惧越来越浓,眼泪汩汩止不住地从她的眼眶里往外涌,女生脸色苍白,终于尖叫了起来。

      “别、未央你别喊……”
      周围稀稀拉拉的行人都被女生的声音吸引去了注意。凛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捂女生的嘴,却又觉得这样的动作只会让朝仓的情绪更加不稳定,只好硬生生停下自己举起的手。
      “别怕、未央你别害怕。你看我,你看着我。”男生轻轻把双手触在朝仓的双颊上,只敢很轻很轻地附着女生的皮肤。
      他努力追着朝仓躲闪的视线,试图让她好好看着自己的眼睛:“这是你喜欢的颜色,对吗?”
      “我的眼睛,我的头发,它们的颜色都是未央喜欢的颜色,所以未央不应该害怕它们,未央也不会害怕我,不是吗?”
      “我是凛,是江的哥哥,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人。”
      “还记得你叫过我的名字,对我‘微笑’过的事情吗?”
      “我是凛啊。”

      [10]
      松冈凛最终还是没能把朝仓带去约定的地点。
      女生怎么都不肯再让他触碰,也全然听不进他的话,凛没有办法带着她离开这里,只好再给江去了电话。
      十分钟之后,江和朝仓太太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凛所在的位置。
      “太好了——未央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朝仓太太一把抱住女生,眼眶里已经有如释重负的眼泪在打转。
      她抱了女生好一会儿,而后用手背粗粗蹭到眼角的湿濡,郑重地对男生鞠了一躬。
      “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这孩子会……”
      “不、我也只是碰巧遇到了未央,不用谢我的。”
      凛勉强扯着嘴角,还有些放心不下女生,在和朝仓太太说话之余一直忍不住瞥向朝仓。

      朝仓太太没有耽搁太久。与凛和江稍微寒暄了几句后她很快带着女生离开了。
      松冈江松了口气,想着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她转头看向凛,却发现他盯着朝仓单薄的背影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哥?哥!”江对着如梦初醒的凛扬起眉毛,“你干嘛一直盯着未央发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把事情弄糟了。”
      江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但男生没有给予回复。他的视线仍旧没有从朝仓的身上移开,甚至,他脚下稍微移动了些许,看起来似乎是想要举步追上对方。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那样做。
      松冈凛忘不掉朝仓方才的眼睛。他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从里面读出恐惧、失措、躲闪,甚至失望。
      “她为什么还是会戒备我呢?”男生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明明——他之于她应该是特别的存在才对。

      [11]
      踏进不久前到访过一次的治疗中心,松冈凛脚下的步伐还有些迟疑。
      他一时兴起,打定主意要悄悄来看望朝仓后就立即付诸了行动。没有妹妹江,也没有事先和女生联络,连训练过后随意套在身上的T恤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或许这也并不能算完全的一时兴起。
      凛对问询处的前台小姐报以微笑,尽可能用足够温柔的语调镇定地询问了女生此刻的位置。
      “您要找的朝仓未央小姐现在正在接受治疗。您的探访需要她的监护人的认可,请问您有和朝仓小姐的监护人联系过吗?”
      男生一愣,倒是没有想到他的探访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呃……”凛抓了抓自己的后颈,继而抬手把头上顶着的黑色鸭舌帽正了正位置,“没有。不过我想朝仓太太应该不会拒绝。”
      前台小姐抱歉地摇了摇头,温和尽职地说明了这并不符合规定的事实。
      男生苦恼地皱起眉头,他思忖了半晌,最终还是只好拜托江,让她把朝仓太太的联系方式发给自己。

      “好的。已经确认监护人同意您的探访。朝仓未央小姐现在在C-1治疗室,朝仓太太在隔壁的分析室旁边治疗。”
      前台小姐伸出手对凛比划了一个方向,男生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望见了一扇通往露天通道的玻璃门。
      他于是颔首对对方示意,继而忐忑地迈开步子穿越起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甬道。

      C-1治疗室原来就在满丛绿叶植物簇拥着的尽头右边。
      松冈凛探了探头,身侧的移门正巧被打开了:“啊,松冈先生?”
      正打算往外走的朝仓太太脚下一顿,颇有些意外的表情兴许是对着男生如此迅速的出现。
      “那个……我们家未央真是多亏了你的照顾了。”
      “没有没有,阿姨您不用每次都那么客气。”
      一时间,松冈凛感觉到自己的笑容渐渐变得尴尬起来。
      朝仓未央对自己失控的画面又一次闯进脑海,他清了清嗓子,干笑着等着朝仓太太继续下一个话题。
      “对了,我不巧要离开一会儿,能麻烦松冈先生在分析室里帮忙看着未央吗?她今天的治疗快要结束了,如果我到时候没赶回来……”
      “没问题,交给我吧。”
      松冈凛并非急着故意打断朝仓太太的话,只是他余光瞥见房间里的分析医师对着自己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进去,他想兴许是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松冈先生真是可靠呢。”朝仓太太只是停顿了很短的一瞬间就立刻回复了和蔼的微笑,“虽然由我来说会有些词不达意,不过未央能遇见你、还有松冈小姐,真是太幸运了。”
      “那孩子或许真的,有比过去的自己幸福一点点呢。”

      [12]
      房间里的医师对松冈凛描叙了许多朝仓目前的治疗状况。
      这是他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接触朝仓未央的“孤独症”。治愈可能性仍旧很低,虽然女生的病情确实有在渐渐好转,但无奈,好转和痊愈之前还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不过家属也不用太过担心。在近几个月的观察中,我们发现朝仓小姐大脑中有一块反射区的反射十分活跃。我们针对这一区域做了持续的监测记录,得出的结论是朝仓小姐始终对绘画有很强烈的冲动。”
      “绘画?”凛一顿,他迅速联想到了女生总是在素描本上的涂抹——自己和江的头发,“你的意思是,未央其实是个绘画天才!?”
      “我们并没有判断‘天才’的切实指标,但就‘兴趣’而言,朝仓小姐对绘画的兴趣应当是目前最为强烈的部分。”
      正说着,女生今天的诊断检查也已经全部完成了。

      她被负责的护士牵了出来,送到凛的身边:“朝仓小姐由松冈先生您来照看,是吗?”
      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就握住了女生纤细的小手,眼睛注视着她。
      ——啊,糟糕。
      凛几乎是在牵了手的同时就在心里后悔起来。
      他不确定自己触碰女生的动作会不会再一次引来对方嫌恶的反应。
      朝仓显然也感受到了凛的凝视。她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但乖巧回握的力道让男生不由得一阵惊喜。
      “未央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他本想问女生是否已经不生自己了气了,但稍稍迟疑了一下,他最终选择绕过了这个话题。
      他希望女生能够最大程度的忘记所有有关自己的负面记忆。
      所以如果可能,他不想让朝仓再一次从自己面前逃开。
      凛一时无法判断自己这样的顾虑从何时起、因何而起,他对着朝仓微笑,抬起头试探性地轻触女生的脸颊。
      “未央的头发黏在脸颊上了。”凛像是在为自己的动作作解释。

      “莫不是朝仓小姐的病症让她很难理解感情,想来松冈先生和朝仓小姐一定会是般配的一对呢。”护士小姐看着男生的举动,轻易地捕捉到了他脸上疼惜的神情。
      而凛吃惊地睁大眼睛,他吞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自己刚才在听到“般配”这个词语时的反应。
      ——他竟然,微妙地,感觉到心尖柔软了一块。
      “……凛。”朝仓抬起头,无辜地看向他,后知后觉地喊出了男生的名字。
      “大事不妙了。”

      [13]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治疗有了一点效果,凛始终牵着朝仓,从治疗室一路走到建筑外的草坪,女生全程没有一点抗拒的反应,安静地紧跟在男生身旁。
      “未央啊。”凛偏头,正巧对上女生抬眼来看自己的眼睛,他轻又深地吸了口气,嘴角向上抬着,却并不是一个温暖的微笑,“你能不能理解……‘喜欢’这个单词?”
      女生盯着凛多看了一会儿,意料之外地点了点头。
      “凛的眼睛,喜欢。”她认真地这样说道,目光停在男生脸上一瞬不瞬。
      “啊……对,差点忘记未央之前也就回答过喜欢我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了。”男生的话更像是对着他自己的喃喃自语。他转过头,抬头望着头顶茂密青葱的树,看到一只他认不出品种的灰色羽毛的小鸟停在了枝丫上。
      它滚圆晶亮的小眼睛像两粒精致的黑珍珠,嵌在蓬松的羽毛里,像凛在打量它一样地打量着自己。
      “未央还记得上次看的那本书吗?”他突然转换了话题,柔声对女生问道。
      “《长腿叔叔》。”朝仓又是点头,毫不费力地回忆起了黄色封皮上印着的小说名字。

      “我现在对未央的心情,好像……和杰维少爷对茱蒂的心情是一样的。”
      “?”
      朝仓迷惑地皱起眉,显然完全无法理解男生这一句拐弯抹角的话。
      但凛只是摇了摇头,宽慰似的再一次展露开微笑,轻声回复了一句“没什么”。

      ——自己真是卑鄙啊。
      男生牵着女生在树荫下坐下,不由得这样想道。
      自己刚刚意识到的“喜欢”,他竟只敢用这种一定传达不到的方式说给对方听。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凛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守着朝仓一直这样下去。
      女生的孤独症让她没有可能回应自己的感情,那么这种没有回应的付出能持续多久?又或者说,自己真的愿意开始这样的付出吗?
      凛想,自己应该还没有伟大到一点都不计较得失的地步。
      他叹了口气,瞥见刚才还泰然抖着羽毛的小鸟拍了拍翅膀,飞走了。

      [14]
      在那之后没多久,朝仓太太办完事赶回来了。
      凛尽职地把医师的分析复述给她听,末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补充道:“我想医师说这些话的原因,很重要一点应该也是建议未央能够更加深入接触绘画吧。”
      朝仓太太稍一思考就明白了男生的意思:“松冈先生的意思是,让未央往画画发展?”
      “这可能也是帮助她表达情感,配合治疗的一种方式吧。”
      孤独症患者是绘画天才的例子在现实里确切可循。
      如果没有办法按照普通人的思维理解这个世界、理解世界上的感情,那至少要找得到自己的独特的方式。——凛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如果女生愿意,他很希望她能够更加深入地挖掘自己的天赋。

      朝仓坐在两人的身边听着他们讲话,默不作声。
      她屈起膝盖用手臂环抱住小腿,下巴轻轻枕着膝骨,眼睛一如既往,落在男生的头发上。
      “想……”女生的声带振动发出了声音,朝仓太太和凛的注意一下全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想要画画。”她说道。
      然后朝仓太太露出的意外的表情,还有男生跃然脸上的兴奋的表情,全都刻进了她缓慢眨动的双眸底。

      “未央要是想画画的话,我可以陪在你身边吗?”

      [15]
      ——“未央要是想画画的话,我可以陪在你身边吗?”
      距离凛欣喜地说出这句话已经过去三个月有余了。

      生活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凛一次陪伴女生画画的约定都没来得及履行,队里就给来了通知。新的游泳赛程又要开始了,接下来在美国和澳大利亚都有重要的游泳比赛,加上到当地适应和训练的时间,两个国家各需要半年。
      原本预计要飞去美国的时间大约是在两个星期以后。但美方安排相关事宜的日程出了错,他们一不小心把所有的日期都往前提了十天。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队里决定干脆提早离开日本。
      在日本的时间那么短,短到只来得及和女生发生一次邂逅。

      凛连当面把这件事告诉朝仓都做不到,在七濑遥的催促下,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
      “凛,你像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做。”遥说着疑问的句式,语气却笃实而确定。
      凛放下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停下过的手机,对遥摇摇头,“没事”,屏幕上还没有暗下的是给朝仓太太编辑到一半的道歉简讯。
      真希望不要因为挂念女生而影响了比赛的发挥才好。——凛这样担心着,却没想到人类的精神力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简单纯粹得多。

      “每次出国时间一长我就好想念家里的味增啊……”
      同队的前辈在一次小型聚餐时这样感叹道。
      凛点点头,正想说自己想念的是妹妹总是出其不意的身体攻击,才发现自己把朝仓未央的事抛在脑后已经很久了。
      要不是想起江,要不是记起江参加的志愿者,那个目光躲闪的孤独症女孩,说不定还要被他遗忘在记忆的角落很久很久。
      “怎么了,凛?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有人察觉到男生的欲言又止,问道。
      而凛停顿了几秒,很快继续了对话:“啊,我就是想我妹妹了。在日本的时候总是嫌她吵,离开了家了竟开始有点想念了。”
      “是啊是啊!”附和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气氛再一次热络起来,话题因为凛的这句感叹渐渐引向了对“家人”的讨论上。
      ——不再想起女生笔下自己那抹酒红的头发……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来着?
      凛一下子感觉到抱歉,觉得非常对不起那天听了自己的话竟然微笑了一瞬的朝仓,也非常对不起确认喜欢上朝仓的三个月前的自己。

      [16]
      在澳大利亚的时间也终于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比赛在这天早上正式结束,虽然凛蝶泳的决赛比赛最终以微弱的差距输给了澳大利亚的东道主选手,但亚军的成绩对于初次参赛的他来说也已经十分值得褒奖。
      美国赛程和澳大利亚赛程之间并没有安排回国的时间,日本队全员也就满满在国外呆了一年的时间。
      凛偶尔会和母亲通话,但更多的还是和江保持网络交流。
      江昨天晚上还发来了信息,说今天她寄来的包裹应该会到。
      “都快要回来了这时候寄什么包裹……”凛抱怨着,但心里还是不禁好奇江执意要他亲自签收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
      比赛之后的时间应该会全部被他们利用来做澳大利亚的旅游。
      凛迫于妹妹的压力,婉拒了第一天的旅游|行程:“妹妹说什么都要我呆在这里,说要等包裹来了才允许我出门,抱歉啊。”
      他一脸无奈,好在遥听见自己这么说也立即表示:“那我也不去了。我陪凛。”
      “太好了!我还怕自己一个人无聊到长蘑菇呢,有遥在就好了。”
      同队的前辈们揶揄起两个人的好关系,但除此之外并没有过多地为难男生,他们打趣了两句,就纷纷兴冲冲地出发了。

      “你要等什么包裹?”
      “我也不知道,江她不肯告诉我。”

      遥点点头,不再多问。拾起摊在自己床头的书,坐在凛旁边安静地读了起来。

      [17]
      时针指向数字六的时候,江反复关照的那个包裹才终于送上了门。
      这个时间,凛本是想出门随便买些什么来充饥,他站起身正在询问遥的口味,房门就毫无防备地被用力敲响了。
      “请问是松冈凛先生吗?”
      凛看着对方地来的包裹,迟疑地点了头。那个形状方形扁平的东西,他一时竟猜不出它究竟是什么。

      送走了快递员,男生迫不及待地从包里翻出一把小巧的瑞士军刀,小心翼翼地沿着缝隙割开了封箱带。
      “画?”遥走到了凛的身边,望着男生从盒子里拿出的画框。
      届时这幅画还是背面朝上,他们只能看到木制画框厚实而纯正的木棕色纹理。
      凛第一时间就猜到了画的绘者,他渐渐有些紧张,准备翻转画面的双手已经难以抑制地轻颤了起来。
      当画作的正面朝向自己的瞬间,男生只觉得意识突然被它吸了个精光。

      他看着“自己”,画里的自己。——一个有着飘逸的酒红色头发以及明亮的酒红色眼睛的,温柔地微笑着的自己。

      “凛……”遥也看着这幅画。他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脸庞上竟也攀上了些许怔忪,“好漂亮。”
      凛觉得头脑轻得不可思议,像是在发飘。他看着画布上一笔一划用温暖的色调勾勒出的自己,突然又想起了朝仓未央的微笑。
      很短、很轻、很苍白。

      [18]
      男生于是决定未来几天的行程也全都不参加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买了最近的机票,匆匆和大家道了个别就立即启程回国。

      飞机落地,太阳还刚刚准备西下,金灿灿的光辉恰才沉了一厘。
      凛打开通讯录,只思考了一秒就决定拨出了江的电话。
      “哥?你现在就要找未央?她这几个月每天的这个时候都会在治疗中心附近的小河畔写生哦,就是在……”
      凛不敢休息,挎着行李,迅速按照江的描述到达了应该能找到朝仓的小河。

      男生的拎包有些沉,带着它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凛右手手臂的肌肉终于开始隐隐地发酸发痛。
      他放下包,一边按摩着手臂,一边左顾右盼着。
      “……未央?”
      视线在扫过视野尽头一抹不甚清晰的光点时怔怔地停了下来。
      凛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生怕远处的那个光点会在下一个刹那忽然像雪花似的融化在夕阳里。
      他一步步地走近,运动鞋底踩在松软的青草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脚下的触感像是走在一块厚厚的地毯上,每走一步就陷下一隅。——草地上是,心尖也是。

      朝仓未央的背影逆在光里,她面前支起的画架应该是象牙白的颜色,被她的身体挡去了大半,画布上的图案凛看不清晰。
      男生越来越靠近,终于在距离对方约莫还剩十米的地方驻了足。

      ——“未央。”
      想要出叫口的名字却卡在喉头迟迟发不出第一个音节。
      凛静静地站在女生身后,越来越低的夕阳终于斜斜地倾洒到了自己脸上。
      而后,他终于无声地松了口气,用手背触了触被阳光晒升温的脸颊,转过身,悄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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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
    —The Broken Pigeon。
    .
    .
    和@水翊汐的联文。
    虽说是联文但女主也好、故事也好没有半毛钱关系(大笑)
    我们只是想玩凛遥(抠鼻)
    .
    <<<
    .
    [2015.10.04]
    [2016.04.02]
    [2016.05.13]
    [2016.07.28]
    全文完。
    .
    <<<
    .
    历时快一年终于把rin rin的小短文写完了!
    本来以为8Q字以内就能写完的,哪里知道啰嗦了这么多……
    之前一直在苦恼结局,因为妹子和rr显然不可能在一起,
    没想到在最后写出来的结局还是像什么都没交代一样这么半汤不水hhh
    写完以后爱上rr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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