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

　　七七离开宿舍去教室的路上，看到前面的男生走得一瘸一拐，透过食堂的灯光，她看到男生的衣服是班里的队服，六号，按照九月说的和上一次比赛的记忆，穿六号球衣的，应该是迦赫。
　　“喂，”七七喊了一声，然后追上去，“你的脚怎么样？上次不是说什么一定不会受伤来着吗？怎么还是伤了？”对于坐在后面的迦赫，七七向来是不客气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与别的男生所不会有的调侃的味道。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男生停下来，转过头看她，声音平静得不自然。“你明明说过的，九月也听到了。”七七哼了一声，随着男生的步子停了下来。“我没有说过，但是你和韩九月的确是听到了。”男生向前一步，让隐藏在阴影中的脸显现出来，平静，而冷漠。
　　“耶？”被这句不知所云的话搞得乱七八糟，七七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快像学校的电脑一样当机的时候，又听到男生平静地口气。“因为我不是迦赫，所以我没有说过。今天打比赛的时候，我穿了迦赫的球衣，而他，穿了我的。”
　　女生的脸在那一刻灰败下来，男生却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长久以来掩盖的秘密，“脸盲症，一种新型的精神性疾病，会忘记所见过的人的样子，无法辨认五官，所以只能靠衣服来辨别。而且，”男生摊开手，那个棕色的药瓶静静的躺在他的手上“要靠药物来维持，否则就会精神崩溃。对吧！”
　　反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语气，七七咬住下唇点头，无声的承认。“你，是怎么知道的？”女生的脸依然苍白，却有了一些决然的味道。“上次无意中看了我妈的一本杂志，有一小段介绍，觉得挺有趣的，就上网查了一下，”说到这里，男生耸了耸肩，“没想到还真的有。”
　　“不要告诉他们。”七七低下头，语气中有些乞求的味道。“你希望这样？”男生一改无所谓的语气，皱起了眉，“你觉得这样比较好么？”没有回答。男生低下头审视这个平常毫不起眼的女生，矮小的个子，仿佛风一吹马上就会倒一样。他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子。
　　“不被别人知道不一定好啊！”男生慢慢向前开始移动，“而被人知道了也不一定就不好。”
　　没什么不一定好和什么不一定不好的。七七握紧了拳头，她只是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她不想看到别人一样的眼光，不管是厌恶好奇还是怜悯都好，她统统不需要。

　　这几天，没有异样。七七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云发呆，然后九月叫她，然后她又走神……一切都好像是几天前场景的延续。不同的是，这一次，九月下了一定要去看球的死命令。七七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不要违背暴走中的女王的话。
　　到达篮球场的时候，七七第一眼就看到了树在比分牌边上的一块板子，上面写着球员的号码所对应的名字，是多此一举的表现呢！七七这么想着，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个东西来着！谁会不认得自己班的球员呢！
　　猛然想起，是有人不认得自己班的球员的。七七的脸色苍白起来，那个人就是她自己。茫然的呆滞中，七七看到眼前有人影，穿着本班的队服，然后是陌生的脸。“呐呐”眼前的男生兴奋的指着那边的牌子，“是我和九月一起做的，我们想你一定不会想要看一场不知道是谁在场上的球赛，所以就把名字和球衣的号码做了一个牌子。”
　　“你还有九月，都知道了？”没有在意男生后面的话，七七只是扑捉到了前面的几个字眼，“我和九月”。“是。”男生的热情突然就消退，表情意外的认真，“阿陌跟我们说了。你会忘记所有见过的人的样子，是真的么！”
　　“是，但也不完全是。”女生突然就镇定下来，仿佛已经有了既然知道了那就没必要再隐瞒的想法，“只是会忘记一部分的人。一般来说女的都会记得，男的不记得大多数，只能记住几个，可能是亲人也可能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也就是说，是随机的么！”男生思考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看比自己矮上将近20厘米的女生，看她轻轻的点了一下头。“那就好办了，”男生又开心起来，“既然不是全部都会忘记，那我就多在你面前出现几次，见了一亿次的话就算随机也会有一次会记得的。”
　　后面的哨声突然响起，男生转头离开，“看着吧！你总有一天会记得我的。”七七在黄昏并不刺眼的光线下看见男生背后的数字，一个大大的六。
　　迦赫。
　　女生突然有种想要哭的冲动，有温热的液体从体内慢慢的凝聚上来，在眼眶中囤积却不掉落，只是模糊了视线。不知道过了多久，七七看不清楚也感觉不到，只是突然听见刺耳的哨声，同班的女生们喧闹起来，从场上扶下了一个男生。
　　擦干覆盖住眼球的水汽，她看到不远处的男生支撑着坐在地上，膝盖有血的颜色。尽管如此，他却还是笑着的，静静的笑着看七七，笑容中有某种类似于自信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七七很生气。她冲过去，对着那个男生就是一通骂，“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有这个时间笑还不如去医务室，你有没有常识啊！失血过多会死的你知不知道。”深吸了一口气七七决定今天这个老妈子要当到底了，不说到他羞愧而死她就不姓何。刚想开口，便被男生轻轻的问句打断：“我是谁？”
　　女生愣了愣，然后暴怒，“迦赫你傻了啊！连自己是。”到这里，没有说完的话语被一个果断的句号截断。男生拉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眼下的泪痔给那笑容点缀上了耀眼的色彩，“我说过你会记得我的。”然后男生想了想，越发高兴起来。
　　“要是你不记得的话也没关系，天天穿球衣也蛮酷的不是么！就是冬天有点冷。不过当然还是记得更好，自我介绍一亿次，也是一件枯燥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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