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lkhash Lake

　　第五章日界线·你的白天是我的黑夜
　　19.
　　和学长汇合之后，我们登上了回美国的航班。
　　那么，接下来的半年，六个月，一百八十多天，我要在和他相隔整个太平洋的地方度过了。
　　经过几周的调养学长的身体好了很多，上次火葬场之后他腹痛也没有太频繁地发作。飞机颠簸了几个小时后我迷迷糊糊地陷入了睡眠。睡梦间，我似乎听见了人交谈的声音，我虚着眼睛，看见身边的人正空姐要着热水。他身上盖着毯子，胳膊蜷在里面，又疼了吗？我睡眼朦胧地转过身子，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他腹部的凉意让我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很痛吗？”我睁开眼睛看着他苍白柔和的五官，突然清醒过来，这不是从迪拜回国的班机。
　　“还……好。”他转过头不看我。
　　我的眼神有些涣散，失落感从心底慢慢升起，心空得发慌。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学长消瘦的侧脸“说好了不硬撑的。”我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拜托你，就算知道真相了能不能原谅貅宇，这几个月，让我好好帮他给你还债。
　　“可是……你……每天休息不好。”
　　“没事儿，这睡眠时间比上学长多了好不好。”我笑了笑，空姐递来了热水，学长喝了一口后，我接过水暖了暖手，附在他的腹部按揉着。

　　新学期开始了，生活恢复到历史系单纯的轨迹上，读书，作报告抽空逛博物馆，看画展。平静的像没有波澜的海面一样，让人产生错觉，似乎那场打乱我生活的风暴，和引起风暴的夕阳下高大的身影从来没有出现过。我厌倦颠簸，厌倦嘈杂，厌倦充斥我成长过程中的风浪。可是，第一次，我不希望生活回到没有他的平静。
　　开学一个月后，一个周末，我陪着学长回到了纽约郊外的家中。
　　那是一座红色墙面，白色立柱栏杆的美式别墅，清儒学长在门前呆立了很久，才慢慢从地毯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正对着门的墙面上摆着一家人的全家福，那大概是学长十岁左右的照片，那时的徐阿姨还很年轻，有着秀气立体的五官和瘦削的身材，身边的林教授显得十分儒雅，搂着妻儿。
　　拜托您，请原谅貅宇。我看着照片默默想着。
　　学长继续往里走着，几乎是跌倒在了沙发上，他慢慢蜷缩起身子，左右碾转着。我赶紧过去，跪坐在地毯上，帮他缓缓按揉起来。
　　“唉……疼……肚子好疼……”他闭着眼睛低低地呻吟着，修长的双腿蜷起又展开，冰冷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死死按住。
　　“难过就哭出来吧，清……清儒，我明白的，我在这。”我胡乱地说着，他伸出双手抱着我大哭了起来，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着些安慰的话，脑海里却浮现了张貅宇一次次拥抱我的情景。
　　过了好久，林清儒哭累了，我硬拉着他，他才勉强走上楼回到了房间，一沾到床就睡了过去。我在他身边守了一会儿见他睡得很沉，才下楼煮了意面吃了，之后洗了个澡找到了一楼的客房，歇着了。
　　意料之中，我毫无睡意，周围陌生的气息让我觉得很不安。
　　“害怕吗？”学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他的声音很沙哑。
　　“我认床……”
　　“陪我躺会儿可以吗？”说着，他已经躺在了床上，我轻轻叹了口气，从衣柜里又拿出了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
　　“心里还难受吗？”
　　“好多了……”说着他转过身去。我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也闭着眼睛休息。身旁躺着的人，不是他，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张貅宇结实的胸膛，在我最害怕最无助时总会包围我的温暖的怀抱，心中朦胧的感觉开始变得清晰，清晰得让我想哭，我好想他，我好想念他让人安心的心跳声，呼吸声，我好想念那个让我愿意每天熬夜等待的人，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貅宇。
　　第二天，我和学长一起清理了家里的物品，把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全部打包好，剩下的都丢掉，然后按照阿姨的意思办理了房屋出售的手续。
　　林教授的大部分遗物都由学长带到他在坎布里奇的公寓，徐阿姨的私人物品寄回中国，书房的书籍，除了留有林教授笔记的，剩下的全部捐献了。一个曾经装满欢笑的房子，只剩下了白布覆盖的家具，貅宇，这一切，真的是你策划的吗？

　　时间默默地流逝着，投身在一个个课题中的我，理应没有精力再想念他了，但是，思念似乎自己有另一套能源。坎布里奇市的秋天到来了，繁茂的植被变得干枯衰老，棕黄的色调让这个百年校园显得更加厚重，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久违的身影。我惊异地一路向路的尽头跑着，看着他宠溺的笑容，和略带责怪的眼神。

　　“哥哥！你怎么来了！？”

　　20.
　　“又没有什么身材。”哥哥拉了拉我的衣服说着。
　　“白嶙穆！！”我不顾路过的同学异样的眼光一边拽着他的衣领一边大喊着。互损一向是我们兄妹相处的方式，但是，哥哥年龄比我大语言能力比我强，言语犀利程度给我留下了阴影，对于他我一向是不还嘴直接动手的。
　　“当心感冒。”他把我的手从他领子上扯了下来，笑着看着我炸毛的样子。
　　“你怎么舍得来啦，去年一年你们都不来看我……”我讲着讲着心里突然闪过不详的念头。
　　“放心，没出事儿。”哥哥捏了下我的脸，“看你这脸沉的，是来美国谈生意，顺道来看你。”
　　“哦，待多久？”
　　“今天就得走啦，我带了点东西给你，跟我去个地方？”看着哥哥的笑脸应该是个大惊喜吧？给我买了栋房子？

　　“你以后不准这么胡闹了。”车上哥哥对我讲着。
　　“怎么了？”
　　“你照顾你那个什么学长二十多天，住在外面的商务酒店，简直是胡闹。”
　　“你怎么知道的……”我嗫嚅着。
　　“我怎么知道的？！我派人跟着你二十多天，你的身份你不知道么！你这样容易丢了你的命！”
　　“对不起嘛……”我见哥哥只是担心我没有生气，撒起娇来。
　　“要不是张貅宇让我随你去，我早把你揪回家教训一顿了你知不知道。”
　　“他……”是他告诉哥哥的？
　　“你就一条短信过去，差点没把他急疯，直接冲到我的饭局上。”
　　“哦……”哥哥又夸张了，为什么大家都笃定他关心我呢。
　　车停在了一栋两层别墅前。纯白的墙体，棕色的房顶，我很喜欢的色系搭配，真的是栋房子啊。哥哥敲了敲门，里面还有人吗？还给我配了保姆不成？但是很久也没人应门。他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又转身把钥匙塞在我手里，“给你的。”钥匙配着水滴形水晶钥匙扣，样子很别致，这么了解我的喜好大概是嫂子挑的。
　　我想着参观完房子了等他气过了再好好感谢哥哥，就只是给了他一个心花怒放的表情，再继续往里走。我乖乖地跟着他进了二楼的书房，转身虚掩着门，只见他从书桌里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然后递到我面前。
　　装饰考究的红色皮面盒子上面有一行花体的烫金英文“Wedding Ceremony——to eternal love”（婚礼，致不朽的爱情）。心底深处的某种感觉苏醒了，它慢慢灌注我的全身。我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相册，第一面是我和他在红毯尽头背着夕阳接吻的样子，白色的礼服裙摆搭在一层层阶梯上，他亲昵地搂着我的腰，我勾着他的脖子，两人无不甜蜜的接吻。然后，是我打扮时的照片，他打扮时的照片，仪式的照片，他抱着我离场的照片，第二天一同出行在酒店门口的照片，一切回忆伴随着对他的强烈渴望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淹没了我。我，真的，好想他。
　　我开始抽泣起来，哥哥看出了我有些不对，慌乱地帮我抹着眼泪。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张貅宇！他是个混蛋！”我抽噎着大喊。
　　哥哥望了一眼门的方向，柔声问着，“怎么了？告诉哥哥。”
　　“是他……我听见了他在学长出车祸那天和别人安排车，我看见了他找人跟踪学长他们一家的照片，照片里面有学长家车的车牌号。是他……”我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大声哭着。“他这个混蛋，混蛋！！！”
　　“到底怎么了？？”哥哥有些着急扶着我的肩膀问我。
　　“他是个混蛋，杀人犯……”我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是……我爱上他了。”
　　“什么？”
　　“我说，我爱上他了！！我爱上了个混蛋！！”我大声嘶吼着，压抑了太久，逃避了太久但是这个感情已经强烈到我快无法控制的地步了。
　　“笨小慈，我的妹妹怎么笨成这样。”哥哥似乎含着笑意在对我说话。
　　“什……什么……”我抽抽搭搭地问他
　　“第一，你最白痴的错误在于，车，他们是从美国把车开过去了，还是为了几天的假期买了辆车？第二，就算他们借的车吧，你看了新闻没，你那学长是在客车上出的车祸。第三，你来了就没管后续新闻了，司机肇事逃逸没错，已经被捕，是附近工地的卡车司机，张貅宇要怎么安排。第四，那天他确实有安排车，是去接老爹。”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我错怪他了！可是怎么会。“那他为什么不解释啊。”我喃喃地说着。
　　“因为，被自己爱的人这么轻易地怀疑，很痛的。”哥哥在我耳边说着。
　　“哥哥，你也看不出来吗，他根本不喜欢我！他讨厌我……”所有人都不负责任地告诉我这个不可能爱我的人深爱着我，这只能给我更多给多无谓的希望，让我更加痛苦他们不知道吗！
　　“那他确实是个混蛋了……”哥哥皱了皱眉，抬头向着门的方向喊了一声，“门外那个混蛋，让我妹妹哭成这样，你还想躲多久？”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穿着合体黑色风衣的高大身影渐渐靠近，这个让我差点被想念淹没的家伙，此刻就在我面前。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我，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什么，是新一轮的嘲讽吗，还是一切曝光后的决裂？他有多讨厌我对爱情的崇敬，多讨厌小女孩儿所谓因为爱情的鲁莽，可是我已经把这一切展示在他面前了，我还没来得及争取的爱，已经彻底幻灭了吗？

　　你的黑夜是我的白天，我们从不停歇地追逐却在身影交叠时踟蹰错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